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陆残生的草鞋已经踩碎了七颗露珠。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连鼻腔里都是湿润的泥土味。
他停下脚步,用力攥了攥掌心。
昨夜那柄锈剑又在他掌心咬出新伤——三日前镇里铁匠老赵啐着唾沫说:这剑早该扔了,锈毒都渗进骨头里了。
这是他首次参加见习剑客的考核,只有得到镇上剑客考核官的认可,他才能拿到引荐信前往城里的剑阁。
李自在翘着二郎腿躺在竹椅上,右手的旱烟管子不停的往嘴巴里递。
来参加考核的见习剑客排成了长龙,在他的面前一一和木桩人过招。
按照李自在的说法:你们这些自以为手里杵着跟烧火棍就拿自己当大侠的蠢货,要是无法得到我的认可,就不要顶着剑客的称号出这个镇子了!
撩剑式要这样使。李自在武着手里的烟杆教了两手。
哎对嘛!过。
嗯~这招使的好,你小子待会找我拿封引荐信。
过。
不是绣花!使点劲!还凑合,过吧。
....
考核快得像宰鸡,轮到陆残生时。
嗯你使的哪门子剑术滚回家种地去!丢人现眼的家伙。李自在瞳孔微缩。这小子剑上的锈迹...分明是阴气腐蚀的纹路!这种锈纹..和那把噬魂剑一模一样。
李自在指尖发冷,想起自己跪在剑阁门前拜师时,剑阁的师兄弟们一个个的挖苦:邪剑魔头座下的杂碎也配得正道
更想起剑阁恩师警告过他:阴司脉修的是死人剑,若遇五行缺木者习之,必成剑阁大患。
周围排队等待的剑客也不明所以跟着哄笑起来,基础的剑招只要用心,是个人都能学的像模像样。
陆残生尴尬的笑了笑:前辈,弟子改天再来进行剑客的考核,先行告辞了。
他本想一走了之,但镇里只有这一位剑客考核官,不得不打个招呼再走。
剑客算了吧。他故意高声嘲讽。
随手拔了一根草芥,袖中手指却掐了个封魂诀——必须毁掉这把可能成为‘阴器’的剑。
啪陆残生手中锈迹斑斑的铁剑应声炸裂。
李自在白了他一眼:如果你想通过战斗职业的考核,你可以去试试别的什么路数。
剑客..就算了吧。
你!陆残生咬着嘴角,气的想把剑柄甩到李自在的脸上!
当众羞辱就算了,还毁了自己唯一的武器!
吧呼~李自在没多看他一眼,抽了口旱烟:下一个,还有啊要是跟刚刚那个家伙一样式儿的,直接滚蛋!别耽误老子清闲。
众人有嘲笑陆残生的,但还是有三两个劝他别冲动。
你去试试别的吧。
对啊,别在他这耽误时间了,干啥都行,没必要非就职在剑客上。
既然考核官说你不是这块料子,那也是为你好,快去试试别的吧!
其实残生刚刚的几招..我觉得够格。
....
陆残生点头示意谢过,归拢起杂草地上的剑体碎片离开了这里。
李自在暗自叹了口气。
陆残生捧着这些碎片来到镇子郊外的一处山坡上,这时的天光正在上午,格外明媚。
阳光透过树荫,有风吹过时,光影在丛林间斑驳浮跃。
阿生,你一定要成为一名卓越的剑客!我们陆家祖上就出过剑侠呢!
生生哥,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舅舅在镇子上开了家医馆,我要去寻他找份活计。你到时候要是来找我,我希望是剑客那种白衣胜雪的样子!若不然…真就算啦。
亲近之人、所爱之人都希望陆残生能成为一名剑客,这也是他所执之事。
山坡上的风忽然停了。
林间传来一段苍老的声音:尘归尘、土归土,七魄散尽三魂枯。
阳间的债哟,阴间的簿,欠了命的总要付。
皮归鞣匠,骨归药铺。五脏六腑,喂那黄泉路!
