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庶女,能嫁给当朝太子,成为侧妃,
我觉得命运是眷顾我的。
且太子对我温柔体贴,我真以为自己会甜蜜幸福一生。
不曾想,他为了权势地位,转身将我丢弃冷宫,
害我最终含恨而死。
1
冷宫的地面,比千年寒冰还要刺骨。
毒药烧穿了我的五脏六腑,带来一阵阵痉挛的剧痛。
喉咙里涌上腥甜,视野早已模糊一片。
我的夫君,萧燚,大靖朝的太子。
曾执我之手,说要与我共享这万里江山。
转身,却亲手将我打入这不见天日的地狱。
他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妃,顾熙和。
脸上永远挂着温婉贤淑的笑,下手却比蛇蝎还毒。
我的家族,我的亲人,皆因我而被他们构陷,满门倾覆。
好恨。
恨这蚀骨的背叛,恨这无情的利用。
恨我自己识人不清,错付一生。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又猛地被拽回!
我剧烈地喘息,浑身冷汗。
身下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柔软的锦被。
没有刺鼻的药味,空气中是熟悉的、闺房里淡淡的熏香。
我颤抖着抬起手,触碰到自己的脖颈。
光滑,温热,没有勒痕,没有血污。
小姐,您醒了可是魇着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关切。
是我的贴身丫鬟,芯儿。
我猛地转头,看见她担忧的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这里是定安侯府,我的闺房。
我……回来了
巨大的狂喜几乎要冲垮理智,但我死死咬住下唇,感到一阵疼痛。
我回来了,回到了被选中成为太子侧妃的前夕。
一切,都还来得及。
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我竭力稳住声音,不让它颤抖。
芯儿松了口气,为我掖好被角:离选秀的日子近了,小姐许是有些紧张。
选秀……东宫……
前世所有悲剧的起点。
我撑着身体坐起,挥退了芯儿。
独自走到菱花镜前。
镜中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眼尚显青涩稚嫩。
但那双眼眸深处,却沉淀着冷宫三年的怨恨与冰寒。
楚映雪,你死过一次了。
这一世,收起你那可笑的情爱之心。
萧燚,顾熙和,你们欠我的,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前世,萧燚的温情脉脉不过是虚伪的假面,他真正看重的唯有权势。
顾熙和的端庄贤淑之下,满是嫉妒与狠毒。
首要之事,绝不能再踏入东宫那个华丽的囚笼。
必须避开这次侧妃的遴选。
小姐,芯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犹豫,方才老爷派人传话,说宫里似乎递了消息,有意让您……
她的话没说完,但我瞬间明白了。
父亲,又接到了宫中的暗示。
前世,他便是这样,为了家族荣耀,也为了攀附太子,将我送入了那吃人的地方。
命运的齿轮,竟这么快又转到了这里。
不行。
我绝不能重蹈覆辙。
2
父亲书房里的檀香,一如前世般沉闷压抑。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父亲与幕僚低声交谈,提及东宫、侧妃、荣耀。
心底冷笑。
前世,父亲便是被这虚无缥缈的荣耀迷了眼,将我推入火坑。
太子萧燚,他需要定安侯府的兵力支持,更需要一个看似柔顺、能被他轻易拿捏的侧妃。
而我,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恰好是送上门去最合适的棋子。
父亲。我敛去所有锋芒,垂首走进书房,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
父亲抬眼看我,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耐,但想到宫里的暗示,又缓和了神色。
映雪,宫中有意……
父亲!我猛地抬头,眼中迅速蓄满惊恐,女儿、女儿听闻东宫规矩森严,太子殿下威仪深重,女儿愚笨,怕、怕会冲撞了贵人,给侯府惹祸……
我绞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将一个未见世面、胆小怯懦的庶女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女儿……女儿只求将来能得一门简单的婚事,相夫教子,安稳度日便好。那泼天的富贵,女儿不敢想,也、也承受不起。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带着哭腔。
父亲果然面露不悦:胡说什么!能入选东宫是何等的荣耀!岂容你胡闹!
