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与闺秀的相遇,从来不是风月话本里的一见钟情,而是刀刃抵上琴弦的致命颤音,他奉命取她父亲性命,却在凝视她抚琴的指尖时,想起母亲被烧焦的焦尾琴上,最后一根未断的弦。
春日的宰相府后花园,一树梨花压着海棠,粉白相间的花瓣随风飘落,洒在石案上抚琴女子的衣袂间。
宋清莺纤指轻拨,一曲《阳关三叠》从琴弦间流淌而出,如泣如诉。
小姐的琴艺越发精进了。
身后传来丫鬟素心的赞叹,清莺却微微摇头,指尖停在弦上:第三段的变调总是不够圆融,若是母亲在世,定能指出症结所在。
小姐何必自谦连老爷都说您的琴艺已得夫人真传呢。
清莺正要答话,忽听假山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警觉抬头:谁在那里
一阵窸窣声后,一个身着靛青侍卫服的年轻男子转出假山,单膝跪地:属下无意惊扰小姐雅兴,只是循例巡查府邸,请小姐恕罪。
清莺打量着这个陌生面孔,他低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的后颈,肤色冷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常年不见阳光。
虽作侍卫打扮,通身却无半点武人的粗犷,倒像是个读书人。
你是新来的侍卫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属下祁阙,上月才入府当差。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任何情绪。
祁阙…清莺轻声重复,莫名觉得这名字与他清冷的气质极为相称,你方才为何叹息
祁阙身形微僵,随即答道:属下不通音律,只是听小姐琴声哀婉,一时失态。
哦清莺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既说不通音律,又如何听出哀婉之意抬起头来。
祁阙缓缓抬头,清莺这才看清他的面容,剑眉星目,本该是极英气的长相,却因那双过于幽深的眼睛而显得阴郁。
最令她惊讶的是,他右眼尾处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你在说谎。清莺直言,你懂琴。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平静:小姐明鉴,属下幼时…确曾学过些许皮毛。
清莺正要追问,忽闻前院传来一阵嘈杂,随即是父亲宋谦洪亮的声音,她起身整理衣裙:我该去迎父亲了。祁侍卫,明日此时,还请你来听琴。
祁阙怔了怔,似没想到会被如此邀请,片刻后才低头应道:属下遵命。
待清莺走远,祁阙才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抬手轻触右眼那道疤痕,低声自语:…太像了。
前院正厅,宋谦刚脱下朝服,眉宇间满是疲惫,见清莺进来,他勉强露出笑容:莺儿今日可好
清莺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奉给父亲:女儿很好,倒是父亲,朝中又出什么事了
宋谦接过茶,叹息道:工部侍郎周大人昨夜暴毙家中,这已是三个月来第四位离奇身亡的大臣了,皇上震怒,责令刑部彻查。
清莺心头一跳:周大人就是上月刚弹劾了兵部贪墨案的那位
正是。宋谦目光深沉,莺儿想到了什么
清莺压低声音:父亲不觉得蹊跷吗这几位大人都曾上书直言,触及某些人的利益…
慎言!宋谦急忙制止,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道,此事水深,你莫要插手,为父自有分寸。
清莺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心中却已记下此事。
夜色如墨,祁阙悄无声息地翻出宰相府高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城西一处荒废宅院内,一个佝偻身影立于月光不及的暗处。
如何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祁阙单膝跪地:已成功接近宋清莺,她比想象中敏锐,今日主动邀我明日再见。
很好。阴影中的人冷笑,宋谦那老狐狸防备心重,从他女儿入手是对的,继续接近她,务必套出宋谦查案的动向。
是。
另外,阴影中递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新研制的蛊毒,无色无味,三日后发作,症状如同心疾,找机会下在宋谦茶水中。
祁阙接过瓷瓶,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遵命。
回府路上,祁阙脑海中不断浮现白日里清莺抚琴的身影,他轻抚怀中瓷瓶,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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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刚蒙蒙亮,宋清莺便带着素心和几个家丁出了宰相府,三辆牛车上堆满了米粮和药材,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姐,您真要亲自去城南施粥那儿流民多,乱得很。素心绞着手指,满脸担忧。
清莺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眼中透着坚定:正因为乱,才更要去,听说那边已有孩子饿死了。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让清莺呼吸一滞,破庙前的空地上,衣衫褴褛的灾民或坐或卧,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围着一口破锅,眼巴巴地望着里面翻滚的几片菜叶。
宰相府施粥了!家丁一声吆喝,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清莺刚命人架好粥锅,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她转身,正对上祁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祁侍卫你怎么……
相爷命我保护小姐。祁阙声音很低,目光却警惕地扫视四周,这一带不太平。
清莺微微蹙眉:父亲多虑了。但心底却涌起一丝暖意。
粥香很快引来了更多人,清莺亲自为一位老妪盛了满满一碗,正要递过去,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宰相千金亲自施粥真是活菩萨啊!
三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推开人群挤到最前,为首的刀疤脸一把打翻老妪的碗,热粥洒了一地。
你们做什么!清莺怒斥。
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娘子脾气不小,这地盘是爷们管的,想施粥先交保护费!
素心吓得拽住清莺的袖子:小、小姐,咱们回去吧……
清莺站着没动,手指悄悄摸向袖中的银针,这时,一个靛青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请诸位离开。祁阙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刀疤脸哈哈大笑:小白脸也敢出头说着抡拳就打。
祁阙侧身避开,动作看似笨拙,却恰到好处,刀疤脸连出数拳,都被他险之又险地躲过,清莺注意到,祁阙每次闪避时右臂都会微微颤抖,仿佛旧伤在身。
妈的,一起上!刀疤脸恼羞成怒,三人同时扑来。
祁阙眼中寒光一闪,右手成爪正要出击,却在瞥见清莺的瞬间改变了动作
他假装脚下一滑,狼狈倒地,却恰巧绊倒了冲在最前的两人,第三人的拳头袭来,祁阙慌乱中抬臂格挡,袖口被扯破一道口子。
够了!清莺厉喝一声,手中银针闪着寒光,再闹事,我保证你们活不过今晚。
刀疤脸一愣,看清清莺手中的针,脸色大变:唐门暗器!撤!
人群很快散去,清莺长舒一口气,转身去扶祁阙:你没事吧
祁阙迅速拉下破损的袖子,但清莺还是瞥见了他手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那绝非一日之伤。
属下无能,让小姐受惊了,祁阙低头道。
清莺摇摇头:你做得很好,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手上的伤……
祁阙眼神一暗:旧伤而已,不劳小姐挂心。
回府路上,清莺几次想再问祁阙的伤,却终究没开口,倒是祁阙忽然说道:小姐方才用的不是唐门暗器。
清莺一怔,笑了:你眼力不错,只是普通银针,吓唬人罢了。
祁阙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聪明。
这简单的称赞让清莺心头一暖。
晚膳时分,宋谦听完女儿的讲述,眉头紧锁:城南灾民竟已多到这种地步朝廷拨的赈灾粮呢
清莺放下筷子:女儿正想跟父亲说这事,我打听过,赈灾粮被层层克扣,到灾民手中十不存一,父亲可否奏明圣上
宋谦捋着胡须,面露难色:此事牵涉甚广,户部是二皇子的人把持,若无确凿证据…
女儿可以去查。清莺眼中闪着坚定的光。
不可!宋谦拍案而起,你一个姑娘家,怎能涉险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许再插手!
清莺从未见父亲如此激动,只得应下,但回到闺房后,她立刻从枕下取出一本小册子,开始记录今日所见所闻。
窗外,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子时三刻,祁阙悄无声息地翻出宰相府高墙,他换了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城东一座豪华宅邸内,户部主事刘焕正搂着美妾饮酒作乐,浑然不觉死神已至。
祁阙如鬼魅般出现在房内,刘焕还未来得及惊呼,咽喉已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扼住。
贪墨赈灾粮款,罪当诛。祁阙声音冰冷,另一只手亮出一块黑色令牌。
刘焕瞪大眼睛,拼命摇头,祁阙不为所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捏开刘焕的嘴倒了进去。
不过三息,刘焕便七窍流血而亡,那美妾早已吓晕过去。
祁阙按规矩在墙上留下一个血色蛊虫标记,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城外小河边,祁阙蹲下身,用力搓洗着手上的血迹,月光下,他右臂上的疤痕显得格外狰狞,那并非刀剑所伤,而是一个个被烙铁烫出的印记,排列成诡异的虫形。
水中的倒影忽然扭曲,变成了一个瘦削男孩的模样,被铁链锁在暗室中,一个驼背老人将烧红的烙铁按在他手臂上…
啊!祁阙一拳打散倒影,喘息着跪倒在河边。
师父…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眼中的痛苦渐渐被仇恨取代。
冷静下来后,祁阙从怀中取出另一个瓷瓶,装有给宋谦下毒的蛊,他盯着看了许久,最终将其埋在了河边树下。
再等等…他自言自语道。
次日清晨,清莺正在花园赏花,忽见管家赵嬷嬷鬼鬼祟祟地从父亲书房出来。
嬷嬷早。清莺出声招呼。
赵嬷嬷明显一惊,手中帕子落地:小、小姐早。
清莺弯腰替她拾起帕子,无意间瞥见上面沾着些墨迹:父亲已经上朝去了
是、是的。赵嬷嬷接过帕子,匆匆离去。
清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转身却撞上一堵人墙。
小姐当心。祁阙稳稳扶住她。
清莺抬头,发现今日的祁阙似乎有些不同,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像是没休息好。
祁侍卫,你昨夜值班
祁阙目光微闪:是的。
清莺正欲再问,忽见素心急匆匆跑来:小姐!不好了!户部刘主事昨夜暴毙,老爷让您今日千万别出门!
清莺与祁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只是原因各不相同。
知道了。清莺点点头,转向祁阙,正好,我想学几招防身术,祁侍卫可愿教我
祁阙怔了怔:这…不合规矩。
在自家后院,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清莺笑道,除非…你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但很快恢复平静:属下不敢,既然小姐想学,属下自当尽力。
不远处,赵嬷嬷躲在廊柱后,阴鸷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小姐,您真要请那些贵女来府上办诗会素心一边为清莺梳发,一边嘟囔,上次王小姐可没少笑话您的诗。
清莺对镜中的素心笑了笑:正因如此,才更要办,让她们看看,宰相府的小姐不只懂针线女红。
那为何非要今天老爷一早上朝前还嘱咐您少出门呢。
清莺指尖轻抚过妆台上的银针,那是她偷偷学来防身的:正因为城中风声紧,才更需要一场诗会来显得一切如常,她顿了顿,对了,让祁侍卫今日负责内院护卫。
素心眼睛一亮:小姐对那侍卫……
胡说什么。清莺耳根微热,只是觉得他身手不错,又懂音律,或许能镇住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们。
巳时刚过,宰相府花园便陆续迎来了几位盛装打扮的贵女。
清莺一袭淡紫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在一众珠光宝气中反倒显得清新脱俗。
清莺妹妹今日气色真好。王侍郎之女王芷嫣亲热地挽住清莺的手臂,眼睛却四处打量,听说前日刘主事暴毙,可把家父吓坏了。妹妹可知内情
清莺微笑不变:朝中之事,父亲从不与我多说,各位姐姐今日来,不如先品品我新得的雪芽茶
诗会进行到一半,几位贵女已按捺不住争奇斗艳的心思。
李将军之女李云淑突然指着远处站岗的祁阙道:那侍卫好生无礼,一直盯着这边看。
清莺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正对上祁阙迅速移开的目光。
他今日换了崭新的侍卫服,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只是站在阳光下,脸色仍苍白得近乎透明。
王芷嫣掩嘴轻笑:宰相府的侍卫也懂诗不成莫不是被清莺妹妹的美貌吸引了吧
众女一阵哄笑,清莺注意到祁阙的拳头微微攥紧,又强迫自己松开。
祁侍卫确实懂诗,更擅琴艺。清莺声音清亮,不如请他为我们演奏一曲
贵女们面露诧异,王芷嫣尖声道:让一个下人……
祁阙。清莺直接唤道,可否为我们弹一曲《阳春白雪》
祁阙明显怔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缓步走来,在琴案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满园鸦雀无声,那琴声如清泉击石,又似春风拂柳,时而高亢如鹤唳九天,时而低回如私语花间。
就连最挑剔的王芷嫣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曲终,清莺第一个鼓掌:祁侍卫琴艺之高,令人叹服。
祁阙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清莺一眼,低声道:献丑了。他起身退回岗位,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丝孤寂。
王芷嫣酸溜溜地道:没想到宰相府连个侍卫都调教得这般好,只是…她压低声音,一个男子会这些,未免太过女气。
清莺眼神一冷:王姐姐此言差矣,琴棋书画本是雅事,何分男女况且…她故意提高声调,祁侍卫前日才一人击退三名地痞,救下数十灾民,这般文武双全,岂是寻常人能及
祁阙闻言,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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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散后,清莺独自在凉亭中整理诗稿,夕阳西斜,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姐。祁阙不知何时出现在亭外,多谢今日,维护之言。
清莺抬头微笑:我只是实话实说,你的琴艺跟谁学的
祁阙沉默片刻:幼时…家母所教。
你母亲一定是个才女。清莺轻声道,你很想她吗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不记得了。
清莺敏锐地察觉到话题带来的痛苦,转而问道:你觉得今日诗中,哪首最佳
小姐的《咏兰》。祁阙不假思索,'幽谷无人亦自芳'一句,颇有气节。
清莺眼前一亮:你当真读懂了!她兴奋地站起身,却不慎绊到裙角,祁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清莺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从他身上传来,混合着某种冷冽的气息。
她注意到他右眼那道疤痕在近距离看更为明显,像是被什么锋利之物刻意划过。
这疤,长在你的脸上竟丝毫不影响你的容颜。清莺缓缓抚上疤痕,指腹触碰的那瞬间,祁阙连忙后退。
小,小姐妙赞了。
你退什么清莺明知故问。
这…有损小姐形象,传出去,怕是会毁小姐清白。
你倒是会为我着想。
清莺看着他那脸红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清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今早发现父亲书房有人动过的痕迹,你昨夜值班时可发现异常
祁阙面色如常:不曾,或许是小厮打扫时不慎碰乱。
不对。清莺摇头,父亲的书案连我都不能轻易碰,小厮怎敢乱动我想去看看,你陪我一起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点头:遵命。
书房内,清莺仔细检查每一处细节,祁阙站在一旁,目光不时扫过某个特定的书架。
你看这里。清莺指着书案一角,墨迹未干时被衣袖擦到了,父亲从不会这样粗心。
祁阙走近几步:小姐多虑了,相爷日理万机,偶尔疏忽也是常事。
清莺摇头,忽然蹲下身:地板上这是什么她拈起一点暗红色粉末。
祁阙瞳孔微缩:可能是朱砂。
清莺将粉末凑近鼻尖,皱眉:有股腥气。她正要再闻,祁阙突然伸手打落。
小心有毒!