不肯走的魂哎,莫要哭,且把怨气化尸毒。
陆残生转头看去,一个佝偻着背的灰衣老头,正拖着一根绑着白布的棍子往坡上走,破旧的白布条上写着血字咒文,无风自动。
这老头是镇子外义庄的主人莫三更。
老人每走三步就停一下,枯瘦的手指在附近的腐尸上方画个古怪的符号,那些尸体就会诡异地萎缩一分。
小子。老莫头突然抬头,露出一口黄牙,借口阳气。咳.....说错了,借个火。
陆残生这才注意到莫老头腰间别着个铜烟锅。他下意识摸口袋里的火石,却听见叮的一声,剑刃碎片掉在地上,瞬间被变成了墨绿色。
老莫头咦了一声,蹲下身用烟锅拨了拨碎片:剑碎心不死...有意思。
他抓住陆残生的手掌看了看。
那只手枯瘦得像鸡爪,力道却大得惊人:小子,你知道为什么李自在捏草弹指就能碎你的剑吗
陆残生挣了一下没挣脱:因为我修行不足,况且那柄剑也是使了多年没有打磨的。
不,因为你的剑早就死了。老莫头松开手,烟锅在他袋子里的干尸上一敲:就像这头狼,看着完好,其实三魂去了二魂——你的剑也一样。
随着咔的脆响,狼尸天灵盖突然裂开,滚出一颗莹白的珠子。老莫头捡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随手抛给陆残生:
阴骨珠,瞧你饿的饥黄寡瘦。拿去镇里的杂货店换些口粮。
陆残生慌忙接住珠子:这...这不合规矩吧他声音发颤:这是您老凝练的,应该...
应该归我老莫头咧嘴一笑,烟锅突然指向他怀里那堆剑刃碎片:那你说说,这些'死铁'该归谁
死的东西,活人撒手‘它们’自然就是无主之物,还分什么归谁~真有意思。
陆残生一怔。
剑死了和狼死了,本质上没区别。老莫头转身往山坡下走去,声音飘在风里酉时来义庄,我教你些本事。
不等陆残生多说什么,老莫头一转眼就不见了。
陆残生没管那么多,他第一时间跑去镇里杂货铺卖掉了那颗莹白的骨质珠子。
如老莫头所说,他已经连着几日都是以水充饥。他爹娘留给他的地也早被人诓骗了去。
提着半斤糙米他先是去了趟铁匠铺,可余下的钱也只够他购置一把木剑。剑技还是要继续练的,买!
临走时听见铁匠老赵嘀咕道:木头剑斩不了活物,也就能打打鬼怪。到时候劈坏了可别找我换!
接近酉时,陆残生来到了义庄前,破败院落,门口歪歪斜斜挂着义庄的木牌。一阵穿堂风吹过,几片纸钱打着旋儿飘到陆残生脚边。
他低头看去,发现纸钱上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活人求个公道,死人只讲买卖。
没等他抬头,义庄大门吱呀裂开条缝。
一只布满尸斑的手从门内伸出,指尖挑着盏白灯笼,灯笼纸上[陆参升]三个字正渗出猩红血珠,一笔一画像是刚刚才用指甲抠出来的。
进来吧。门缝里传来老头沙哑的声音。
陆残生咽了口唾沫,犹豫不前。
还是说,你更想继续当个连木人桩都打不过的......剑客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明显的嘲讽。
陆残生握紧了手中的木剑,指节发白。
我......他张了张嘴:我能用剑吗
我是说就算做了您......的弟子。
门内沉默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哈哈哈!用剑你以为剑是什么
锵——
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突然从门缝里飞出来,深深插在陆残生脚前。剑身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上串着三枚铜钱。
这是......
李老鬼年轻时候的配剑。老头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现在,它和废铁没什么两样。
陆残生瞳孔骤缩。李老鬼李自在那个随手就能弹碎他剑的考核官
剑就是剑,哪来那么多讲究。门缝里的手突然伸出来,一把抓住陆残生的衣领将他拽了进去,你以为拿着剑就是剑客了
砰!
