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我国有律法,妻子不得阻止丈夫纳妾,若是因为善妒惹了丈夫不快,便是坏了七出规矩,要遭到丈夫责罚。
可这是对新妇的圈制,与我这个未出阁的女子何干
母亲当即大惊,把我护在身后,太子殿下,晚吟并未嫁与您,您没有资格如此对待她！
萧珩眼中是明晃晃的恶意,神色愈发阴郁。
她要上赶着当太子妃,那就得接受本太子的规矩！
母亲被强行拖走,我也被侍卫用力踹倒在地。
他们把我绑在院中的槐树上,拿出鞭子,不由分说地抽打在我身上。
只一下,我素白的衣衫便渗了血。
母亲目眦欲裂,哭喊着求他们停手。
殿下,晚吟陪您在冷宫七年,早已熬坏了身子,根本受不住这么重的刑罚,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萧珩嫌母亲吵,竟然让人把她的嘴堵了起来。
我面色更加惨白。
他见状,似乎有些动容,生硬道：也罢。孟晚吟,只要你承认自己的错误,确保以后和晚心和谐相处,本宫便饶恕你。
我死死咬着唇,直到嘴里漫出一丝鲜血也并未开口。
萧珩来了气,语气急躁,孟晚心,你向本宫认个错有这么难吗！
孟晚心却突然开了口：殿下,不如让晚心来吧,女子的力道终是弱些,想来姐姐也能承受得住。
萧珩见我油盐不进,愤然拂袖,也好,既然她冥顽不灵,本宫也无需心软！
孟晚心接过沾了血的鞭子,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姐姐从小便压我一头,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夺走你的一切。
我双目猩红地看着她,嗤笑道：怎么夺凭你永世通房的身份吗
这话彻底激怒了孟晚心,她猛地挥出一鞭,抽在我肩上。
我疼得呼吸一窒。
衣袖翻飞之间,她看见了我手上的玉镯。
你这种下贱的女人,也配戴这种好东西我没有的,你凭什么有
我意识到她要干嘛,厉声阻止,孟晚心,你敢！
孟晚心立马钻进萧珩的怀里,殿下,我不过是觉得姐姐接受鞭刑时不宜戴那么好的首饰,想帮她收起来,她就这样吼我,我是不是惹她不开心了
萧珩声音沉沉,一只破镯子而已,她竟然都要如此苛责你。
来了,把她的镯子给我摔了！
我气血翻涌,拼命摇头,不行,萧珩,你不能摔！
萧珩见我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更加来了兴致,本宫偏要摔,你又当如何呢
下一秒,那只镯子便被蛮力摔下。
我的头脑瞬间空白。
萧明烨母妃的祖传玉镯,就这样在我面前碎了一地。
萧珩眼里的得意在看见我哭了后一点点消散,他皱眉,
不就一只镯子,你怎么还哭了大不了我赔你一只就好了。
海啸般的绝望和愤怒袭来。
我死死盯着那些碎片,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只剩下恨意。
不就一只镯子你知不知道,这是明烨送我聘礼！
萧珩僵住,不可置信道：聘礼
孟晚吟,你是我的女人,萧明烨怎么会给你聘礼！
他正要上前质问我,下一秒,孟府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身风霜的萧明烨冲了上来。
看见我的惨状,他双目猩红,猛地将萧珩打翻在地。
晚吟是我的妻子,谁准你动她的！
6
萧明烨的话如平地惊雷,震得萧珩愣在原地。
一股冷香袭来,我终于松下紧绷的情绪,摔倒在萧明烨怀里。
他神色焦急,滚烫的泪水打在我的手背,满眼心疼。
别怕,我马上带你走！
他抱着我起身,路过愣怔的萧珩时,声音低沉可怕,太子殿下虽贵为储君,却不知道兄弟妻不可欺的道理！今日之事我会一五一十禀告父皇,让他为我主持公道。
可萧珩却猛地挡住他,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我。
他脸色煞白,嘴唇也跟着颤抖：
你给本宫说清楚,什么叫兄弟妻不可欺......
