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荆岳站在沧浪号驱逐舰的舰桥上,
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海图桌边缘。
东大海军深蓝色的制服贴在他瘦高的身躯上,
袖口三道金线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阿非卡东部海域的阳光总是这么毒辣,
即使才早上七点,
甲板已经烫得能煎鸡蛋了。
舰长,声呐室报告,方位2-7-0,距离约15海里,发现可疑接触。
通讯器里传来值更官沙哑的声音。
荆岳的手指停住了。
他伸手按下通话键:
特征
低频噪音,间歇性出现,速度约5节。可能是潜艇,但信号很弱。
荆岳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的海平线。
碧蓝的海面平静得像块玻璃,
几缕晨雾懒散地漂浮着。
这美景下藏着什么
他转身走向作战信息中心,
舱门滑开的瞬间,
冷气扑面而来。
十二个显示屏同时亮着,
声呐波形图在其中三个上跳动。
把信号转到主屏。
荆岳说。
声呐员鹿昭迅速敲击键盘,
一段扭曲的声波图像出现在中央屏幕上。
荆岳盯着那断断续续的绿色线条,
像在看一条受伤的蛇。
不是商船,
荆岳说,
也不是鲸鱼。太规律了。
作战长茅巍凑过来:
可能是‘黑鳄号’情报说它上周从姆巴港出航了。
荆岳点点头。
阿非卡海军那艘老旧的209型潜艇,
东大舰队司令部通报过它的动向。
那艘潜艇虽然年纪比大多数水兵都大,
但去年经过现代化改装,
加装了AIP系统,
能在水下潜伏两周不用上浮。
全舰一级战斗部署,
荆岳说,
航向2-7-0,速度12节。准备投放拖曳阵列声呐。
警报声响彻全舰。
三百名官兵在九十秒内各就各位。
荆岳感受到脚下的甲板微微震动,
八万吨的沧浪号开始转向。
他拿起通话器:
直升机甲板准备,反潜直升机紧急起飞。
纳西尔·阿明把耳朵贴在黑鳄号的耐压壳上。
通过钢铁传来的震动告诉他,
柴油发动机运转正常。
这艘三十八岁的老潜艇像条顽固的鳄鱼,
虽然关节咯吱作响,
牙齿依然锋利。
艇长,被动声呐探测到高速螺旋桨噪音,方位0-9-5。
声呐员低声报告。
纳西尔直起身,
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今年四十二岁,
在阿非卡海军潜艇部队服役二十三年,
脸上的每道皱纹都刻着深海的压力。
特征
推测是‘沧浪号’驱逐舰,东大最新型的052E级。
控制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二十三名艇员的目光都集中到纳西尔身上。
昏暗的红色灯光下,
他们的眼白格外明显。
纳西尔走向海图桌。
桌上铺着阿非卡东部大陆架的海底地形图,
他用圆规测量了一下。
下潜到180米,航向1-8-0,速度降至3节。
纳西尔说,
关闭所有非必要设备,进入静音模式。
大副犹豫道:
艇长,180米接近极限深度了...
我知道这艘老姑娘能做什么。
纳西尔拍拍舱壁,
她比说明书上写的要坚强得多。
随着命令下达,
黑鳄号像块石头般缓缓下沉。
纳西尔注视着深度计:
150米...
160米...
170米...
