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比短暂更漫长 > 第一章


桑宁盯着电脑屏幕,眼前密密麻麻的数字开始扭曲变形。她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办公室的灯光惨白,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凌晨两点的金融大厦里,只剩下她这一处光亮。

再坚持一下,做完这个模型就能回家了。她对自己说,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胃部窜上来,桑宁猛地弓起身子,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胃药就放在抽屉里,但她连伸手去拿的力气都没有。

疼痛渐渐变成一种钝感的麻木,桑宁强撑着完成了最后的数据核对。当她终于关上电脑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桑小姐桑小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刺眼的白光中,桑宁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医生正翻看着她的检查报告。

我...怎么了桑宁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你晕倒在公司大堂,保安叫了救护车。医生推了推眼镜,桑小姐,你的胃部CT显示有异常阴影,血液检查也有问题。我们需要做进一步检查,但初步怀疑是...胃癌早期。

桑宁感到一阵耳鸣,医生的声音忽远忽近。胃癌她才二十八岁,从不抽烟喝酒,每周健身三次,怎么可能

当然,还需要胃镜活检确认。医生的语气缓和了些,如果是早期,治愈率还是很高的。我们需要尽快安排治疗计划...

桑宁机械地点头,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眼前浮现出母亲病榻上的样子——五年前,同样的诊断,同样的医院,甚至可能是同一个医生。母亲坚持了十一个月。

检查结果证实了医生的怀疑。早期胃癌,但恶性程度较高,医生建议立即住院治疗。

我需要...考虑一下。桑宁对主治医生说,然后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桑宁坐在落地窗前,望着城市霓虹。她打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如果生命只剩一年,然后一条条列出她想做的事。

最上方写着: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忘记时间。

三天后,桑宁提交了停职申请,收拾了一个轻便的行李箱,带着药瓶和疼痛,飞往云南丽江。

丽江古城的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石板路上。桑宁坐在一家小巷深处的咖啡馆里,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只写了几行字就停住了。她望着窗外发呆,阳光透过古老的梨树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抱歉,可以借一下糖罐吗

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桑宁的思绪。她抬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她桌边,手指向她对面的空位。他大约三十出头,穿着简单的深蓝色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清透的琥珀色。

桑宁默默将糖罐推过去。

谢谢。男人笑了笑,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你也一个人

桑宁点点头,下意识合上了笔记本。男人没有继续搭话,回到自己的角落位置,桌上摊开着几本厚重的相册和一台专业相机。

桑宁重新打开笔记本,却怎么也写不下去。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个男人。他正专注地整理照片,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种专注的神情让桑宁有些羡慕。

咖啡喝到一半,桑宁感到一阵熟悉的隐痛从胃部传来。她悄悄从包里摸出药瓶,倒出一粒吞下。当她抬起头时,发现那个男人正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关切。

桑宁迅速收起药瓶,假装整理头发。就在这时,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将男人的几张照片吹到了她的脚下。

啊,不好意思!男人急忙起身过来捡。

几乎是同时,桑宁也弯腰去帮忙,两人的头不小心撞在一起。

嘶——桑宁捂住额头。

天哪,对不起!男人一脸歉意,却在捡照片时不小心碰倒了桑宁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的笔记本和散落的照片。

该死!男人手忙脚乱地抓起纸巾抢救,但为时已晚。桑宁最喜欢的笔记本和男人的几张照片都毁了。

真的很抱歉,男人内疚地说,我赔你一本新的笔记本吧这些照片...算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桑宁看着被咖啡晕染的笔记本,上面遗愿清单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她突然笑了:没关系,反正我也写不下去了。

作为赔罪,至少让我请你喝杯新的咖啡男人指了指柜台,我叫齐昊,职业摄影师,来这边采风。

桑宁。她简短地回答,却没有拒绝他的邀请。

新的咖啡上来后,两人意外地聊了起来。当桑宁提到一本冷门的法国小说时,齐昊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也喜欢《刺猬的优雅》他兴奋地问,我最喜欢里面关于摄影的那段话!

'重要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时你在做什么',桑宁轻声背诵,'我正在准备去爱。'

两人目光相遇,一时无言。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为这一刻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桑宁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床头柜上的药瓶提醒着她此行的原因——那场突如其来的诊断,那个她选择暂时逃避的现实。

手机屏幕显示着预订的返程机票信息,上午十一点。桑宁坐起身,胃部传来隐约的刺痛,她伸手去拿药瓶,却在半空中停住了。窗外,古城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远处玉龙雪山的轮廓若隐若现。

再留一天。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桑宁取消了机票,给房东发了延长住宿的消息,然后漫无目的地走出客栈。古城的清晨比想象中热闹,早点摊飘出阵阵香气,她却毫无食欲。

转过一个街角,熟悉的咖啡馆出现在眼前。桑宁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风铃清脆的声响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齐昊,他正专注地调试相机,桌上依然散落着照片。

像是感应到什么,齐昊突然抬头,目光与她相遇。他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早啊,又见面了。当桑宁走近,齐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看来我们挺有缘分。

桑宁坐下,点了一杯热牛奶。你今天还要拍照

嗯,准备去拍古城的清晨。齐昊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对了,昨天弄脏了你的笔记本,我买了本新的赔你。他从包里拿出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简约而精致。

桑宁接过,指尖不经意触碰到齐昊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迅速收回手,谢谢,其实不必...

就当是给新朋友的小礼物。齐昊笑了笑,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对了,我今天有个想法——他停顿了一下,我在拍一组古城与人的主题照片,缺个模特。你...有兴趣吗

桑宁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出现在别人的镜头里。我不太会...