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黑暗中,陆残生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按在自己眉心:看清楚——
眼前突然浮现出两行血字:
执剑为活人,愚不可及。
御尸走阴阳,方得自在。
老头松开手,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亮满屋子的棺材,要么继续当个废物剑客,要么......
他踢开最近的一具棺材,里面赫然躺着一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兵器。
现在就教你,怎么用这把'死剑'。
黑暗的义庄内,油灯摇曳,将满屋棺材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残生盯着棺材里那把兵器。兵刃上锈迹斑斑,却隐约透着一股森冷的气息。
为什么选我他攥紧木剑,声音有些发涩:我是个连剑客考核都过不了的废物。
废物老头嗤笑一声,烟锅在棺材板上敲了敲,小子,你可知这天下最没用的,就是那些自诩天才的蠢货。
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指向陆残生的眉心:第一,你五行缺木,缺木者通幽冥,命格属阴。活人修阳,死人修阴,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老头面目阴森。
第二,你那把破剑碎了还舍不得扔。烟锅点了点陆残生怀里的短剑碎片。
知道这叫什么执念。没执念的人,玩不了死物。
第三......其他义庄劳工用往生术超度了死者,连个屁都没响。老莫头从他怀里捏出短剑碎片,在袖口擦了擦:但上午你铁剑的碎片沾了阴气会变绿,说明..
你能从死人身上榨出油水——嘿,这才是老夫要的徒弟!
暮色四合,义庄屋檐下的白灯笼无风自动。陆残生单膝跪地,引魂剑插在身前泥土中,剑穗上的三枚阴司钱叮当作响。
老头烟锅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今日起,你便是阴司一脉第三十七代弟子。
日子还在过,灰砖墙上爬满暗绿色苔藓,三具新送来的尸体摆在褪色的往生堂匾额下。莫三更的烟锅在每具尸首天灵盖敲三下——这是义庄的规矩,活人进门先给死人问安。
角落里堆着霉变的纸扎人,金童玉女的朱砂嘴唇被潮气晕开,像含着血。老莫头管这叫阴司簿的封皮,专记横死之人的未了账。
寅时的月光像淬毒的银针,扎在义庄后院十二口薄皮棺材上。莫三更的烟锅突然戳进陆残生眉心,烫得他一个激灵。
疼老头咧嘴露出黄牙:等会教你用阴骨粉画符,那才叫疼——活人皮肉碰死物,好比滚油锅里捞绣花针。
烟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竟自行聚成个狰狞的鬼脸。老莫头踹开最近那口棺材,腐尸的手骨突然抓住陆残生脚踝。
第一课,枯瘦的手指蘸着尸油,在陆残生眼皮上画出血符,往生术不是超度,是讨债——
棺材板轰然闭合,陆残生最后的视线里,是师父烟锅里那点猩红火光,明灭如将熄未熄的...怨魂。
........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老莫头让陆残生隔天揣着他的碎剑和棺椁里那把阴兵到镇子的铁匠铺回炉重造一下。
晨光中的铁匠铺比夜里热闹不少,铁匠老赵抡锤子的声音震得屋檐下的燕子窝直晃。
又是你老赵瞥见陆残生,鼻子里哼出一股白气:木剑用废了
陆残生晃了晃木剑依旧崭新,而后怀里掏出那堆泛着绿锈的剑刃碎片:麻烦您用这些材料打把剑。
死铁!老赵的锤子当啷掉地上:你小子从哪搞来!
去去去,你们几个先散了,矿石先扔着一边吧。老赵喝散了等着售他矿石的村民。他预感到此事绝对非凡,不想妄害了面前的少年。
他凑近看了看那柄似剑非刀的兵器:这阴气...莫先生的手笔
陆残生默默递过去师父给的铜钱。老赵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了:阴司当十文你们义庄要干什么大事
陆残生一怔:师父没说...
莫先生当然不说!老赵掀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蜈蚣状的疤:二十年前我替过路的道士铸造法器,收了一枚这种钱...结果小儿当晚就高烧不退,险些丧命。他猛地拉风箱,橙火窜起三丈高:今日铸剑,是还莫先生当年救我儿的债!