耐压壳开始发出不祥的呻吟。
终于,
在178米处,
潜艇稳住了。
很好,
纳西尔说,
现在我们躲进了海底峡谷的阴影里。让东大人找找看。
拖曳阵列声呐就位。
鹿昭报告,
接收到多个海底回波,但目标信号消失了。
荆岳皱起眉头。
反潜战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这个——
目标不会乖乖待在原地等你来抓。
他看向战术屏幕,
上面显示着海底地形。
沧浪号正驶过一片复杂的水下峡谷区,
到处都是可供潜艇藏身的死角。
放出主动脉冲。
荆岳命令。
声呐室传来确认声。
几秒钟后,
一串低频声波被投入海中。
荆岳盯着屏幕等待回波,
但除了海底山脊的轮廓,
什么也没有。
目标可能利用温跃层躲起来了。
茅巍说,
这片海域在100米深度有显著温度变化。
荆岳点点头。
温跃层能像镜子一样反射声波,
是潜艇躲避探测的天然屏障。
他看了看表,
直升机应该已经到达搜索区域了。
联系‘海鹰1号’,让他们投放声呐浮标。
纳西尔感觉到汗水顺着后背流下。
控制室温度已经升至35度,
但没人敢开空调——
那噪音在静音模式下太明显了。
他盯着被动声呐屏幕,
上面显示着上方海域的情况。
驱逐舰的声呐脉冲像探照灯一样扫过,
最近的一次距离他们只有几百米。
艇长,检测到空中目标,高速接近。
声呐员突然报告。
直升机。
纳西尔抿紧嘴唇。
现代反潜直升机是潜艇最危险的敌人,
它们能像蜻蜓点水一样投放声呐浮标,
编织一张致命的探测网。
保持深度,航向转至2-2-0。
纳西尔命令,
准备释放声学诱饵。
黑鳄号缓缓转向,
尽量不搅动水流。
纳西尔知道他们现在就像在刀尖上跳舞——
任何异常噪音都可能暴露位置。
他看了眼氧气储备表,
还能支撑48小时。
但在这深度,
二氧化碳吸收剂消耗得比预计快。
声学诱饵准备完毕。
武器官报告。
等直升机投下第一个浮标后再释放。
纳西尔说,
让他们以为抓到了大鱼。
荆岳看着战术屏幕上陆续亮起的绿色光点。
直升机已经布下了一个直径五公里的声呐浮标圈,
像撒网一样覆盖了可疑区域。
第一个浮标有反应!
鹿昭突然喊道,
方位2-1-5,强烈回声!
荆岳立刻转向那个方向:
确认特征!
声呐室快速分析着数据:
体积匹配潜艇...等等,信号太清晰了...可能是诱饵!
荆岳咬了咬牙。
狡猾的对手。
他按下通话键:
‘海鹰1号’,确认接触是否为真实目标。
几分钟后,
直升机回报:
目标无移动迹象,判定为声学诱饵。
茅巍骂了句脏话:
他们耍了我们。
不,
荆岳说,
他们暴露了自己。
他指向海图,
释放诱饵意味着他们就在这附近。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
他们很紧张。
荆岳重新调整搜索方案:
命令‘海鹰1号’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扫描温跃层下方。全舰准备火箭助推鱼雷,设定被动声导模式。
纳西尔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嗒。
经验告诉他,
那是驱逐舰的鱼雷发射管注水的声音。
对方要动真格的了。
检测到鱼雷入水声。
声呐员确认了他的猜测。
纳西尔迅速评估局势。
他们现在位于海底峡谷边缘,
上方是温跃层,
周围地形复杂。
完美的伏击位置,
也是完美的陷阱。
装填鱼雷,设定线导模式。
纳西尔命令,
但先别打开发射管盖。
大副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不还击
还不到时候。
纳西尔说,
东大人还没真正找到我们。那枚鱼雷只是试探。
他走向声呐屏,
仔细聆听。
驱逐舰的主动声呐仍在工作,
但节奏变了——
更急促,
更有针对性。
他们在缩小搜索范围。
航向转至1-9-0,贴着峡谷边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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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尔说,
保持与海底接触。
黑鳄号开始缓慢移动,
像条真正的鳄鱼般紧贴海底。
纳西尔知道他们在玩一场致命的捉迷藏,
任何失误都会招致灭顶之灾。
他看了眼舱壁上的老式时钟,
秒针一跳一跳地走着。
在这深度,
时间仿佛也变慢了。
鱼雷接近!
声呐员突然警告,
方位2-0-0,速度40节,距离3000米!
纳西尔的心脏猛地一跳。
来得真快。
释放第二组诱饵!全速前进,急转弯!