两人同时愣住,祁阙迅速收回手:属下冒犯,只是担心小姐安危。
清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懂得很多。
祁阙避开她的目光:江湖把戏罢了。
清莺不再追问,但心中疑虑更深,她走向那个祁阙多次扫视的书架,抽出一本《南疆志异》,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地名和日期。
奇怪,这不是父亲的笔迹。
祁阙突然道:天色已晚,小姐该用晚膳了
相爷吩咐过,书房重地不宜久留。
清莺将纸条放回原处,点头离去,她没注意到,祁阙在离开前迅速从袖中抖落一些粉末,掩盖了地板上那些暗红痕迹。
子夜时分,祁阙再次潜出宰相府,这次他来到城郊一处荒废的祠堂。
祠堂内,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在祭坛前摆弄几个小瓷瓶。
任务进展如何沙哑的声音响起,那人并未回头。
祁阙单膝跪地:已取得宋清莺信任,但她似乎察觉了什么,今日查探了书房。
驼背老人猛地转身,烛光下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废物!若让她发现…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她什么都没发现。祁阙冷静道,我已处理妥当。
老人冷哼一声,丢过一个卷轴:计划有变,三日内,必须解决宋谦。
祁阙展开卷轴,上面赫然是宰相宋谦的日常行程图,他手指微颤:为何突然提前
上面的大人等不及了。老人阴森森地笑了,怎么,心软了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他猛地扯开祁阙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狰狞的烙印,那是一只毒蝎的图案。
祁阙面无表情地拉好衣领:我记得自己的身份。
最好如此。老人丢给他一个小瓷瓶,这次用'蝎心散',让他死得像突发心疾。
回府路上,祁阙脑海中不断浮现清莺在诗会上为他说话的样子,以及她发现书房异常时敏锐的眼神,他握紧瓷瓶,在宰相府后门的槐树下站了许久。
最终,他将瓷瓶埋在了树根处,转而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用暗号写下:时机未到,仓促行动恐打草惊蛇。
一只黑鸦无声落下,叼起信笺消失在夜色中。
祁阙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挖出了那个瓷瓶。
次日清晨,清莺正在用早膳,素心急匆匆跑来:小姐!赵嬷嬷病了,说是昨夜起就高烧不退,满口胡话!
清莺放下筷子:我去看看。
赵嬷嬷房内,老妇人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嘴里不停念叨着血…虫子…不要过来…
清莺正要上前,忽见枕边露出一角帕子,正是昨日赵嬷嬷掉落的那条,上面的暗红痕迹更加明显了。
嬷嬷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清莺问道。
小丫鬟摇头:没有啊,就是昨晚去书房送过一次茶。
清莺心头一跳。她悄悄将帕子收入袖中,嘱咐下人好好照顾赵嬷嬷,便匆匆离去。
花园拐角处,她差点撞上一堵人墙。
小姐小心。祁阙扶住她,目光落在她袖口露出的帕角上,出什么事了
清莺犹豫片刻,还是取出帕子:你认得这是什么吗赵嬷嬷碰过后就病了。
祁阙眼神一凝,随即恢复平静:像是朱砂中毒,小姐别碰,交给我处理吧。
清莺却收回帕子:不必,我自会找大夫查验。她直视祁阙的眼睛,你似乎对这些毒物很了解
祁阙面不改色:行走江湖时见过类似症状。
清莺还想再问,忽听前院一阵骚动,两人赶去一看,竟是宋谦提前回府,脸色异常凝重。
父亲,怎么了
宋谦看了一眼祁阙,低声道:刚收到消息,二皇子三日后要设宴款待群臣。
祁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清莺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左胸那个她刚才瞥见的位置,那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雨水拍打着窗棂,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清莺倚在窗边,手中握着那条从赵嬷嬷处得来的帕子。
大夫查验后说上面的红色粉末只是普通朱砂,可赵嬷嬷的症状却越发严重,整日昏睡,偶尔醒来便惊恐万状地喊着血蝎二字。
小姐,您已经盯着那帕子看了一上午了。素心端来热茶,老爷说今晚二皇子设宴,让您早点歇息,不必等他了。
清莺将帕子收入绣囊:赵嬷嬷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素心压低声音,不过,祁侍卫昨日去瞧过她,今早嬷嬷竟能喝下半碗粥了。
清莺手指一顿:祁阙懂医术
不清楚,但他从嬷嬷房里出来后,脸色白得吓人,右手腕上还缠了块帕子,像是受了伤。
清莺眉头微蹙,正要再问,忽觉一阵眩晕袭来,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落地。
小姐!
素心的惊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清莺想说自己没事,可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冷的药香。
高热,脉象紊乱……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普通风寒……
清莺想睁开眼睛,却像被梦魇压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床上,有人解开她的衣领,一根微凉的手指按在她的颈侧。
蛊毒!怎么会那声音陡然变得紧绷。
一阵刺痛从手腕传来,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一下。
清莺想挣扎,却连指尖都抬不起来,混沌中,有人撬开她的牙关,灌入一股腥甜液体。
那味道古怪至极,像是铁锈混合着某种草药,令人作呕却又奇异地安抚了体内灼烧般的痛苦。
活下去…有谁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抖,小姐…
黑暗再次吞噬了她的意识。
清莺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沉沉
她浑身酸痛,像是被人拆开又重组过一般,床边烛火摇曳,映出一个伏在床沿的身影。
祁阙。
他竟就这样睡在这里,烛光下,他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了几缕,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薄唇紧抿,即使在睡梦中也透着一股紧绷感。
清莺注意到他的右手腕上缠着一块白布,上面渗着点点猩红。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拂开他额前那缕散发,指尖刚触到他的皮肤,祁阙猛地惊醒,一瞬间,他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意,右手已成爪形扣向她的咽喉!
清莺吓得屏住呼吸,祁阙这才完全清醒,慌忙收手后退:小姐恕罪!属下…不是有意的。
无妨。清莺声音嘶哑,我…病了多久
三天。祁阙倒了杯水递给她,动作略显僵硬,相爷很担心,但朝中有要事脱不开身,命我守着小姐。
清莺小口啜饮,打量着祁阙,他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显然多日未好好休息。
更奇怪的是,他每次动作时都会不自觉地轻蹙眉头,像是忍受着某种疼痛。
你救了我。清莺突然道,大夫说我中的不是普通风寒,是你发现的。
祁阙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属下略通医理。
略通清莺指向他缠着布条的手腕,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迷迷糊糊中,好像尝到了血的味道。
祁阙猛地站起身,打翻了床边药碗:小姐高热产生幻觉了。属下只是不小心被瓷片划伤。
清莺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她隐约记得昏迷期间的片段,那双扶起她的手,那个在她耳边哀求的声音,还有那股腥甜液体入喉后体内灼热渐渐消退的感觉。
赵嬷嬷中的毒和我一样,是不是她突然问。
祁阙背对着她整理药箱,肩膀线条绷紧:小姐该休息了。
你救了她,又救了我。清莺继续道,为什么
祁阙转身,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属下职责所在。
清莺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在我昏迷时,你说了很多话,关于一个地牢,还有…蝎子。
祁阙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他单膝跪地:属下冒犯,高热之人常有幻听,小姐听到的必是梦中呓语。
清莺不再追问,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某个危险的秘密,而祁阙此刻就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狼,随时可能反扑或逃走。
我饿了。她转移话题,能帮我拿些粥来吗
祁阙明显松了口气,起身离去,清莺这才发现,他走路时左腿有些跛,像是受了伤。
次日清晨,清莺感觉好了许多,素心告诉她,父亲昨夜回来过,见她安睡便没打扰,一早又去上朝了。
老爷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素心一边帮清莺梳头一边说,听说是边关军饷出了大问题,皇上震怒呢。
清莺心头一动:去请祁侍卫来,就说我身体不适。
不一会儿,祁阙出现在门外
他看起来比昨日精神好些,但脸色依旧苍白,手腕上的布条也换了新的。
小姐哪里不适他站在门边,保持着恭敬的距离。
清莺让素心退下,直截了当道:我想知道父亲近来在查什么案子。
祁阙皱眉:这不合适。
别跟我说什么规矩。清莺打断他,我差点死了,而你知道原因,现在,要么告诉我实情,要么我自己去查。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低声道:边关军饷被劫,押运官兵全数遇害
相爷奉命调查,发现…那批军饷根本未曾出京。
清莺倒吸一口冷气:贪墨
更糟。祁阙声音更低,账册显示军饷确实拨出,沿途关卡也有记录,但相爷怀疑,那些记录全是伪造的。
谁能有这么大权力清莺刚问出口,心中已有答案,二皇子掌管兵部,而前日的宴会…
祁阙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证实了她的猜测。
父亲有危险。清莺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得……
相爷早有防备。祁阙拦住她,况且…他顿了顿,那些证据已经不见了。
清莺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昨夜有人潜入书房,替换了账册。祁阙声音平静,但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现在相爷手中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
清莺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祁阙面不改色:属下负责府中护卫,自然要了解各处动静。
清莺不再追问,但心中疑云更浓
她忽然想起一事:那帕子上的红粉,是不是与我和赵嬷嬷中的毒有关
祁阙沉默良久,终于点头:那是一种蛊毒,名唤'血蝎粉',遇水则活,钻入七窍后使人癫狂而死。
你既能解这毒,必定知道来历。清莺步步紧逼。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南疆秘术,早已失传。他明显在说谎。
清莺正要再问,忽听外面一阵嘈杂,祁阙警觉地闪到窗边,只见一队官兵闯入前院,为首的正是刑部侍郎韩肃。
奉旨搜查宰相府!韩肃高声道,所有人不得擅动!
祁阙脸色一变,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塞给清莺:若他们问起你的病,就说感染风寒,服此药痊愈,千万不可提蛊毒之事!
清莺还未来得及回应,房门已被砰地推开,韩肃大步踏入,阴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宋小姐病可好些了下官奉旨查案,得罪了。
祁阙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但清莺注意到他右手已悄悄按在了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武器。
韩肃在房中随意翻检,突然拿起梳妆台上的绣囊,正是装着那条帕子的!清莺心跳加速,却见祁阙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女孩子家的玩意。韩肃不屑地丢回去,转向祁阙,你是何人
属下是相爷新聘的侍卫。祁阙低头应答,声音卑微,与方才判若两人。
韩肃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扯开他的衣领!清莺差点惊呼出声,祁阙锁骨下方赫然是一个狰狞的蝎子烙印!
这是韩肃眯起眼。
祁阙声音平静:幼时被仇家所烙,让大人见笑了。
韩肃冷哼一声,又盘问几句便带人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清莺才长舒一口气。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祁阙整理好衣领,淡淡道:相爷手中的证据。不过他们找不到的。
因为你已经调换了清莺突然道。
祁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清莺本能地往后一缩,但很快镇定下来:是你做的,对不对你换了父亲的证据,又解了我和赵嬷嬷的毒,你到底是谁
祁阙沉默良久,最终只道:一个不想你死的人。
他转身离去,背影孤绝而挺拔。
清莺怔怔地望着,忽然觉得这个朝夕相处的侍卫,竟比初见时更加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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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清莺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想寻找军饷案的蛛丝马迹,刚点亮烛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姐不该来这里。清莺转身,祁阙不知何时已站在阴影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睡不着。清莺强作镇定,想找本书看。
祁阙缓步走近,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书房重地,夜间不得入内,这是相爷的规矩。
清莺不退反进:那你又为何在此
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清莺闻到祁阙身上那股熟悉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的眼睛在暗处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色,像是无星的夜空,藏着无数秘密。
我在等你。祁阙突然道。
清莺心头一跳:什么
祁阙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相爷让我转交,他说…若他三日内不回府,小姐便打开它。
清莺接过信,手指微颤:父亲有危险
二皇子不是好相处的。祁阙声音低沉,小姐近日最好深居简出。
清莺攥紧信笺:你为何帮我们
祁阙没有回答,月光从窗棂间洒落,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
在这一刻,他看起来既孤独又脆弱,完全不像那个冷血无情的侍卫。
我不知道你是谁。清莺轻声道,但我知道,你不是他们的人。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小姐过誉了。他后退一步,隐入阴影,夜已深,属下告退。
清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低头看向手中的信,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父亲留下的保命符,也可能是…遗言。
子时的更鼓刚过,一道黑影踉跄撞开相府角门,祁阙跪倒在回廊下,雨水混着血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溪。
他试图撑起身子,右肩的箭伤却撕裂开来,为掩盖调换军饷文书的行动,他故意中了韩肃一箭,却未料箭上淬了令人经脉灼痛的毒。
谁在那里清莺的嗓音穿透雨幕,她提灯走近,昏黄光晕照出地上蜷缩的人影,靛青侍卫服已被血浸成墨色。
祁阙!
