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海棠落尽人未回 > 第一章

1
霍子烬!你又翻我家院墙!
十五岁的温昭攥着《女诫》站在杏花树下…
我晃了晃手里新打的鎏金步摇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惊起梁间一对交颈的燕儿。
镇国公要是知道他的宝贝闺女在看《游仙窟》,你说.……我故意拖长尾音
看她的耳垂慢慢染上绯色
像极了那年上元节我偷塞给她的相思豆
还我!
她踮脚来抢,我顺势将步摇插进她云鬓,下月初八我来下聘,可好
她突然僵住,攥着我袖口的手微微发抖:我听父亲说...霍伯伯又要出征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有些心虚:老头子上个月就递了请战的帖子
那这次...带你去吗
小爷的剑早该见见血了
我拔出了这把父亲曾经送我的剑。
你上个月咳血还昏迷了三日!
那是吃醉蟹中了毒...
骗子!李太医说是心脉旧伤!
她抓住我的手腕
你又在咳血是不是指尖蹭到我袖口暗褐色的血渍。
我心虚的甩开她的手
笑着捏她鼻尖:等小爷挣个万户侯回来,用八抬大轿来迎娶你。
我不要万户侯!她抬头看我,眼泪砸在我手背,滚烫得让人心慌。
撕我袖子作甚
系平安结!塞外风沙迷眼时...她的哽咽声在我耳边回荡
系这么紧,想勒断我胳膊
霍子烬!她带着哭腔的呼喊被塞北的风卷回来,你要是敢死...我就把聘礼熔了打棺材钉!
知道了,小哭包。
话音未落,墙外忽然传来马嘶
管家扯着嗓子喊:少爷!老爷让您即刻去校场!
等等!这个...我看着我的小哭包手里拿着的护心镜
定情信物
护心镜!我跪了三天佛堂求的开光铜镜...
战场上戴这个多丢人...我想马上把护心镜摘下来
你敢摘下来,我就嫁给城东张侍郎!
他儿子都比你大三岁...
少爷!将军让您即刻...
告诉老头子,我马上去!
我走了,你……你等我回来
如果……我说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别等我我了
我翻身上马时回头望她一眼
我摘下雕弓射落天际孤雁,染血的尾羽飘飘荡荡落在少女膝头,像极了多年后灵堂纷扬的纸钱。
她却依旧攥着那支步摇站在纷纷扬扬的杏花雨里,就如一樽即将碎裂的琉璃美人觚。
那年西市胡商说这种瓷器要放在心口捂着才不会凉
我却把她丢在料峭春寒中整整三年
2
校场的沙尘迷了眼,父亲将虎符拍在案上时,震落了梁间燕巢。
三万铁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我突然想起阿昭送行时塞给我的护心镜。
她说镜面能照见真心,我却故意当着送行队伍的面,将醉春楼的胭脂抹在镜面上。
混账东西!父亲的马鞭抽在脊背上,我大笑着策马冲出城门。
百姓都说霍家儿郎风流成性,却不知每次血战归来,我都要在护城河边洗净铠甲上的血,才敢去见她窗下的海棠花树。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出征前夜
我翻进温府后院,看见她对着铜镜梳妆,金簪刺破指尖竟浑然不觉。
染血的绢帕上绣着死生契阔,我却夺过来擦了剑刃:这种晦气东西,等我回来再绣。
她摇头,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铃铛,系在我腰间。
带着它。她声音很低,我在家摇母铃,你的子铃就会响。
我笑了,故意逗她:那要是我想你了呢
她瞪我一眼:那就摇铃,我听得见。
3
马蹄踏过泥泞的官道,雨水混着尘土溅在铁甲上。父亲策马在前,背影如山。
霍家的儿郎,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可以流血,可以战死,但绝不能退。
我握紧缰绳,点头:是。
他侧目看我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
记住,你不仅是我的儿子,更是霍家的少将军。
我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腰间的铃铛。
那一战,我们中了埋伏。
敌人的箭雨铺天盖地,父亲率亲兵断后,让我带主力突围。我回头时,只看见他的银枪在敌军阵中划出一道寒光,而后——
湮没在血雾里。
我们找到他时,他的枪折了,铠甲被血浸透,可他的背脊依旧挺直,像一杆永不倒下的旗。
我跪在他面前,浑身发抖。
他的眼睛还睁着,仿佛仍在凝视远方。我伸手合上他的眼,却摸到一片冰凉。
那一夜,我坐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握着那半截断枪,听着北风呼啸而过。
腰间的铃铛突然轻轻响了一声。
我低头,看见它被风吹动,像是有人在远方轻轻摇晃。
我闭上眼,攥紧了拳头。
——霍子烬,从今夜起,你不再是少年。
夜里梦见他站在校场,枪尖挑着盏破灯笼:臭小子,枪法退步了。
我想反驳,却摸到满脸冰凉的泪。
我跪在枪前拾起块染血的甲片。月光下,隐约可见背面刻着行小字
阿沅,这次回家,我们就给烬儿提亲
阿沅是娘亲的闺名。
我把断枪系在腰间,转身时惊飞一群沙雀。它们掠过残阳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父亲带我放的纸鸢。
可惜线断了。
后来我在崖顶呆了一整天
怀中揣着阿昭的护心镜,硌的心口疼。远处群山如墨,忽然想起有一次灯会,她硬拉我去护城河放灯。
许的什么愿我笑她孩子气。
纸灯映得她眉眼温柔:要我的少年将军...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系紧染血的护腕。那里缝着她的一缕青丝,此刻沾了霜露,沉甸甸贴着脉搏。
副将送来新的军报,我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伤亡数字,突然问:阵亡将士的家书...都送出去了
还剩周校尉的...亲卫声音哽咽,他女儿刚满月...