不等陆残生回答,老赵已经抓起碎片扔进熔炉。本该橙红的炉火轰地变成幽绿色。
老赵边擦汗边往炉子里扔糯米:死铁锻兵折阳寿...要折寿三年哟...
陆残生看他这副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
炉火爆燃,老赵盯着炉中幽绿色的火焰,突然咦了一声。他钳出半成型的剑胚,对着阳光仔细端详那些血丝状的纹路。
有意思...老赵的锤子停在半空,李自在的'死力',老莫的'阴炼',居然在这把废剑上较上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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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残生闻言一怔:李自在
你考核时那把锈剑。老赵用下巴指了指剑胚:被那老东西点了死力,剑魄已散。换作旁人早当废铁扔了,偏你...
锤头突然重重砸下,火星四溅中,老赵的声音混着叮当声传来:心不死,正是老莫最稀罕的料子!
良久,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剑自行飞出,稳稳插在陆残生脚前。剑身布满血丝状纹路,剑穗上的三枚铜钱无风自动,发出凄凉的碰撞声。
这模样竟然和当日师父手中那柄[李自在年轻时候的配剑]一般模样,这是制式的
活人用这玩意...老赵欲言又止,最后塞来一包朱砂粉:抹剑上能暂时压住阴气,别让李自在那家伙看出来。
竹林深处的李自在本是悠哉的喝着清酒、抽着旱烟看着泥腿子们和木桩人考核,突然神色一怔。
他伸出手指:你、你还有你。
你们三个去镇子义庄找一个叫‘陆残生’的少年。
把他的剑带回来。
三人一怔,怎么突然换考核内容了
名叫叶青锋的年轻剑客下意识握紧剑柄:前辈,我们是来参加剑客考核的......
这就是考核!李自在突然暴喝,震得竹叶簌簌落下,连个义庄的劳工都收拾不了,还当什么剑客!
记住三点。李自在吐出一口烟圈,第一,他那把新铸的剑务必带回来;第二,不准在镇里动手;第三......烟杆突然戳在叶青峰胸口:要是连这都办不到,就滚回家里种地去!
黄昏时分,叶青锋抱剑而立时,腰间穗子突然无风自动,药囊缝隙中闪过一丝金属冷光。薛蒯(kuai)用折扇掩口低笑:青锋兄这穗子倒是别致,莫非是令妹的定情信物
闭嘴。叶青锋按住穗子,指腹触到一粒硬物——那是李前辈亲手系上的铜珠。家妹的病...需要这药囊镇魂。
陆残生此时刚踏出义庄大门,三柄长剑就拦住了去路。
小子,李前辈让我们来'请教'剑法。王铁川的剑尖微微下压,这分明就是生死斗的起手式。
陆残生的手按在引魂剑上,剑穗的铜钱突然无风自动:三位,我只是个义庄搬尸的。
少废话!王铁川抬剑突刺,剑光直取咽喉:把剑交出来!
铛!
突然一道银光横空出现,格开了这致命一击。
叶青锋挡在陆残生面前,沉声道:按规矩,不得伤及性命!
薛蒯摇着折扇冷笑:铁川兄,杀个劳工还要偷袭本少爷丢不起这人。
王铁川脸色铁青:你们懂个屁!那把剑至少是......
话音未落,义庄大门突然洞开。老头倚着门框磕了磕烟锅:你们是想三个打一个李老鬼那边的弟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枯瘦的手指弹出一枚铜钱,在空中划出幽绿的弧线。
既然要比剑法...老头咧嘴一笑,接住这钱,老夫亲自陪你们过招。
要是在老夫手下坚持半盏茶的工夫,赠你们邪剑秘传!
王铁川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老头的气场竟然强悍的无可匹敌!
前辈!叶青锋突然抱剑行礼:请指教!
薛蒯唰地收起折扇:有意思,本少爷接......
话没说完,老头烟锅轻点地面。无数惨白的手臂突然破土而出,死死攥住三人脚踝。那些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李自在年轻时斩杀之人的名字!