灯盏哐当落地,她扑跪在他身旁,手指刚触及他的皮肤便惊缩,滚烫得骇人。
属…下…他喉间挤出嘶哑的辩解,却在抬头时对上她震动的瞳孔。
雨水冲掉他脸上易容的姜黄,露出原本苍白的脸色,眼下两道血痕分外刺目。
闭嘴。
清莺扯下披风裹住他,素心!叫赵嬷嬷烧热水!再开我的药箱取……
不可惊动旁人。
祁阙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生疼,这毒…见血封喉…碰触者皆亡。谎言,他真正恐惧的是被人发现伤口边缘的蝎子烙印,那是杀手认主的标记。
清莺的闺房第一次燃起男子衣衫的血腥气,她剪开祁阙的衣料时,剪刀在掌心颤出细响,纵横交错的鞭痕下,胸口那只蝎子烙印狰狞盘踞,而新鲜的箭伤正汩汩渗着黑血。
韩肃的箭没毒。她突然道,你在骗我。
床榻上的人骤然睁眼,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她咽喉!这是杀手十四年训练的本能:任何发现烙印者,必杀。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清莺不挣扎,只是将沾了金疮药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烙印边缘,那里有一道旧疤,像是被人用匕首生生剜过。
很疼吧她问得轻描淡写,仿佛他此刻掐着的不是自己命脉。
祁阙的瞳孔剧烈收缩,记忆中无数画面闪回,师父的烙铁按在十二岁少年的胸口,疼就记住,你是蝎主的刀;他第一次杀人后躲在井边呕吐,所有人冷笑装什么慈悲,而现在,这个他奉命监视的相府千金,正用温热的帕子擦拭他锁骨下的血垢。
为什么…
他松开手,嗓音破碎得不成调,不逃
清莺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因为,你需要我。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许是眼神太过于灼烈,祁阙闭上了眼不去看她,我…他顿了顿,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快睡吧,好好休息。声音温柔愉悦,听的祁阙心里那阴雾被缓缓拨开。
三更时祁阙陷入谵妄,不断重复别烧琴谱,清莺拧干帕子搭在他额头,突然被攥住衣袖。
母亲…
他无意识蹭着她掌心,蝎子…爬进琴里了…
她怔住,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杀手提及童年,窗外雨声渐歇,她鬼使神差哼起幼时风寒,母亲总在榻边唱的那支《子夜吴歌》。
祁阙的颤抖奇异地平息了,月光透窗而入,照见他眼角一道水痕滑入鬓发。
天光微亮时,清莺累极伏在榻边浅眠,忽觉有目光流连,睁眼正对上祁阙清醒的视线,他不知凝视了她多久,眼中冰冷尽褪,唯余她看不懂的深黯。
小姐的恩情…他声音低得近乎温柔,属下拿什么还
将你…这个人给我吧。闻言,清莺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祁阙先是一怔,接着脸颊泛红,这,怕是不妥。
是不妥,还是不愿
清莺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笑着摇头,怎么还这么爱脸红啊!
祁阙低着头,小,小姐把药给我吧。
清莺将药碗塞进他手里,不再逗他玩了:开玩笑的,莫要当真了,好好活着。
她转身时没看见,祁阙将脸埋进她刚靠过的枕褥,深吸一口残留的杜若香。
那夜之后,他胸口的蝎子烙印开始发痒,传说中蛊王血脉觉醒的征兆,唯有动情时才会发作。
春日的阳光洒在皇家园林的湖面上,碎成万千金箔,清莺站在画舫边,望着远处嬉戏的贵女们,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腰间香囊,里面装着父亲留下的那封信,三日之期已过,父亲仍未回府。
小姐似乎心事重重。
祁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日作为护卫随行,一身靛青色劲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阳光为他苍白的脸添了几分血色,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眼睛。
清莺转身,一缕发丝被春风拂到唇边:父亲已经四日未归了。
祁阙的目光追随着那缕发丝,手指微微一动又克制住:相爷今早传信,说皇上留他在宫中商议边关军务,让小姐不必担忧。
真的清莺眼前一亮,不自觉地向前一步,绣鞋踩到画舫边缘湿滑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
祁阙反应极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回一带,清莺整个人撞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胸前的衣料,那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
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跳声如擂鼓般清晰。
小、小姐恕罪。祁阙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耳根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清莺理了理衣袖,嘴角不自觉上扬:该我谢你才是。她忽然注意到他右手腕上还缠着布条,伤还没好
祁阙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伤而已。
伸过来过来,我看看。
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你看看,布条都渗出血来了。说罢,便拿出新的布条给他包扎。
小姐,我…可以自己弄。
无妨,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莫要在拉扯伤口了。
祁阙点点头,是,小姐他悄悄的看向清莺,谁知她抬眸间,心跳声他自己都能清楚的感知到。
一阵欢快的笑声从岸边传来,王芷嫣带着几个贵女朝画舫走来,看到清莺便高声招呼:清莺妹妹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莫不是与这俊俏侍卫说悄悄话呢
祁阙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清莺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理会。
王姐姐说笑了。清莺迎上前,我正要去赏花呢。
王芷嫣眼珠一转,突然伸手去拉清莺:正好,二皇子在梅林设了小宴,特意让我们来请你呢。
祁阙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清莺前面:小姐身子尚未痊愈,不宜赴宴。
王芷嫣柳眉倒竖:你一个下人,也敢拦主子的路
清莺轻轻按住祁阙的手臂,她能感觉到那紧绷的肌肉下蕴含的力量:祁侍卫是奉父亲之命照顾我,王姐姐不必为难他。
哟,这么护着王芷嫣讥笑道,莫不是真如传言所说,宰相千金与侍卫有私!
她的话戛然而止,祁阙的眼神如刀锋般扫过,竟让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王姐姐慎言。清莺声音冷了下来,若无他事,我先告辞了。
她转身要走,却见湖边小径上走来几个锦衣男子,为首的正是二皇子萧景睿,他一身月白锦袍,手持折扇,看起来风度翩翩,唯有那双狭长的眼睛里藏着令人不适的精明。
宋小姐留步。二皇子快步上前,小王特意备了薄酒,还请赏光。
清莺行了一礼:殿下厚爱,臣女受宠若惊,只是身子不适,恐怕要辜负美意了。
二皇子目光在祁阙身上停留片刻,笑道:这位侍卫看着眼生,不像宰相府旧人。
祁阙低头行礼,姿态卑微,但清莺注意到他的右手已悄悄移向腰间。
祁阙是新聘的侍卫长。清莺接过话头,父亲见他武艺不错,特意留下保护家宅。
二皇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既如此,不如让他露两手正好小王带了几个护卫,可以切磋助兴。
清莺刚要推辞,祁阙却突然抬头:属下斗胆,请殿下赐教。
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好胆识!来人,摆擂台。
清莺担心的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道:你的伤还没好,千万不要逞强。
听小姐的话,只是切磋切磋。
很快,湖边空地被围成一个简易擂台,二皇子的护卫首领,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率先上场,挑衅地向祁阙勾了勾手指。
清莺紧张地攥紧衣袖,祁阙缓步走入场地,身形看似单薄,却如青松般挺拔,他朝清莺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摆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起手式。
比武开始,大汉怒吼一声扑来,祁阙看似狼狈地闪躲,几次险些摔倒,却总能堪堪避开攻击,清莺看出他在刻意隐藏实力,动作笨拙得近乎夸张。
看来宰相府的侍卫也不过如此。二皇子摇着扇子笑道。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一道寒光从树梢射下,直取清莺咽喉!祁阙身形骤然一变,如鬼魅般闪到她身前,两指一夹,竟将那枚暗器生生截住!
全场哗然,祁阙眼中杀意暴涨,再不见半点卑微之色,他环视四周,突然纵身一跃,如鹰隼般扑向湖边一棵柳树。
树冠中窜出一个黑衣人,两人在半空中交手数招,黑衣人被一掌击落,吐血倒地。
留活口!二皇子高喊。
但为时已晚,黑衣人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已然气绝,祁阙蹲下身检查,从他怀中摸出一枚铜钱大小的令牌,迅速收入袖中。
死了,口中藏毒。祁阙声音冰冷,与平日的温和判若两人。
清莺呆呆地望着他,心跳如雷,方才那一瞬间的祁阙,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哪还有半点卑微侍卫的模样
二皇子眯起眼睛:祁侍卫好身手啊。这般武功,做个侍卫真是屈才了。
祁阙单膝跪地:属下曾习武江湖,因仇家追杀才隐匿身份,今日情急出手,暴露底细,请殿下责罚。
二皇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多言,带着随从离去,王芷嫣等人也慌忙跟上,只留下清莺和祁阙站在原地。
回府的马车上,清莺终于忍不住开口:那刺客是冲我来的
祁阙点头:血蝎门杀手,专使暗器。
你认识他们
江湖旧怨。祁阙避开了她的目光。
清莺深吸一口气:祁阙,你到底是谁今日你展现的武功,绝非常人所能及。
马车内一阵沉默,祁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令牌,良久才道:我确实不是普通侍卫,早年行走江湖,结下不少仇家,后来…得相爷收留,才得以安身。他抬眼看向清莺,眼中竟有一丝恳求,但我对相爷和小姐绝无二心。
清莺注视着他眼中的挣扎与真诚,忽然觉得心头一软,她轻叹一声:我相信你。
祁阙明显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轻易放过追问。
不过,清莺话锋一转,我曾说过,教我些防身之术今日之事,我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小姐金枝玉叶…
就这么定了。清莺打断他,明日开始,每日辰时后花园见。
接下来的日子,宰相府后花园成了两人的秘密天地,祁阙教得认真,清莺学得刻苦,从最基本的步法到简单的擒拿,清莺进步神速。
手腕再压低些。祁阙站在清莺身后,双手轻轻调整她的姿势,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清莺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故意一个踉跄,向后倒去,祁阙连忙揽住她的腰,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忘了动作。
小姐!素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惊醒了这旖旎的一刻。
祁阙迅速松开手,退后两步,耳根通红,清莺假装整理衣裙,掩饰脸上的热意。
老爷回府了!素心气喘吁吁地跑来,请小姐立刻去前厅。
清莺眼前一亮,顾不得其他,拎起裙摆就跑,祁阙快步跟上,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前厅中,宋谦正在喝茶,看起来疲惫但无恙,见清莺进来,他露出慈爱的笑容:莺儿来了。
父亲!清莺扑上前,您没事吧宫中可还顺利
宋谦拍拍女儿的手:无碍,皇上明察秋毫,军饷一案已有眉目。他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祁阙,这几日多亏祁侍卫保护你。
清莺笑道:父亲不知道,祁侍卫武功可厉害了!前日游园会…她把遇刺一事详细道来。
宋谦听完,若有所思地看向祁阙:老夫果然没看错人。从今日起,你正式任侍卫长,统领府中护卫。
祁阙单膝跪地: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晚膳后,清莺在书房找到正在研读兵书的父亲:父亲,那封信…
宋谦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正是当日留给清莺的那封:已经不需要了。他将信投入烛火,莺儿,为父有事与你商量。
清莺坐下,听父亲继续说道:二皇子近日动作频频,朝中不太平,我想送你去外祖家暂住。
我不走。清莺坚决摇头,父亲需要帮手,况且…她犹豫片刻,我觉得祁阙能保护我们。
宋谦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你似乎很信任他。
清莺耳根一热:他确实武艺高强,而且…
而是什么
而且我觉得他不像坏人。清莺轻声道,虽然他有很多秘密。
宋谦叹息一声:也罢
不过你要答应为父,无论发现什么,都不要独自涉险。
清莺点头应下,心中却想起那日祁阙眼中闪过的挣扎与恳求,她决心要弄清这个神秘侍卫的真实来历。
当夜,祁阙再次潜出宰相府,荒废祠堂内,驼背老人暴跳如雷。
废物!不仅没完成任务,还敢擅自行动老人一鞭子抽在祁阙背上,衣衫顿时裂开一道血痕,谁让你救那丫头的
祁阙跪得笔直,面无表情:目标只是宋谦,他女儿若死,只会打草惊蛇。
还敢狡辩!老人又是一鞭,上面已经等不及了,三日内,必须解决宋谦,否则…他阴森一笑,你知道后果。
祁阙低头:属下明白。
滚吧!记住,三日。老人丢给他一个小瓷瓶,这次用‘断肠散’,让他死得像急病发作。
回府路上,祁阙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绕道去了城南一处偏僻的宅院。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令牌,上面刻着一只蝎子和一个韩字。
宅院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对话声,祁阙如猫般轻盈地跃上屋顶,掀开一片瓦向下窥视。
只见刑部侍郎韩肃正与一个黑衣人密谈。
二殿下已经等不及了。韩肃道,宋谦那老狐狸查得太紧,必须尽快解决。
血蝎门失手了。黑衣人道,那丫头身边有个高手护卫。
韩肃冷笑:不过是个侍卫,再多派几个人,连他一起解决。
那侍卫不简单。黑衣人犹豫道,他认得出血蝎门的暗器,武功路数也很诡异。
祁阙眼神一凛,正想再听,忽觉背后一阵寒意,他猛地侧身,一枚毒镖擦着脸颊飞过!
有刺客!院内顿时大乱。
祁阙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韩肃竟是二皇子的人,而刺杀清莺的命令,正是出自他口!
