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热搜情侣的秘密
我盯着那条热搜看了整整五分钟。
【池漾沈徵520直播吻照】
【最想嫁的博主情侣TOP1】
【池漾沈徵
私下也太甜了吧】
热搜底下是一段昨晚直播剪辑的视频。昏黄暖光下,我笑得恰到好处,沈徵搂着我肩的动作自然又温柔,弹幕密密麻麻,一排排：
这才是爱情啊！
谁不想当池漾！！！
救命这对太上头了,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而我,刚刚在洗手间里擦干脸上的泪痕。
我们并没有在谈恋爱。
事实上,我们已经分手了,三个月前。
漾漾,今天要多笑一点哦,品牌爸爸在看。助理小岚把口红递给我,轻声提醒。
我点点头,接过镜子,重新描了一下唇线。镜子里那张脸依旧美得像个模板,但眼神里藏不住的疲惫连滤镜都遮不住。
我知道。我把镜子合上,他呢
沈哥在车里,刚开了会,待会儿直接走红毯,工作人员已经等着了。
嗯。我站起来,调整了一下高跟鞋的绑带。
我们将出席某奢侈品牌在上海外滩举办的春季限定合作发布会。我和沈徵,是这季限定情侣系列的全球代言人。
全球代言人,关键词是情侣。
我和沈徵的账号叫做【漾徵Daily】。我们是从抖音时代一路火到视频号、微博、小红书和B站的元老级网红情侣,成名已有六年,粉丝量总计两千多万。
从第一支情侣旅行vlog起,到后来的恋人吵架后的拥抱520惊喜求婚现场七夕厨房翻车日常……我们像剧本里走出来的人物,把所有情侣憧憬的模样演得丝丝入扣、惟妙惟肖。
甚至,就连我们的分手,也签了保密协议。
你没听错。分手,也有协议。
池漾女士,依据双方前期共同利益与品牌绑定关系,您与沈徵先生需共同运营账号【漾徵Daily】至少至明年6月30日,期间不得公开表示分手或私生活变动……
这是当初坐在律所会议室里,双方经纪人和律师一起念出的协议第九条。那一页纸,我反复读了十几遍,最终还是签了字。
两千多万粉丝背后的,是几十个品牌、几千万的代言合同,还有一条我们亲手用热爱包装出来的生意链。
我们不是情侣。我们是利益共同体。
沈徵看起来永远那么从容。
走红毯时,他牵着我的手,微笑着在我耳边轻声说：
刚刚摄影师说,你今天眼睛特别亮。
我条件反射般回以一个娇羞的笑,稍微低了低头。镜头迅速拉近,一帧一帧记录下我们心动的细节。
他撒谎撒得太自然了,就像我们曾经爱得太用力。
**
结束后,我回到酒店,刚卸下妆,电话就响了。
是沈徵。
漾漾。他一开口就用着以往宠溺的语气,今天合作方很满意,品牌方说520直播的数据破了记录。
哦。我靠在窗边,轻声应了句。
还有,他顿了一下,语气变淡,下周我们要去一趟东京,拍七夕旅行合集。小岚会发行程给你。
好。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问：你最近还好吗
我有些发怔。
分手后,我们每一次对话都像在演戏。他的关心不过是台词,是台下的剧本安排。我早该习惯。
挺好的。我语气平稳,你也是吧
他没回答,只说：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的瞬间,我仿佛听见自己心脏的一点点坍塌声。
我站在窗前,望着黄浦江夜色。
曾经我们也是真的相爱过。
但后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把每一次对视都拍成了素材,把每一个争吵剪成了BGM下的情绪回忆,连分手,也变成了商业机密。
当一段感情最真实的部分被榨干后,只剩下可供变现的甜蜜幻觉。
我叫池漾,今年29岁,职业是虚拟恋人。
我每天和我的前男友一起营业恩爱,用爱发电,用吻变现。
而我最怕的事是：
哪一天,我们演得太像,连自己也信了。
第二章：滤镜之外的冷场
东京的四月比我想象中还冷。
那天清晨刚落地,助理小岚在一旁忙着对接酒店和拍摄场地,而我缩在后座的车里,刷着微博热搜,眼前是我们昨晚更新的情侣短片：《东京恋人Part
1》。
画面中,樱花飘落,我一边追着风筝,一边笑着回头,他张开怀抱等我扑过去——完美的取景、光线、动作、表情、背景音乐,一切像是爱情电影的开场。
可我知道,那一幕,是拍了八次之后,导演助理都快急哭了,我才忍着崴了的脚,硬撑着扑到他怀里的。
沈徵当时什么都没说,搀着我回拍摄点,只留下一句：别让她再跑了。
不是心疼,是提醒工作人员她不能出问题。
我抬头望向窗外,风吹起街边女生的裙摆,我的心却像被冷风掠过。
拍摄第一天我们要住进指定情侣酒店。
这原本是品牌方和我们团队一起敲定的合作设定：四天三夜的旅行恋人系列内容,记录我们一起住民宿、一起逛街、一起做饭、一起泡温泉……每个画面都要拍成最甜情侣vlog。
工作人员替我们开好了一间双人房。
今晚照常直播,主题是‘东京的第一晚’,我们会给你们送清酒和宵夜上去,氛围灯、浴袍都放好了。摄影师助理把设备搬进房间,轻车熟路地布置场景。
我走进卧室,望着一张双人大床,一秒都不想多待。
我睡沙发。我转头对沈徵说。
他站在落地窗前,修长的背影透过晨光几乎可以当画挂起来。
那我睡地上。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笑了笑,我们分开睡已经三个月了,你不用做样子了。
沈徵这才缓缓转头,目光落在我脸上,沉默了一瞬,道：你以为我在做样子
我没有接话,只是走过去把沙发拉成床,把准备好的毛毯扔了上去。
我们今晚直播有游戏环节,记得提前看下大纲,我说,别露馅。