黑鳄号的电动机突然全功率运转,
潜艇像受惊的鱼一样猛地转向。
同时,
两个声学诱饵被射出,
发出强烈的噪音吸引鱼雷。
控制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纳西尔盯着秒表,
计算鱼雷到达的时间...
荆岳看着鱼雷的轨迹线突然转向。
战术屏幕上,
代表鱼雷的红色箭头偏离了原定航向,
朝一个强烈的声源扑去。
鱼雷被诱饵吸引。
鹿昭报告,
命中诱饵...未检测到潜艇受损迹象。
荆岳并不意外。
有经验的潜艇指挥官都会准备多重诱饵。
但这次攻击并非徒劳——
鱼雷爆炸的位置揭示了潜艇可能的逃跑路线。
目标试图向东南方向脱离。
荆岳分析道,
那里有片海底山脉,他们想借地形掩护。
他下令改变搜索模式,
同时命令直升机在预测路线上布设新的浮标阵列。
这场猎杀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猎物已经露出了破绽。
准备第二枚鱼雷。
荆岳说,
这次用主动声导,窄波束扫描。
茅巍挑了挑眉毛:
那样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
荆岳冷静地说,
在这片海域,我们是猎人,他们是猎物。
纳西尔听到了新的声呐信号——
高频主动脉冲,
像把尖刀刺入水中。
这种信号难以躲避,
但同时也揭示了发射源的位置。
驱逐舰方位0-8-5,距离约8海里。
声呐员报告。
纳西尔在海图上标出这个位置。
对方指挥官很大胆,
主动暴露自己,
显然是有恃无恐。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控制室现在像个蒸笼。
他们想逼我们出来。
大副低声说。
纳西尔点点头。
典型的东大海军战术——
用技术和火力优势压迫对手犯错。
但东大人不了解阿非卡的水兵,
不了解他们如何在装备落后、补给不足的情况下坚持训练。
不了解他们如何在模拟器上用老旧潜艇对抗最新型驱逐舰上百次。
升起潜望镜。
纳西尔突然说。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深水中升起潜望镜
那会大大增加被发现的几率。
执行命令。
纳西尔坚定地说。
当潜望镜升起到位后,
纳西尔凑近目镜。
在180米深的海水中,
潜望镜看到的只有黑暗。
但他不需要看见什么。
保持这个角度。
他对舵手说,
然后转向武器官,
准备鱼雷,设定为沿潜望镜线导攻击。
大副恍然大悟:
您要用潜望镜作为导线!
纳西尔露出一丝冷笑。
这是老潜艇兵的伎俩,
现代驱逐舰的指挥官可能只在教科书上见过。
潜望镜不仅是观察工具,
里面的导线可以用来引导鱼雷,
比声导更隐蔽,
更难干扰。
目标锁定,距离8500米。
武器官报告。
纳西尔深吸一口气:
发射。
黑鳄号轻微震动了一下,
一枚重型鱼雷脱离发射管,
沿着潜望镜提供的导线悄无声息地射向目标。
与此同时,
纳西尔命令立即收回潜望镜,
改变航向。
现在,
他说,
让我们看看东大人怎么应对这个惊喜。
荆岳正在分析最新的声呐数据,
突然警报声大作。
鱼雷入水!方位0-8-0,高速接近!
鹿昭大喊。
荆岳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计谋。
他们用潜望镜引导鱼雷——
这种古老的战术在现代海战中几乎绝迹了。
他不得不佩服对手的创造力。
全速规避!释放干扰器!
荆岳命令,
准备反鱼雷鱼雷!