回到宰相府,祁阙没有立即回房,而是来到清莺闺房外,透过窗纸,能看到里面摇曳的烛光。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直到烛火熄灭才悄然离去。
次日清晨,清莺正在用早膳,素心匆匆跑来:小姐,祁侍卫长送来这个。
那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放着一支白玉簪,簪头雕成兰花样,素雅别致。
他说给小姐防身用。素心一脸困惑,簪子怎么防身
清莺拿起玉簪,轻轻一扭,簪身竟然分开,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细针!她心头一暖,想起昨日随口提过想学暗器的事。
替我谢谢他。清莺将簪子插入发髻,嘴角不自觉上扬。
午后,清莺在父亲书房帮忙整理文书,偶然发现一页残破的笔记,上面写着:璟琰皇子…蛊毒…血蝎烙印…疑与当年宠妃之死有关。
她正想细看,门外传来脚步声,清莺匆忙将残页夹回书中,抬头正对上祁阙探究的目光。
小姐,该练字了。祁阙站在门边,阳光为他勾勒出一道淡金色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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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莺微笑起身:今日该你教我'永'字八法了。
两人来到书房隔壁的小厅,祁阙铺开宣纸,站在清莺身后,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引导她运笔,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手腕要稳,力道均匀。他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清莺从未听过的温度。
清莺悄悄侧头,发现祁阙正专注地看着她的手,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忽然想起那页残卷上的血蝎烙印,不自觉地看向他的衣领处,那里藏着那个狰狞的标记。
专心。祁阙轻声道,手指微微收紧。
清莺收回思绪,却发现自己心跳如鼓,哪还能专心写字笔下的永字歪歪扭扭,倒像是爬行的虫子。
祁阙低笑一声,那笑声震动胸膛,让清莺耳根发烫,她突然转身,两人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
祁阙,她轻声道,你究竟是谁
祁阙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他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只是,一个想保护你的人。
这个回答既不是承认,也不是否认,清莺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她决心要找出那页残卷的完整内容,也许那里藏着祁阙身世的线索。
夏日的闷热笼罩着京城,清莺执扇轻摇,望着窗外无精打采的树叶,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气息。
自那日发现残页后,她几次想再去父亲书房查找,却总被各种琐事耽搁。
小姐!素心急匆匆跑进来,额上全是汗珠,出大事了!城南又有人暴毙,这次一下子死了十几个!
清莺手中团扇一顿:怎么回事
听说是怪病。素心压低声音,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浑身抽搐,昏迷不醒,手腕上出现一道红痕,不出半日就…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清莺心头一紧:通知祁侍卫,我要去城南看看。
素心大惊:小姐不可!老爷特意嘱咐,不能外出!
父亲入宫议事,三日未归了。清莺已经起身换衣,快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清莺戴着面纱,在祁阙和两名护卫陪同下抵达城南。
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一阵绞痛,破旧的窝棚区里,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名患者,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孩童。他们面色灰白,手腕处皆有一道诡异的红痕,像被什么虫子咬过。
这不是普通病症。祁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冷得像冰。
清莺转头,发现祁阙的脸色异常苍白,眼中闪烁着某种她从未见过的阴冷光芒。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患者,像是在审视什么物件而非活人。
你认得这病清莺问道。
祁阙下颌线条绷紧:听说过类似的,小姐最好立刻离开,此地危险。
正说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踉踉跄跄走过来,拉住清莺的裙角:姐姐,我好难受…话音未落,便软倒在地。
清莺连忙蹲下检查,只见小女孩手腕上已经浮现出淡淡的红痕,她毫不犹豫地将女孩抱起:带她回府救治。
祁阙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行!这病会传染。
那就更应该救!清莺甩开他的手,你若害怕,不必跟来。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最终只是沉默地跟上。
回到宰相府,清莺将小女孩安置在偏房,命人请来大夫,可一连三位大夫看过,都头表示束手无策。
怪哉,脉象紊乱,似毒非毒,似病非病。最德高望重的李大夫捋着胡须,一脸困惑,老朽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这般症状。
清莺送走大夫,回到偏房时,发现祁阙独自站在床前,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
你在做什么
祁阙迅速收起瓷瓶:没什么。他顿了顿,小姐,这孩子救不活的,不如…
不如什么清莺打断他,丢出去等死她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祁阙说话。
祁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笑意:小姐慈悲,可慈悲救不了人,这病,不,这不是病,是蛊毒,寻常医药根本无用。
蛊毒清莺心头一震,你如何知道
祁阙似乎意识到失言,迅速恢复平静:江湖传闻罢了。总之,小姐还是远离为妙。
小女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清莺连忙上前擦拭,却不小心碰到她手腕上的红痕,那痕迹竟然蠕动了一下!
天啊!清莺惊得后退一步,那红痕…是活的!
祁阙一个箭步上前,扯过被子盖住女孩的手腕:小姐看错了。
但清莺已经看清了,那不是伤痕,而是一只极细小的红色虫子,盘踞在皮肤下,形成环状!
你知道这是什么,对不对清莺直视祁阙的眼睛,告诉我真相。
祁阙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低声道:血线蛊,南疆秘术,入体后沿血脉游走,三日噬心而死。
能解吗
能。祁阙的回答出乎意料,但代价很大。
清莺正要追问,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素心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老爷被御史弹劾,说是,说是他派人下的毒!皇上震怒,将老爷软禁在宫中!
清莺如遭雷击,一时站立不稳,祁阙迅速扶住她,手掌冰凉如铁。
荒谬!父亲这几日根本不在城中!清莺怒道。
素心哭丧着脸:可御史拿出了证据,说在老爷书房搜出了蛊毒配方。
清莺眼前一黑,险些晕倒,祁阙的手臂稳稳地托着她,声音异常冷静:小姐冷静,相爷暂时无碍,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危机。
清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素心,去准备热水和干净布条,祁阙…她看向这个神秘莫测的侍卫,请你救这孩子,无论什么代价。
祁阙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良久,他轻轻点头:如小姐所愿,但请回避。
清莺犹豫片刻,还是带着素心退出房间,透过窗纸,她看到祁阙在床边坐下,从怀中取出几个小瓶,开始调配什么。
忽然,他挽起袖子,用匕首在手腕上一划,鲜血顿时涌出,滴入碗中!
清莺差点惊叫出声,强自忍住,只见祁阙将混合了自己血液的药液喂给小女孩,然后开始用一种奇怪的手势在她手腕上方移动,口中念念有词。
更诡异的是,小女孩手腕上的红痕竟然开始蠕动,渐渐浮出皮肤,那果然是一条极细的血色小虫!
祁阙迅速用银针挑起虫子,放入一个小瓷瓶中,小女孩的呼吸随即平稳下来,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
清莺看得目瞪口呆。这绝非普通医术,而是蛊术!祁阙竟然精通此道
正当她思索间,忽觉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她下意识扶住墙壁,却摸到一手黏腻,低头一看,掌心竟有一道淡淡的红痕!
小姐!素心惊呼。
房门猛地打开,祁阙冲出来,看到清莺的手腕后,眼中瞬间涌现出令人胆寒的杀意。
他一把抱起清莺,对素心厉声道:看好那孩子,任何人不得进入小姐闺房!
清莺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黑暗中,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陷火海,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噬她的血脉。
恍惚中,她看到祁阙坐在床边,面色阴沉得可怕,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刀锋在烛光下闪着寒光,清莺本能地想躲,却动弹不得。
忍一忍。祁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会很疼。
剧痛袭来,清莺感觉手腕被划开,一股灼热的液体滴入伤口,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黑暗再次吞噬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清莺隐约听到有人在争吵。
你竟敢擅自救人一个沙哑的老者声音充满怒意。
不准动她。这是祁阙的声音,但冰冷得不像人类,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反了你了!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地狱里拉出来的!老者厉声道,城中蛊毒是二皇子的意思,你胆敢破坏计划。
计划只说要构陷宋谦,没说要害无辜百姓,更没说要她的命!
呵,看来那丫头真让你心软了。老者阴森地笑了,别忘了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杀人工具,也配有情
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清莺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血红。
恍惚间,她感觉有人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脸上,像是…眼泪
对不起…祁阙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你本该远离我的。
清莺想回应,却再次陷入黑暗。
当清莺再次醒来时,已是三日后的黄昏,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素心趴在床边睡着了,窗外传来隐约的哭声和哀嚎,看来蛊毒之灾仍在持续。
她试图坐起来,惊醒了素心。
小姐!您终于醒了!素心喜极而泣,吓死奴婢了,您昏迷了整整三天!
清莺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缠着洁白的布条,隐约透着药香:祁阙呢
素心脸色一变:祁侍卫他,他也很不好,救完小姐后就脸色惨白,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只让人送药来。
清莺心头一紧:父亲可有消息
还没有。素心低下头,城中死了好多人,都说是相爷指使下的毒,百姓们…都在骂宰相府。
清莺攥紧被角,心中一片冰凉,她忽然想起昏迷前听到的对话,二皇子、蛊毒、构陷…这一切都是阴谋!
我要见祁阙。她挣扎着要下床。
素心连忙阻拦:小姐身子虚弱,还不能下床。
现在!清莺罕见地厉声道。
素心只得去请,片刻后,祁阙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青黑一片,整个人瘦了一圈,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
小姐醒了。他站在门边,没有靠近,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清莺让素心退下,直视祁阙的眼睛:我听到了,你和那个人的谈话。
祁阙身体一僵,眼中瞬间涌现出杀意,但很快又化为深深的疲惫:你,听到了多少
足够多了。清莺虚弱但坚定地说,城中蛊毒是二皇子所为,目的是构陷我父亲,对吗
祁阙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你知道解法,却不敢公开,因为会暴露你的身份。清莺继续道,但你还是救了我和那个孩子。
祁阙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小姐应该远离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那你是谁清莺逼问,血蝎门的杀手二皇子的爪牙还是…
都是。祁阙突然抬头,眼中再无掩饰,露出令人胆寒的冰冷,我杀过很多人,有些该杀,更多无辜,我来宰相府本是为了取你父亲性命。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现在,小姐还觉得我是好人吗
清莺心头剧震,却强自镇定:但你迟迟没有动手,还救了我。
祁阙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那只是,任务需要。
说谎。清莺直视他的眼睛,你若真想杀我父亲,早有机会,你若不在乎我,大可让我死于蛊毒。
祁阙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扣住清莺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他俯身逼近,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别把我想得太好,小姐,我体内流的每一滴血都是有毒的。他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好好休息。三日后,我会带你去见相爷。
祁阙!清莺唤道。
他在门口停住,没有回头。
谢谢你,救了我。清莺轻声道。
祁阙的肩膀微微颤抖,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去。
晨光透过窗纱洒进房间,清莺靠在床头,指尖轻抚手腕上的纱布。
那里已经不再疼痛,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与普通伤疤不同,这痕迹呈现出诡异的环形,像是一条盘踞的小蛇。
素心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小姐,该喝药了。
清莺接过药碗,药汁黑如墨汁,散发着一股腥甜气息:这药…是祁阙配的
素心点点头:祁侍卫每日亲自熬煮,不许旁人经手,说来也怪,他熬药时总要往里面滴几滴自己的血。
清莺手一抖,药汁差点洒出
她想起昏迷时模糊看到的场景,祁阙割腕滴血,用某种诡异的手法为她祛除蛊毒。
那画面本该令她恐惧,却莫名让她心头一热。
他…还好吗清莺轻声问。
素心撇撇嘴:不好,脸色白得像鬼,走路都打晃,可偏不肯休息,这几日除了熬药,就是站在小姐房门外守夜,谁劝都不听。
清莺心头一颤,将药一饮而尽,药汁入喉,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却奇异地温暖了她的全身。
我要见他。
现在素心瞪大眼睛,小姐身子还没好。
现在。清莺已经掀开被子下床,双腿虽有些发软,但还能支撑。
素心拗不过,只好扶着她来到祁阙的住处位于宰相府最偏僻角落的一间小屋
门前竟无一人把守,与侍卫长的身份极不相称。
清莺轻轻叩门,无人应答,她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得出奇,只有一床、一桌、一柜。
桌上散落着几个小瓷瓶和一本破旧的册子,床上被褥整齐,似乎很久没人睡过。
他不在清莺有些失落,正欲离开,忽听柜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祁阙她绕到柜子后面,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祁阙靠墙坐在地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他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腕上缠着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
身旁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小碗,碗底残留着暗红色的液体。
祁阙!清莺跪在他身边,颤抖着伸手探他的鼻息,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看来只是昏迷,她轻轻拍打他的脸颊:醒醒!
祁阙的眼睫颤动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往日锐利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布满血丝。
看清眼前人后,他猛地一震,挣扎着想站起来:小姐怎么来了!
别动!清莺按住他,解开他手腕上染血的布条,下面的伤口触目惊心,不是一道,而是密密麻麻的割痕,新旧交错,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渗血。
祁阙试图抽回手:脏…别碰…
清莺不理他,取出随身带的干净帕子为他包扎:你每日都用血给我熬药
祁阙别过脸,默认了。
为什么清莺声音发颤,你明知道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祁阙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的血能解百蛊。小姐体内可能还有残毒。
我不是问这个。清莺打断他,我是问,为什么在身份暴露后,还要救我你大可逃走,或者杀了我灭口。
祁阙终于转过脸来,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与迷茫:我,不知道。
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下清莺的脸颊,她急忙擦去,却被祁阙捕捉到了
他怔怔地望着她,像是无法理解为何有人会为他流泪。
你救了我,救了那个孩子,却不肯救其他人。清莺轻声道,为什么
祁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救不了。城中蛊毒是师父,是血蝎门主亲手所下,除了他和二皇子,无人能解。
但你明明……
我的血只能解一人份的蛊毒!祁阙突然激动起来,每救一人,就要放掉半条命!这世上,除了小姐,没人值得我这么做。
最后一句话如惊雷般在房间里炸开
两人同时愣住了,空气仿佛凝固。
清莺的心跳如鼓,耳根发烫,她低下头,继续为他包扎,轻声道:那个孩子,也值得。
祁阙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冰冷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忽然整个人垮了下来,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小姐和她一样,总想拯救不该救的人…我累了…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太累了…
清莺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将他揽入怀中,祁阙浑身一僵,却没有挣脱,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呼吸渐渐平稳。
睡吧。清莺轻抚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我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祁阙在她肩头闷声道:我九岁那年,被师父从乞丐堆里捡走。
清莺屏住呼吸,知道他终于要敞开心扉。
他说我有天赋,适合练蛊。祁阙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第一课,就是把我的手放进装满毒蝎的罐子里,直到它们不再蛰我。
清莺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地收紧双臂。
十二岁,我第一次杀人。他继续道,声音空洞,是个县令,师父说他贪赃枉法,该杀,后来才知道,那人只是不肯与二皇子合作。
别说了!清莺心疼地打断他。
祁阙却摇摇头:十五岁,我尝试逃跑,被抓回来后,师父在我胸口烙下这个。他扯开衣领,露出那个狰狞的蝎子烙印,他说这是我的宿命,一辈子只能当个杀人工具。
清莺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滴在他的脖颈上,祁阙诧异地抬头,伸手接住她的泪滴,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为什么…哭他困惑地问。
为你。清莺哽咽道,为那个六岁的孩子
为所有你受过的苦。
祁阙的眼中闪过一丝震动,随即化为深深的哀伤:不值得,我杀过太多人。
那不是真正的你。清莺捧起他的脸,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祁阙。
祁阙闭上眼,长睫微微颤抖,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竟有一丝微弱的光亮:小姐,太善良了。
清莺为他包扎好手腕,扶他到床上休息,祁阙已经虚弱至极,几乎一沾枕头就陷入沉睡。
清莺轻轻为他盖上被子,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衣领处,那个蝎子烙印旁边,似乎还有别的印记。
她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拨开他的衣领,刹那间,她如遭雷击,蝎子烙印上方,赫然是一个小小的皇室徽记!那是只有皇族血脉才会被烙上的标记!