但他眼底深处,终究闪过一丝犹豫。
我知道,父亲虽看重权势,但也并非全然不顾子女死活,只是前世被蒙蔽太深。
这一世,我要在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目的初步达到,我泫然欲泣地告退。
转身便去了嫡母的院子请安。
嫡母柳氏,向来眼高于顶,最瞧不上我这个庶女。
前世,她没少在背后给我使绊子,只是那时我一心向着萧燚,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她的不喜,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请安时,我故意显得笨手笨脚,奉茶差点洒了。
背诵女诫时,也不小心错了好几处。
柳氏的脸色果然越来越难看,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冷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
我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没过几日,京中永宁伯爵府举办赏花宴,邀请各家贵女。
宴会上,贵女们吟诗作对,抚琴弄画,各展才艺。
轮到我时,我紧张地站起,手指不慎打翻了面前的茶盏。
温热的茶水泼湿了邻座一位御史千金的裙角。
那位小姐惊呼一声,脸色顿时不好看。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定安侯府的庶女怎如此毛手毛脚
听闻她性子本就有些……顽劣。
这般模样,若入了宫……
我慌忙道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足的窘迫难堪。
嫡母柳氏的脸都快气绿了,狠狠瞪了我一眼。
很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我要的不是彻底身败名裂,而是恰到好处的不够完美,难登大雅之堂。
这几日,我也没闲着。
芯儿悄悄打探到消息,那位顾家大小姐顾熙和,正为了太子妃之位四处活动,送礼请托,忙得不亦乐乎。
前世的好姐妹,今生的死敌。
看着她如此汲汲营营,我不禁冷笑。
去争吧,去抢吧。
那顶沾满了鲜血和阴谋的凤冠,暂时,就让她戴着。
回到府中不久,父亲便将我叫了过去。
他坐在书案后,脸色复杂地看着我。
宫里的事,暂时……先放一放吧。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想来是嫡母的抱怨,加上赏花宴上的失仪,还有我那番胸无大志的言论,终于让他暂时改变了主意。
我心中微松。
第一道枷锁,算是避开了。
3
暂时安全,却也意味着失去了最直接接触仇人的机会。
但这无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已死过一次,耐心得很。
想要扳倒太子和未来的太子妃,光凭我一个侯府庶女的身份远远不够。
我需要筹码,需要盟友,需要一个能让我站稳脚跟,徐徐图之的新舞台。
前世的记忆是我最大的武器。
朝堂局势,各方势力的盘根错节,谁是潜在的盟友,谁又是可以利用的棋子,我心中有数。
不日,祖母的寿辰将至,侯府要大办宴席,广邀亲朋。
我的机会也跟着来了。
寿宴当日,侯府宾客盈门,簪缨云集。
我穿着一身素雅的水蓝色衣裙,只略施薄粉,安静地坐在角落,并不去凑那些贵女们的热闹。
席间,几位大人谈论起南方水患,言语间颇为忧虑。
有人提议加固堤坝,有人建议疏浚河道,争论不休。
父亲也参与其中,眉头紧锁。
我端着茶盏,看似随意地插了一句。
诸位大人所言皆有理,然水患之源,非只在堤坝河道。
南方地势低洼,雨季水汽充沛,光堵不疏,只怕治标不治本。
依小女浅见,或可在下游开挖几处分洪湖泊,既能蓄水,又能分流,待汛期过后,湖泊淤泥亦可肥田。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座几位重臣耳中。
席间有片刻的安静。
几道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坐在上首的镇国公,捻着胡须,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哦这位是
父亲连忙起身:小女映雪,不懂规矩,胡言乱语,国公爷莫怪。
镇国公却摆摆手:定安侯此言差矣,令千金所言,颇有见地,并非胡言。
他身旁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也点头附和:分洪蓄水,以疏代堵,确是良策。
我微微垂首,不再多言。
目的已达,过犹不及。
我知道,那位儒雅文士,便是当朝清流领袖,王御史。
前世,他因直言进谏,得罪了太子一党,被贬斥离京。
这一世,或许可以成为我的助力。
正思忖间,一道熟悉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不必抬头,我都知道是谁。
萧燚。
他今日也来了,穿着一身锦衣,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储君模样。
他身边,跟着巧笑嫣然的顾熙和。
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我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淡漠。
没有前世的痴迷,没有刻意的讨好,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萧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朝我这边走来。
顾熙和自然也跟了过来,目光在我身上打量,带着审视。
映雪妹妹今日倒是清雅。萧燚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惯有的高高在上。
我起身,福了一礼,声音平淡:见过太子殿下。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羞怯的红晕。
萧燚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却已转向顾熙和:顾姐姐今日真是明艳动人,想来不日便要入主东宫,映雪先在此恭贺了。
我的语气真诚,仿佛真心为她高兴。
顾熙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识趣又坦然。
我看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警惕。
很好。
就是要让你摸不透我的心思。
宴席间,我留意到角落里一位穿着不起眼的夫人。
她是吏部侍郎周大人的夫人。
前世,顾熙和为了给自家表兄铺路,设计陷害了周大人,导致周家家道中落,这位周夫人郁郁而终。
我寻了个机会,在她路过假山时,不小心崴了脚,手中的帕子恰好掉落在她面前。
周夫人连忙扶住我:姑娘小心。
多谢夫人。我捡起帕子,对她感激一笑,夫人心善,必有后福。
一句看似寻常的客套话,却让周夫人微微一怔。
我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种子已经埋下,无需急于一时。
通过芯儿和新结识的一些侍女,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关于顾家和太子党羽的消息。
宴席散后,我能感觉到,顾熙和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我背上。
带着探究,带着不解,还有一丝隐隐的敌意。