沧浪号的燃气轮机咆哮起来,
驱逐舰猛地加速并急转弯。
同时,
多个噪音干扰器被投入水中,
试图迷惑来袭鱼雷。
战术屏幕上,
代表敌方鱼雷的红色光点不断逼近。
荆岳计算着拦截时间,
在最后一刻下令发射反制鱼雷。
两枚鱼雷在水中相撞,
爆炸的冲击波使沧浪号轻微摇晃。
荆岳稳住身形,
立即下令重新定位潜艇。
他们跑不远。
荆岳说,
直升机报告,在方位1-9-0发现可疑水纹。
茅巍迅速标出位置:
那里有片浅滩,潜艇可能想借地形掩护上浮充电。
荆岳摇摇头:
太明显了。他在引诱我们。
他盯着海图,
突然指向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这里,海底峡谷的支流。他会在那里转向。
他下令调整搜索重心,
同时命令直升机保持距离监视。
这场对决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
双方都在试探,
都在等待对方犯错。
而在180米深的海底,
黑鳄号正像它的名字一样,
潜伏在黑暗的水中,
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2.
荆岳盯着战术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光点,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已经六个小时了,
沧浪号和那艘潜艇像两个在黑暗房间里持刀对峙的刺客,
谁先暴露位置,
谁就会血溅当场。
舰长,水听器阵列捕捉到金属摩擦声。
鹿昭突然报告,方位1-9-5,深度约170米。
荆岳立刻俯身查看声纹图谱。
那串细微的波动像是潜艇调整平衡时发出的噪音,
在专业声呐员耳中如同黑夜中的打火机声一样明显。
他们在充注水舱,
荆岳低声说,准备改变深度。
作战信息中心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茅巍迅速在海图上标出位置:
那里有条海底峡谷的支流,如果我是潜艇指挥官,会利用地形掩护上浮到充电深度。
荆岳摇摇头:
太容易了。纳西尔不是新手。
他指向峡谷另一侧的一个凹陷处,
这里,温跃层下方50米。他会在声呐盲区悄悄移动。
荆岳突然有了主意。
他转向通讯官:
发报给舰队司令部,用明码,内容‘沧浪号声呐系统故障,请求返航检修’。
茅巍瞪大眼睛:舰长这...
演戏要演全套。
荆岳嘴角微微上扬,命令全舰减速,制造主机故障的噪音。让直升机返航,做出真的要撤退的样子。
随着命令下达,
沧浪号的引擎声忽然变得断断续续,
巨大的舰体速度骤减。
甲板上的水兵们故意大声传递着设备故障的消息,
甚至有人开始准备维修工具。
在黑鳄号的控制室里,
通讯官难以置信地摘下耳机。
艇长,截获东大驱逐舰明码通讯,他们声呐系统故障,正在准备返航!
纳西尔皱起眉头。这太巧合了。
他走向声呐屏,
仔细辨听着上方海域的动静。
驱逐舰的主动声呐确实停止了,
引擎噪音也变得杂乱无章,
像是真的出了问题。
你怎么看
他问声呐员。
听起来确实像主机故障...但东大人的设备很少出问题。
纳西尔盯着深度计,
指针稳稳停在170米。
电池电量已经降到35%,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不得不冒险上浮充电了。
这个故障来得正是时候...
全艇保持静默,
纳西尔突然命令,关闭所有非必要电路,包括通风。
控制室顿时陷入更深的黑暗,
只有仪表盘的微光映照着艇员们汗湿的脸。
温度迅速攀升到40度以上,
但没人敢出声。
纳西尔知道,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对方可能在演戏,
而他们必须比对方更有耐心。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汗水在纳西尔背上汇成小溪,
氧气变得浑浊起来。
突然,声呐员猛地坐直:
艇长!检测到高频声呐脉冲,方位0-9-0,距离...很近!
纳西尔笑了。果然是个陷阱。
东大人等不及了。
他说,准备紧急规避!
荆岳看着声呐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强烈回声,
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他的计策奏效了——
那艘潜艇在长时间静默后终于忍不住移动,
暴露了位置。
目标确认!方位1-9-3,深度165米!
鹿昭兴奋地喊道。
荆岳迅速评估战术态势:
全速前进!发射火箭助推鱼雷,设定主动/被动复合制导!
沧浪号的燃气轮机发出怒吼,
巨大的驱逐舰如离弦之箭冲向目标海域。
甲板前方,
两枚鱼雷带着火焰跃入海中,
展开致命的猎杀。
荆岳紧盯着战术屏幕。
这一次,
他不会再给对手逃脱的机会。
两枚鱼雷入水!速度50节,距离4000米并在快速接近!