老头的声音骤然变得恢弘:握剑的手,得先掂量自己承不承得起杀孽。
铜钱落地的脆响尚未消散,义庄前的空气已然凝固。
王铁川最先挣脱那些惨白手臂,他剑锋一抖,三朵剑花直取老头咽喉——正是李自在传授的[三星望月]。可剑尖离老头还有三寸时,突然像刺进粘稠的沥青里,再难寸进。
剑招不错。老头烟锅轻轻一磕铁剑的剑脊,可惜心太脏。
咔嚓!
剑身顿时爬满蛛网般的裂纹。王铁川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槐树上,瘫落在地上像条死狗。
薛蒯折扇唰地展开,十二枚淬毒银针激射而出——这根本不是剑技,而是黑市买来的[暴雨梨花]暗器。
叮叮叮!
老头动都没动,那些银针在离他三尺处突然悬停,针尾系着的红绳不知何时缠成了个冤字。
用暗器老头嗤笑,李老鬼现在连这种货色都收
烟锅一挥,银针原路返回。薛蒯惨叫一声,自己带来的剧毒全扎在了大腿上,薛蒯瞬间面无血色。
唯有叶青锋没动。他的剑插在土里,双手抱拳:前辈,我们认输。
突然一股血煞之力从王铁川的体内涌出,像是要爆种了般。
老头眯起眼没搭理他,转头对着陆残生说道:徒儿,槐树底下这家伙你给他做个了解吧,手上的罪孽太多了。
也要留意,别着了他的道。
陆残生的手按在引魂剑上。剑穗铜钱剧烈晃动,那三枚阴司钱上的当十文字样正渐渐变成索命。
铁剑挣扎着爬起来,突然狞笑:你个垃圾也配......
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幽绿色的剑光如冥河倾泻,陆残生的身影在暮色中拉出七道残影。剑锋掠过铁剑脖颈时,王铁川看见自己无头身体仍在挥剑格挡。槐树枝条突然刺入他七窍,将喷溅的血珠吸成干涸的褐色。
薛蒯瘫坐在地,裤裆已经湿了一片。叶青锋却怔怔看着陆残生收剑的动作——那分明是剑阁入门式[回风拂柳],可剑路里带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老头内心掀起了惊涛,这小子修习阴司的招数也太快了些吧!
为了压下心中的波澜,他直接转开了关注点,风轻云淡的挑起叶青锋的腰间坠穗:小娃娃,这药囊哪来的
叶青锋嘴唇颤抖:妹妹...镇痛的药..她的体质是九阴绝脉...天生阴毒...无法医治。今日在李前辈那里讨得..
白云镇产的清瘟散莫三更一眼看破:凑合用吧,这玩意也只能镇痛,治不了九阴绝脉。
看来他也没想救你妹妹,真的解药,就在竹林后山的炼丹炉——李老鬼多年前偷了我师父的[玄阴续脉丹方]!
本在敛息的陆残生心头巨震。
他突然明白为何李自在对他如此不喜,老莫头见他却喜之若狂!
两人难道是...反目的....
莫三更没再多说什么,驱散了两人,带着陆残生回到了义庄。
七日后,采药人在乱葬岗发现一具肿胀的尸体。十二根银针从眼眶穿出,针尾红绳缠成债字。乌鸦啄开肚皮时,肠胃里滚出几枚阴司钱。
又是几日,义庄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叶青锋背着昏迷的叶青岚冲了进来。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陆兄!莫前辈!救救我妹!叶青锋的声音颤抖:她刚才突然吐血,是九阴绝脉发作了!
徒儿,你去给瞧瞧。莫三更不放过任何能让陆残生实操的机会。
陆残生闭目凝神,神识掠过阴司簿,其中浮现的并非文字,而是一盏将熄的魂灯。灯芯裂痕处缠绕着细如发丝的剑气——正是李自在的剑种!
师父!他失声叫道:这姑娘三魂正在被剑种吞噬!
剑种寄生陆残生眉头一皱,抬头看向莫三更,师父,这姑娘的剑穗有问题,这不是前些日叶兄说的那个药囊嘛!