我提笔蘸墨,在空白信纸上顿了许久,最终只写下三字:勿忧我。
墨迹未干,晨风已卷着沙砾将其吞没。
4
温府门前的石狮落满海棠花时,我回来了
霍子烬朱漆大门轰然洞开,温昭赤着脚扑出来。
还未来得及和阿昭叙旧,陛下派来的太监尖声宣旨急召我入宫——
风突然很大。
我听见平安符撕裂的声音,像极了她当年在祠堂外,为我哭碎了的哽咽。
陛下有旨——
礼官的声音在春风里拖得极长,我单膝跪地,铁甲碰撞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霍将军之子霍子烬,忠勇无双,朕心甚慰,今特封为定远侯,南诏国主慕我大梁风华,特求霍卿为婿.....
——赐婚
臣...喉咙里泛着铁锈味,我握紧佩剑时,剑穗上缠着的染血布条突然散开。
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
十二名着孔雀蓝纱衣的南诏使女鱼贯而入
侯爷别来无恙领头使者笑着行了个标准的梁国礼。
皇帝的声音从高处落下:霍卿三日后便随使团启程。
他拇指摩挲着玉佩裂痕,目光却落在我的剑穗上,南诏公主最喜海棠,正好带上你府里那株西府海棠作聘礼。
我从御书房出来时,天色已暗。
朱红的宫墙压着铅灰的云,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像是谁在低低地哭。
我攥着圣旨的手指节发白,明黄的绢帛上,朱砂批写的和亲二字刺得眼底生疼。
——霍卿,南诏王点名要你。
——朕,不得不准。
我闭了闭眼,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5
宫门外,温昭撑着一柄青竹伞,静静立在雨中。
她穿着杏色的春衫,发间簪着我送的玉兰钗,见我出来,眼底倏地亮起一簇光,提着裙角便朝我奔来。
子烬!
她跑得太急,绣鞋踩进水洼里,溅湿了裙摆。
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仰着脸冲我笑,颊边梨涡浅浅,像从前每一次等我出征归来时那样。
我今日去看了嫁衣!她眼睛亮晶晶的,指尖轻轻拽住我的袖角,绣坊说金线要再添三股才显华贵,我让他们在袖口绣了西府海棠,你最喜欢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应她,也没有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雨珠。我只是沉默地站着,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阿昭。我哑声开口,我们的婚约……作废了。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温昭怔怔地望着他,唇边的笑意一点点凝固。她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将圣旨递到她眼前。
陛下命我……赴南诏和亲。
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割得他血肉模糊。
温昭没有哭。
她只是慢慢松开了攥着我袖角的手,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裙摆,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样啊……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那嫁衣……白绣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铁甲冰冷,可她的眼泪更冷,一滴一滴砸在我的心口,烫得我浑身发抖。
阿昭,对不起……
她在我怀中摇头,发间的玉兰钗滑落,碎在青石板上,像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不要说对不起。她抬手抚上我的脸,指尖冰凉,子烬,你记得吗你说过……要亲手掀我的盖头的。
雨越下越大
我单膝跪地,拾起那枚断钗,轻轻放进她掌心。
等我回来。
若我回不来……
温昭突然捂住我的嘴。
我等你。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一年,十年,一辈子……霍子烬,我温昭此生,绝不另嫁。
6
临走那日,她穿着大婚那日的嫁衣来送我
阿昭...
我...