声呐员的嗓音都变了调。
纳西尔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全套计谋。
先假装撤退,
引诱他放松警惕,
然后用预置的水听器捕捉他的动向。
很漂亮,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释放所有声学诱饵!紧急下潜至200米!全速前进!
纳西尔命令道。
黑鳄号的电动机全力运转,
老旧的艇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六个声学诱饵同时从不同方向射出,
在水中制造出复杂的噪音场。
潜艇像条受伤的鲸鱼,
挣扎着向更深的海底潜去。
深度计指针剧烈颤抖着划过180米...190米...200米!
这是黑鳄号从未到达过的深度。
耐压壳开始发出可怕的金属扭曲声,
几个管路接头渗出水珠。
鱼雷被诱饵干扰,一枚偏离...另一枚仍在追踪!
声呐员报告。
纳西尔额头青筋暴起。他们需要奇迹。
急转弯!贴近海底峡谷边缘!
黑鳄号以近乎自杀的角度倾斜转弯,
艇身几乎擦着海底峭壁。
那枚紧追不舍的鱼雷撞上岩壁,
爆炸的冲击波将潜艇像玩具一样抛了出去。
控制室里警报声大作,红灯疯狂闪烁。
后部水舱破裂!正在进水!
损管队员大喊。
纳西尔抓住扶手稳住身体:
封闭后部舱室!启动应急排水泵!上浮至150米!
他知道这很冒险,
但继续待在深海里只有死路一条。
随着高压空气注入水舱,
黑鳄号开始艰难地上浮。
荆岳看着声呐屏幕上那团混乱的回波,
皱起眉头。
一枚鱼雷命中海底,
另一枚的信号消失了,
但潜艇似乎并未被直接击中。
目标在上浮!
鹿昭突然喊道,深度160...155...150米!他们受伤了!
荆岳立即下令:
准备第二轮鱼雷攻击!直升机重新起飞!
但就在这时,
声呐屏幕突然变得一片雪花。
舰长!发现海底暗流!强烈干扰声呐工作!
鹿昭焦急地调整着设备。
荆岳咒骂一声。
这片海域以水文复杂著称,
突如其来的海底暗流就像一场沙尘暴,
能让所有声学设备变成瞎子。
他看向窗外,
海面依然平静如镜,
谁知道水下正上演怎样的混乱。
保持追踪!用磁异探测!
荆岳命令道。
没有声呐,
他们只能依靠检测潜艇金属质量引起的磁场变化来寻找目标,
但这种方法的精度和范围都大打折扣。
纳西尔感到黑鳄号突然停止了颠簸。
暗流,
他立刻意识到。
这是灾难,也是机会。
艇长,东大驱逐舰的主动声呐停止了,
声呐员报告,他们也被暗流干扰了!
纳西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后部舱室已经封闭,
但进水量太大,
排水泵只能勉强维持平衡。
他们需要尽快上浮充电并修理损伤,
但上方有驱逐舰虎视眈眈...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调整航向至0-9-0,深度保持在150米。
纳西尔命令道,准备最后一枚鱼雷。
大副惊讶地看着他:
艇长,那是直接朝向驱逐舰的方向!
正是如此。
纳西尔露出鲨鱼般的笑容,他们现在也看不见我们。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黑鳄号悄然转向,
竟然朝着沧浪号的正下方驶去。
在这片声呐盲区中,
两个死敌即将上演一出致命的贴面舞。
荆岳盯着磁异探测仪上微弱的波动,
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那艘潜艇没有逃跑,
反而在接近
这不合常理...
除非...
全舰紧急制动!立即改变航向!
荆岳突然大吼。
但为时已晚。
正下方发现潜艇!距离...太近了!
鹿昭尖叫起来。
战术屏幕上,
一个红点几乎与代表沧浪号的蓝点重合。
荆岳倒吸一口冷气——
纳西尔竟然把潜艇开到了他们下面!