清莺猛地缩回手,脑海中闪过父亲书房里那页残卷上的内容:璟琰皇子,蛊毒,血蝎烙印。
难道…祁阙竟是在…
唔…床上的祁阙突然皱眉,似乎要醒来,清莺慌忙整理好他的衣襟,退到一旁。
祁阙睁开眼,目光比先前清明许多,他看向站在床边的清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小姐…都看到了
清莺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点点头。
祁阙苦笑一下:所以现在,小姐怕我了
不。清莺坚定地说,我只是…更想了解你了。
清莺走近,指尖轻触他胸前的蝎子烙印:这个…很疼吧
祁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化为一声苦笑。
祁阙陷入回忆中,七岁的祁阙(当时名叫萧璟琰)蜷缩在锦绣宫帷幔后,看着母妃被三个太监按在琴案上。
她的月白衫子染了血,却仍死死护着案下一卷焦黄琴谱。
瑾妃私藏蛊谱,意图谋害皇后!大太监的尖嗓刺得他耳膜生疼,给咱家烧!
火把掷向焦尾琴的瞬间,母妃突然抬头,帷幔缝隙间,她的眼睛与祁阙对上。
那一眼里的决绝,与今日清莺在刑部大牢前对他说我与你同去时,一模一样。
2.
烙印之刑
他们发现了他。
小殿下也别闲着。大太监揪着他衣领拖到琴案前,看着你娘怎么死的,往后才学得乖。
滚烫的烙铁先落在母妃肩头,她咬破嘴唇不叫出声。轮到祁阙时,母妃突然挣扎着唱起《子夜吴歌》正是昨夜清莺为他哼的调子,烙铁压上胸口的剧痛中,他看见母妃的嘴唇在说:活下去。
醒来时已在血蝎门地窖,驼背师父捏着他下巴冷笑:从今日起,你是蝎九,只为主上杀人的刀。
他被按着看向铜镜:右眼多了一道疤(挣扎时被琴弦所划),胸前烙印覆着药膏,镜中忽然浮现清莺的脸,原来她与母妃有同样的垂眸弧度,连替他包扎时抿紧的唇线都分毫不差。
祁阙松开清莺的手:小姐同母亲一样怀有怜悯之心。
清莺的泪砸在他烙印上,滚烫如当年的烙铁:你母妃…是南疆蛊毒师的女儿
嗯。他扯开衣领露出皇室徽记,她死前在我烙印下藏了蛊王血,这才是二皇子非要我死的原因。
两人对视良久,祁阙终于轻叹一声:三日后子时,我带小姐去救相爷,但在此之前,请不要再追问。
清莺知道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大承诺,便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好好休息,我需要你。
祁阙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反握住清莺的手,力道轻得像是怕碰碎了她:如小姐所愿。
接下来的三天,宰相府表面平静,暗流汹涌,清莺的身体日渐好转,祁阙的脸色却依旧苍白。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那日的谈话,但相处时总有一种微妙的氛围,既小心翼翼,又无比亲近。
第三天傍晚,清莺正在房中收拾行装,素心急匆匆跑来:小姐!皇榜贴出来了,说老爷通敌叛国,三日后问斩!
清莺手中的包袱啪嗒落地:什么!
还说老爷勾结南疆异族,用蛊毒害人,百姓们都在骂!素心哭道。
清莺强自镇定:备马,我要入宫面圣!
不行。祁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一身黑衣,腰间配剑,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现在入宫,等于自投罗网。
清莺急道:可父亲……
计划不变。祁阙打断她,今夜子时行动,相爷被关在刑部大牢,韩肃亲自看守。
清莺心头一紧:韩肃就是那个刑部侍郎
祁阙点头:他是二皇子心腹,武功不弱,而且…他顿了顿,他认得我。
清莺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祁阙的身份一旦暴露,将面临组织和朝廷的双重追杀。
太危险了。她摇头,不如我直接向皇上解释。
没用。祁阙冷笑,二皇子既然敢动手,必定已买通皇上身边人,小姐贸然入宫,只会被扣下当作威胁相爷的筹码。
清莺知道他说得有理,但心中仍不安至极:就我们两人
两人足矣。祁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韩肃,我早就想杀了。
夜幕降临,清莺换上祁阙准备的夜行衣,将长发高高束起,镜中的自己陌生而英气,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透着她固有的温柔。
带上这个。祁阙递来一个小包,迷药、解药、毒针…还有这个。他取出一个精致的银哨,危急时吹响,我会立刻赶到。
清莺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同时一颤,却没有立即分开。
祁阙…清莺轻声道,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着。
祁阙深深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最终,他轻轻点头:为了小姐,我会努力活着。
子时将至,两人悄然离开宰相府,祁阙揽住清莺的腰,纵身跃上屋顶,清莺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身侧坚实的温度。
月光下,祁阙的侧脸如刀削般锋利,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决绝。
清莺忽然意识到,此行凶险万分,而眼前这个男人,正带着赴死的决心去救她的父亲。
祁阙。她在风中轻唤他的名字。
他低头看她,目光中的冰冷瞬间融化。
谢谢你。清莺轻声道,为了我,违背你的师父,你的组织。
祁阙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但清莺分明看到,月光下,他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刑部大牢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清莺伏在对面屋顶上,心跳如擂鼓,祁阙紧贴在她身后,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胸膛传来的温度提醒着他的存在。
守卫每半刻换一次岗。祁阙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解决东侧两个,小姐趁机潜入,直走到底右转,第三间牢房。
清莺点头,手心已经沁出汗水,她看着祁阙如鬼魅般掠向对面,两个守卫甚至没来得及出声就软倒在地。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祁阙的指示潜入大牢,阴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火把的光线昏暗摇曳,在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直走到底,右转,第三间…清莺默念着,心跳越来越快,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慌忙躲进一个凹槽,后背紧贴冰冷的石壁。
二殿下吩咐,天亮前必须拿到口供。一个阴冷的声音说道。
韩大人放心,那老家伙撑不了多久了。另一个谄媚的声音回答。
脚步声渐远,清莺才敢呼吸
她悄悄探头,看见两个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前面那人一身官服,腰杆笔直,想必就是韩肃。
确认安全后,清莺快速移动到第三间牢房,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角落,衣衫褴褛,头发散乱。
父亲!她压低声音呼唤。
那人猛地抬头,露出宋谦那张憔悴的脸:莺儿!你怎么进来的!
清莺急忙示意他噤声,取出祁阙给的钥匙打开牢门:没时间解释,我们得赶紧离开。
宋谦艰难地站起来,清莺这才发现他的右脚踝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他们对你用刑了
不妨事。宋谦勉强一笑,外面可有接应
祁阙在外面等我们。
宋谦脸色一变:祁阙他…可信吗
清莺一怔:父亲何出此言
宋谦正要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紧接着是兵刃相交的声音。
不好!清莺搀着父亲往外走,刚到走廊就看见祁阙与韩肃战在一处,韩肃手持一柄奇形弯刀,招式狠辣,祁阙则以一柄短剑相抗,两人斗得难分难解。
走!祁阙瞥见他们,大喊一声,东侧小门!
清莺咬牙扶着父亲往东侧移动,身后传来韩肃的冷笑:祁阙,你竟敢背叛组织!师父知道吗
祁阙没有回答,攻势更加凌厉,清莺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韩肃突然洒出一把红色粉末,祁阙躲避不及,被洒了满身。
血蝎粉!宋谦惊呼,莺儿快走,那毒沾身必死!
清莺的心几乎停跳,却见祁阙只是动作稍滞,随即更加凶狠地扑向韩肃,短剑直取咽喉,韩肃显然没料到他能抗住毒粉,仓促闪避间被一剑刺穿肩膀。
你…竟然练成了百毒不侵!韩肃惊骇道,师父知道会…
祁阙一脚将他踹飞,转身追上清莺二人:快走!援兵马上就到!
三人冲出小门,外面已是火光冲天,数十名官兵举着火把包围过来,祁阙一把抱起行动不便的宋谦:跟我来!
他在狭窄的巷道中左冲右突,清莺拼命跟上,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前方却是一堵高墙。
没路了!清莺绝望道。
祁阙将宋谦交给清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下一刻,他的眼睛突然变成诡异的暗红色,血管在皮肤下凸起,如同活物般蠕动。
退后。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恐怖。
清莺惊恐地看着祁阙的双手指甲变长变黑,像利爪一样插入墙壁,硬生生在垂直的墙面上凿出踏足之处!
爬上去,墙外有马。祁阙喘息着说,眼中的红光渐渐消退,脸色却苍白如纸。
清莺先帮父亲爬上墙,自己正要跟上,突然听见追兵已至巷口,祁阙转身迎敌,却被一支冷箭射中后背!
祁阙!清莺失声惊呼。
走!祁阙咬牙拔出箭矢,挡在她身前,我会跟上!
清莺含泪爬上墙头,最后看了一眼独自面对数十追兵的祁阙。
月光下,他的身影孤单而决绝,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明知必断仍要一战。
墙外果然有两匹马,清莺和父亲骑上一匹,另一匹留给祁阙。
他们等了许久,却不见他翻墙而来,只听见墙内厮杀声渐弱,最终归于寂静。
不能再等了。宋谦沉痛道,莺儿,走吧。
清莺咬破嘴唇,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狠狠抽了一鞭,马儿吃痛狂奔,将那座吞噬了祁阙的恐怖牢狱远远抛在身后。
黎明时分,清莺和父亲藏身于城郊一处废弃的农家小屋。
宋谦的脚伤经过简单处理,已经好了些,清莺却坐立不安,每隔片刻就要到门口张望。
他不会来了。宋谦叹息道,面对那么多追兵,又受了伤。
他会来的。清莺固执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祁阙给她的银哨,他答应过我,要活着。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轻响,清莺冲出去,只见一个血人倒在台阶上,正是祁阙!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后背的箭伤、腹部的刀伤、肩头的剑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祁阙!清莺颤抖着扶起他,触手一片湿黏。
祁阙微微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小姐,没事就好。
说完便昏死过去,清莺和父亲合力将他抬进屋,剪开衣服一看,伤口已经有些发黑。
毒伤。宋谦面色凝重,需要立刻解毒。
清莺翻出祁阙给她的药包,找出标有解毒的小瓶,小心地喂他服下,祁阙在昏迷中仍然紧皱眉头,身体不时痉挛,显然痛苦不堪。
父亲,您休息吧,我来照顾他。清莺打来清水,开始为祁阙擦拭身上的血迹。
宋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到隔壁房间休息去了。
清莺小心翼翼地清理每一处伤口,敷上金疮药,再用干净布条包扎,祁阙的身体精瘦而结实,遍布着各种伤疤,最显眼的仍是左胸那个蝎子烙印和旁边的皇室徽记。
你到底是谁。清莺轻抚那个徽记,喃喃自语。
杀手…宋谦…必杀…祁阙突然在昏迷中呓语起来,任务…失败…师父惩罚…
清莺的手僵在半空,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清莺…走…危险…祁阙的声音突然变得痛苦,不能…伤她…不能…
一滴泪落在祁阙脸上,清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即使听到他承认自己是来杀父亲的杀手,她却无法恨他,因为他也说了不能伤她。
一整夜,清莺守在祁阙身边,听他断断续续的呓语中透露出更多可怕真相,他确实是血蝎门派来刺杀宋谦的杀手,接近她只是为了获取情报。
他杀过很多人,有些无辜有些该死,他从小被师父虐待培养成杀人工具。
天蒙蒙亮时,祁阙的高烧终于退了,他缓缓睁开眼,看见守在床边的清莺,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眼中涌现出深深的恐惧。
你…都听到了他声音嘶哑。
清莺点点头,眼泪再次涌出:为什么要救我父亲那不是违背了你的任务吗。
祁阙挣扎着坐起来,牵动伤口疼得脸色发白:因为…你。他抬头直视清莺的眼睛,我从未遇到过像小姐这样的人…明亮,温暖,愿意为一个杀手流泪。
别说了。清莺擦去眼泪,你的伤口会裂开。
祁阙却抓住她的手:让我说完,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小姐的信任,但我想告诉你,自从遇见你,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不只是个杀人工具。
清莺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个满手鲜血的杀手此刻眼中竟有泪光闪动,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该恨你的。她哽咽道,你骗了我,想杀我父亲…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异响,祁阙脸色骤变,一把将清莺拉到身后:躲起来!