不需要会什么,就是自然地走在古城里,做你自己就好。齐昊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你的气质很适合这组照片,有种...故事感。

桑宁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一小时后,她跟着齐昊穿梭在古城的街巷中。齐昊的相机不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他很少要求她摆姿势,只是让她自然地行走、驻足、观望。

对,就是这样,保持这个角度。齐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的侧脸在阳光下很美。

桑宁感到脸颊发热。她站在一座小石桥上,桥下的溪水清澈见底,几尾红鲤悠闲地游过。微风吹动她的发丝,她下意识地伸手拨开。

别动!齐昊突然喊道,随即按下快门,完美。

拍摄过程中,桑宁几乎忘记了胃部的不适,直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袭来。她猛地弯下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桑宁齐昊立刻放下相机,扶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没事...桑宁勉强直起身,可能是走得太久,有点累。

齐昊的目光落在她紧按着胃部的手上,眉头微皱,却没有多问。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

他们在路边的小茶馆坐下,齐昊要了热茶。喝点热的会好些。他将茶杯推到她面前。

桑宁小心地啜饮着,热流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一些疼痛。她注意到齐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神中有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你经常这样吗胃痛齐昊终于开口。

老毛病了。桑宁轻描淡写地回答,工作压力大,饮食不规律。

齐昊点点头,没再追问,但桑宁感觉他似乎看穿了什么。

下午的拍摄轻松了许多,齐昊带她去了一些游客稀少的小巷,青石板路两旁是古朴的纳西族民居,偶尔有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对他们投来友善的微笑。

你知道吗,齐昊一边调整相机参数一边说,这些老房子很多都有上百年历史了,每一块砖瓦都有自己的故事。

桑宁抚摸着斑驳的墙壁,感受着岁月留下的痕迹。比我们长久多了。

是啊,人太短暂了。齐昊举起相机,所以我才喜欢摄影,能抓住一些瞬间,让它们以另一种方式永恒。

这句话触动了桑宁心中某处。她望着专注工作的齐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整个人看起来温暖而真实。

傍晚时分,他们登上古城的一处高地,俯瞰整个丽江。夕阳将古城染成橘红色,远处的雪山熠熠生辉。桑宁不记得上次这样静静欣赏日落是什么时候了。

明天我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拍摄,分别时,齐昊突然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一起来。

桑宁应该拒绝的。她原计划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继续她的遗愿清单。但看着齐昊期待的眼神,她听见自己说:好。

回到客栈,桑宁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她拿起齐昊送的新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第二天,我遇见了一个摄影师,他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丽江。

胃部又传来熟悉的疼痛,她叹了口气,伸手去拿药瓶。窗外,古城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是无数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这个藏着心事的女孩。

清晨六点,桑宁就站在了约定地点。天色微明,古城还在沉睡中,只有零星几家早餐店亮着灯。她裹紧了外套,初秋的清晨已有些凉意。

早。齐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背着硕大的摄影包,手里还提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豆浆,猜你没吃早餐。

桑宁接过豆浆,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谢谢,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直觉。齐昊笑了笑,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摄影师得有敏锐的直觉,才能抓住最好的瞬间。

他们坐上一辆提前约好的小面包车,驶离古城。车窗外的景色从密集的建筑渐渐变成开阔的田野,远处山峦起伏。桑宁小口啜饮着豆浆,甜而不腻,温暖了她的胃。

我们去的地方叫'玉湖村',很少有游客知道。齐昊解释道,那里有个隐秘的小湖,倒映着玉龙雪山,清晨的光线最美。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近一小时,终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口。齐昊轻车熟路地带她穿过村中小道,偶尔与早起的村民点头致意。

你常来桑宁问,呼吸因海拔升高而有些急促。

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偶然发现的,第二次没拍到理想的光线。齐昊回头看她,还好吗海拔有点高,慢慢走。

桑宁点点头,努力调整呼吸。胃部的不适在高海拔下似乎被放大了,但她不想表现出来。

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汪清澈的湖水静静地躺在群山环抱中,水面如镜,完美倒映着远处巍峨的雪山。晨雾缭绕,宛如仙境。

天啊...桑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对吧齐昊的声音里带着自豪,我发现的秘境。

他迅速架好三脚架,调整相机,动作娴熟而专注。桑宁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静静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阳光渐渐爬上山巅,为雪山镀上一层金色,湖面的倒影也随之变化,美得令人心颤。

桑宁,齐昊突然叫她,站到那块突出的岩石上好吗背对着湖。

桑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岩石有些湿滑,她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

对,就这样,不要动。齐昊的相机快门声连续响起,太完美了。

他让她尝试了几个不同的姿势和位置,时而靠近水边,时而站在树下。桑宁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按照齐昊的建议轻轻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引来他一阵赞叹的拍摄。

你真的很上镜,工作间隙,齐昊翻看着照片说,有一种...脆弱又坚韧的美。

桑宁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赞美,只好转移话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摄影的

大学吧,本来是学金融的,无聊选了门摄影选修课,结果一发不可收拾。齐昊放下相机,目光投向远方,毕业后进了银行,干了两年就辞职了,背着相机到处跑,家里差点跟我断绝关系。

值得吗桑宁忍不住问。

齐昊转头看她,阳光在他的瞳孔中跳跃:每一天都值得。你呢做什么的

金融分析师。桑宁的回答让齐昊大笑起来。

我们本该是同行!难怪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身上有种熟悉的紧绷感。

桑宁也笑了:很贴切的描述。

他们坐在湖边聊了很久,齐昊分享了他这些年四处旅行的见闻,桑宁则讲述了她工作中的趣事,刻意避开了生病的部分。阳光渐渐强烈,湖面的倒影不再清晰,齐昊才收拾器材,准备离开。

回村的路上,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快!齐昊一把抓住桑宁的手,拉着她奔向最近的一户人家。屋檐很窄,两人紧贴着墙才能避开雨水。齐昊的体温透过湿漉漉的衬衫传来,桑宁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和相机皮革的气息。

抱歉,只有一把伞。齐昊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撑开后发现勉强能遮住两人,但必须靠得很近。

他们在雨中艰难前行,桑宁的肩膀紧贴着齐昊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个拐弯处,齐昊突然停下,指着远处:看!