孟晚吟一直都对本宫死缠难打,她要嫁的明明是本宫！
萧明烨的怒气再也忍受不住,一掌拍在萧珩肩头,晚吟与我的婚事是父皇亲定,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萧珩吐出一口鲜血,却似感觉不到疼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孟晚吟,你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我别过眼,哑声道：太子殿下,一切如你所见,臣女没什么可解释的。
即便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可萧珩还是不死心。
他的视线仍缠绕在我身上,如毒蛇一般阴冷黏腻。
他攥紧握紧,目眦欲裂：
你们一定都在骗我！我要找父皇问个清楚！
他丢下同样怔住的孟晚心,疯了一般冲出孟府,翻身上马,不顾一切地朝皇宫奔去。
孟晚心见萧珩丢下她跑了,看我的眼神更加阴狠。
姐姐,你勾搭上太子殿下就算了,竟然连远在岭南的淮安王也不放过,当真是有手段。
她看向萧明烨,茶言茶语道：淮安王殿下,您有所不知,我嫡姐对太子殿下死缠烂打整整七年,见殿下钟情于我才选择您当后路,您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挣脱下人束缚的母亲怒气冲冲地扇了她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晚吟把你当亲妹妹,我也从未苛待你,可你竟然要如此污蔑她,当真是蛇蝎心肠！
孟晚心捂住打肿的脸,满眼怨愤,夫人,我说的有错吗天下谁不知道姐姐爱慕太子殿下,她现在却突然要嫁给淮安王,不是另有所图难道还是真的爱他
我攥着萧明烨衣角的手一紧。
重生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此举惹人猜忌也无法避免。
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我只怕萧明烨多想......
可萧明烨只是瞪了她一眼,坚定道：晚吟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还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身为小小庶女,仗着有太子宠爱便欺压嫡姐,不给你点教训你怕是要骑到整个孟府头上。
来人,把她扔进牢里,听候发落。
孟晚心没想到萧明烨会对她一介女子出手,如五雷轰顶般呆愣在地。
殿下,我是太子最爱的女人,你动我就是动他！就不怕他迁怒于你吗！
萧明烨毫不在意。
你还知道他是太子堂堂太子因为你对尚书府嫡女动用私刑,传出去成何体统本王是在帮他肃清宫闱,他该感谢我才是。
孟晚心跌坐在地,脸色瞬间煞白。
她恨恨剜我一眼,那浓烈的恨意再也掩饰不了,好像在说,都是我的错。
莫名其妙。
自作孽不可活,她这也要怪我
7
养心殿内。
萧珩跪得板直,满脸怨气地瞪着萧明烨。
父皇,孟晚吟与九弟的婚事不作数,求您收回成命！
从皇上口中得知我用救驾之功换取了和萧明烨的婚事后,萧珩彻底疯了,非要让皇上将这条圣旨作废。
见他完全没有太子的样子,皇上气得差点犯病。
他将手中的茶盏猛地摔在大殿之上,吓得宫人纷纷垂下脑袋,生怕被迁怒。
萧珩,你身为太子,不但耽于儿女私情,还和自己的弟弟抢女人,是想让天下人耻笑朕教子无方吗！
萧珩咬着牙,不甘心道：父皇,儿臣只是不明白,孟晚吟七年前就是儿臣的人,现在为何突然要嫁给九弟
九弟远在岭南,又是如何与孟晚吟互通消息,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萧明烨迅速抬头,不卑不亢,父皇,儿臣对孟小姐年少倾心,是儿臣一直追着她不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请父皇明察。
皇上凌厉的视线似要把他们顶盯穿个窟窿。
你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淮安王,竟然都只顾小情小爱,让朕失望。
都给朕滚出去跪着,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起来！
等我从太医院赶过去后,就见萧明烨和萧珩双双跪在养心殿前。
萧明烨单薄的脊背跪得挺直,眼神却尤为坚毅。
而萧珩怒气上涌,神色阴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人的窃窃私语传到我耳中。
太子殿下和淮安王为了抢那位孟家小姐把皇上气得不轻,也不知道他们会僵持到什么时候。
我心一沉。
不对。
一切都不对。
按照计划,我远嫁岭南,带萧明烨远离朝堂纷争。
而萧珩正好可以摆脱我,迎心心念念的孟晚心入东宫。
皆大欢喜。
可却阴差阳错让两人起了冲突。
因为之前被冤,皇上对萧珩有愧,顶多对他小惩以戒,亦不会危及时他的太子之位。