门被猛地踢开,三个黑衣人持刀闯入,祁阙不顾伤势,抓起桌上的匕首迎战。
清莺惊恐地看着他如鬼魅般在三人之间穿梭,匕首每次挥出都带起一蓬鲜血,这不是比武,而是纯粹的杀戮,祁阙的每一招都直奔要害,干脆利落得令人胆寒。
不到半刻,三个黑衣人都倒在了血泊中,祁阙站在尸体中间,浑身是血,眼神冰冷得不像人类。
清莺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他杀人的样子。
祁阙察觉到她的恐惧,眼中的冰冷瞬间破碎
他丢下匕首,踉跄着后退:对、对不起,吓到小姐了。
清莺深吸一口气,取出手帕递给他:你流血了。
祁阙没有接手帕,只是苦笑着摇头:小姐现在明白我是什么人了,我这就离开,不会再污染您的眼睛。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脚步虚浮却坚定,清莺想叫住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恨他感谢他原谅他她的心乱成一团。
祁阙在门口停住,没有回头:相爷的伤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小姐…保重。
他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只留下一地血腥和清莺手中那块未被接受的手帕。
三日后,宋谦和清莺准备启程前往江南外祖家暂避风头,清莺这几日魂不守舍,时常望着远方发呆。
还在想他宋谦轻声问。
清莺低下头:我不知道,父亲,我该恨他的。
宋谦叹息:人心复杂,他虽是杀手,却也救了我们,或许,就像他说的,遇见你后,他开始改变了。
清莺正想回答,忽见一只乌鸦落在院墙上,脚上绑着一个小筒,她好奇地取下筒中的纸条,展开一看,顿时面无血色。
怎么了宋谦急忙问。
清莺颤抖着将纸条递给他:有人,抓走了赵嬷嬷和素心,要我们用祁阙来交换。
宋谦看完纸条,脸色也变得难看:是韩肃的笔迹,他猜到我们会联系外祖家,提前派人抓了我们的亲信。
清莺攥紧拳头:我们去哪找祁阙
不必找。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屋顶传来,清莺抬头,看见祁阙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伤势未愈。
我都听到了。他跳下屋顶,动作比平日迟缓许多,我去交换她们。
清莺死死攥住祁阙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我不准你去!
暮色笼罩着小院,祁阙站在门前,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小姐,这是救赵嬷嬷和素心最快的方法。
那是陷阱!清莺声音发颤,韩肃会杀了你!
祁阙轻轻拂开她的手:我本就该死。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清莺心里,她转向父亲求助,却见宋谦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挣扎。
父亲,您说句话啊!
宋谦长叹一声:祁侍卫…若你去,有几成把握全身而退
祁阙沉默片刻:救人的把握有七成,全身而退…一成不到。
清莺倒吸一口冷气,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再次抓住祁阙的手臂,这次力道轻了许多,几乎是哀求地:一定有别的办法。
祁阙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眼中的冰冷渐渐融化:小姐,在为我担心
清莺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睛此刻竟带着一丝温度,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暖流。
我…清莺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的,她在担心他,非常担心,可这个人是杀手,是曾经要杀她父亲的敌人,她应该恨他才对。
祁阙似乎看透了她的矛盾,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姐不必为难,我这条命,本就不值什么。
胡说!清莺突然激动起来,你的命和任何人一样珍贵!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震动,随即苦笑道:小姐太善良了…善良得让我自惭形秽。
宋谦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不如这样—我们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既能救人,又能全身而退。
祁阙思索片刻:韩肃要的是我,若我现身,他必会集中兵力对付我,届时相爷和小姐可趁机救人。
然后呢你一个人对抗数十高手清莺急道。
祁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这是'焚心蛊',服下后半个时辰内功力倍增,但之后会经脉尽断,不过足够我拖住他们,让你们安全撤离。
清莺脸色刷白:你,你要牺牲自己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祁阙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而非自己的生死。
我不同意!清莺几乎是喊出来的,一定有别的方法!
祁阙和宋谦对视一眼,宋谦缓缓点头:或许,我们可以联手。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三人详细制定了计划,祁阙将正面现身吸引注意,清莺和宋谦则从密道潜入救人,最后在预定地点会合。
祁阙还教了清莺几种简单蛊术的使用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记住,若子时我们还未会合,小姐和相爷立刻离开京城,不要回头。祁阙严肃地说。
清莺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她绝不会丢下他,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夜深人静,清莺独自在院中准备药草,明日凶险万分,她要多备些金疮药,月光如水,照得她手中的药钵泛着幽幽青光。
小姐还不休息
祁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莺回头,见他站在廊下阴影处,月光只照亮他半边脸庞,显得轮廓格外分明。
睡不着。清莺轻声道,你呢伤还没好,该多休息。
祁阙走到她身边坐下,动作比平日迟缓,显然伤势仍在困扰他:习惯了,睡不安稳。
两人沉默片刻,清莺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是父亲
祁阙犹豫片刻:相爷当年…曾调查过母亲的死亡原因,二皇子担心他会发现真相。
清莺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阴谋都源于这个秘密。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恨皇帝吗
祁阙沉默良久:不知道。我对他毫无记忆,但有时会想,若他知道我还活着,会是什么反应。他自嘲地笑了笑,大概会再杀我一次吧。
清莺心头一酸,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不会的!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对自己孩子狠心的。
祁阙凝视着她,眼中情绪翻涌:小姐真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他轻轻回握她的手,遇见小姐,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月光下,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一时谁都不愿松开,清莺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茧和伤疤,粗糙却温暖,与初见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这个给你。清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香囊,我亲手缝的,里面装了安神的药草,还有我的一缕头发。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祁阙接过香囊,手指微微发抖,他珍而重之地贴胸收好,又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递给清莺:此刃名‘断念’,淬过剧毒,见血封喉。小姐留着防身。
清莺接过匕首,两人指尖相触,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不知是谁先动的,等清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靠在祁阙怀中,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答应我,明天一定要小心。她轻声道。
祁阙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我答应小姐,一定会回来。
清莺抬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月光下,他右眼那道疤痕显得格外明显,却丝毫不减他的俊朗,反而增添了几分沧桑的魅力。
她不自觉地伸手轻抚那道疤痕:这是怎么来的
祁阙闭上眼,任由她的手指流连:十岁那年…我试图保护一只受伤的小狗,师父用匕首划的,说这是教训,杀手不该有心。
清莺心头一痛,指尖微微颤抖,祁阙睁开眼,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但现在…这里有了。
这句话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清莺全身的血液,她仰起脸,在月光下闭上眼睛。
清莺!宋谦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打破了这魔咒般的时刻。
两人如梦初醒,迅速分开,祁阙的耳根通红,清莺也感到脸颊发烫。
明日还要早起,该休息了。祁阙站起身,声音有些哑。
清莺点点头,却在他转身时再次拉住他的衣袖:祁阙,无论你是谁,杀手还是皇子,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祁阙的背影僵了一瞬,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大步离去。
次日黄昏,三人按计划分头行动,清莺和父亲从密道潜入韩肃的别院,果然大部分守卫都被调去前院,祁阙已经现身了。
快,地牢在这边。宋谦低声道。
两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名守卫,顺利找到地牢,赵嬷嬷和素心被关在最里间,虽然受了些惊吓,但并无大碍。
小姐!老奴就知道您会来!赵嬷嬷老泪纵横。
清莺帮她解开锁链:能走吗我们得赶快离开。
四人刚出地牢,忽听前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紧接着是韩肃的厉喝:祁阙!你竟敢背叛师门!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清莺心头一紧,几乎要冲向前院,被宋谦一把拉住:按计划来!先去会合点等他!
清莺咬牙点头,强忍担忧跟着父亲向外撤离。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后门时,一队黑衣人突然从侧面杀出!
果然有埋伏!宋谦拔剑迎敌,莺儿带她们先走!
清莺哪肯丢下父亲她抽出祁阙给的匕首,护在赵嬷嬷和素心身前,一名黑衣人扑来,她本能地一挥匕首,那人顿时惨叫倒地,伤口处冒出诡异的黑烟,匕首上的毒发作了。
更多的黑衣人涌来,清莺渐渐力不从心,就在危急时刻,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瞬间击倒三名敌人!
祁阙!清莺惊喜交加。
祁阙浑身是血,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战意:走!我来断后!
宋谦拉着清莺向后门撤退,清莺却频频回头,只见祁阙一人独战十余名高手,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每一次出手都有一人倒下。
但敌人实在太多,一支冷箭突然射中他的肩膀!
不!清莺挣脱父亲的手,就要冲回去。
就在这时,韩肃带着更多人手赶到,将祁阙团团围住。
祁阙,你太让我失望了。韩肃冷笑道,为一个女人背叛组织,值得吗
祁阙吐出一口血沫,嘴角却挂着笑:值得。
韩肃一挥手,几名手下推出一个铁笼,里面盘踞着数十条毒蛇:知道这是什么吗专为你准备的‘万蛇噬心’!
清莺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却被父亲死死拉住:来不及了!我们得走!
不!我不能丢下他!清莺拼命挣扎。
远处,祁阙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回头看向她的方向,即使隔着这么远,清莺也能看清他眼中的决绝,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走。
韩肃狞笑着打开铁笼,毒蛇如潮水般涌向祁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祁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下一刻,他的眼睛变成骇人的血红色,周身血管凸起,整个人仿佛膨胀了一圈!
焚心蛊!你疯了!韩肃惊恐后退。
祁阙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怒吼,猛地挣断束缚他的铁链,扑向韩肃,毒蛇纷纷避开他,仿佛遇到了天敌。
清莺眼睁睁地看着祁阙如修罗般在敌群中厮杀,每一招都带起一摊鲜血。
走啊!宋谦强行拖着她离开。
最后一瞥中,清莺看到祁阙被数支长矛刺穿身体,却仍死死抱住韩肃不放,然后她的视线被墙壁挡住,再也看不到那惨烈的战场。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清莺没有停下脚步,她知道,祁阙用生命为他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绝不能浪费。
他会没事的。她喃喃自语,握紧胸前的银哨,他答应过…会回来。
水滴声。
这是祁阙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缓慢、规律,像是某种残酷的计时器,提醒他还活着这个事实。
他尝试动一动手指,立刻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的手腕被特制的铁链穿透,吊在潮湿的墙壁上。
脚尖勉强能碰到地面,但无法支撑全身重量,大部分时候他的身体都悬空着,全靠那两根穿过腕骨的铁链维系。
醒了
韩肃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祁阙勉强抬头,看到对方坐在几步外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三天了,我还以为‘血蝎门’第一杀手就这么死了呢。韩肃起身走近,刀尖轻佻地挑起祁阙的下巴,你喝下的‘焚心蛊’本该让你经脉尽断而死,没想到你还挺能扛。
祁阙吐出一口血沫,正中韩肃的脸:让你失望了。
韩肃暴怒,一刀刺入祁阙的肩膀,慢慢旋转:你以为救了宋谦父女就完了二殿下已经派人去追了,很快他们就会会死的很惨的!
找不到的。祁阙扯出一个血淋淋的笑,我安排的藏身处…你们永远…找不到。
又一刀刺入腹部,祁阙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但他眼中的嘲讽丝毫未减。
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韩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知道这是什么吗‘噬心蛊’,你师父的得意之作。
据说中了此蛊的人,会感受到万蚁噬心之痛,直到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祁阙瞳孔微缩,但很快恢复平静:来吧…正好让我见识下老东西的…新玩具。
韩肃狞笑着将蛊虫倒入祁阙口中,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然后,突然之间,祁阙的身体剧烈痉挛起来,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他的眼睛瞪大到极限,血丝密布,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咯咯声。
怎么样爽吗韩肃凑近,告诉我宋谦父女藏在哪里,还有,你为何要背叛组织为了那个丫头
祁阙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溢出,却一个字也不说。
韩肃等了片刻,不耐烦地挥手:继续用刑,直到他开口为止!
黑暗中走出两个壮汉,手持各种骇人的刑具,祁阙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一个名字,清莺,这个名字成了他在无边痛苦中唯一的慰藉。
啊!
清莺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她梦见祁阙被铁链锁住,浑身是血,正遭受酷刑,那梦境真实得可怕。
小姐赵嬷嬷掌灯进来,又做噩梦了
清莺颤抖着点头,摸出枕下的银哨,这是祁阙留给她的,说危急时刻吹响它,这些天她无数次想吹响它,又怕干扰了可能正在潜伏的祁阙。
五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清莺轻声道,手指抚过银哨上的纹路。
赵嬷嬷叹了口气:祁侍卫武艺高强,定会没事的。
清莺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他们现在藏身于城郊一个小村庄,是祁阙事先安排好的安全屋,父亲每日暗中联络朝中旧部,收集二皇子谋反的证据,但进展缓慢。
嬷嬷,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清莺说不下去了。
赵嬷嬷拍拍她的手: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还是准的,祁侍卫对小姐,是真心实意的,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离开。
清莺握紧银哨,突然感到一阵奇异的温热从哨身传来,她惊讶地拿到眼前,发现银哨竟泛着微微的红光!
这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噬她的心脏,清莺蜷缩起来,痛苦地喘息,眼前浮现出祁阙被蛊虫折磨的画面,这不是想象,而是真实的感应!
小姐!赵嬷嬷慌了手脚。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清莺大汗淋漓地坐起来,心中却燃起希望,银哨的异变和刚才的感应,说明祁阙还活着,而且正试图联系她!
他需要我……清莺翻身下床,我得去找他!
这怎么行!赵嬷嬷拦住她,太危险了!至少等相爷回来商量。
清莺已经快速穿好外衣,从暗格中取出祁阙留下的木盒,打开后,里面的两只同心蛊虫果然在剧烈蠕动,其中一只的尾部渗出了血丝。
它们在指引方向。清莺小心地将蛊虫装入小瓶,嬷嬷,等父亲回来告诉他,我去找祁阙了,让他千万别轻举妄动。
赵嬷嬷还想阻拦,清莺已经闪身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祁阙不知道自己被折磨了多久,时间在地牢里失去了意义,只有一波接一波的痛苦永恒不变。
噬心蛊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每次都比上一次更剧烈,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唯有那个名字依然清晰,清莺,清莺,清莺……
还是不肯说韩肃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
一桶盐水泼在祁阙血肉模糊的躯体上,他应该感到剧痛的,但奇怪的是,疼痛似乎已经离他远去,他的意识飘忽着,仿佛看到了清莺的脸,她在哭吗不,不要哭,我的小姐……
大人,他快不行了!一个守卫低声道。
韩肃咒骂一声:废物!二殿下要的口供还没拿到呢!给他喂解药,别让他就这么死了!