在这极近距离,
大型驱逐舰反而成了笨拙的巨人,
很难对脚下的潜艇发起有效攻击。
投放深水炸弹!设定最小引爆深度!
荆岳命令道。
沧浪号尾部打开,
一串深水炸弹坠入海中。
这种老式武器在现代海战中很少使用,
但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反而成了最佳选择。
纳西尔看到头顶那团巨大的黑影时,
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他赌赢了位置,
但黑鳄号的状况已经无法支撑太久。
检测到物体入水...是深水炸弹!
声呐员的声音带着绝望。
纳西尔闭上眼睛半秒钟。
当他再次睁开时,
目光已变得无比平静。
发射最后一枚鱼雷。全艇准备撞击。
这个命令让控制室里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纳西尔迎接着他们的目光,
轻声道:
我们回家的路被切断了,兄弟们。让我们至少死得像战士。
没有犹豫,没有抗议。
这些阿非卡水兵们沉默地回到了各自岗位。
鱼雷发射管注水的声音在舱内回荡,
像死亡的倒计时。
鱼雷发射!
武器官报告。
几乎同时,
第一颗深水炸弹在附近爆炸,
黑鳄号像暴风雨中的树叶般被抛起。
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
只有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命中目标!
声呐员在混乱中喊道,我们打中他们了!
纳西尔没有庆祝。
他数着秒数...三、二、一...
第二波爆炸袭来,这次更近。
黑鳄号的耐压壳终于不堪重负,
在可怕的金属撕裂声中,
冰冷的海水如猛兽般冲入控制室。
荆岳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舰底传来,
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沧浪号像被巨人踢了一脚,
猛地倾斜了十五度。
舰底中弹!第三甲板进水!
损管队长在通讯器中大喊。
荆岳抓住指挥台稳住身体。
他低估了纳西尔,
那家伙在绝境中竟然选择了同归于尽的打法。
直升机报告,发现潜艇上浮...不,是失控上浮!他们被深水炸弹击中了!
通讯官报告。
荆岳看向声呐屏幕,
那艘潜艇的信号正在快速上升,
但轨迹混乱,
显然已经失去控制。
而沧浪号自己也受了重伤,
尾部开始缓慢下沉。
全舰损管警报!准备弃舰程序!
荆岳下令,然后转向茅巍,派直升机去潜艇那边...如果有幸存者...
他没有说完。
茅巍点点头,明白舰长的意思。
这是军人之间的默契,超越敌我的尊重。
冰冷的海水已经漫到纳西尔的腰部。
控制室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失去意识,
只有他和少数几个人还挣扎在迅速缩小的空气泡中。
黑鳄号正在不可逆转地下沉。
纳西尔摸索着找到舱壁上的老照片——
全艇官兵在出航前的合影。
照片已经被水浸湿,
但那些年轻的笑脸依然清晰。
他想起妻子和两个女儿。
想起姆巴港那家小咖啡馆,
他答应过这次回去就带全家去那里庆祝。
想起他教给年轻水兵们的每一个潜艇技巧...
水漫到了他的胸口。
纳西尔深吸最后一口气,闭上眼睛。
至少他们击中了那艘驱逐舰,
至少他们战斗到了最后。
对一个军人来说,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恍惚中,
他似乎听到了直升机旋翼的声音。
是幻觉吗还是...
荆岳站在倾斜的甲板上,
看着救援直升机飞向那片漂浮着油污和残骸的海面。
他身边的水兵们已经有序登上了救生艇,
而他自己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荆岳望着那轮初升的朝阳,
突然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
在这场对决中,
没有真正的赢家,
只有军人对自己职责的忠诚。
直升机在远处盘旋,放下了救援绳索。
荆岳不知道纳西尔是否还活着,
但他希望如此。
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值得在战争结束后坐下来喝一杯。
海风拂过他的面庞,
带着咸腥和柴油的味道。
荆岳最后看了一眼正在缓缓下沉的沧浪号,
转身走向救生艇。
这场名为对炮的致命舞蹈,
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