而萧明烨本就不讨皇上喜欢,要是因为我开罪萧珩,只怕日后难有安生日子。
突然,我脊背发凉,一抬眼,和萧珩四目相对。
他直直望着我,用口型说：我不会放你走,也不会放过萧明烨。
上一世萧明烨惨死后,萧珩把他沾血的头盔扔进斗兽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萧珩是太子,是将来的皇上,是那个杀人不眨眼,踩着尸山血海上位的人。
被他惦记不是好事。
因为我知道他对我的爱不多,更多是掌控欲。
一旦把我弄到手,他便会变成从前那样。
到时候不仅是萧明烨,连我整个尚书府都会收到牵连。
我不能赌。
想要我珍视的人安稳活着,就必须解决掉萧珩。
我猛地转过身。
萧珩欠我很多,这一次,就用命来还吧。
8
上辈子萧珩能走出冷宫,顺利当上太子,可不仅仅是因为皇上的愧疚。
还离不开左相在背后暗箱操作。
皇上经历过九子夺嫡,最厌恶皇子与前朝勾结。
所以要想彻底将萧珩拉下马,就得从左相入手。
不过得有一个蠢货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面前。
想到还在牢里的孟晚心,我伪造成左相写下密信,乔装打扮买通衙役送到她手中。
接下来便是焦灼的等待。
这招要是成功,便可除去一个心头大患,要是失败......
我一连两顿都未曾进食,母亲以为我在担心萧明烨被皇上开罪,安慰我：
晚吟,淮安王再不讨皇上喜欢,总归是他的亲儿子。
你们的事虽然动静不小,但影响不大,等皇上消气便好。
我正要说话,安插在衙役中的眼便跑了过来。
大小姐,一切顺利。
不过二小姐已经被皇上仗杀了。
我内心毫无波动。
是她自找的。
9
第二日,我便被皇上低调召进宫中。
再次踏进养心殿,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皇上疲惫地靠在塌上,淡淡道：
孟晚吟,你跟随太子七年,可知道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
我伏跪在地,表情看不出破绽。
陛下,臣女只是一介女流,跟在殿下身边也无非是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多了的,又怎会知晓
皇上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从小便有帝王之相,是我看重的储君人选。后来他母家受冤被我扔进冷宫,过了整整七年不通世事的苦日子。
为他平反那天,他却准确无误地认出了前朝的官员,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我把头压得更低,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心中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便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皇上眯起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哼,难怪他近来越发无法无天,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啊。
窗外起了冷风,皇上的声音却更加冷。
钦天监说,太后病重,需要冲喜。
你和老九的婚事也别等了,三日后便举行吧。
我重重磕头,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他是要用我和萧明烨的婚事,让萧珩自己露出更多的马脚。
看来他败落的那天,不远了。
10
宫外茶肆。
我站在镜子前,背后忽然拥上一具滚烫的身体。
萧明烨低头嗅着我的侧颈,轻声道：父皇让我们提前办婚礼,虽然是好事,可我总是隐隐不安......
那天匆忙,我来不及细细看他。
现在只觉得镜中的男子身形高大,五官凌厉,说不出的俊美逼人。
心口一颤,我柔声道：提前办婚礼,不好吗
萧明烨紧紧抱着我,似要把我柔进骨血,当然好。
只是这几日我频频做噩梦,梦见你嫁给了萧珩,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我亲眼看着你跟他走了,追了很久也没追上......
我顿住。
你突然要嫁给我,欣喜之外,更觉得不真实。
我好怕你又跑了。
他颤抖着手拿出一只新的翡翠手镯。
之前那只被萧珩打碎了,我便买来了整个京城最好的,你别嫌弃。
要是戴上了,就算跟定了我,以后都是我的女人。
我给你反悔的机会。
他看似镇定,实则紧张地不敢看我。
我轻笑一声,接过那只透绿的镯子,毫不犹豫戴在了手腕上。
傻瓜,我不是你的女人谁是你不会是不想娶我吧
萧明烨愣怔片刻,随后兴奋地看着我,双眼发亮。
我看得心软不已,垫脚吻在他唇上。
这是我的聘礼,从今天开始,你也是我的男人了。
萧明烨胸口微微颤动,嘴角溢出低沉的笑。
遵命。
......