有人粗暴地掰开祁阙的嘴,灌入某种苦涩的液体,片刻后,噬心蛊的疼痛减轻了些,意识也稍微清醒了。
祁阙发现韩肃已经离去,只剩两个守卫在牢门外喝酒。
听说二殿下要在皇上寿宴上动手。一个守卫醉醺醺地说。
嘘!不想活了另一个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过确实快了,到时候这厮也没用了。
祁阙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二皇子要在皇帝寿宴上谋反!这个消息必须传出去,必须告诉清莺。
他轻轻晃动身体,评估着自己的状况:双腕被铁链穿透,琵琶骨也被特制的钩子锁住,经脉因焚心蛊而大半断裂,体内还有噬心蛊在肆虐,逃出去的希望微乎其微。但为了清莺,他必须一试。
祁阙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体内残存的内力,这过程痛苦至极,就像用钝刀一点点锯开自己的骨头。
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但他恍若未觉,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铁链上。
咔嗒一声轻响,右手的铁链松动了些。
一个守卫抬头:什么声音
老鼠吧。另一个不以为意,来,继续喝。
祁阙继续施力,肌肉因过度用力而撕裂,但他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右手的铁链从墙上的固定处脱落!他迅速用右手拔出左肩的钩子,然后是右肩,每一秒都像一辈子那么长。
当最后一个束缚被解除时,祁阙如断线的木偶般跌落在地。
两个守卫听到响动,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查看,就在他们开门的瞬间,祁阙如鬼魅般暴起,尽管经脉尽断,他仍然记得如何杀人,双手如铁钳般扭断了两人的脖子。
换上守卫的衣服,祁阙踉跄着走出牢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不敢停下。
地牢的通道错综复杂,但他凭着杀手的本能找到了出口,夜色正浓,祁阙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随即被剧痛击倒在地。
噬心蛊又开始发作了,比任何一次都猛烈,他蜷缩在草丛中,浑身痉挛,却死死咬住衣袖不发出声音。
必须…找到清莺…警告她…这个念头支撑着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黑暗中走去。
清莺循着同心蛊的指引,来到城西一处废弃的庄园,银哨越来越烫,蛊虫在瓶子里疯狂蠕动,她知道祁阙就在附近。
祁阙!她小声呼唤,在断壁残垣间搜寻,一声微弱的呻吟从一堆废墟后传来,清莺飞奔过去,只见一个血人倒在杂草丛中,几乎认不出人形。
祁阙!她跪在他身边,双手颤抖着不敢触碰,生怕加重他的伤势,祁阙微微睁开眼,目光涣散:清…莺…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走…快走,噬心蛊…会伤到你…
别说话。清莺强忍泪水,小心地检查他的伤势,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双腕有贯穿伤,肩胛骨处血肉模糊,全身遍布鞭痕和烙铁的痕迹,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噬心蛊发作了。祁阙突然痉挛起来,一口黑血喷出,离开我,我会…伤害你…
清莺按住他乱抓的双手:看着我!祁阙,看着我!祁阙的眼神勉强聚焦在她脸上,痛苦中带着深深的眷恋:小姐不该来。
闭嘴。清莺抹去眼泪,从怀中取出准备好的药粉,这是根据你教我的方法配的,加上我改良的几味药,应该能暂时压制蛊毒。她将药粉混入水囊,扶起祁阙的头让他喝下,药效很快显现,祁阙的抽搐减轻了些,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为什么…冒险来救我。他虚弱地问。清莺轻轻抚过他伤痕累累的脸:因为你也曾这样救过我。
祁阙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混着血水流下,清莺小心地为他清理伤口,敷上金疮药。
当她解开他的衣襟处理肩伤时,突然注意到他胸前的皇室烙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光。
这是……祁阙勉强抬手遮住烙印:别…看…
清莺握住他的手移开,仔细观察那个烙印,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噬心蛊被暂时压制,烙印的金光渐渐消退,恢复成普通疤痕的样子。
祁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皇室烙印会对蛊毒有反应
祁阙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因为,我的生母,是南疆蛊毒师的女儿,皇室血脉…混合蛊王血。
清莺心头一震:所以你能解血蝎粉的毒,能抵抗各种蛊术,因为你体内流着蛊王的血
祁阙微微点头,突然抓住她的手:清莺,听我说,二皇子要在…皇上寿宴上…用蛊毒控制百官…必须阻止他。
寿宴什么时候
三日后。祁阙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皮肤下的蛊虫再次躁动,快走…他们…追来了。
远处果然传来火把的光亮和嘈杂的人声,清莺咬牙扶起祁阙:我们一起走。
祁阙摇头,用尽最后力气推开她:我只会拖累你,去找相爷…阻止二皇子。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口黑血涌出,记住,我…爱…
话音未落,他再次陷入昏迷,清莺泪如雨下,却知道他说得对,带着重伤的他根本无法逃脱追兵。
我会回来救你的。她在祁阙额头印下一吻,迅速隐入夜色中。
身后,追兵的火把已经照到了祁阙所在的位置,清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将这一幕深深刻在心底,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父亲藏身之处。
二皇子的阴谋、祁阙的身世、蛊王血脉的秘密,一切线索终于串联起来。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在三日后的寿宴上,阻止一场足以颠覆王朝的阴谋。
二皇子要在寿宴上用蛊毒控制百官宋谦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消息可靠吗
清莺点头,将沾血的银哨放在桌上:祁阙用命换来的情报。
宋谦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轻叹一声:莺儿,你与祁阙……
父亲,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清莺打断他,声音有些发抖,寿宴就在三日后,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二皇子,同时救出祁阙。
宋谦沉思片刻:我有个旧部在禁军任职,或许能帮上忙,但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赵嬷嬷慌张地跑进来:老爷,小姐,外面有个女子求见,说是,说是祁侍卫的故人!
清莺与父亲对视一眼,警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什么样的女子
一身青衣,蒙着面纱,说话冷冰冰的。赵嬷嬷压低声音,她说有救祁侍卫的办法。
清莺随父亲来到前院,只见一名青衣女子立于槐树下,身姿挺拔如剑。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揭下面纱,一张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右眼下有一道与祁阙极为相似的疤痕。
宋小姐。女子微微颔首,声音如冰泉冷冽,我是青瓷,祁阙的同门。
清莺心头一紧,这女子直呼祁阙其名,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亲昵,她强自镇定:你说能救祁阙
青瓷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的黑色令牌:血蝎门的追踪令,我能带你们找到他被关押的地方。
宋谦审视着她:为何帮我们
青瓷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因为我也不想二皇子得逞。她顿了顿,看向清莺,而且,祁阙对我很重要。
那一眼中的深意让清莺胸口发闷,她别过脸:何时出发
今夜子时。青瓷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对了,祁阙可曾提起过我
清莺摇头。
青瓷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果然还是老样子,不愿连累别人。她轻抚自己右眼的疤痕,这伤,是为他挡刀留下的。
说完,她纵身一跃,消失在院墙外。
清莺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绞紧衣角,赵嬷嬷的话在耳边回响:祁侍卫对小姐是真心实意的,可那女子眼中的情意和疤痕又如此真实。
子夜时分,清莺、宋谦与青瓷在城外汇合,青瓷换了一身夜行衣,长发高高束起,更添几分英气。
二皇子的秘密据点在前方山谷。青瓷指着远处,守卫森严,但我知道一条密道。
清莺忍不住问:你和祁阙…认识很久了
青瓷侧目看她,月光下的眼神莫测:十年了,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受训,一起…杀人。她轻笑一声,如果不是这次任务,我早已是他的妻子了。
清莺心头一震,什么意思,他们有婚约不成
到了。青瓷打断她的思绪,指向山壁上的一道裂缝,从这里进去,直通地牢下层。
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密道阴暗潮湿,青瓷却如识途老马,带着他们左拐右绕,突然,她停下脚步,示意大家安静。
上方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那小子骨头真硬,噬心蛊发作三次了还不松口。
韩大人说了,明天直接取他的蛊王血,不需要口供了。
脚步声渐远。清莺脸色煞白,青瓷却神色不变:跟我来。
他们来到一间石室上方,透过缝隙可以看清下面的情形,清莺差点惊呼出声,祁阙被铁链锁在墙上,浑身是伤,几乎认不出人形,一个驼背老人正在他面前摆弄各种可怕的器具。
师父。青瓷轻声道,语气复杂。
驼背老人突然抬头,仿佛感应到什么:青瓷是你吗
青瓷示意清莺二人别动,自己纵身跃下:师父,是我。
你来得正好。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明天就是大日子,你帮我准备好取血工具。
是。青瓷顺从地点头,目光却扫过祁阙。
祁阙微微抬头,看到青瓷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警告,青瓷却假装没看见,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师兄,好久不见。
这亲密的动作让清莺心头一刺,更让她震惊的是,祁阙竟然没有躲开,只是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救你啊。青瓷轻笑,手指滑到他脖颈处,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清莺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冲下去的冲动,宋谦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祁阙皱眉:你疯了快走!
走青瓷突然贴近他耳边,嘴唇几乎碰到他的皮肤,丢下你一个人送死我做不到。
这暧昧的姿态让清莺看的很是不适,她再也看不下去,转身欲走,却不小心碰落一块小石子。
谁!驼背老人厉喝。
青瓷反应极快,一枚飞镖射灭火把,石室顿时陷入黑暗,走!她低喝一声,纵身跃回缝隙处,被发现了!
四人仓皇逃离,回到安全处,清莺再也忍不住:你和祁阙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她想的那样的吗
青瓷理了理散乱的鬓发,眼中带着怜悯: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因为那是他的任务,刺杀宰相。她凑近清莺,轻声道,而我,才是他真正爱的人。
够了!宋谦打断她,无论你们什么关系,现在救人才是首要。
青瓷退后一步,恢复冷峻:明日午时,守卫换岗时有半刻钟空隙,我会制造混乱,你们趁机救人。说完,她转身离去,背影孤绝如霜。
清莺呆立原地,脑海中全是青瓷抚摸祁阙的画面,那样亲密的姿态,那样熟稔的语气,难道祁阙真的…
次日行动前,清莺独自在河边发呆,青瓷的话像刀子一样搅动着她的心。
她取出祁阙给的银哨,哨身已经不再发热,说明他的状况可能更糟了
准备出发了。宋谦走过来,担忧地看着女儿,莺儿,无论那女子与祁阙有何过往,重要的是他现在选择了谁。
清莺勉强一笑:父亲多虑了,我与祁阙…本就没什么。
正午时分,四人按计划行动,青瓷果然制造了一场大火,引开了大部分守卫。
清莺和父亲潜入地牢,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祁阙。
清…莺…祁阙艰难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快走,这是陷阱。
别说话,我们救你出去。清莺解开他的锁链,心疼得双手发抖。
突然,地牢大门轰然关闭!韩肃带着大批守卫出现,而青瓷站在他身侧,面无表情。
多谢带路,宋小姐。韩肃狞笑,要不是青瓷,我还真找不到你们的藏身处呢。
清莺如遭雷击,看向青瓷:你…骗我们
青瓷冷冷道:我只想救师兄,至于你们…死活与我无关。
祁阙挣扎着站起来,将清莺护在身后:青瓷,为什么
为什么青瓷眼中终于涌现情绪,因为你为了这个女人背叛组织!背叛师父!背叛…我!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小小的蝎子烙印,还记得这个吗你说过,等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就带我离开。
祁阙脸色惨白:那不是…我…
清莺再也听不下去,扶起父亲就要突围,韩肃一挥手,守卫们一拥而上,混战中,祁阙不知哪来的力气,夺过一把剑杀出一条血路。
清莺!这边!他大喊。
清莺犹豫了一瞬,还是跟着他冲了出去,身后传来青瓷凄厉的喊声:祁阙!你又要丢下我吗
祁阙没有回头,拉着清莺狂奔,三人逃入山林,甩掉了追兵,但祁阙也因伤势过重而倒地不起。
清莺为他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却一言不发,祁阙虚弱地抓住她的手:清莺,青瓷说的不是真的…我和她…
不必解释。清莺抽回手,你的私事与我无关。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突然暴起将她按在树上,力道大得惊人:与我无关他眼中泛起血色,你明明在乎!我看到你的眼神了!
放开!清莺挣扎,去找你的青瓷,你怎能辜负她!