雨幕中的田野间,一道彩虹横跨天际,色彩鲜艳得不真实。齐昊迅速拿出相机,单手撑伞,单手拍摄,动作灵活得令人惊讶。

你知道彩虹其实是圆形的吗他边拍边说,我们通常只能看到一半。

桑宁仰头望着那道彩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抓住齐昊的手臂稳住身体。

你脸色很差。齐昊收起相机,关切地看着她,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他们在村口的小茶馆避雨,老板娘热情地端来热茶和简单的饭菜。桑宁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让齐昊担心,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你总是这样吗齐昊突然问,不顾自己的身体

桑宁一怔:什么意思

我注意到你经常按着胃部,吃得很少,刚才差点晕倒。齐昊的目光直视她,不只是普通的胃病吧

桑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仔细。只是...最近工作太累,胃炎犯了。

齐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照顾好自己。

雨停了,他们乘车返回古城。路上,齐昊一直沉默,桑宁则假装睡着,避免交谈。但回到古城下车时,齐昊突然说:明天我打算去束河古镇,要一起吗

桑宁本该拒绝的。每多留一天,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但看着齐昊真诚的眼神,她听见自己说:好。

回到客栈,桑宁检查了药量,比预期消耗得快。她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一切:秘境的湖泊,突如其来的雨,共撑一伞时的温度,还有齐昊看穿一切的眼神。

手机突然震动,是齐昊发来的消息:今天拍的照片,有几张特别美,想看看吗

桑宁犹豫了一下,回复:好啊。

几分钟后,几张照片传了过来。其中一张特别抓人眼球——她站在湖边岩石上,背影纤细,面前的湖水倒映着雪山,晨雾缭绕,仿佛她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脆弱而坚韧,就像齐昊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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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宁保存了照片,在笔记本上写道:第三天,他带我看了仙境,而我却无法告诉他,我正一步步远离人间。

束河古镇比丽江古城更为安静,青石板路两旁是古老的木质建筑,清澈的溪水穿镇而过。桑宁和齐昊到达时正值清晨,镇上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当地人。

这里商业化程度低一些,保留了很多原始风貌。齐昊边走边解释,我特别喜欢这边的几家老作坊。

他带桑宁参观了一家传统银器作坊,老师傅正专注地敲打着一块银片,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脆。齐昊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买了一个小巧的银质书签送给桑宁。

给我的桑宁有些意外。

看你总是带着书,这个应该用得上。齐昊轻描淡写地说,但耳尖却微微发红。

桑宁小心地接过书签,上面精细地雕刻着纳西族的传统图案。谢谢,很漂亮。

他们继续漫步在古镇中,齐昊不时停下来拍摄——屋檐下悬挂的灯笼,窗台上晒太阳的猫,溪边洗衣的妇女。桑宁跟在他身后,发现他拍照时的神情格外专注,眉头微蹙,嘴唇轻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拍摄对象。

你真的很热爱摄影。在一家茶舍休息时,桑宁忍不住说。

齐昊放下相机,笑了笑:是啊,它能让我记住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美好。你呢,有什么热爱的事情吗

桑宁思考了一会儿:以前喜欢画画,工作后就很少拿笔了。

可惜,不然我们可以合作,你画画,我拍照。齐昊半开玩笑地说,然后突然正色,其实现在开始也不晚。

桑宁心头一颤。现在开始也不晚——如果她还有足够的时间的话。一阵剧痛突然从胃部窜上来,她猛地弓起身子,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桑宁!齐昊立刻蹲到她身边,又疼了这次别想糊弄过去。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桑宁勉强直起身:真的只是胃炎...

齐昊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真假,最终叹了口气:至少吃点药吧

桑宁点点头,从包里摸出药瓶,倒出一粒吞下。当她抬起头时,发现齐昊正盯着她手中的药瓶,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怎么了桑宁下意识把药瓶收起来。

那个药...齐昊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母亲...她生前也吃同样的药。

桑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没想到会这么巧。

桑宁,告诉我实话。齐昊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这不只是普通的胃药,对吗

桑宁想否认,想编造一个谎言,但看着齐昊通红的眼眶,她突然失去了掩饰的力气。是...胃癌。她轻声说,早期,医生建议治疗,但我...

齐昊猛地松开她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深呼吸了几次。当他转回身时,眼中闪烁着桑宁读不懂的情绪。

所以你一个人跑到丽江来...是...

遗愿清单。桑宁苦笑,老套吧

齐昊重新坐下,双手紧握成拳:为什么不治疗早期是有治愈希望的!

桑宁望向窗外,阳光透过古老的梨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母亲五年前同样的病,坚持了十一个月。化疗让她痛苦不堪,最后还是...我不想重蹈覆辙。

医学在进步,现在——

我知道。桑宁打断他,我只是...需要时间考虑。

茶舍陷入沉默,只有茶水沸腾的咕嘟声。良久,齐昊开口:我母亲从发现到离开,只有八个月。那八个月里,我看着她一点点消失...最后连止痛药都不起作用了。他的声音哽咽,所以当我看到你...那种疼痛的样子...