从茶肆出来后,我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萧珩胡子拉碴,有些憔悴。
看到我,他神色沉沉,却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枚宝石金簪。
我很意外。
因为这枚金簪是贤妃封妃那天太后赐的礼物。
很是珍贵,从前,它戴在孟晚心的头上。
看见我手腕上的玉镯后,他神色阴沉,你不能戴这个破镯子,只能戴我的簪子。
阳光下有些刺眼的宝石金簪被他递到我面前。
我们沉默地对视。
他看我不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你看不上是吗可我母家并没有祖传的东西能给你。
实在不行,我以后给你找更好的,嗯
我拂开他的手,三日后我便是淮安王的妻子,请太子殿下请注意分寸。
萧珩脸色骤变。
你说什么
我讥讽道：皇上下的圣旨。你身为太子连这都不知道,或许并不讨皇上喜欢啊。
萧珩突然呼吸急促,片刻后,把金簪狠狠砸在了地上。
上面镶嵌的宝石磕碎了一角,如同我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很好。
萧珩笑了起来,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孟晚吟,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他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鱼死网破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结局。
可惜了。
11
三日匆匆而过。
婚礼当天,萧明烨带着接亲的队伍穿梭在皇城中。
宝马高大,他一身喜服,护在我的马车面前,带我回岭南。
而我看似端坐马车中,实则把玩着手心的信号弹,等萧珩上钩。
车队走出皇城后,马车忽然剧烈颠簸起来。
一群刺客冲了出来,和萧明烨缠斗在一起,刀刀取他的命门。
凭着前世的记忆,我一眼就知道这些不是刺客,而是萧珩手下的禁卫军。
马车被人打开,我看见了熟悉的眉眼。
迅速放出信号弹。
瞬间,埋伏已久的皇军冲了出来,很快将他们制服。
萧明烨一柄利剑横在对方颈间,寒光乍现。
再往前一步,我杀了你。
他愣住,果然没有再动。
我看着他,劝道：太子殿下,劫亲这种事,你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萧珩嗤笑一声,明白了一切。
眼神中多了我不理解的悲切。
骗子。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从前在冷宫时他经常这样。
有时是因为气愤,有时的因为恐惧。
反正不是现在这种......委屈
好像真是我的错一样。
萧明烨把我护在怀里检查了一圈,确认我没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我挑眉看他,你就不问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却毫不在意,你想说就会说的,总归不会害我。
萧珩见我用曾经看他的那种眼神盯着萧明烨,目光带上深入骨髓的怨恨。
孟晚吟,你把我耍得团团转,真是好狠的心。
听他这么说,我内心却毫无波澜。
抱歉了。
我想让爱人好好活着,谁叫你成了我的绊脚石呢
12
太子和左相勾结,私自夺取兵权一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皇上很失望,只留下一句三日后诛杀便不再见人。
行刑前,萧珩求我一见。
我与他该做个了断,便在萧明烨的陪同下去了地牢。
地牢腥臭脏乱。
平日总是干干净净的萧珩被铁链拴在墙上,狼狈不堪。
萧珩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你来了。
我没有说话。
他便自顾自道：我只有一句话问你。
狭小的牢房只剩他沙哑的声音。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在冷宫时,你说会陪我一辈子。
那时你跟着我吃了许多苦都不曾离我而去,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是啊。
冷宫缺衣少食,日子无比艰难,我都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那时也说过,等他为祖父平反,就让我过好日子。
可他成了太子之后,又为什么更爱什么都没做的孟晚心呢
萧珩,这话,你该问你自己啊。
不是吗
萧珩怔怔地看着我,张了张发白的唇,没说一句话。
大抵是觉得我见过他最肮脏丑陋的一面,所以他厌弃我。
或许是觉得我离不开他,所以有恃无恐。
但情谊都是会变的。
失望攒够了,知道错了,我也就该走了。
我看向萧明烨。
只希望眼前的人,我没有选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