南诏卫兵的铁鞭突然抽在我背上。腐肉混着碎铁飞溅,有几滴血溅在她绣鞋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忽然想起温昭及笄那年。
我翻墙给温昭送簪,被父亲逮个正着。家法棍打断三根。后来她偷溜进柴房来给我上药
傻子。她边哭边上药,不会求饶吗
当时十七岁的我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阿昭值得最好的。
远处,南诏使团的马车缓缓驶来,青铜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像是催命的符咒。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踏入雨中。
唯有那柄青竹伞还立在原地,伞面上画着的并蒂莲被雨水冲刷得褪了色,像极了我们再无法圆满的姻缘。
7
南诏的宫殿比大梁更华丽,也更阴冷。
我跪坐在铺满红绸的喜床上,手脚皆被玄铁镣铐锁住,沉重的链条蜿蜒至殿柱,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婚服是南诏式样的赤红锦袍,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衣领被粗暴地扯开,露出锁骨上烙下的新伤——梁奴。
殿门被推开,南诏的公主缓步而入。
她生得极美,眉目如画,可眼底却淬着寒冰。指尖捏着一柄银刀,刀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
大梁的定远侯,战场上杀我南诏三千勇士的霍将军……她轻笑,嗓音柔媚如毒蛇吐信,如今,竟成了本宫的‘驸马’
要杀便杀。
公主的笑意更深,刀尖缓缓下移,划过我的喉结、胸膛,最终停在心口。
杀你她俯身,红唇几乎贴上我的耳畔,本宫要你生不如死。
南诏的婚典没有喜乐,只有咒诵。
他们不许我握刀。
曾经执剑的手,如今只能捧着香炉,跪在公主脚边当个摆设。
南诏的夜,总是带着腥气。
月光从高窗漏进来,照见墙角一滩黑红的血——那是我昨日咳出来的。
公主说,这是驯服。
就像他们驯养鹰隼,先折断翅膀,再饿上三天。
我盯着窗外的月亮算日子。
阿昭今日……该收到我的死讯了吧
他们让我学南诏的礼仪。
跪拜,奉茶,像狗一样爬行。我不肯,他们就用铁烙烫我的膝盖。皮肉烧焦的味道里,我忽然想起那年阿昭替我包扎伤口,手指抖得比我还厉害。
霍子烬!她边哭边上药,你再受伤,我就……我就……
最后也没说出狠话。
现在我的膝盖烂得能看见骨头,她却再不会知道了。
南诏贵族以羞辱我为乐,宴席间故意将酒泼在我的脸上。
听说梁国的霍将军,曾一人守一城有人用靴尖挑起我的下巴,现在怎么像条狗一样
直到公主笑着将一块生肉丢在地上。
吃。
满堂哄笑中,我摸到袖中的碎瓷片——是昨日偷藏的。
等割断第三个人的喉咙时,他们终于把我打晕了。
——当夜,我被吊在冰窖里抽了三十鞭。盐水浇上去时,我恍惚听见了长安的雨声。
醒来发现鞭伤结了冰碴。
真冷啊……
比那年雪夜,阿昭在长亭里等我的时候还冷。
阿昭,我好像……要食言了。
我在偷偷烧东西被发现了
那是一片枯黄的梧桐叶,上面用血画着简陋的并蒂莲——去年离开时,温昭偷偷塞进我铠甲里的。
真恶心。公主夺过叶子扔进火盆,火焰瞬间吞没了那点微末的念想。
她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按在窗边,看清楚!这里是南诏,你的阿昭早就改嫁了!
窗外正在办喜事,十里红妆晃得人眼疼。
她不会。
这是我沦为囚奴后,再次顶撞公主。
惩罚来得很快。
他们用铁钩穿过我的琵琶骨,将我吊在祭台上暴晒。南诏的烈日灼得皮肉滋滋作响,血滴在青铜铃上,发出诡异的共鸣。
恍惚中,我听见有人在哭。
子烬……子烬!