桑宁没想到会这样揭开齐昊的伤疤。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我不该瞒你。

齐昊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再看一次同样的悲剧。桑宁,回去治疗吧,好吗

桑宁没有立即回答。她看着茶舍窗外走过的三三两两的游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悲欢。她突然意识到,这几天和齐昊在一起的时光,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真正活着的时刻。

我会考虑的。她最终说,但现在,我想继续我们的行程,可以吗

齐昊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点了点头。

下午,他们参观了一家传统药材铺。铺子隐藏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门口挂着百草堂的木匾,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药香。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中医坐在柜台后,见到他们进来,笑眯眯地点头致意。桑宁好奇地打量着各种药材,齐昊则拍了几张店铺的照片。

小姑娘,老中医突然对桑宁说,可否让老朽把个脉

桑宁一愣,下意识看向齐昊。

李大夫是这一带很有名的中医,齐昊小声解释,很多人专程来找他看病。

桑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老中医面前,伸出手腕。老人干枯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上,闭目凝神。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

气血两虚,脾胃失调,毒邪内蕴。老中医缓缓道,小姑娘,你可是有胃疾

桑宁惊讶地点点头。

西医治标,中医治本。老人转身从药柜中取出几味药材,这副药可缓解疼痛,扶助正气。但切记,及早治疗才是根本。

桑宁接过药包,道了谢。离开药铺后,她一直沉默不语。

怎么了齐昊关切地问。

他好像...看出了什么。桑宁低声说,那种眼神,就像知道一切。

齐昊轻轻握住她的手:也许这就是中医的神奇之处。要试试那副药吗

桑宁点点头:至少比西药副作用小。

回到丽江古城已是傍晚,齐昊帮桑宁煎了中药。苦涩的气味充满了小客栈的厨房,桑宁捏着鼻子喝下那碗黑褐色的液体,苦得直皱眉头。

给。齐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蜜枣,去苦的。

桑宁含着蜜枣,甜味渐渐冲淡了苦涩。让她惊讶的是,胃部的隐痛确实减轻了不少。

有效齐昊期待地问。

嗯,好多了。桑宁微笑,谢谢你,今天...谢谢你没有因为我的隐瞒而生气。

齐昊摇摇头:我只希望你好好考虑治疗的事。生命...太珍贵了。

他们坐在客栈的小院里,夜空繁星点点。齐昊拿出相机,翻出这几天拍的照片给桑宁看。她惊讶地发现,他特别擅长捕捉那些即将消逝的事物——凋谢前的花朵,黄昏最后一缕阳光,老人脸上的皱纹。

你总是拍这样的主题吗桑宁忍不住问,即将消失的东西

齐昊沉思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我母亲的事...让我意识到一切都太短暂。所以我想留住它们,哪怕只是影像。

桑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对她的病情反应如此强烈。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两人静静地看着星空,各怀心事。

明天...齐昊开口,又停住了。



没什么。他笑了笑,只是想说,明天我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看日出。

桑宁点点头,心中却涌起一阵苦涩。她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明天可以这样度过,但此刻,有齐昊在身边,星空似乎也比往常明亮了许多。

回到房间,桑宁在笔记本上写道:第四天,他知道了真相,却没有离开。而我,开始害怕失去这样的清晨与黄昏。

凌晨四点,桑宁就被轻轻的敲门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开门,齐昊站在门外,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品。

准备出发了,趁热喝。他递给她一杯,特别调制的姜糖茶,暖胃又提神。

桑宁小口啜饮着,甜辣交织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让她的胃舒服了不少。夜色仍浓,古城沉浸在睡梦中,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客栈,齐昊提前约好的车已在等候。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桑宁透过车窗看到下方的丽江古城灯火渐稀,如同一片坠落的星空。海拔不断升高,她的耳朵有些发胀。

我们去哪儿她小声问。

玉龙雪山的一个观景台,齐昊同样压低声音,仿佛怕打破夜的宁静,那里能看到最美的日出。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处平台。下车时,冷风迎面扑来,桑宁不禁打了个寒颤。齐昊立刻从包里拿出一条羊毛围巾,仔细地围在她脖子上。

海拔高,温度低,别着凉了。

围巾上带着齐昊的气息,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桑宁把半张脸埋进去,感到一阵安心。

平台上已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期待着日出。齐昊带着桑宁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从背包里拿出折叠椅和保温壶。

准备这么充分桑宁惊讶地问。

专业摄影师的基本素养。齐昊得意地眨眨眼,倒出两杯热巧克力,来,暖暖身子。

他们并肩坐着,望着远处天际线渐渐泛白。齐昊架好相机,不时调整参数。桑宁则安静地欣赏着风景,雪山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呈现出一种神秘的蓝色。

你为什么选择做金融齐昊突然问,不像你的性格。

桑宁思考了一会儿:因为我父亲。他是银行职员,一辈子勤勤恳恳,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进大金融机构。她苦笑,他去世前,我答应他会努力。后来就...习惯了那种生活。

你快乐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桑宁愣住了。她想起那些加班到凌晨的日子,那些为了数字疲于奔命的岁月,那些独自吞下胃药的夜晚。

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她最终诚实地说,直到这几天...和你在一起。

齐昊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晨光般温柔的光芒。他伸手轻轻拂去她发丝上凝结的露珠,指尖的温度让桑宁心跳加速。

天际线渐渐染上橘红色,雪山之巅最先被阳光亲吻,金色的光芒如液体般从山顶倾泻而下,一点点照亮整个山脉。桑宁屏住呼吸,这壮丽的景象让她眼眶发热。

看那边。齐昊突然指向另一侧。

桑宁转头,惊讶地发现他们身后的云海也被染成了粉红色,如同一片梦幻的海洋。齐昊迅速调整相机角度,捕捉这难得的景象。

太美了...桑宁轻声感叹。

是啊,太美了。齐昊的声音近在耳边,桑宁转头,发现他并没有看风景,而是注视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晨光中交汇,一种无声的电流在空气中流动。桑宁感到齐昊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温暖而坚定。她没有抽开。

太阳完全升起后,观景台上的人群渐渐散去。齐昊却没有急着离开,他让桑宁坐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调整好光线角度,开始为她拍照。