他没应声。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日常了。白天营业情侣,晚上演双簧搭档。没有感情,只有默契。
晚上八点,直播准时开始。
灯光温柔,音乐轻快,我们穿着同款情侣睡衣,在镜头前拆着粉丝寄来的情侣问题盲盒。
沈徵,请问你第一次心动是在什么时候
他转头看我,露出一个仿佛融化了樱花的笑。
第一次心动啊……他顿了顿,应该是池漾吃拉面的时候,一边吸面一边说‘太好吃了’的那个表情。我当时就想,这个人……我要一辈子宠着。
弹幕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我哭了
全世界都在等我心动,他已经完成了。
我要去东京找拉面吃！！！
而我也笑着看他,仿佛听到了我们曾经走过的每一个春天。
直播结束后,工作人员撤离前还调侃一句：今晚喝点酒放松一下,说不定能给我们留个小惊喜~
我机械地笑了笑。
等房间安静下来,我走去洗手间卸妆,沈徵坐在沙发上翻着手机,脸色忽明忽暗。
我忽然听见他低声念了一个名字：
许晗……
我动作顿住了。
许晗——那个名字像一道久违的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曾听过这个名字一次。
在我们刚在一起第二年,沈徵喝醉后睡在我家沙发上,手机没锁屏,微信对话还停留在一串删掉了头像和备注的名字——
许晗。
那时候我以为只是普通朋友,直到我看到那句——
【你总是忍不住想念她,但却不敢回来。】
我没问,因为当时我真的爱他,爱得不敢去碰他的过去。
直到三年后,我们分手,那句话才在心里发了芽：原来我不是最早的那个,也不是最难忘的那个。
我走出洗手间,看到沈徵盯着手机的神情还没收回来。
她最近过得好吗我问。
他怔了下,显然没料到我会开口。
你偷看我手机
我只是听见。我坦然地坐下,手里还拿着那条红色发带,你念她名字的时候,声音不小。
沈徵沉默。
你是不是还在联系她
没有。他顿了顿,只是……偶尔看看她的微博。
她知道你和我在演戏吗
沈徵忽然抬头看我,目光里带着一丝怒意。
池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笑了笑,我们是合伙人,不是情侣。你有她,我不介意；你撒谎,我也不在乎。但你最好确定好界限,不要混淆自己。
他盯着我,像是第一次重新认识我一样。
你变了。
你也是。
我们就那样坐着,东京夜色灌满窗帘缝隙,整个房间只有冷气的声音在流动。
我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拍情侣旅行,而是在演《春夜》——只不过我们比韩剧更精致,也更冷。
后来我们发布了一支夜间情侣谈心的视频。
镜头里,我靠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他问：什么
我轻笑：我最怕我们哪天,不再适合撒谎了。
视频播出后,那句我最怕我们不再适合撒谎了成了全网情话。
而只有我知道,那其实是我说的唯一一句实话。
第三章：崩塌,从一张照片开始
东京之行第三天,晴转阴。
原定今天我们要拍情侣共享一日系列的收官篇：吃章鱼烧、逛寺庙、在神乐坂巷口共撑一把透明伞。导演说得浪漫,我们却都明白,这不过是另一种营业。
沈徵状态有些不对。
化妆间里他一直盯着手机,眉头轻蹙,刷了好几次微博热搜都没说话。
出了什么事我问。
他慢慢把手机递给我,眼神复杂。
我低头一看——
热搜第七：【沈徵深夜探访神户女子公寓】
图一是他身穿灰色卫衣,戴口罩帽子,背影在一栋老式单元楼前。
图二是同样时间段,一名女生从楼中走出,身形纤瘦,模糊但看得出五官清秀。
图三是两人身影在拐角处重叠,似是并肩而行。
爆料配文更是点燃舆论：你们爱的沈徵,是这样在东京深夜跑去见‘老朋友’的吗
评论区已经炸了。
不是吧……还情侣旅游我信了个寂寞
这女生是谁这不是池漾啊
再甜的滤镜也遮不住一个深夜去别人家的男人。
我仿佛听到整个账号的人设开始哗啦啦塌陷的声音。
她是谁我盯着那张模糊的侧影,语气里压着怒火。
沈徵沉默两秒,说：是许晗。
果然。
你疯了吗我几乎压不住声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你和我共同代言四个品牌,五个联名IP,一百多个甲方在盯着我们账号的数据。你以为你是普通人,可以深夜去见旧情人！
他脸色阴沉,却并未争辩：我只是想确认她过得还好吗,不是——
不是恋爱,不是复合,不是你想重启,是吗这些话等你被‘锤’成渣男再去说吧。
我丢下手机,转身离开。
我不怕他爱谁,我怕的是——我们的**假爱生意,会因为他的真情而全盘崩溃**。
果然,下午开始,三家品牌方陆续发来私信：
【请池小姐与沈先生尽快回应目前社交媒体爆料事件,必要时请安排公关声明】
【我们正在考虑是否暂缓本季线下活动,等待后续观察】
【关于520限定情侣手链的市场投放计划目前暂停】
危机爆发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助理小岚急得直哭：我们前期投了那么多预算……要是解约,团队完了。
我冷静下来,拨通了公关公司的电话：拟一份危机处理文案,把视频账号后台所有评论设置延迟,暂停评论。声明里主打‘误会’和‘业务洽谈’,但不回应感情层面。
对方问：要澄清‘这不是出轨’吗
我笑了：不能澄清太早。得等沈徵自己开口。
晚上,团队紧急会议在线召开。
沈徵穿着那件直播常穿的米白卫衣,坐在屏幕前安静听完公关总监分析局势——舆论迅速分裂,一部分粉丝脱粉,一部分吃瓜狂欢,还有人开始翻我们过去视频的演技痕迹。