她开始警觉了。
这很好。
游戏,才刚刚开始。
4
果然不出所料。
没过几日,宫里便派了位教养嬷嬷来侯府。
美其名曰,顾太子妃心善,体恤各家贵女,特请张嬷嬷来指点规矩,为日后入宫觐见做准备。
谁都听得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冲着我来的。
张嬷嬷是顾熙和的心腹,前世就没少给我下绊子。
此刻,她端坐在花厅上首,眼皮耷拉着,嘴角却紧抿,一副刻板严厉的模样。
楚姑娘,这奉茶的姿势,手腕需再低一分,腰身要更柔顺些。
她挑剔地看着我,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依言照做,姿态谦卑,眼神却平静无波。
心中冷笑,这点伎俩,还想难住我
是,嬷嬷教训的是。
一连几日,张嬷嬷变着法儿地刁难。
不是嫌我走路裙摆晃动幅度太大,就是怪我行礼时垂首不够恭敬。
府里的下人看在眼里,都替我捏把汗。
嫡母更是幸灾乐祸,巴不得我被磋磨得没了锐气。
我却始终不急不躁,她挑剔,我便改,她刁难,我便受着。
表面上,我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庶女。
暗地里,芯儿早已将张嬷嬷的苛刻,以及我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模样,
绘声绘色地传到了几位与我交好的贵女耳中。
尤其是王御史家的那位小姐,性子直爽,最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做派。
这日,张嬷嬷借口检验我的女红,拿着我刚绣好的帕子,左看右看。
针脚粗疏,配色俗气,这般手艺,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她语气轻蔑,随手便要将帕子丢在地上。
我恰好在她抬手时,端着茶水上前。
嬷嬷请用茶。
手腕不经意地一抖。
滚烫的茶水,大半泼在了张嬷嬷的手背上。
哎哟!
张嬷嬷尖叫一声,烫得跳了起来,精心绣制的帕子也掉落在茶水污渍中。
你!你这贱婢!是故意的!她怒目圆瞪,失了仪态。
我连忙跪下,满脸惶恐:嬷嬷恕罪!映雪不是故意的!是映雪手笨……
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委屈又无助。
放肆!冲撞宫中嬷嬷,该当何罪!张嬷嬷气急败坏。
张嬷嬷,何事如此动怒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萧燚。
他怎么会来
我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肩膀抖得更厉害。
萧燚踱步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世家公子。
他看到了地上狼狈的帕子,看到了手背通红、怒气冲冲的张嬷嬷,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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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嬷嬷见到太子,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连忙行礼,却不忘告状:殿下,这楚姑娘毛手毛脚,不仅毁了奴婢精心教导的成果,还以下犯上……
哦萧燚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是这样吗楚姑娘
我抬起头,眼眶泛红,泪珠欲落未落:回殿下……是映雪不好,笨手笨脚,惊扰了嬷嬷,请殿下责罚。
我没有辩解,只是认错,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张嬷嬷小题大做,苛责太过。
一位公子哥忍不住开口:张嬷嬷,楚姑娘也不是故意的,您何必如此严厉
另一位也附和:是啊,看着楚姑娘都快吓哭了。
萧燚摆摆手,语气淡淡:嬷嬷是宫里来的,代表的是皇家颜面,严厉些也是应当。
他顿了顿,看向张嬷嬷:不过,楚姑娘年纪尚小,嬷嬷往后教导,还需多些耐心。
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在敲打张嬷嬷。
张嬷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能喏喏应是。
萧燚又转向我,目光复杂:起来吧,小事而已。
谢殿下。我起身,低眉顺眼,仿佛受惊的小鹿。
他看着我,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
顾熙和这步棋,不仅没伤到我分毫,反而让她派来的嬷嬷失了仪态,惹了非议。
而我,楚楚可怜,博得了不少同情分。
只是,萧燚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开始笼罩过来。
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5
几日后,这份不安应验了。
贴身丫鬟云珠悄悄递来一张字条,是宫里新分到顾熙和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传出来的。
那宫女前世曾因打碎顾熙和一支玉簪,被活活杖毙。
我不过是提前一步,在她初入宫时,施以援手,救下她被克扣的月钱和冬衣。
滴水之恩,有时能买一条命,或是一个关键的消息。
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牡丹宴,合欢露,慎之。
牡丹宴,后日宫中举办。
合欢露……
前世的画面瞬间冲入脑海。
也是一场宴席,一杯看似寻常的果酒,我喝下后浑身燥热,意识迷离,当众失态,险些被一个猥琐的远房宗亲玷污。
虽被萧燚及时救下,却也名声扫地,成了他眼中不洁又愚蠢的女人,为顾熙和彻底掌控我铺平了道路。
顾熙和,这一世,你还想故技重施
我将字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哼,你想玩,我便陪你玩得再大些。
牡丹宴设在御花园。
各色牡丹争奇斗艳,香气馥郁。
贵女们衣香鬓影,谈笑晏晏。
顾熙和作为内定的太子妃,一身正红宫装,端庄华贵,正与几位宗室女眷言笑。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
带着志在必得的傲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我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衣裙,素雅低调,安静地坐在角落,对周遭的热闹毫无兴趣。
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顾熙和身边的那个心腹大宫女,锦绣。
前世,就是锦绣端来了那杯特意为我准备的果酒。
宴至中途,歌舞升平。
锦绣果然端着一个托盘,步履轻盈地朝我走来。
楚姑娘,太子妃娘娘见你独坐,特意命奴婢送来解暑的佳酿。锦绣笑得温婉恭敬。
周围几位贵女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我抬眸,也对她微微一笑:有劳锦绣姐姐,只是我方才饮了些热茶,此刻尚不口渴。
锦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这葡萄酿是新采的,冰镇过的,最是清甜……
她还在劝说,我却不经意地抬手,想要去整理鬓边的碎发。
手肘轻轻撞到了她的托盘。
哎呀!