自然一点,就像刚才看日出时那样。齐昊指导着,对,就是这种表情。

桑宁放松下来,任由晨风吹乱她的发丝,阳光温暖她的脸颊。她不知道齐昊镜头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他的眼神让她感到一种被珍视的幸福。

你知道吗,齐昊一边拍摄一边说,人的眼睛会说话。你的眼睛特别有故事,有...生命的光芒。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入桑宁的心脏。生命的光芒——而她正一点点失去它。她强忍住突然涌上来的泪意,努力保持微笑。

拍摄结束后,齐昊翻看照片,满意地点头:这几张可能是我的代表作。他让桑宁看相机屏幕,你看,多美。

桑宁看着照片中的自己——被晨光笼罩,眼神温柔而忧伤,确实有种说不出的美感。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眼中的生命的光芒,而这光芒正随着病情的进展而逐渐暗淡。

回程的路上,桑宁一直沉默。齐昊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也没有多言,只是不时轻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中午他们回到古城,桑宁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当她挂断时,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怎么了齐昊关切地问。

医院...我的主治医生。桑宁声音颤抖,复查结果出来了,情况比预想的进展快。他们...希望我尽快回去治疗。

齐昊的表情变得严肃:那我们今天就回去,我陪你——

不。桑宁打断他,我...我想再留一周。就一周。

桑宁!齐昊几乎是在低吼,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桑宁抬头看他,眼中含泪,但回去就意味着化疗、手术、痛苦...而在这里,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是我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真正活着的时刻。求你了,就一周。

齐昊的眼中闪过痛苦、愤怒、无奈,最终化为深深的怜惜。他伸手擦去桑宁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好,一周。但答应我,之后一定回去治疗。

桑宁点点头,心中却知道这一周可能是她最后的美好时光了。

下午,他们回到各自的客栈休息。桑宁躺在床上,回想着医生的警告和齐昊担忧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的决定很自私,但她太需要这一周的光明了,哪怕之后是漫长的黑暗。

傍晚,齐昊约她在古城的一家小餐馆见面。餐馆藏在僻静的小巷里,几乎没有游客,只有几对当地的情侣低声交谈。烛光摇曳,为简陋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浪漫。

我点了他们的特色菜,都比较清淡,适合你的胃。齐昊说着,为桑宁倒了杯温水。

桑宁注意到他眼下的阴影,知道他一定也为今天的消息困扰。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齐昊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感觉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这句话击中了桑宁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伸手覆上齐昊的手:这一周,我们就当作...没有明天那样度过,好吗

齐昊紧紧回握她的手,声音低沉:好。

晚餐后,他们漫步在古城的夜色中。齐昊突然在一个小摊前停下,买了两盏许愿灯。

纳西族的传统,他解释道,把愿望写在灯上,放入水中,如果灯顺利漂远,愿望就会实现。

他们来到溪边,各自写下愿望,小心地点燃灯芯。桑宁看着自己那盏灯上写着的希望齐昊幸福,随着水流渐渐漂远,与齐昊的灯并肩而行,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你许了什么愿桑宁忍不住问。

齐昊神秘地笑笑:说出来就不灵了。但我猜,我们的愿望可能...很相似。

回到客栈前,齐昊突然拉住桑宁,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晚安,明天见。

这个纯洁的吻让桑宁整夜难眠。她在笔记本上写道:第五天,日出太美,我不敢告诉他,那可能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日出。而他眼中的光芒,让我想为了多看看这个世界而战斗。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桑宁睁开眼睛,发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她解锁屏幕,是齐昊发来的几张日出照片和一条语音。

早安,我接到一个临时工作邀约,齐昊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些许歉意和兴奋,国外一家摄影杂志想合作一个专题,需要我立刻飞去云南边境拍摄。大概两周时间。

桑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但她强迫自己回复了一个愉快的语音:太好了,机会难得,你去吧。

几乎是立刻,齐昊的电话就打来了。你...不介意吗他问,声音里满是犹豫,我是说,在你...这种情况下。

当然不介意,桑宁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我正好也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两周后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桑宁,你确定不需要我陪你回去治疗吗我可以推掉这个工作...

别傻了,桑宁打断他,这个机会多难得啊。我保证,等你回来,我就去医院复查。

又是一阵沉默。好吧,齐昊最终说,但我走之前想见你一面。中午一起吃饭

好啊。桑宁答应着,挂断电话后却感到一阵剧痛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她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了睡衣,摸索着药瓶的手不停颤抖。

药片吞下去后,疼痛却没有立刻缓解。桑宁感到一阵恶心,冲进卫生间干呕起来。当她抬起头,惊恐地发现洗手池中有几缕血丝。

这一刻,她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病情正在加速恶化。

中午见到齐昊时,桑宁化了比平时浓的妆来掩盖苍白的脸色。齐昊看起来既兴奋又忧虑,不停地向她介绍这个突如其来的工作机会。

是《国家地理》的子刊,他解释道,如果合作顺利,可能会成为他们的特约摄影师。只是时间太急了,今天下午就得飞。

这是你一直梦想的机会啊。桑宁微笑着说,尽管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割着她的心。

午餐后,齐昊坚持要送她回客栈。在门口,他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

本来打算等你生日时送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怕两周后赶不回来,所以...提前给你。

桑宁接过盒子,轻轻拆开包装——是一本手工制作的相册,封面是她站在湖边的那张照片。翻开内页,里面整齐地排列着这几天齐昊为她拍摄的所有照片,每一张下面都写着拍摄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他的感受。

'桑宁在晨光中,美得让人心碎'...桑宁轻声读着照片下的文字,喉咙发紧。

最后一页夹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等我回来后再打开。

齐昊...桑宁抬头,眼中含泪,却不知该说什么。

两周很快的,齐昊轻轻拥抱她,我每天都会给你发消息。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吗

桑宁点点头,把脸埋在他胸前,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阳光和松木的气息,想要永远记住这个味道。

齐昊离开后,桑宁坐在床边,盯着那本相册发呆。胃部的疼痛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她可能没有两周时间了。犹豫再三,她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亲爱的桑宁,信上写道,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几天和你相处的时光,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无论你的病情如何,无论治疗多么艰难,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因为,我爱上你了,从你在咖啡馆抬头看我的第一眼起...