如果不能在48小时内做出有效解释,品牌方将考虑更换代言人。这是会议最后的结论。
我盯着屏幕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忽然笑了。
你打算说点什么吗我问。
沈徵看着我,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不会否认我见了她。
一片死寂。
但我可以配合澄清,说那只是私人叙旧,不涉及感情层面。他顿了顿,眼神微冷,或者你也可以把锅全甩给我,说你并不知情。
你想让我卖你我眯起眼。
你不是一向擅长讲故事吗池漾。
我心中忽然一震。
我们曾经是情侣,后来是合伙人,但此刻,沈徵像是敌人。
一个正在拉我一同坠落的敌人。
会议结束后,我走回落地窗前,忽然注意到对面建筑上的巨大广告屏正在播放我们前几天录制的情侣片头：
春光中,我们是彼此的风。
我望着画面中那个笑靥如花的自己,恍若隔世。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短信。
【池小姐,如果你想保住自己的事业,请回头看看身边的人。偷拍事件,只是开始。——W】
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狗仔偶遇。
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第四章：知情不言
凌晨三点,东京涩谷街头依旧人声鼎沸,宛如白昼。
而我们这间酒店的套房里,死一样寂静。
我坐在书桌前,已经连续两小时盯着那封短信反复看。
【偷拍事件,只是开始。——W】
这串陌生签名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我的神经。而更令我不安的,是沈徵的反应——
他太冷静了。
你知道是谁干的,对吗
我问他时,他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神情却意外镇定。
你为什么这么问他反问。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表现出任何‘震惊’——你知道我们这账号靠什么立足,知道品牌方对我们要求有多高。可你看到热搜那一秒,不是慌张,不是气愤,是接受。
他擦着头发,慢悠悠地说：因为我早就预料到会出事。
你什么意思
我们把所有感情都变成了产品,总有人想砸掉这个模型——W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眯起眼看他：那你为什么不配合我们做澄清哪怕只是出面否认、说一声‘是误会’,也能稳住粉丝。
他低头沉默片刻,缓缓道：池漾,我问你一句——如果有一天,不是热搜塌了,而是你心态塌了,你会怎么办
这是什么鬼问题
我忽然意识到：沈徵不是怕澄清无用,他是不想再继续演了。
他累了。或者说,他不再想保住我们这个虚拟的假象。
但我不能接受。
我们不是单纯的情侣,我们绑定的是四家公司、上千万流水、三十几个家庭的饭碗——我不能看着它塌。
所以当沈徵拒绝配合澄清后,我亲自下场了。
我调出后台素材库,找出过去两年中我们最真挚的互动片段,精剪成一支【旅行点滴Vlog合集】,配上轻柔BGM,手写字幕：我们之间,没有解释,只剩默契。
那条视频发布后6小时,冲上了热搜第六。
我信了,还是他们最懂彼此。
营销号都闭嘴吧,你们不配评判他们的感情。
吵归吵,我就喜欢看他们营业。
有一瞬间,我感到一种病态的安慰。
这个世界上,比感情更能博信任的,是内容控制权。
可越是往前走,越是有些不对劲。
我开始查那个神秘的W。
W不是记者,不是狗仔,甚至不像是普通黑粉。他提供的素材角度太精准,甚至包括我和沈徵在酒店楼下接人的画面——这不是跟拍,这是监控级别的掌控。
我联系了团队的安全顾问,对方回了一句让我彻底坐直的消息：
【偷拍图片中那栋楼,是私人摄影公寓,内置AI动态追踪系统。启用者需有人脸白名单或内部员工授权。】
换句话说——那不是偶然被拍,是沈徵知情甚至可能授权的。
我站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失恋,还是被骗。
当夜我再度找到沈徵。
最后一次问你——W是谁
他没有回答。
我咬牙问：是许晗吗
他眉头微动,却依旧沉默。
你不说,我就自己查到底。
我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他一句话拽住了脚步。
池漾,别查了。
我转头：你是在警告我
我是在提醒你,这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事。
你早就知道这场危机不是意外,对不对我看着他,几乎是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你甚至……可能默认了它的发生。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我以为,只要出了这件事,你就能从这场扭曲的关系里解脱。
我冷笑：你是为我好
你真的愿意一辈子活在虚拟爱人里吗
我一字一句：如果这虚拟世界是我们亲手建立的,那你没资格擅自把它烧掉。
那一夜,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决定。
但我知道：