老莫头烟锅里的火光骤然一暗,蜡黄的指甲盖上不知从哪里抠来的尸油,往剑穗上一抹:如此手段..李老鬼这疯子!连自己控考的弟子都算计!
阴司簿上显示叶青岚的阳寿:一时三刻钟。
陆残生不忍心的看向了叶青锋:叶兄,你做好准备,令妹她...可能没多久..
叶青锋明白了陆残生的意思,松开了咬着的后槽牙刚要说话。
叶青岚勉强抬起了眼皮说道:哥,不疼的..没事!和正常时候一样呢..咳咳!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喷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碴,叮叮当当砸在地上。
她伸手想擦嘴角,整条手臂却覆上霜纹。哥...像不像...我们小时候...看过的雪...她睫毛结满冰晶,发梢竟开始寸寸断裂。有些回光返照的状况。
几人对话之时,莫三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顾不得那么多,大手一挥:走!
义庄后墙的棺材板轰然倒塌,露出一条幽深的密道,去竹林后山,李老鬼的丹炉就在那儿!
叶青锋二话不说背着妹妹就往密道冲去。
陆残生刚想跟上,却被老莫头一把拽住。你险些吐露了人家的阳寿!你找死啊!
腐臭的甬道墙壁上,每隔十步就嵌着一道发光的剑痕。莫三更烟锅一点,最近那道剑痕突然扭曲成诛字。这是我们多年前挖的密道…李老鬼的『禁言剑印』...他冷笑:踩到影子会被万剑穿心,你们小心,跟着我的灯笼走。
陆残生这才发现,师父的白灯笼照不出人影。而自己的影子...正缓缓从脚跟爬到小腿肚位置,像条黏稠的黑蛇。
莫三更提着白灯笼走在前面,晃出一圈惨白光晕。陆残生盯着自己滞后的影子,突然听见叶青锋发问:前辈...您和李前辈...
叫那么客气作甚老莫头烟锅在墙上一磕,剑痕诛字顿时扭曲成囚。李老鬼原是我师弟,我们师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烟锅里蹦出几点猩红火星,江湖人称邪剑神。
邪剑神陆残生脚步一顿。灯笼光照出前方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剑痕,每一道都泛着诡异的青光。
听着威风是吧老莫头嗤笑,当年我俩跟着师父横行霸道,学的是抽魂炼剑的路数。后来师父不知所踪,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叶青锋背上的叶青岚突然呻吟一声,发梢断裂的脆响在甬道里格外清晰。
老莫头猛吸一口烟,不由加快了行进的速度。继续道:师父没了影,被我们欺负过的人都抱成团来修理我俩,哈哈!
李老鬼毕竟小我多岁,受不了被人戳脊梁骨,转头拜了剑阁某位堂主当师父。
前辈!叶青锋突然打断,我妹妹她...
灯笼光下,叶青岚的睫毛正在结冰。莫三更快步上前,枯瘦的手指捏住她下颌:丫头,你体内这枚剑种是李老鬼用死气炼的。我解开你的衣裳….
叶青岚已经快没了意识,叶青锋做主道:前辈休要多礼,只要能救我妹妹,如何都好!
莫三更不再言语,伸手扯开少女衣领,她白皙的锁骨处赫然浮现一道剑形黑纹,可恶!他想用你的九阴绝脉当棺材,装他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所以...叶青锋声音发颤,李前辈从一开始就...
狗屁前辈!老莫头突然暴怒,烟锅砸在墙上震落簌簌尘土,他这些年杀的人,比我们师父当年还多!那天他赠与你的坠穗,看似装的是清瘟散,实际上就是剑种寄生用的载体!
他的手段可是真是不减当年呐!
二十多年前李老鬼叛出师门那晚,用师父教的抽魂术屠了整个沧澜观。烟锅在墙上划出深深沟壑,拿七十多条人命炼成剑胚,就为讨好新拜的剑阁师父!
陆残生不适,突然按住胸口。引魂剑在鞘中剧烈震颤,灯笼光照出他额角的冷汗。
阴命之人就像照妖镜。老莫头一把抓起陆残生的剑,上面赫然有多道淡灰色剑锈,这是阴命之人滋生出的噬魂纹路——李老鬼看见这纹路,就像看见自己年少时的倒影!这也是为什么他要碎了你的剑!