是温昭的声音。
我艰难地抬头,看见腕间的青铜铃无风自动——这是当年她留给我的子母铃,一只染血,另一只便会哀鸣。
原来她一直戴着。
南诏从不下雪,那夜却忽然落了薄霜。我拖着溃烂的双腿爬向窗棂,在冰晶折射的光里,恍惚看见长安城外的十里海棠。
阿昭……
我伸手去够虚无的花影,铁链哗啦一声绷直。
黎明时分,宫人发现我蜷在窗下,掌心紧攥着一缕褪色的红绳——那是温昭编的同心结,被我藏在了血肉里三年。
南诏人嫌晦气,将我的尸首扔进了焚尸炉。
火焰吞没时,梁国边境的温昭突然惊醒。腕间的青铜铃炸裂成碎片,床头的龙凤烛轰然倒地。
她怔怔望着掌心突然出现的血痕,忽然想起那年长亭离别,少年将军笑着吻她指尖:
若我死了,魂灵也会顺着血痕爬回来见你。
窗外,一株枯死的西府海棠突然开了花。
8
我死的那天,南诏下了雪。
他们说,这是百年不遇的异象。
我的魂魄从烧焦的躯壳里剥离,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看着那些南诏人将我的骨灰撒进乱葬岗。
可我不甘心。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回去的。
魂魄归乡的路很长。
我飘过烽火连天的边境,穿过荒芜的战场,终于在第三年春天,回到了长安。
阿昭还住在镇国公府的老宅里。
她穿着素白的衣裙,坐在海棠树下绣帕子。我凑近看,发现帕子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柄剑——是我年少时用的那把。
她绣得真丑。
我伸手想摸她的头发,可指尖穿了过去。
她开始自言自语。
今天沈家来提亲了。她对着空气说话,像在讲给我听,我拒了。
我急得围着她转圈:阿昭!你傻不傻!
可她听不见。
我看着她一年年地老去。
看着她把我们的定情信物——那枚碎了的青铜铃铛,系在床头。
看着她半夜惊醒,摸着空荡荡的枕侧发呆。
看着她四十岁那年,在院子里种了一棵西府海棠。
你最喜欢的花。她对着树说话,我替你养着。
我蹲在她身边,虚虚地环住她:嗯,我喜欢。
她五十岁时,生了一场大病。
我眼睁睁看着她咳血,却连一片帕子都递不了。
原来鬼魂也会疼。
最后那夜,她忽然精神好了起来。
她换上年轻时的衣裙,簪了那支断过的玉兰钗,坐在海棠树下等日落。
子烬。她轻声唤我,你来接我了吗
我愣住。
她看得见我了
我的魂魄在她面前凝聚,终于能触到她的指尖。她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还是当年那个明媚的姑娘。
我等了你一辈子。她说。
我哽咽着点头:我知道。
她合上眼时,海棠花落了她满身。
我的魂魄也开始消散。
这一世太苦了,阿昭。
若有来生……
我绝不再失约。
番外
霍子烬死的第三年,我的铃铛响了。
那枚青铜铃铛,是他去南诏前我亲手系在他腕上的。我说,若他在那边想我了,铃铛便会无风自动。
可那日分明没有风。
我正坐在窗前绣帕子,铃铛却突然叮铃一声,清脆得像是有人故意拨弄。我猛地抬头,看见窗外的海棠树晃了一下——可院里一丝风也没有。
霍子烬。我对着空气轻声问,是你吗
无人应答。
只有铃铛又轻轻颤了颤,像一声叹息。
我开始习惯和他说话。
早晨梳头时,我会故意抱怨:这玉簪旧了,你当年送的那支,被我爹摔断了。
到了夜里,梳妆台上的簪子就会莫名其妙挪了位置。
丫鬟们吓得不敢进我屋子,说小姐的闺房闹鬼。
我笑着摇头。
那不是鬼。
那是我未归的夫君。
四十岁生辰那日,我梦见了他。
梦里他还是少年模样,穿着玄甲,站在海棠树下冲我笑。我想跑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醒来时,发现枕边落了一瓣海棠。
可我的院子,早就没有海棠树了——自从他走后,那些花就枯死了。
我攥着花瓣哭到天亮。
第二天,小厮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小姐!院里凭空长出一棵海棠苗!
我赤着脚跑出去,看见那嫩苗扎根的位置,正是当年他翻墙进来见我时,踩塌的那片花丛。
我老了。
头发白了,眼睛也花了,连铃铛声都听得不真切了。
那日我对着铜镜梳头,突然发现镜中不止我一人——有个模糊的影子站在我身后,虚虚地拢着我的白发。
子烬。我没回头,我看不清你了。
镜中的影子僵了僵,慢慢俯身,在我发间别了什么东西。
我抬手摸到一片柔软的花瓣。
西府海棠,今年还没到花期呢。
最后那日,我忽然看得清了。
他穿着大婚那日的喜服,蹲在我榻前,伸手替我擦泪。这次,指尖是温热的。
阿昭。他笑着说,我来接你。
我这才发现,自己变回了及笄时的模样,腕间铃铛崭新如初。
屋外海棠纷扬如雪,像极了那年他出征时,落在铠甲上的花瓣。
我握紧他的手。
这次,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下人们说,小姐走的时候面带微笑,手里攥着一枚生锈的青铜铃。
而窗外那株不合时令的海棠,一夜之间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