信纸在桑宁手中颤抖,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多想等齐昊回来,多想有机会回应这份感情,但理智告诉她,时间不多了。

当天晚上,桑宁的病情急剧恶化。剧烈的疼痛和持续的呕血让她不得不叫了救护车。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医生严肃地告诉她,胃癌已经进入进展期,必须立即开始治疗。

你需要立即住院,医生翻看着检查结果,眉头紧锁,我们可以安排明天开始化疗,同时准备手术评估。

桑宁躺在病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她拿出手机,看到齐昊发来的消息:已安全到达,这边信号不好,但我会尽量每天联系你。想你。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桑宁最终回复:一切顺利,不用担心我。专注你的工作,拍出好照片。

发完这条消息,她关掉了手机。这样做很残忍,但她知道如果告诉齐昊实情,他一定会立刻放弃工作赶回来。而她不能毁掉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尤其是在他们可能没有未来的情况下。

第二天,桑宁办理了转院手续,回到了她所在城市的大医院。一系列检查和治疗后,医生给出了严峻的诊断:胃癌已进入III期,需要立即开始高强度化疗,然后评估手术可能性。

治愈率有多少桑宁平静地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30%到40%,取决于你对治疗的反应。但如果不治疗...

我明白了。桑宁打断他,我会配合治疗。

化疗的第一周如同地狱。剧烈的恶心、脱发、全身疼痛让桑宁几乎无法下床。每当她拿起手机想给齐昊发消息,就又放下了——她不想让他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不想让他担心。

齐昊的消息和未接电话越来越多,语气从关切逐渐变为焦虑:桑宁,为什么不回消息求你了,告诉我你没事。如果再没有回复,我就提前回去了。

桑宁咬着嘴唇,最终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抱歉,这几天手机坏了,刚修好。我很好,别担心。专心工作,两周后见。

发完这条谎言,她把头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哭泣。护士同情地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化疗第二周,桑宁的情况略有好转。她能够吃下一些流食,甚至可以在走廊里短暂散步。医生表示她的反应比预期好,这给了她一丝希望。

也许,只是也许,她还能有机会再见到齐昊,亲口告诉他那封信的回复。

一天夜里,桑宁偷偷打开手机,查看齐昊的社交媒体。他最新发布的是一组边境少数民族的照片,配文写着:最美的风景里,少了最重要的人。

桑宁的眼泪落在屏幕上。她多想告诉他,她就在这里,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只为能再次见到他的笑容。

但她最终只是轻轻点了个赞,然后再次关闭了手机。两周的时间还未到,她不想打扰他的工作。而且,如果治疗失败...也许让他慢慢忘记自己会更好。

在笔记本上,桑宁写道:第六天,他带着梦想飞向远方,而我带着他的爱坠入黑暗。如果这是结局,至少他曾给我光芒。

两周时间到了,齐昊却没有如约归来。桑宁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航空公司发来的航班延误通知——由于边境地区突发暴雨,所有航班暂停,恢复时间待定。

桑宁蜷缩在病床上,化疗带来的副作用让她虚弱不堪。窗外阳光明媚,与她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医生早上查房时告诉她,第一阶段化疗效果比预期好,肿瘤有所缩小,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手机震动起来,是齐昊发来的语音消息。桑宁急切地点开,他疲惫但温暖的声音传来:桑宁,我这边航班取消了,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回去。你...还好吗这两周你几乎没怎么回我消息,我很担心。

桑宁咬着嘴唇,犹豫该如何回复。她不想让齐昊知道自己住院了,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解释这两周的疏离。最终,她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很好,只是工作有点忙。别担心,安全第一,等你回来。

发完消息,她放下手机,望向窗外的蓝天。医院花园里,几个康复期的病人正在散步,有说有笑。桑宁突然无比渴望能够像他们一样,健康地沐浴在阳光下,等待心爱的人归来。

护士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束鲜花:桑小姐,又有你的花。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束了,都是齐昊远程订购的。白色满天星点缀着淡粉色玫瑰,精致而温柔,就像齐昊本人。桑宁让护士把花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花瓣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你男朋友真贴心,护士微笑着说,每天都送花来。

桑宁没有纠正男朋友这个称呼,只是轻轻点头。她和齐昊之间,似乎早已超越了普通朋友的关系,却又因为她的病情而无法明确。

下午,主治医生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桑小姐,根据最新检查结果,肿瘤缩小程度达到了手术标准。我们建议下周进行胃部部分切除手术,这样配合后续化疗,治愈希望会大大提高。

桑宁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说...我有机会痊愈

机会很大,医生谨慎地回答,当然手术有风险,术后恢复也需要时间。但比起两周前的情况,现在的预后要好得多。

希望如同一束光照进桑宁灰暗的世界。她突然想到,也许她真的有机会和齐昊有一个未来。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恐惧——兴奋于可能的幸福,恐惧于希望破灭后的绝望。

当晚,桑宁做了一个决定。她拿起手机,给齐昊发了一条较长的消息:有个好消息想当面告诉你。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关于你的信...我也有话想说。

发完这条暧昧不清的消息,桑宁红着脸把手机塞到枕头下。她知道齐昊一定能读懂其中的暗示——她准备回应他的感情了。

三天后,桑宁被推入手术室。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比预计的时间长,但最终医生向等待的桑宁父亲宣布手术成功,肿瘤组织被完全切除,周围淋巴结清扫也很干净。