我们之间,已经不是合伙人。
是对手。
甚至,是敌人。
第五章：第三人的自白
我还是决定见她。
联系是在一封匿名邮件之后达成的,邮件来自一个新注册的账号,只写了一句：如果你想知道W是谁,请来神乐坂九号,下午三点。
我本可以拒绝。
但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需要面对她——那个他始终不愿否认的名字,那个我从未真正见过、却总像影子一样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女人。
神乐坂九号,是一间老式日式茶屋。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里面,背对着门,一身浅驼色风衣,黑发挽起,姿态安静。茶水蒸腾,她没有玩手机,只是在翻一本薄薄的诗集。
她很美,美得不喧哗、不讨好,甚至连眉间都不显防备。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沈徵会放不下她。
她是那种——不会为爱扮演任何角色的人。
不像我。
池小姐。她看见我时,微微颔首,嗓音柔和得像远山雪。
我落座,她替我倒了茶。
你联系我,是你策划了偷拍我问。
她看着我,神色平静：不是我策划的,但我知道是谁。
W
她点头：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想帮我、也想‘帮他’的人。
我皱眉：你在替谁辩解沈徵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我一句：你知道沈徵是怎么从北影退学的吗
我心里一震。
我当然知道他中途退学——传闻是家族生意出了变故,他为了帮家里扛下一场财务危机,签了长期网红经纪约,从演员转型为博主,才有了今天的漾徵Daily。
其实,是因为我。许晗低头,把茶杯放回托盘,那年我得了焦虑障碍,情绪严重失控,他陪我去看医生、退课,几乎失去了全部选修成绩。学校劝退他,他没争辩。只是走了。
我不语。
我以为我拖累了他,于是主动断了联系。她轻轻一笑,而他,真的以为我放弃了他。
她抬头看我,眼神坦然得近乎残忍。
你是他后来选择的安全港,而我,是他过去沉下去的海。
这句话像针,刺在心脏上某个从不敢触碰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回来我问,现在的我们,已经不是情感问题,是一整个商业体。你揭穿这一切,对他、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许晗望着我,忽然说：
你知道什么是‘最深的愧疚’吗
我怔住。
不是背叛,不是欺骗,而是你以为自己是被爱的,后来却发现你只是‘没被狠心对待’。她声音轻,却一字一句,沈徵对你,不是虚假。他是真的试过投入。但他对我,从不演。
我攥紧拳头,手指泛白。
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破坏现在的一切
她摇头：我没破坏,我只是想他看清楚——他不是‘不爱你’,他是‘一直没放下我’。
我怔住了。
而她慢慢站起来,平静地说：
池小姐,我不打算抢回他。我只是想结束这场,所有人都快演不下去的戏。
她离开前最后一句话,是低语：
他如果真还爱我,就不会在你身边站这么久。
茶屋门关上的一瞬间,我的世界像被抽空了一角。
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挑衅炫耀,没有诡计多端的手段。
她只是站在我对面,说出了我一直不敢面对的真相：
我拼命守住的,不是爱,是别人的过去。
我捧起茶盏,发现指尖在微微发抖。
而我更怕的,是——
我终究演不出她那样的真实。
第六章：我们真的结束了
凌晨一点,东京的雨忽然下了。
我坐在阳台上,披着浴袍,一只耳机里是公关团队拟定的下一阶段视频脚本,另一只耳机空着,任风灌进来,冷得让我下意识缩了缩。
突然,门铃响了。
我没动。
它继续响,第二声,第三声,很克制,却也带着熟悉的执拗。
我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沈徵,穿着我们那款情侣卫衣,肩膀微湿,头发被雨打得乱了一些。
他没说话。
我让开身,他走进来,像无数次我们营业结束后一样,自然地坐到沙发上。
但今晚不一样。
你见她了。他开门见山。
我没有否认。
她告诉你什么
足够让我知道我们活在一个谎言里。
他垂着眼：是啊。
我坐到他对面,看着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却越发陌生的人,一字一句问：
你爱她,对吧
他没犹豫,点头。
那一刻我没有哭,也没有质问,只是心里某个地方,啪的一声,像钢索断裂,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无法站稳的空荡。
我早该告诉你。他看着我,声音很轻,其实我们刚签下第一个大牌合作时,她就来找过我。
我惊讶：你们那时候就联系上了
是。他低头,我以为她只是来道别。但她说了一句话——‘你可以骗世界,但你不要骗自己’。
我苦笑：所以你决定——一直骗我
不。他忽然抬头,眼神里有种近乎痛苦的清晰,我是真的试过爱你,池漾。我们刚开始一起拍视频、一起去西藏、一起躺在车里看星星的时候,我觉得——可能我能忘掉她。
他停顿了一下。
但我做不到。
屋子安静得只剩雨声。