叶青锋背上的青岚突然剧烈抽搐,冰晶顺着脖颈爬上脸颊。莫三更猛吸一口烟,突然将烟锅按在她锁骨黑纹上。刺啦一声,黑烟腾起,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忍着点丫头!老头枯瘦的手指蘸着烟油,在黑纹周围画起血符,这剑种连着李老鬼的本命剑,老夫现在要把它——
轰!
密道尽头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甬道墙壁的剑痕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
陆残生的引魂剑自动出鞘半寸,三枚阴司钱叮当碰撞,竟与锈剑上的铜钱产生共鸣!
晚了...莫三更突然拽住两人暴冲:那老鬼发现我们了!
不多时,无数冤魂的哭嚎声中整条密道开始坍塌。
陆残生最后看到的,是师父烟锅里那点猩红火光,在漫天烟尘中划出一道血色符咒——
快!去后山!毁炉取丹!
巨石轰然砸下,将四人两两隔在生死两端。
陆残生被气浪掀飞出去时,怀中阴司簿自动翻开,最新一页浮现出莫三更歪歪扭扭的字迹:
戌时三刻,丹炉开,阴命现。
陆残生从碎石堆中爬起时,鼻腔里满是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后山丹房已近在咫尺,朱漆大门上密密麻麻钉着七七四十九道镇魂钉——每根钉帽都刻着李自在的剑印。
醒了李自在的声音从丹炉后传来。他正用剑尖挑着叶青岚的衣领,少女浑身结满冰晶,像件人形祭品般悬在炉口。
莫师兄没告诉你九阴绝脉之体入炉时若留一口气,炼出的玄阴丹能多增六十年功力!
那也就是…一百二十年咯!哈哈哈哈!
陆残生的引魂剑突然发出鬼哭般的嗡鸣,他按住剑柄的手在抖——不是恐惧,是那些随阴风灌入耳中的哭嚎:
小师弟...救我...妖道..
自在..李自在!..你发过誓...
沧澜观七十二条人命...
李自在的剑突然一顿。炉火映照下,他鬓角竟有缕白发无风自动,像极了莫三更烟锅里飘出的青烟。
听见了他忽然轻笑,你手里的剑倒是又激发了我这把噬魂剑里的聒噪残魂!
二十多年,真够烦人的。
陆残生瞳孔骤缩,引魂剑突然自行出鞘三寸,剑身浮现的噬魂纹路竟与李自在手中长剑如出一辙。
那分明就是邪剑神的配剑——噬魂剑!
看来莫师兄什么都没说。李自在突然振剑,叶青岚被投入丹炉的刹那,炉壁七十二个冤魂孔洞同时喷出黑血,三十多年前,我与你师父本是同门。
他剑尖沾血,在虚空画出血色锁链纹。
这招[阴司链],本该由他继承。
陆残生突然想起义庄里那些会自动捆尸的绳索。
剑锋上的血珠坠地,竟化作与莫三更烟灰同样的鬼脸。
炉中突然传来叶青岚的尖叫。
她的身体正在融化,与黑血混合成粘稠的丹液。
陆残生顾不得此时李自在的话语,暴起前冲,引魂剑却当地撞上无形屏障——地面阴司簿纹路中伸出无数透明手臂,死死攥住他的脚踝。
阴司的招数我也会两手。
知道那日为何碎你铁剑李自在的指尖浮现一缕与考核当日相同的青光。
那剑上的阴锈,是阴气滋生的标记。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钉着三枚与陆残生剑穗相同的铜钱,就像这些阴司钱,专钓咱们这种痴心修剑的傻子!
你以为他为何收你这五行缺木之人李自在的剑突然刺入地面,整个丹房的地砖缝隙亮起幽蓝火光——那分明是放大版的阴司簿纹路!
阴命剑修到极致,需噬尽同脉弟子魂火。莫师兄收你,也不过是为炼一柄人形剑器!