一声惊呼。
托盘倾斜,两杯葡萄酿不偏不倚,大半泼在了锦绣自己精心绣制的裙摆上!
紫红色的酒液迅速晕开,狼狈不堪。
楚姑娘!锦绣又惊又怒,声音尖锐了几分。
我连忙起身,一脸歉意和慌张:对不住!对不住!锦绣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连上首的萧燚和几位皇子,都看了过来。
顾熙和脸色微变,眼神瞬间凌厉,但很快又掩饰过去,换上关切的神情:锦绣,怎么回事
锦绣又气又急,指着我:娘娘!是楚姑娘她……
是我不好,我抢在她告状前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自责,我想整理头发,没留意撞到了锦绣姐姐,把娘娘赏赐的佳酿都弄洒了,还污了姐姐的衣裙,请娘娘责罚。
我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十足一个做错事的无辜少女。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
原来是楚姑娘不小心……
看把锦绣急的,楚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嘛。
顾熙和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
锦绣的裙摆湿了大片,酒液顺着裙角滴落,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甜香。
忽然,锦绣的脸色开始泛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呼吸急促起来。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看向顾熙和。
顾熙和神色掠过一丝不安。
那合欢露……难道……
锦绣,你怎么了顾熙和强作镇定。
锦绣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摇晃,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嘤咛。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扯自己的衣领,脸颊绯红,媚眼如丝。
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端庄!
天啊!她这是怎么了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这酒……有问题
议论声越来越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失态的锦绣身上。
顾熙和的脸,瞬间煞白。
萧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快步走下台阶,厉声呵斥左右: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带下去!
立刻有几个宫人手忙脚乱地上前,试图架走锦绣。
锦绣却像是疯魔了一般,挣扎着,目光迷乱地看向离她最近的一位年轻侍卫,甚至扑了过去!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尖叫声四起!
我吓得后退两步,躲在一位年长的夫人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心里却乐开了花。
顾熙和,这出戏,可还精彩
萧燚面沉如水,亲自上前,一把将那侍卫推开,又点了锦绣的穴道,让她软倒在地。
带下去!严加看管!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混乱平息,但气氛已然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在顾熙和与那摊洒在地上的酒渍之间徘徊。
傻子都看得出来,问题出在那杯酒上。
而那酒,原本是要给谁喝的
我适时地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轻轻拍着胸口。
萧燚处理完锦绣,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复杂极了。
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
他保下了顾熙和的面子,没有当场发作。
但他看向顾熙和时,那眼神中的冰冷和疏离,骗不了人。
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只会越来越大。
而我,在他的棋盘上,似乎不再可以随意摆布了。
他开始怀疑了。
是不是太过巧合,我的无辜,我的柔弱。
哈哈,就让他怀疑去吧。
6
赏花宴草草收场。
顾熙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已然感觉到萧燚那不满的眼光。
但是,顾熙和暂时是动不了了,至少明面上,萧燚还是会保她。
想要拔掉顾熙和这颗毒牙,还得先斩断她的毒源。
我将目光投向了权倾朝野的顾丞相府。
前世,顾家仗着从龙之功和顾熙和的太子妃身份,何等嚣张跋扈。
贪墨受贿,结党营私,草菅人命……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这一世,就让他们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吧。
我梳理前世的记忆,回想一些关键的细节。
芯儿也越发得力,利用这段时间悄然打探顾家近年的动向。
其中,顾丞相那位不成器的二公子,最好赌,还好色。
强占民女,闹出了人命,最后还是顾丞相动用权势强压了下去。
他还暗中参与了几处赌坊的经营,甚至放印子钱,利滚利高得吓人。
这些,足够给顾家添堵了。
不过,我没打算自己出面。
御史中丞,张大人,是朝中有名的犟骨头,油盐不进,只认死理,偏偏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前世,他就曾几次弹劾顾家,可惜都被萧燚和顾家联手压下。
这一世,我得帮他一把。
我将搜集到的部分证据,仔细誊抄整理,隐去来源。
夜深人静时,让可靠之人,将信送进了张府。
没过几日,早朝之上,张御史果然发难。
他当庭弹劾顾丞相教子无方,纵容恶子鱼肉乡里,并呈上了几份语焉不详却又引人遐想的证据。
虽未直指贪腐结党,却也足够让顾丞相灰头土脸。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顾丞相自然是极力辩驳,但张御史言辞凿凿,更有几个平日与顾家不睦的官员趁机敲边鼓。
皇上不置可否,只说彻查。
但这彻查二字,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这时候,我放出风声。
说顾丞相近来手头紧,似乎在填补某个窟窿,连带着几个姻亲盟友想周转些银钱,都吃了闭门羹。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一时间,原本围绕在顾家周围的一些势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消息传回侯府,我正在修剪花枝。
听着芯儿的禀报,我轻轻剪下一朵开得过艳的海棠。
有戏。
顾家虽然根基深厚,一时半会儿倒不了,但这盆冷水,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一阵子。
顾熙和在宫中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舒坦。
唇亡齿寒,家族受挫,她这个太子妃的腰杆,自然也硬不起来。
我能想象她此刻的脸色,定然比那日赏花宴后还要难看。
痛快!