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
是合约解除申请。
我们合作到下月底,我可以承担赔偿责任——所有违约金我来负责。我已经让律师团队草拟了解约方案,品牌方我也会单独去谈。
我喉咙发紧：你以为……只要赔钱,就能解决所有的事
不能。他低声说,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体面。
他站起身,像是准备离开。
我突然问：她值得吗
他回头,沉默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不是她值不值得,是我欠她太多了。
那我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剧痛。
你太好了。好到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回报你。但你要的从来不是回报。
我笑了,眼泪却顺着眼角掉下来。
对。我从来不要你‘补偿’。我只希望我们演的这场戏里,有一秒……是真的。
他走了。
门关上的声音仿佛盖棺定论。
我一个人坐在原地,房间冷得像冰窖。
镜头之外的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相爱。
却也从来都没彻底分开过——直到今晚。
而现在,那扇门关上了。
我们真的结束了。
第七章：纪实短片的终章告白
我们还有二十八天的合约。
这是一场即将终止的生意,也是我最后能控制的剧本。
沈徵走后,我花了一整夜整理素材。
六年视频,三千多个文件夹,从青海无人区到巴黎圣母院,从年夜饭厨房到深夜便利店……镜头里我们一起笑、一起吵、一起掉进全世界都相信的恋爱故事。
可我最清楚——
那些时刻不是假的。它们不是爱情的结果,是爱情的残骸。
我找到剪辑师Luna,发了一条消息：
我要剪一支终章纪实短片。风格真实、内敛、不粉饰。主题：告别,或者说,收回。
Luna隔了三秒回复：
你是说……我们要承认一切
我回复：
不,我们什么都不说。我们只是放画面,让观众自己决定他们信不信。
我们用了四天时间,调色、节奏、字幕、配乐,每一帧都做得极度节制。
没有最初相遇那种刻意营造的光影氛围,没有情侣吻镜头的慢动作处理,我们把所有滤镜都拿掉——只保留最普通的对视、争执、眼泪和沉默。
Luna问我：
你确定观众会喜欢这种反高潮
我说：
我不确定他们会喜欢。但我确定,这才是真相。
视频名就叫做：
《我们曾热爱这场幻觉》
文案是我亲自写的,片头一句话：
假如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分开,还会不会愿意相爱
片尾,一段沈徵直播里从未播出的录音：
我想过无数次我们将来结婚的样子,但我后来发现,我们都只是在人前学会了爱人的模样,却忘了怎么彼此靠近。
没有配字幕。没有署名。
只是在片尾留下一行小字：
漾徵Daily,暂停更新。
视频发布是在周五晚上八点整。
刚好是过去六年来我们惯例发情侣日常的时间。
十分钟后,评论区爆了。
我他妈看哭了……这是我看过最真实的分手记录。
原来真的爱过,才会这么体面地离开。
不炒作不撕逼,他们最后一集比任何剧都动人。
短短一天内,微博播放量破三千万,B站弹幕点赞同时登上热搜前五。
连我都没料到,这个无声的告别,会成为我们事业的高光瞬间。
几个品牌方也私信过来：
我们尊重你们的决定,漾徵Daily虽然结束,但池小姐您本人非常有价值,后续可以考虑单人合作线。
甚至有影视公司来问我：
你考虑拍纪录片吗女性成长线,我们投资。
视频发布第五天,沈徵发了一条简短微博：
【谢谢你陪我演完了这场戏,也谢谢你从未把它当成假戏。——S】
评论被点亮最多的一条：
原来最好的演技,是我们以为他们真的不曾动心。
而我呢
我坐在工作室,独自剪着下一个片头,关掉了后台所有关键词屏蔽。
沈徵不再是禁词,情侣也不再是包装。
我终于能说出这句话：
我不是谁的虚拟恋人了。
而我,要开始讲我自己的故事。
第八章：真实女性告白
欢迎来到《告白》。
这是池漾时隔两个月重新回到镜头前的第一句台词。
没有情侣滤镜,没有预设脚本,没有对口型的台词表,只有一盏柔光灯、一个深灰背景,以及她素面朝天、坦然注视镜头的眼神。
曾经我以为‘看起来很爱’就等于真的相爱。后来我发现,那只是别人眼中的我,不是我自己。
今天开始,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视频发布的那个夜晚,池漾坐在工作室,桌上堆着应征邮件、匿名投稿、视频自述,还有她自己筛选出来的采访名单。
她要做的,是一档她自己命名的项目：
《告白》：女性关系纪实计划。
每一期,邀请一个普通女性——讲述她人生里最难启齿的一段关系：
离婚后依旧爱着对方的前妻
在家庭和自我之间撕扯的年轻母亲
和闺蜜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异地设计师
被恋爱PUA多年却从未说出口的创业者
跟随父母意愿结婚、婚后出柜的钢琴家
——以及,将会在第七期登场的,我自己。
她团队的新策划叫邢洛,是个28岁的前纪录片剪辑师,看完她的计划书只说了一句话：
你这是要跟这个平台的核心流量方向对着干。
对。池漾淡定地喝了口茶,但我从来没打算再靠‘虚构的恋爱’吃饭。
你有备选方案吗
我有准备。
她拿出一份匿名受访者资料,第一页上写着：