丹炉突然剧烈震动,叶青岚的右臂穿透炉壁,冰晶覆盖的皮肤下流动着金色脉络。李自在脸色骤变:玄阴丹我的玄阴丹别出问题!
他再顾不上言语,纵身扑向炉口。
所以...陆残生突然笑了。
您这样的正道楷模,其实比您的师父邪剑神还像魔头。
那些束缚他的透明手臂突然调转方向,抓住李自在的袍角。
李自在身形一滞。就这瞬息迟滞,炉中突然刺出七根冰锥,将他钉在丹房立柱上。叶青岚的身影从沸腾丹液中升起,周身缠绕着与阴司簿同源的金光。
剑种反噬不可能!李自在喷出口黑血,除非...他猛地瞪向陆残生。你竟然能改阴司簿!
陆残生抹去嘴角血迹。他怀中阴司簿正在燃烧,焦黑的纸页间隐约可见叶青岚三字被朱砂划去——正是莫三更教他的第一课:往生术不是超度,是讨债。
你这样的叛徒不会懂的,
也许你至今都还在怀疑邪剑神想把你炼成剑器,
但我相信我的师父,
他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
给了我活下去的口粮。
教会了我
执剑之时,需如君子。
剑锋所指,当存仁恕。
剑刃所向,必守中庸。
剑脊所承,是谓天理。
剑穗所系,方为良知。
陆残生拾起李自在掉落的长剑。
这本该是邪剑神的噬魂剑,剑脊上被冤魂密密麻麻刻满了亡前的名字。
死人的账,活人得认。
随着李自在身首两端,数百道枉死在李自在手中的阴魂亡魄如百川归海般涌入了叶青岚的九阴绝脉之中。
丹液爆沸化作金茧,金茧中传来轻微心跳声,她被裹在其中犹如浴火重生。
当莫三更和叶青峰从密道折返回义庄再次赶来,陆残生跪坐在茧前,手中捧着两柄交叉的长剑:一柄布满阴纹,一柄刻满债名。
师父...
陆残生声音嘶哑:阴司叛徒的债,清了。
莫三更的烟锅从指间滑落,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回响,在地上滚落一番竟跳入火中,和一根烧得通红的烟杆贴合在了一起。
次年今日,义庄收到了一封信,蜡黄的手指扣开火漆封印:
剑阁公函
致:顷帘镇义庄
莫三更先生
剑阁·殷梁府刑堂令·甲字第七十三号
经剑阁殷梁府刑堂彻查,李自在虽曾挂名剑阁外门执事,然其行事乖戾,暗修邪术,早已背离剑阁正道。
故剑阁决议:
李自在非我剑阁弟子,其生前所为,皆系个人恶行,与剑阁无涉;
尸首由义庄自行处置,剑阁不予收殓;
其遗物悉数焚毁,以免邪气遗祸人间。
特此告知,望义庄依规处置。
剑阁殷梁府刑堂·执剑长老列英臣
亲笔
大周历一百七十二年
霜降玄月晦日。
莫三更叼着新换的带有烟杆的铜烟锅,细细的看着,不知所想。
陆残生蹲在一旁,用朱砂擦拭着引魂剑上的阴锈。
师父。他忽然开口:那天以李自在的修为,明明可以一剑杀了我。为什么非要喋喋不休地离间我们呢
再提及他就唤作师叔,
剑阁不要他,咱们阴司要吧。
莫三更吧嗒吸了口烟,吐出个歪歪扭扭的鬼脸。
因为你师叔那时候啊……烟锅点了点陆残生的剑穗,早就是个空壳子喽。
剑种离体,剑道修为尽丧。
他能用的也都是多年没再练习过的阴司之术法。
他当时不过是想扰的你心神大乱,巴不得你能被策反,为他护法。
好让炉中的剑种彻底吞噬那丫头的九阴绝脉之体,炼成玄阴丹帮他洗命格。
烟灰簌簌落下,在地上聚成个盘坐的小人,转眼被风吹散。
可惜啊。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他没料想到你小子——
信师父,不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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