接下来是关键的恢复期,医生提醒道,然后还需要几个疗程的巩固化疗。但总体来说,情况非常乐观。

当桑宁从麻醉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父亲疲惫但欣慰的脸。她虚弱地笑了笑,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环顾四周。

找手机父亲了然地问,从抽屉里取出她的手机,在这儿,但医生说你今天不能太劳累。

桑宁点点头,接过手机,发现有三条齐昊的未读消息和两个未接来电。最新的一条是:终于订到明天的机票了!等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桑宁的心跳加速,手指颤抖着回复:我也有重要的事告诉你。明天见。

发完这条消息,她满足地闭上眼睛。也许,命运终于开始眷顾她了。

第二天清晨,桑宁被一阵剧痛惊醒。护士匆忙叫来医生,检查后发现是术后轻微感染,需要加强抗生素治疗。疼痛和药物让桑宁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当她再次清醒时,窗外已是黄昏。

她急切地摸向手机,却发现没有任何新消息。这不正常——齐昊的航班应该早就到了,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她。

桑宁拨通了齐昊的电话,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打开社交媒体,查看齐昊的账号,最后更新还停留在两天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渐深,齐昊依然音讯全无。桑宁不断刷新航班信息页面,突然看到一条紧急新闻——当天从云南飞往她所在城市的某航班因机械故障迫降在邻省,有乘客轻伤。

桑宁的心跳几乎停止。她颤抖着搜索详细的乘客名单,但航空公司尚未公布。她拨打航空公司的客服电话,却因是无关人员而无法获得信息。

齐昊...求你平安...桑宁紧握着手机,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整夜的煎熬后,第二天早上,桑宁终于收到了齐昊的消息。但不是来自他本人,而是他的姐姐:桑宁你好,我是齐昊的姐姐齐琳。齐昊在昨天的飞机上,迫降时受了轻伤,现在在医院观察。他让我通知你,怕你担心。

桑宁如释重负,随即又紧张起来:伤得严重吗在哪家医院

轻微脑震荡和几处擦伤,没有大碍。但他手机摔坏了,暂时无法联系你。齐琳回复,他说很抱歉不能按时赴约,让你别担心,他一出院就去找你。

桑宁长舒一口气,回复道:请告诉他我没事,让他好好休息。我等他来。

放下手机,桑宁望向窗外的朝阳,第一次感到未来有了希望的颜色。她拿起床头的笔记本,写道:第七天,我们都在医院里,却无法相见。但至少,我们都活着,都有明天。

手术后的第五天,桑宁被允许短暂下床活动。她站在窗前,望着医院花园里盛开的樱花,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美得令人心碎。

手机震动起来,是齐昊发来的消息:终于出院了!明天就飞回去见你。你...还在丽江吗

桑宁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想让齐昊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苍白的脸色,瘦削的身体,术后尚未愈合的伤口。但继续撒谎也没有意义,他们终将见面。

我在市立医院,她最终回复,有些事需要当面告诉你。

消息发出去后,桑宁紧张地等待着回复。手机很快响起,是齐昊的直接来电。

桑宁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你为什么在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桑宁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我...做了个小手术。没事的,已经快好了。

什么手术齐昊的追问中带着不容逃避的坚决,告诉我实话,桑宁。

桑宁深吸一口气:胃癌手术。在你离开后,病情突然恶化...但我现在好多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桑宁以为通话中断了。齐昊

我明天最早一班飞机回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等我。

挂断电话,桑宁既期待又恐惧明天的重逢。她让父亲带来一些简单的化妆品和一件干净的连衣裙,希望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像病人。

第二天清晨,桑宁早早醒来,仔细地梳理头发,抹上淡淡的腮红和唇膏。当护士来查房时,惊讶地笑道:今天有特别的人来

桑宁羞涩地点点头,望向墙上的时钟——齐昊的航班应该已经落地了,他随时可能出现在病房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上午变成了下午,齐昊依然没有出现。桑宁不断查看手机,没有任何新消息。不安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难道又出了什么意外

傍晚时分,病房门终于被轻轻推开。桑宁抬头,呼吸瞬间凝滞——站在门口的是齐昊,但几乎认不出来了。他瘦了一大圈,额角贴着纱布,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阴影,手里紧紧攥着一束向日葵。

桑宁...他的声音哽咽,目光扫过她瘦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和病号服,眼中满是心疼。

齐昊。桑宁轻声呼唤,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齐昊快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拥抱她,仿佛怕碰碎一件珍贵的瓷器。对不起,我来晚了。飞机延误,然后又去买了花...

桑宁把脸埋在他肩头,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没关系,你来了就好。

齐昊轻轻拉开距离,双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的泪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两周...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我不想打扰你的工作,桑宁低声说,而且...我不知道治疗会不会成功。如果失败了...

嘘...齐昊用食指按住她的嘴唇,不许说这种话。医生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

桑宁点点头,突然注意到齐昊额角的纱布下有血迹渗出。你的伤...还好吗

小伤而已。齐昊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事。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约的银戒指。在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里买的,手工打造。他深吸一口气,桑宁,我知道这太快了,但经历了这次...我更加确定,我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无论未来如何,我想陪在你身边。

桑宁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看着那枚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戒指,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我可以...看看你的信吗齐昊突然问,那封我让你等我回来后再看的信。

桑宁从枕头下取出那封已经被翻看得有些皱的信,递给齐昊。他展开信纸,轻声读道:'无论你的病情如何,无论治疗多么艰难,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因为,我爱上你了...'