【Y小姐,29岁,前娱乐公司艺人营销总监——三年前被已婚上司劈腿并遭性别谣言重创,至今失业中。】
第二页是Y小姐寄来的自述视频：
我被整个行业当成八卦,但从来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承受那个剧本。
邢洛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你是真的玩真的。
池漾勾起嘴角：我从没这么认真过。
第一期节目上线前夜,所有人都很紧张。
这个项目太反常了：没有BGM、没有滤镜、没有煽情剪辑点,只有一小时安静的讲述。
平台负责人私下提醒她：池小姐,我们不太确定这类节目会有市场。
她回了一句：
六年前也没人相信情侣日常能火。
第一期播出当晚,前六小时播放量平平。但到第十小时,弹幕疯了——Y小姐讲到被网暴期间独自躲进贵州山里生活三个月的细节时,评论区忽然集体沉默,然后,刷屏：
她为什么这么冷静这种冷静太可怕了。
我们看八卦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她在崩溃。
对不起……我以前转发过那个热搜。
池漾没有参与任何炒作,连预热都几乎是无声铺开。但就在第十二小时,告白Y小姐悄悄上了热搜第15位。
第二天,《南城周刊》专栏作者发文：
池漾的《告白》,不仅仅是在讲她们的故事,也是在逼我们回头看——我们是怎么消耗别人痛苦来娱乐自己的。
品牌方重新找上门来：你这系列能不能签独家赞助
她摇头：我们不打广告。
她想保留它的纯净。
因为她知道,只有不被包装的东西,才值得被相信。
第七期录制那天,池漾坐在自己对面的那张椅子上。
镜头启动。
她轻声说：
我是池漾。过去六年,我靠营业恋爱获得世界的掌声,却在独处时忘了如何感受心跳。
这是我的故事。
不是作为博主,不是前任,也不是公众人物——只是作为‘池漾’,一个终于决定不再迎合别人的人。
镜头拉远,光暗交替。
真实从她身上长出盔甲,也长出翅膀。
第九章：真相失控
池姐,这事儿不太对。
周一早上七点,邢洛把手机砸到我桌上,脸色难看：
第六期的嘉宾,L小姐,她在节目里说自己被前夫欠债三百万跑路,然后独自养孩子。结果现在有人发票据,说她根本没结过婚,孩子是代孕,而且那三百万其实是她投资失败自己亏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她造假
至少部分失实。邢洛说,对方列了时间线、户籍信息、甚至孩子出生证明。已经开始有公众号转发,说我们节目‘打着真实旗号搞高阶剧本’。
我手机响个不停,工作邮箱的标题一排排跳出来：
【品牌方请求紧急通话】
【《告白》内容公信力质疑报告】
【B站热评爆掉,弹幕开始失控】
【请正面回应L小姐造假质疑,否则考虑中止平台推荐】
我呼吸一滞。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
真相从不属于任何人,它随时可以反咬你一口。
我亲自拨通L小姐的电话。
她接了,声音却很平静。
我没想撒谎。她说,我只是……换了一种说法,把难堪的东西藏起来了。
你知道这会毁了整档节目吗
那你就把我剪掉。她声音一顿,你不也一样吗你也演过六年恋爱剧,现在说要讲真实了,就允许别人戳你一个假‘真相’
我一时无言。
她说的是对的。
我曾是包装真情的高手,而现在,我站在镜头后面却高喊我只要真实。
我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剥开疤痕,而我自己曾用粉底遮过伤口
危机蔓延得比想象更快。
知乎有人发长贴：《所谓真实女性告白,是最虚伪的表演秀》,其中列出节目每一位嘉宾可能存在的人设编造细节。
一小时内阅读十万+。
你现在做的,比漾徵Daily还虚伪。——这是热评第一。
有人截图我旧视频的截图,放我在《东京之恋》里哭着说我从不怀疑我们的爱,配上今天我只讲真相的镜头,对比发出一句：
谁才是池漾或者,她一直只是擅长讲故事。
我一夜未睡。
凌晨三点半,我在片库中重新翻看那期L小姐的访谈素材。
她讲到孩子第一次开口叫妈妈时眼睛湿润,讲到她曾在电梯门口等了一夜,只为赌前夫回来一眼。
那不是演的。
我确定。
但她的确……也改写了真相。
而我意识到一件事：
真实从来不是绝对的事实,而是当事人愿意暴露的诚实。
我不可能保证每位受访者都全透明无瑕疵——但我可以,面对这些裂缝。
第二天晚上,我发了一条全网同步的视频澄清声明。
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剪辑特效。
只有我自己,坐在录制棚前,说了三句话：
我们第六期受访者L小姐的经历,确实存在与公共记录不符的部分。
我们没有核实她的婚姻状态,是我们的疏忽。
但她讲述的恐惧、挣扎与爱,是她真实的感受。
我顿了顿,说出最后一句话：
《告白》不是事实真相的法庭,而是愿意交出自己片段的人的避风港。这里欢迎质疑,但更欢迎——不完美的勇气。
视频结尾,我加上L小姐的一句话：
我不完美,但我从没想欺骗谁。我只是,想被理解。
评论区从最初的愤怒,慢慢变成沉默,然后是一些轻轻的声音：
谢谢你说‘裂缝’。我们也不是完美的观众。
对不起,我也有曾经不敢讲清楚的过去。
你还是那个愿意站出来的人,谢谢你还在坚持。
这一夜,我意识到：
我讲的是真实,不是干净。
我的节目,不需要证明每个故事都是纯净水。
我只需要守住一件事——说真话的人,不该被第一刀刺死。
第十章：你配吗
与晨溪心理康复中心的合作洽谈,源自一次志愿者群的转发。