然而,我也没高兴太久。
姑娘,奴婢听说,丞相府正在暗中调查是谁在背后捣鬼,似乎……已经有些眉目了。
我手中的剪刀顿了顿。
顾家那只老狐狸,反应倒是快。
也是,能在朝堂屹立多年不倒,岂是易与之辈。
被他们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我得更小心些了。
7
顾家这只老狐狸,果然不是吃素的。
丞相府暗中调查的消息,像一根细针,扎在心头,隐隐作痛。
我确实给他们添了堵,但也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光凭我定安侯府庶女的身份,想彻底扳倒他们,无异于蚍蜉撼树。
我需要更强的助力,一个能与太子和丞相府抗衡的靠山。
当今圣上年事渐高,几位皇子早已是暗流涌动。
太子萧燚,看似风光,实则根基因顾家受挫已有所动摇,加上他本性凉薄多疑,并非良主。
除了太子,还有几位王爷。
二皇子勇猛有余,谋略不足。
四皇子母族势弱,谨小慎微。
倒是三皇子,靖王萧景钰,平日里看着最是闲云野鹤,不争不抢。
前世他似乎也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最后……最后发生了什么记忆有些模糊,但直觉告诉我,这位靖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一个真正无心权位的人,是无法在皇家倾轧中安然无恙的。
他的不争,或许是更高明的争。
与其依附一个虚伪的太子,不如投资一个潜力股。
我决定,向这位靖王殿下,投石问路。
过几日,皇后娘娘要在御花园举办赏花宴,遍邀京中贵女与皇子。
宴会上,丝竹悦耳,花香醉人。
我寻了个由头,暂时避开人群,沿着一条幽静的小径漫步。
没走多远,便看到一抹玄色身影立于湖边。
是靖王萧景钰。
他正负手看着湖中游弋的锦鲤,侧影清隽,带着几分疏离的淡漠。
我调整呼吸,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恬淡笑容,缓步上前。
见过靖王殿下。
他闻声回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平静无波,只微微颔首。
楚姑娘。
没有多余的寒暄。
我佯作欣赏湖景,状似无意地开口:湖光山色虽美,但这底下,怕是淤泥不少。若不及时清理,恐污了这一池好水,也碍了锦鲤畅游。
他眸光微动,看了我一眼,语气依旧平淡:楚姑娘对园艺也有见解
略知一二罢了。我垂眸,只是觉得,世间万物,莫不如此。表面的平静之下,往往暗藏污垢。若不及时疏浚引导,待到积重难返,怕是连根基都要动摇了。
这话意有所指,点到即止。
萧景钰沉默片刻,没接我的话,反而转了话题:听说楚姑娘前些日子在张御史府上借过书
我心头一跳。
他怎么会知道不争果然只是个假象。
闲来无事,看看书打发时间罢了。
张御史刚直,他的藏书,想必也多是经世致用之学。他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人心,姑娘聪慧。
这算是……试探还是警告
正在这时,太子萧燚的声音远远传来。
三弟,映雪妹妹,你们也在这里
萧燚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他惯有的温和笑意,
我规矩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景钰也只是淡淡颔首。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我借口去寻芯儿,先行告退,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兄弟。
转身的刹那,我感觉萧景钰的目光似乎在我背后停留了一瞬。
太子萧燚似乎对我更加关注,时常偶遇,言语间也多了几分亲近试探。
我都一一应付过去,不远不近,不卑不亢。
江南水患,奏报雪片般飞入京城。
朝堂上为此争论不休,赈灾款项、治理方案,牵扯甚广。
萧燚主张尽快拨款,以安民心,彰显储君仁德。
顾丞相一派则趁机想安插自己人去负责此事。
我回忆起前世,这次水患最终的治理方案,是一个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提出的疏堵结合之策,效果显著,那小官也因此平步青云。
而那个方案的关键,在于对几处关键河道的精准判断。
我将记忆中的关键信息,匿名整理,通过之前搭上线的张御史的一个门生,辗转送到了靖王萧景钰的案头。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用,又会如何用。
这步棋,走得险,却也必要。
几天后的朝会上,一直沉默的靖王,忽然开口。
他并未直接提出完整的方案,却在关键时刻,对几处河道的治理提出了与众不同的见解,恰恰点在了要害。
他的发言不多,却字字珠玑,引得皇上侧目,也让几位专司水利的老臣陷入深思。
最终,皇上并未完全采纳萧燚或丞相府的方案,而是命几位重臣会同靖王,重新商议细节。
萧燚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我知道,我的投名状,靖王收下了。
靖王府的管事,亲自登门拜访侯爷,送来了一匣子据说是宫中赏赐的东珠,指名是给我的。
理由是,感谢我那日在御花园指点了他几句园艺。