读到这里,齐昊抬头看向桑宁:我的答案没变。实际上,经过这次分离,我更加确定了。

他取出戒指,握住桑宁的手:桑宁,你愿意让我陪你走完这段旅程吗无论是治疗还是康复,无论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

桑宁的泪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我愿意。她轻声回答,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如果最终结果不好,桑宁艰难地说,你要答应我继续好好生活,继续你的摄影梦想。

齐昊的眼中也泛起泪光,但他坚定地点头:我答应你。但现在,我们要专注于治疗和康复,好吗医生说你的预后很好,我们要相信这一点。

他为桑宁戴上戒指,然后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夕阳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为这一刻镀上金色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齐昊几乎住在了医院。他每天早早到来,带着新鲜的花和桑宁喜欢的书,陪她做康复训练,记录她的点滴进步。晚上,他会在桑宁睡后离开,第二天又精神抖擞地出现。

你不用这样辛苦,桑宁心疼地说,我可以请护工。

我想亲自照顾你,齐昊总是这样回答,而且我在准备一个新摄影集,素材就是你康复的过程。

他给这个私人项目起名为《重生》,记录桑宁从虚弱到逐渐恢复的每一个细节。起初桑宁抗拒被拍下病容,但齐昊坚持认为这也是美的一部分。

真实才有力量,他这样解释,而且在我眼里,你任何时候都美。

一个月后,桑宁的恢复情况超出医生预期,被允许出院回家休养,只需定期回医院做巩固化疗。齐昊坚持让她搬到自己宽敞的公寓,方便照顾。

我有客房,他眨眨眼,除非你愿意升级到主卧

桑宁红着脸轻推他一下:客房就好,绅士。

在齐昊的精心照料下,桑宁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她重新开始画画,为齐昊的摄影作品配上插画和小诗。他们甚至计划等桑宁完全康复后,一起举办一个小型展览,结合摄影和绘画讲述他们的故事。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在出院后的第三次复查中,医生发现了令人担忧的迹象——肿瘤标志物再次升高,CT显示肝部有可疑阴影。

可能是转移,医生严肃地说,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认。

这个可能性的打击比预想的还要沉重。回家的路上,桑宁一言不发,只是紧握着齐昊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坠入深渊。

检查结果证实了最坏的担忧——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脏,病情进入IV期。医生调整了治疗方案,但坦言治愈的可能性很小,现在的目标是延长生命和提高生活质量。

那天晚上,桑宁蜷缩在齐昊怀里,无声地流泪。齐昊紧紧抱着她,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驱散病魔。

还记得我们在丽江放的那盏许愿灯吗齐昊突然问,我许的愿是'希望桑宁健康快乐'。

桑宁抬头看他:我的愿望是'希望齐昊幸福'。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含泪。齐昊轻吻她的额头:看来我们的愿望都实现了一半——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幸福。

我也是,桑宁轻声回应,即使是这样的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决定不再纠结于未来的不确定性,而是专注于当下的每一刻美好。齐昊减少了工作,陪桑宁完成她的遗愿清单——去海边看日出,在星空下露营,甚至偷偷带她溜进医院天台放烟花。

桑宁的体力日渐衰退,但精神却出奇地平静。她开始整理自己的画作和日记,准备留给齐昊和家人的纪念。齐昊则继续他的《重生》摄影集,记录下他们共度的每一天。

一个特别的傍晚,齐昊推着轮椅带桑宁来到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小餐馆。老板认出了他们,特意安排了最安静的角落。

记得吗,就是在这里,我看了你的信。桑宁微笑着说,她的手已经瘦得能看到骨节,但眼神依然明亮。

齐昊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已经被翻看得皱巴巴的信:我每天都带着它,提醒自己有多幸运遇见了你。

桑宁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我也有东西给你。但不是现在看,答应我

齐昊接过信封,看到上面写着当你想我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点点头。

回家的路上,桑宁靠在齐昊肩上,虚弱但满足。齐昊,她轻声说,谢谢你给我这么多爱。

齐昊吻了吻她的发顶:谢谢你让我爱你。

那晚,桑宁在睡梦中平静地离开了。齐昊醒来发现她安详的面容,仿佛只是沉浸在美梦中。他紧紧抱住她尚有余温的身体,无声地哭泣。

在整理桑宁的遗物时,齐昊发现了她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终章,我原以为生命欠我一个圆满,但它给了我比圆满更珍贵的东西——你的爱。即使短暂,已足够照亮我的一生。

一年后的春天,齐昊站在丽江古城的石板路上,阳光依旧温柔,风铃依旧清脆。他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走向那家他们初遇的咖啡馆。

老板娘认出了他,眼中闪过同情和了然。还是老位置吗她轻声问。

齐昊点点头,走向那个角落的桌子。一年来,他走遍了和桑宁共同走过的每一个地方,用相机记录下四季更迭中的风景。现在,这些照片集结成了一本摄影集,取名《宁安时光》——宁是桑宁的宁,安是他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拥有的安宁。

他打开盒子,取出崭新的摄影集,轻轻抚过封面——那是桑宁站在湖边岩石上的背影,晨雾缭绕,如同仙境。翻开内页,每一张照片都配有一段文字,有些是桑宁日记中的片段,有些是他自己的回忆。

最后一页是他最珍视的照片——桑宁在病床上熟睡,窗外晨光熹微,她的面容平静而满足。照片下写着:重要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时你在做什么。我正在被爱。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群年轻人说笑着进来,打破了宁静。齐昊抬头,恍惚间似乎看到桑宁就站在门口,阳光为她镀上金边,就像初遇那天。

但眨眼间,幻象消失了。齐昊微笑着摇摇头,合上摄影集。他知道桑宁希望他继续生活,继续热爱这个世界。而他,会带着她的记忆,继续走遍他们曾经梦想过的每一个角落。

在摄影集的扉页,他写下这样一段话:有些人,就像流星,短暂地照亮你的生命,然后消失。但那份光芒,足以指引你余生的方向。

窗外,一片花瓣随风飘落,轻轻落在他的咖啡杯旁,如同一个温柔的告别,和一个无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