那是沪西最早成立的女性精神恢复组织之一,十余年来接待过逾千名焦虑、产后抑郁、自我厌弃与家庭暴力创伤的女性,每月会安排一次倾听小组。
而池漾提出的建议是：
将《告白》项目的线下延伸版植入小组活动,让受助者以自我影像叙述的方式缓慢重建关系意识,第一期她亲自担任讲述主持人。
这不是宣传片。她对中心负责人说,我来不是拍素材,是陪她们讲一次自己。
负责人是个50岁左右的心理咨询师林苇,冷静严谨：这件事不只是技术问题。池小姐,你的名气,可能也是压力。
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先不带镜头,只做人。
第一次会面在周五下午。
屋子里十几位女性,年龄从刚毕业的大学生到年近五十的职场中层,有人神情憔悴,有人低头沉默。池漾站在门口,没提过一句我是谁。
直到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她才轻声开口：
我叫池漾,做过六年‘假情侣’视频,后来做了个节目叫《告白》。
空气一瞬间冻结。
一位30岁出头的短发女子冷笑一声：所以你是那个池漾
池漾望着她：如果你指的是那个让人分不清演戏和真话的女人,是。
那人毫不避讳：你就是个把恋爱炒成金子卖的人,你来讲‘真实’你配吗
空气骤冷。
她没有反驳,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你今天来,是想讲真话的吗
那女人顿了两秒,倔强回头：不想说,至少不是对你说。
当晚,康复中心临时中止了她的参与资格。
林苇单独约她喝茶,话语不带起伏：我们不能让受助者觉得安全边界被模糊了。池小姐,你的背景和方式……对她们太锋利了。
池漾点点头,喝了口茶,却忽然问了句：
你相信一个人能脱下标签,重新开始吗
林苇叹了口气：我相信,但前提是——她不急于证明自己。
她走出中心时,天刚下雨。
街头斑驳、树影颤动,她一个人撑着伞走在风里,心里只有一个反问在回响：
我真的不配吗
她忽然明白,这场从线上走到线下的转型,比任何炒作、热搜、镜头都更难——
它要求你真正清空自己,不是洗白,而是归零。
而人们最不能容忍的,不是你曾错过、曾说谎、曾爱错人。
是你明明不完美,却还想为别人做点什么。
三天后,她收到一封纸质信件,寄件人是那天对她冷言的短发女人。
信只有一段话：
那天我说你不配,其实我是在说我自己。我嫉妒你能讲出来。我连看自己都做不到。
如果你还愿意回来,我想试试说一次——在你面前说。
池漾读完那封信,眼眶湿了。
她没有回邮件,只是悄悄换了微信头像,改成了那天那位女孩的影子剪影。
而《告白》系列线下版,启动了第零期。
她不再是主角。
她是那盏灯,照着别人开口的路。
第十一章：选择不变现的自由
你疯了吗
邢洛把笔记本啪地一声合上,站起来。
你现在拥有的是全国热度最高的女性纪实内容IP——我们手里握着五家平台的邀约,两家基金投人支持,影视剧开发计划刚刚批下来,你却说要注册成非营利机构你要扔掉所有护航你走到今天的价值
我靠在沙发上,捧着一杯凉掉的茶,语气平静：
我想要的不是更大的平台,是更清楚的立场。
可非营利就意味着不带货、不签广告、不能给任何品牌口播,你怎么养活你这组人
我们可以靠基金、赞助、或者小额众筹——但我们不再为任何产品、任何平台、任何资本说话。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池漾,你真觉得世界需要你来拯救‘真实’吗
我摇头：不,我觉得我需要做这件事来拯救我自己。
我曾靠被看见活着,现在我想试试靠听别人活着。
所以三周后,《告白WomenTalk》公益非营利组织注册完成,首批合作名单包括：
沪东女性庇护所
华中精神卫生联盟
回声写作工作坊
以及五个匿名线下小组
我们不再上商业热搜,不再谈转化率。
我把账号简介改成了一句话：
我们听见,不代表我们消费。
分歧仍在继续。
策划副总离职,剪辑组走了两个,留言板一度被流量博主讽刺为高高在上的道德净土。
平台编辑暗示：你们再不出点带泪爆点,后面的推荐位可能不保。
我只说：我们愿意沉下去。
直到我收到一封信——来自深圳一所职校老师。
她说,她班上有个女孩看了第五期《告白》,第一次举手说自己妈妈情绪崩溃时她有多害怕,班上第一次有同学围着她说我小时候也怕过我爸。
那位老师写道：
这不是拯救。
是你替她打开了一句本来不敢说的‘我也是’。
我读完那封信,哭了。
不是为了感动,是为了某种突如其来的释然。
原来我花了那么久,想从被喜欢中找安全感。
而真正的安全感,是有人在你不发光的时候,还愿意跟你说话。
后来我们做了一场开源展览：《真话之墙》。
展厅正中央,是一面黑板,观众可以写下自己想说却从没说出口的一句话。
有一句写着：
我其实没那么爱我丈夫,只是他没有打过我。
还有一句：
我14岁的时候,其实想死过。
而在展厅出口的留言本上,我看到一页纸这样写着：
池漾,谢谢你。你没让我学会怎么变得‘好’,但让我知道,不完美,也配被听见。
我把那页纸拍下来,做成了明信片,寄给每一位支持过《告白》的旧成员。
背后我手写了一句话：
我们不是在创造内容,我们是在归还声音。
第十二章：虚假复活
那天晚上,池漾正在录制一位女性社工的口述稿,剪辑师忽然急冲冲推开门。
你快看B站热榜第一。
她皱眉,打开链接。
视频标题：【漾徵复合线索东京樱花花絮未公开片段！】
画面中,她和沈徵站在便利店门前,她低头抿笑,他伸手为她挡风,画面配色被重新调得温柔梦幻。最离谱的是,画外音竟然是AI合成的沈徵旁白：
其实,我从没忘记她。我只是……不敢爱得那么用力。
视频结尾,是一句大字：