这借口拙劣得可笑。
但我明白,这是萧景钰的回应,也是……一根递过来的橄榄枝。
夜深人静,我看着那匣子圆润光洁的东珠,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泽。
与虎谋皮,从来都是险中求胜。
选太子萧燚,是重蹈覆辙,死路一条。
选靖王萧景钰,前路未知,却有一线生机。
丞相府的爪牙还在暗处窥伺,我没有太多时间犹豫。
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可能。
我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东珠。
8
靖王府的东珠,成了我与萧景钰之间心照不宣的桥梁。
我并未主动联系他,他亦未再有表示。
彼此都明白,时机未到,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但有这份默契,足够。
丞相府失势,让顾熙和在东宫的日子愈发难熬。
萧燚的冷淡,宫人的拜高踩低,像一把把钝刀子,凌迟着她的骄傲。
我从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处得知,顾熙和近乎癫狂。
她砸了无数珍爱的瓷器,对宫人动辄打骂。
昔日端庄温婉的太子妃,如今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怨毒。
我估摸着,她要狗急跳墙了。
果然,中秋宫宴,顾熙和拿出她最擅长的手段。
目标,是我。
前世,她便是在一次宫宴上,用一杯毒酒将我送入冷宫的边缘。
可惜这一世,我早已知晓。
顾熙和,你还真是半点长进也无。
小姐,怎么办芯儿忧心忡忡。
无妨,按计划行事。
中秋夜宴,皇宫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我穿着一身素雅的湖蓝色宫装,安静地坐在席位上。
顾熙和坐在太子身侧,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疯狂。
她的目光,频频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萧燚与她貌合神离,偶尔的交流也透着敷衍。
宴至中途,一名宫女端着酒壶,径直朝我走来。
戏肉来了。
那宫女手微抖,将酒斟入我的杯中。
一股极淡的的异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开。
我端起酒杯,并未饮下。
就在此时,顾熙和的心腹大宫女春禾,忽然惊呼一声。
哎呀!
她不小心撞翻了邻座一位王妃面前的酒盏。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几乎是同时,方才给我斟酒的那名宫女,脸色骤变,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口吐白沫,倒地抽搐。
有毒!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
侍卫迅速涌入,控制场面。
太医被急召而来。
皇帝脸色铁青,目光如刀。
怎么回事!
春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指向我。
是……是她!是楚小姐!奴婢方才看见,是她偷偷往那宫女的食水里加了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缓缓放下酒杯,站起身。
哦你亲眼看见了
奴婢看得真真切切!春禾咬牙。
顾熙和也适时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悲愤。
楚妹妹,你……你怎么能做出此等恶毒之事这宫女不过是个下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她演得声泪俱下,仿佛我真是那丧心病狂的凶手。
萧燚皱着眉看我,眼神复杂。
我迎上他的目光,平静无波。
太子妃娘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证据呢我转向皇帝,屈膝行礼,陛下明鉴,臣女从未离开座位,何来下毒之机倒是这位春禾姑娘,方才故意制造混乱,不知是何居心
太医此时已检查完毕,起身回禀。
陛下,此宫女所中之毒,名为‘牵机’,毒性猛烈,非寻常人家可有。
牵机……皇帝眼神一厉。
这毒,宫中记载,曾是前朝废后用来毒杀妃嫔的禁药。
搜!皇帝下令。
侍卫立刻上前,准备搜查。
春禾脸色煞白,眼神慌乱地看向顾熙和。
顾熙和强作镇定,但指尖微微颤抖。
陛下,我再次开口,声音清冷,臣女斗胆,搜查之前,可否请太医查验一下这位宫女的指甲
太医一愣,随即上前仔细查看。
片刻后,他脸色凝重地回禀:陛下,这宫女的指甲缝里,残留有……牵机粉末。
众人哗然。
自己给自己下毒这怎么可能
除非……
陛下,我看向面无人色的春禾,这位宫女,怕不是自己误食,而是准备将此毒下在臣女的酒中。只是不知为何,慌乱之下,毒发自身。
你胡说!春禾尖叫。
是不是胡说,搜搜便知。我语气淡漠。
侍卫开始搜查春禾。
很快,一个极小的纸包从她贴身衣物中被搜出。
太医接过,打开闻了闻,脸色大变。
陛下,正是牵机!
铁证如山!
春禾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顾熙和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陛下!此事定有误会!春禾是臣妾的贴身宫女,怎会……
够了!皇帝龙颜大怒,猛地一拍桌案,误会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他目光如电,射向顾熙和。
顾氏!你身为太子妃,不思贤德,反行此等巫蛊毒计!谋害朝臣之女!罪无可赦!
顾熙和瘫倒在地,不住摇头。
不是臣妾……陛下,真的不是臣妾……
拖下去!皇帝怒吼。
侍卫上前,架起瘫软的顾熙和和春禾。
顾熙和绝望地看向萧燚。
殿下救我……殿下……
萧燚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他看着被拖走的顾熙和,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在顾熙和被拖出殿门的那一刻,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顾氏失德,构陷忠良。父皇圣明,儿臣……无话可说。
他撇清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亲自踩上了最后一脚。
大殿内一片死寂。
我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讥讽与寒意。
萧燚,你果然还是那个萧燚。
为了权位,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你的枕边人。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顾熙和,如此结局,也是你咎由自取。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皇帝余怒未消,下令彻查。
很快,顾家参与此事的证据也被翻了出来。
龙颜震怒,下旨。
废黜太子妃顾氏,打入冷宫,顾氏一族,削爵夺职,流放三千里。
顾家,彻底完了。
这场中秋夜宴,以一场惊心动魄的构陷与反杀落幕。
我安然无恙,甚至因受害者的身份,博得了不少同情。
9
冷宫的门,沉重地关上了。
顾熙和尖利的哭喊与咒骂,被隔绝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像极了前世的我。
风水轮流转,真是天道好轮回。
我站在廊下,望着远处东宫的方向,夜风吹起我的裙摆,带来一丝凉意。
顾熙和倒了,顾家完了。
可真正的主谋,那个亲手将我推入地狱,最后时刻为了自保而舍弃棋子的狗男人,还好端端地坐在太子之位上。
萧燚。
下一个,就是你了。
中秋夜宴的风波,成了京中最新的谈资。
人人都在感叹皇家无情,太子妃可怜。
也有不少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
毕竟,我是这场风波的导火索和受害者。
我需要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些,烧向那个毫发无损的东宫之主。
听说了吗废太子妃在冷宫里疯了,天天喊着冤枉,还说……还说太子殿下早就厌弃了她,是为了别的女人……
茶楼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底下的看客听得津津有味。
类似的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有说太子薄情的,有说太子早有新欢的,还有……
这些流言,自然有我的手笔。
不需要指名道姓,只需要一点点暗示,一点点引导。
人们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自行脑补。
萧燚苦心经营的深情太子形象,开始出现裂痕。
这远远不够。
我将前世记忆中,萧燚处理几件政务的失误之处,稍作整理,匿名送到了七皇子萧景钰的案头。
没过几日,御史台便参了太子一本。
弹劾他在去岁江南水患赈灾中,任人唯亲,致使款项未能及时发放到位,灾民怨声载道。
虽未指明是太子主导,但矛头已然若隐若现。
皇帝只是淡淡地让萧燚自省,并未深究。
萧燚显然也感觉到了压力。
他出入宫廷的次数更加频繁,脸上的温和笑容下,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开始频繁地召见东宫幕僚,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对了,就是这样,
让你忙起来,乱起来。
人一乱,不就容易出错吗
户部尚书,是萧燚的得力臂膀之一。
我记得前世,这位尚书大人暗中挪用国库银两,填补他儿子的亏空。
此事后来被顾家揭发,成了打击萧燚的筹码之一。
如今,顾家自身难保,这个秘密,便由我来揭开。
我将一些模糊的线索,透露给了与户部尚书素来不和的兵部侍郎。
官场倾轧,向来如此。
不需要我亲自动手,自然有人乐意代劳。
户部尚书措手不及,很快便被查出挪用公款的实证。
人赃并获,百口莫辩。
父皇震怒,下旨将其革职查办,抄没家产。
萧燚又失一臂。
他大概已经开始怀疑,这一切的巧合背后,是有人在暗中推动。
怀疑就对了。
这样你才会忌惮,才会寝食难安。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萧燚焦头烂额。
朝堂之上,关于他性情急躁、刚愎自用的议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还因为一些小事,呵斥了几位跟随他多年的老臣。
看着他疲于奔命,焦头烂额的样子,我心中只有冷笑。
这才哪到哪
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父帝召见萧燚的次数越来越少,反而更多地垂询其他几位皇子,尤其是七皇子萧景钰。
甚至将原本交由太子督办的秋收祭典,转交给了萧景钰负责。
这件事一出,朝中那些惯会看风向的官员,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
东宫的门庭,似乎……不再像从前那般车水马龙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天边将落未落的夕阳,金红色的光芒染红了天际。
暴风雨,快要来了。
萧燚,看你的储君之位,还能坐多久
10
扳倒户部尚书,只是开胃小菜。
萧燚真正的死穴,我还握在手里。
前世,他登基后不久,便以雷霆之势清剿了镇守北疆的忠勇侯府。
明面上的罪名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可我隐约记得,当时流传出一些只言片语。
说太子曾与北蛮私下有联系。
忠勇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才招致灭门之祸。
这条线索,太过模糊,也太过凶险。
但若能证实,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足以将萧燚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好巧不巧,一个不起眼的内侍,给我提供了一条关键信息。
太子心腹,翰林院侍读李默,每月十五会秘密出宫,去城西一处废弃的宅院。
十五月圆夜,寒风刺骨。
我遣了最得力的暗卫,潜伏在宅院之外。
夜半时分,李默果然鬼鬼祟祟地来了。
他走后不久,暗卫便潜入宅院。
在书房暗格中,找到了一封尚未送出的密信,上面盖着萧燚的私印!