如果你也相信他们是真的,请转发。
点赞23万,转发4.7万,评论区一片狂热：
别管真假,我就当真的磕！
池漾终于卸下伪装,和他回到最初了吗
能不能别再拿我们当傻子了,这种感觉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条视频只是开头。
48小时内,十几个剪辑号如雨后春笋冒出,剪她哭泣的背影、剪沈徵背着她走夜路的镜头、剪未播花絮里的并肩……剪成了假分手、真爱人、终将复合的连续剧。
有人甚至建立话题：漾徵复合倒计时
有人在微博挂她说：你要是真的爱过他,就请回头。
池漾沉默了整整三天。
不回消息,不发动态。
她只是静静地刷完那些视频,看完一个个将她重新塞回剧情模板里的剪辑,再去查看《告白》的后台数据——
点赞数骤降,弹幕出现大量你不是也演过真实又怎么样,你也曾卖人设的冷嘲。
她意识到——过去,不是被遗忘了,而是被重新包装后再次消耗。
《告白》团队内部开会。
邢洛建议：我们发个声明,强调你现在身份与旧账号无关。
助理建议：干脆起诉版权侵权,让平台下架那些AI配音视频。
策划问：池姐,你要不要亲自拍个‘不复合’的视频告诉他们你已经往前走了。
她沉默良久。
你们都退下吧。
那晚,她一个人在工作室,把所有漾徵Daily的原素材调出来。
她没看剧情,只看自己当时的眼神。
那是——真的爱过的。
但她终于明白了：
那段关系最遗憾的不是演过、装过、分过。
而是它死得太干净,以至于后来任何复活的版本都比它更动人。
可她不能再让这个虚构的爱情,踩在自己真实人生的肩膀上继续表演。
三天后,她发了一段视频,标题只有五个字：
【我们,不复合。】
画面是她坐在那张旧情侣沙发上,穿着一身黑衫,眼神清明,声音平静：
感谢大家关心我们的过去,但我想说,那段感情已经完整地结束了。
它曾真实,也曾脆弱,我们也曾努力,也曾错过。现在的我,不需要剧情继续,也不需要剧本复写。
我已经离开那座舞台,我希望你们也能……让我们离开。
画面戛然而止,没有BGM,没有剪辑节奏,只剩下沉默。
视频一夜破千万播放。
评论区分裂。
一部分说：她说得太冷血。
一部分说：终于有人为‘不要复合’这件事发声。
更多的人只是安静地写下一句话：
原来真的可以不回头。
平台方最终下架了部分剪辑视频。
《告白》数据在经历短暂下滑后,重新恢复增长。
但池漾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偶像情侣模板或者热搜体。
她是池漾。
不是谁的爱人,也不是谁的剧本。
而是——她自己的叙述者。
第十三章：她的名字不再是标签
邀请来自沪北传媒大学公共传播学院。
邮件措辞非常正式,标题是：
诚邀池漾女士担任我院‘公众表达与社会叙述’系列讲座主讲人
池漾读了两遍才确定这不是玩笑。
她曾无数次被挂在流量作业反面教材的课件里,也被学生当作虚假营销人物的话题材料。如今,同样一所大学,正邀请她站上讲台,讲叙述本身。
她只回复了一句话：
如果我能讲真话,我就来。
第一次走进大学讲堂那天,她没有穿高定,没有化妆,只穿一件亚麻衬衣、一条墨灰色长裤,拎着一个装满旧手稿的帆布包。
讲台前坐了五十多个学生,目光不乏狐疑与兴奋。
她写下今日课程的标题：
讲述,不等于完美。
她开场就说了自己过去的三个身份：
我是一个曾经靠假情侣人设出道的网红。
我是一个因为虚构被讨厌过很多次的人。
我也是一个现在靠收集别人真话生活的普通人。
教室短暂安静。
一名学生举手提问：
池老师,如果你知道自己过去很多经历在别人看来是‘不道德’的,你还会选择站出来讲述吗
她看着对方,平静回答：
我不是来证明我是好人。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好的人也有讲述权。
课后,有学生在走廊追上她,小声说：
我爸曾经出轨过,我妈到现在都不让我告诉别人……但我其实想讲一次,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别再藏那么久。
她拍了拍那女孩的肩：你可以先写下来,不一定要讲出来。对你自己讲,也是开始。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再需要成为谁的榜样,也不再害怕成为谁的警示。
她,是一个可以让别人安心暴露自己的人。
这就是她最终的意义。
半年后,她正式受聘于沪北传媒大学担任访问讲师,每年开设两个学期的【公众表达与女性叙事】课程。
而她在课上写下的第一句板书,也成了很多学生毕业致辞里的话：
讲出真话,不是为了赢得掌声,是为了不再害怕沉默。
同年夏天,《告白》推出第一本纸质合辑《听见她》。
封底没有名人推荐,没有广告植入,只有一句话：
她曾被定义,现在她写下定义。
而在作者简介那一页,池漾只留下了七个字：
池漾,叙述者。正在学习。
有一天,一个陌生女孩走到池漾面前。
她说：我以前是你粉丝,后来我脱粉了,再后来我关注了《告白》。
池漾笑了笑：你不需要解释。
女孩说：我还是想说一句——谢谢你不完美过。那让我也没那么恨我自己。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
她再也不是被喜欢的那个人。
她是那个让别人敢面对自己的那个人。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重生——不是摆脱过去,而是与过去并肩,走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