内容触目惊心——他竟承诺向北蛮提供一批铁器,条件是北蛮在开春之际,骚扰忠勇侯的防区,制造混乱!
好一个萧燚!
为了储位,竟不惜引狼入室,构陷忠良!
届时冬至大朝,文武百官齐聚,宗室藩王皆在,便是最好时机。
我将密信副本匿名送到了七皇子萧景钰和兵部尚书手中。
萧景钰需要功绩来稳固地位,兵部尚书与忠勇侯私交甚笃,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冬至,大雪纷飞。
太和殿内,暖炉烧得旺。
父皇高坐龙椅,面色沉静。
萧燚站在百官之首,依旧维持着温润太子的形象。
礼乐声毕,朝会开始。
七皇子萧景钰率先出列。
父皇,儿臣有本奏!
儿臣近日查获,太子殿下,疑与北蛮暗通款曲,意图构陷忠勇侯,动摇国本!此乃密信为证!
话音落下,满殿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燚身上。
萧燚脸色煞白,厉声呵斥:萧景钰!你休要血口喷人!
太子殿下莫急,兵部尚书紧随其后,声音沉痛,臣亦收到相关证据,信中所提铁器,与此前兵部丢失的一批数目、规格完全吻合!此事,臣亦有本奏!
两份奏折,一封密信,被呈到御前。
父皇拿起密信,越看脸色越沉,握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见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皇帝猛地将密信砸在地上,龙目圆睁,怒视萧燚。
逆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燚浑身一颤,猛地跪下,脸上血色尽褪。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曾经的盟友,如今或低头,或避开他的视线。
看着父皇眼中的失望与震怒。
看着七弟眼中的冷意。
突然,他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癫狂和绝望。
哈哈哈……好,好得很!原来是你!
11
萧燚猛地指向七皇子萧景,状若疯癫。
是他!是他们合谋陷害我!
他声嘶力竭,眼中布满血丝。
父皇!儿臣冤枉,是七弟和……
够了!
皇帝一声怒喝,打断了他最后的挣扎。
声音不大,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威严,震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冰冷和决断。
勾结外敌,构陷忠良,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朕……竟养出你这样的逆子!
他的目光扫过萧燚,带着深切的痛楚与失望,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传朕旨意。
皇太子萧燚,德行败坏,图谋不轨,着……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宗人府,非死不得出!
旨意如惊雷落下。
没有赐死。
但对于萧燚而言,生不如死,或许是更残酷的惩罚。
让他活着,看着他汲汲营营的一切化为泡影,看着他最看不起的弟弟登上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萧燚浑身剧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不……不!父皇!儿臣冤枉!儿臣……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很快被上前的禁军堵住了嘴。
他被拖拽着向殿外走去,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前世今生的仇恨,在此刻,似乎终于画上了一个句点。
心头那块压了太久的巨石,轰然落地。
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和疲惫,迅速席卷了全身。
朝会散去。
皇帝召见了七皇子萧景钰,哦不,现在该叫他新太子了。
后续的清算,由新太子主导,雷厉风行。
与萧燚牵连过深的官员,或贬或裁,曾经煊赫一时的太子党羽,树倒猢狲散。
我的父亲,定安侯,因教女有方,并及时划清界限,得以保全。
一个飘雪的午后,我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宫墙外。
是的,冷宫。
还是那般破败,寂静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
寒风吹透了我的斗篷,带来刺骨的凉意,像极了前世毒药发作时的感觉。
我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宫墙。
楚映雪,我替你报仇了。
萧燚,顾熙和,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你可以安息了。
一滴冰凉落在手背,分不清是雪,还是泪。
巨大的解脱感之后,
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像被寒风穿过。
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斑驳。
我向新太子辞去所有与皇家相关的虚名和恩赏。
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去看看这大好的江山。
临行前,父亲来看我。
他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边添了华发。
府中……永远有你的院子。
累了,就回来。
我眼眶微热,轻轻嗯了一声。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厚重的城门。
复仇不是终点。
为自己活下去,才是。
前路漫漫,亦是新生。
我是楚映雪。
只是楚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