祁阙低吼一声,竟一把抱起清莺,不顾宋谦的阻拦,大步走向山林深处的一间废弃猎屋,进屋后,他将清莺放在床上,转身锁上门窗。
你干什么清莺又惊又怒。
祁阙背靠房门,脸色苍白如纸却目光灼人:既然小姐不肯听我解释,那我只好,留你在这里,直到你肯听为止。
你这是囚禁!清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祁阙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是啊,这才是我…一个卑劣的杀手,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滑坐在地,伤口又开始流血,清莺,别信青瓷,她是我师妹,一直是她一厢情愿,但从来不是…
话未说完,他昏了过去。
清莺本想趁机逃走,看到他的样子却迈不开步子。
她叹了口气,重新为他包扎,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那些共处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教她防身术时专注的眼神,他为她挡箭时决绝的背影,他在月下拥抱她时的颤抖。
我该拿你怎么办。她轻声道。
祁阙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别走…清莺…别走…
清莺的心被揪了一下,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走,但你醒来后必须解释清楚。
雨,倾洒而下。
清莺坐在窗边,看着雨水顺着破旧的窗棂蜿蜒而下,如同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三天了,祁阙高烧不退,伤口开始溃烂,偶尔清醒时也只是死死抓着她的手,呢喃一些她听不懂的胡话。
喝点水吧。
清莺扶起祁阙的头,将水碗凑到他干裂的唇边,祁阙微微睁眼,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黯淡无光。
清…莺…他艰难地吞咽,你…还在这里…
不然我能去哪清莺苦笑,你把门锁死了,记得吗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即被剧痛取代,他弓起身子,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清莺连忙掀开他的衣襟,那些伤口下的血管正诡异地凸起,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
噬心蛊又发作了!她手忙脚乱地取出药粉,却发现所剩无几,只能将最后一点混入水中,喂祁阙服下。
药效来得慢,祁阙的痉挛越来越剧烈,突然,他一把抓住清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感觉到吗,它在吃我的…心。
清莺掌心下,他的心跳杂乱无章,时而狂跳如鼓,时而微弱如丝,更可怕的是,确实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像一条贪婪的虫。
为什么…不逃…祁阙喘息着问,我…囚禁了你。
清莺用湿布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因为本小姐心善,见不得你死。
祁阙闭上眼,一滴泪水滑落:傻子…
彼此彼此。清莺轻声道,你明明可以跟青瓷走,却选择救我父亲。
听到青瓷的名字,祁阙猛地睁开眼:她,不是我…我们只是…
我知道。清莺打断他,你若真与她有情,就不会为我挡箭了。
她的手抚上脸庞,我只是有点小小的吃醋,不过仔细一想没必要。
祁阙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胸前,清莺慌忙去擦,却被他抓住手腕。
清莺听我说。他气息微弱却异常坚定,我确实是来杀相爷的,但遇见你后,我…
一阵剧烈的痉挛打断了他的话,祁阙痛苦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入自己的胸口,仿佛想把里面的蛊虫挖出来,清莺拼命按住他的手,防止他伤到自己。
坚持住!父亲已经去请大夫了!她声音发抖。
祁阙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那个狰狞的蝎子烙印和旁边的皇室徽记:如果我死了,去找皇上…告诉他…璟琰还活着,这是唯一能保护你的…方法。
清莺的泪水砸在他滚烫的皮肤上:你不会死!我不允许!
祁阙想抬手擦她的泪,手臂却无力地垂下,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呼吸变得微弱而不规则。
祁阙!祁阙!清莺拍打他的脸,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就在此时,门被猛地撞开。宋谦带着一位白发老者冲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打扮的人。
莺儿!快让开,让大夫看看!
清莺跌跌撞撞地让到一旁,看着大夫检查祁阙的伤势,老者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摇了摇头:蛊毒已入心脉,寻常药物无能为力,除非…
除非什么清莺抓住老者的手。
除非有皇室特制的‘龙血散’,或许还能多撑几日。
侍卫中走出一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金盒:相爷命我等去宫中求药,皇上听闻此事,不仅赐药,还派了御医同来。
清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为什么
侍卫低声道:相爷出示了重要证据,证明二皇子谋反,皇上震怒,已将其软禁,至于这位…他看向昏迷的祁阙,相爷说,等救醒他,一切自会明了。
御医接过龙血散,熟练地调配药剂,清莺扶起祁阙,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小心地喂药,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她不得不含一口,以唇相渡。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却比不上心中苦涩的万分之一,清莺轻抚祁阙的脸,无声地祈祷。
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她的祈祷有了回应,祁阙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御医松了口气: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蛊毒未除,随时可能复发,必须尽快回京,面见皇上。
为何要见皇上清莺不解。
御医与侍卫交换了一个眼神:姑娘有所不知,这位公子身上的皇室烙印非同寻常。
一辆豪华马车载着昏迷的祁阙和清莺父女,在重兵护送下驶入皇宫,清莺透过车窗,看到朱红的宫墙和金色的琉璃瓦,恍如隔世。
马车停在了一座僻静的宫殿前,侍卫恭敬地引领他们进入内室,那里已经候着几位御医和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
清莺立刻跪伏在地,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起。
不必多礼。皇帝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让朕看看他。
清莺抬头,第一次看清这位天下至尊的面容,威严中带着儒雅,眼神锐利却隐含悲悯,最让她震惊的是,皇帝的眼角眉梢,竟与祁阙有三分相似!
皇帝走到床前,凝视着昏迷的祁阙,当他看到那个皇室烙印时,手明显颤抖了一下。
他轻轻抚过祁阙的脸,又拿起一直挂在祁阙颈间的那枚玉佩仔细端详。
这是朕当年亲手给琰儿戴上的。皇帝的声音哽咽了,上面刻着‘永寿安康’,真的是他,朕的琰儿。
清莺如遭雷击,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皇帝证实,还是让她头晕目眩。
宋谦上前一步:陛下,当年之事…
皇帝抬手制止他:朕都知道,皇后忌惮瑾妃的蛊术,趁朕南巡时宣布琰儿失足掉入水中,溺死了,实则将他交给血蝎门培养成杀手。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笔账,朕会好好清算。
御医们开始为祁阙诊治,清莺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曾经孤绝冷傲的杀手,如今被证实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心中百感交集。
你便是宋爱卿的女儿皇帝突然问道。
清莺连忙行礼:民女宋清莺,参见陛下。
免礼。皇帝和蔼地说,琰儿昏迷中一直在唤你的名字,你们…
清莺耳根发热:民女与祁…与殿下只是主仆。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他转向御医:如何
为首的御医跪下:回陛下,殿下体内蛊毒已深入心脉,寻常方法难以根除,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下蛊之人,取得本命蛊虫,否则恐怕凶多吉少。
清莺腿一软,扶住床柱才没倒下,皇帝面色阴沉:下蛊之人是谁
韩肃。宋谦答道,但此人已被二皇子灭口。
殿内一片死寂,清莺走到床前,握住祁阙滚烫的手: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皇帝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御医会尽全力,宋小姐,你也多日未休息了,先去偏殿吧。
不!清莺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礼,请陛下恕罪,民女想留在这里。
皇帝没有责怪,反而微微一笑:也罢。朕命人准备些吃食和干净衣物给你。
接下来的日子,清莺寸步不离地守在祁阙身边。御医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只能勉强压制蛊毒,无法根除,祁阙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每次醒来都更虚弱一分。
第七天夜里,清莺正用湿巾为祁阙擦拭身体,突然感觉他的手指动了动。
祁阙她轻声唤道。
祁阙缓缓睁开眼,目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明,他虚弱地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清莺憔悴的脸上:这是哪里
皇宫。清莺强忍泪水,你,你是皇子,陛下已经认出你了。
祁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果然如此!他艰难地抬手,轻触清莺的脸,你…瘦了。
清莺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你吓死我了。
祁阙的目光越过她,看到站在门口的皇帝,他挣扎着想行礼,却被皇帝按住:别动,朕的孩儿。
陛下。祁阙声音嘶哑,臣有罪。
皇帝摇头:你无罪,是朕对不起你和你母妃。
祁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坚定:臣斗胆请求一事。
说。
宋相爷忠心耿耿,所有‘罪名’都是被构陷,请陛下宽恕。
皇帝动容:朕已查明真相,宋爱卿官复原职,倒是你。他看向清莺,宋小姐守了你七天七夜,不吃不睡。
祁阙转向清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为什么。
清莺擦去眼泪,轻声道:因为你说过,会努力活着回来见我。
祁阙的眼中涌现出深深的情感波动,他颤抖着伸出手,清莺立刻握住。
清莺。他的声音轻如耳语,你是我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
这句话耗尽了祁阙全部的力气,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缓缓闭上,心跳几乎停滞。
祁阙!清莺失声痛哭。
御医们一拥而上,片刻后,为首的御医跪下:陛下,殿下心脉衰竭,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皇帝面色铁青:再想办法!朕刚找回的儿子,绝不能就这样死了!
陛下!清莺突然跪下,民女有一法,或许可救殿下!
所有人都看向她。清莺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的册子,那是祁阙给她的蛊术典籍:这里面记载,血亲之血可为引,施展‘换心术’,将蛊毒转移到施术者体内。
不行!宋谦厉声打断,那等于自杀!
皇帝却若有所思:血亲之血,朕是琰儿生父,可用朕的血
清莺翻到某一页:需满足三个条件:血亲自愿,受术者求生意志强,且…她脸一红,且心中有挚爱之人。
皇帝看向昏迷中的祁阙,又看看清莺,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确定此法可行
民女愿以性命担保!
皇帝沉思良久,最终点头:好。朕准你一试,但若有危险,必须立刻停止。
清莺郑重叩首:谢陛下!
御医们迅速准备所需物品,清莺洗净双手,翻开典籍最后几页,那里记载着祁阙亲手补充的一些秘术,其中一条特别标注:噬心蛊解法:以血亲之血为引,施术者需有深厚内力,且与受术者心意相通。
清莺深吸一口气,看向昏迷中的祁阙,七天来,她第一次感到希望。
烛火摇曳,将密室照得如同白昼,清莺跪在祁阙身侧,双手微微发抖,御医们已经按照古籍上的图示,用金粉在地上画好了复杂的阵法。
祁阙躺在阵法中央,面色灰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皇帝卷起龙袍衣袖,露出结实的手臂,御医恭敬地递上一把金刀:陛下,只需三滴血便够。
清莺深吸一口气,翻开古籍最后几页:请陛下将血滴在阵法三个角上。
皇帝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金粉上,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
当第三滴血落下时,整个阵法突然亮起微弱的红光。
该你了。首席御医低声提醒清莺,记住,一旦感觉不适立刻停止。
清莺点点头,双手按在祁阙心口两侧,他的皮肤滚烫,皮下那条蛊虫似乎感应到危险,蠕动得更加剧烈。
清莺闭上眼,开始背诵古籍上的咒文。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然后,阵法中的金粉突然无风自动,沿着特定轨迹流动起来。
清莺感到一股奇异的热流从掌心涌入,顺着经脉流向全身,她咬紧牙关继续念咒,声音越来越响亮。
以血为引,以心为桥,渡彼之毒,入我之躯…
祁阙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胸口处的皮肤下鼓起一个鸡蛋大小的包块,正是那条噬心蛊!清莺感到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几乎冻结她的血液,她强忍痛苦,继续催动咒术。
清莺!你的手!宋谦惊呼。
清莺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紫黑色,并且这种变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手臂蔓延,但她不能停,现在停下,祁阙必死无疑。
继续!她咬牙道。
阵法中的红光越来越盛,祁阙胸口的鼓包开始移动,缓缓向清莺手掌方向游走,每移动一寸,清莺就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她血管里搅动。
快了,再坚持一下!首席御医紧盯着那个移动的鼓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鼓包终于移动到祁阙胸口正中央,就在即将接触清莺手掌的刹那,异变突生!祁阙胸前那个原本黯淡的皇室烙印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整个密室照得如同白昼!
啊!清莺感到一股灼热的力量从祁阙体内涌出,顺着她的手臂逆流而上,与她体内的寒意激烈碰撞。
这种痛苦远超想象,她几乎要昏死过去,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倒下。
金光中,祁阙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瞳竟也变成了纯粹的金色!他无声地张开嘴,一道金光从口中射出,直接没入清莺眉心。
清莺感到一股暖流从眉心扩散到全身,所到之处寒意尽消,她惊愕地看着祁阙胸口的鼓包迅速缩小,最终完全消失。
而她的双手也恢复了正常颜色,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阵法光芒渐渐熄灭,密室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超出理解的一幕震惊了。
蛊毒,解了首席御医最先回神,急忙检查祁阙的脉搏,不可思议,噬心蛊完全消失了!
清莺想说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向前栽倒。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是祁阙!他已经坐起来了,那双金色的眼瞳中满是震惊与心疼。
然后,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
清莺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远处有光,有声音,却怎么也够不着,偶尔,她会感到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或是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熟悉得让她想哭,却又记不起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清莺终于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绣金床幔,身下是柔软如云的锦被。
她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全身软得像棉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清莺转头,看到祁阙跪在那里,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胡茬,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满溢着她从未见过的情感。
水。清莺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祁阙立刻端来玉杯,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头,温水入喉,清莺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火烧过。
我…昏迷了多久她声音嘶哑。
七天。祁阙的声音比她还要哑,御医说你是施术消耗过度,加上蛊毒余波。
清莺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他的手:你呢蛊毒全清了吗还疼不疼
祁阙的眼中瞬间涌出泪水,这个曾经冷血无情的杀手,此刻跪在她床前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要冒险,我这种人不值得。
清莺想抬手擦他的泪,却使不上力,只能用指尖轻轻碰触他的手背:傻瓜,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祁阙突然俯下身,将脸埋在她手心里,清莺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自己的手掌。
我以为,要失去你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这七天,比噬心蛊还难熬。
清莺心头一热,正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皇帝在御医和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宋小姐醒了太好了!皇帝看起来由衷地高兴,朕的御医这几日可是提心吊胆,生怕你有个闪失,琰儿会拆了太医院。
琰儿,清莺这才反应过来,祁阙,不,现在应该叫萧璟琰了,已经被正式承认了皇子身份。
谢陛下关心。她试图行礼,却被皇帝制止。
免礼。你救了朕的皇子,是大功一件。皇帝和蔼地说,然后转向祁阙,琰儿,你已经七天没合眼了,现在宋小姐醒了,你也该去休息。
萧璟琰摇头:儿臣不累。
皇帝无奈地摇头:倔脾气。他对清莺眨眨眼,宋小姐劝劝他吧,朕这个儿子,只怕就听你的。
清莺脸一热,看向祁阙:你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祁阙与她对视片刻,终于妥协:我就在外间,有事立刻叫我。
等祁阙和众人都退下后,首席御医留下来为清莺检查,他一边把脉一边低声道:姑娘真是福大命大。那日若非殿下体内蛊王血脉突然觉醒,反哺于你,恐怕…
蛊王血脉清莺疑惑道。
御医点头:殿下身具皇室血脉与蛊王血脉,二者融合后产生了奇异变化,那日金光便是明证。他神秘地压低声音,陛下已经决定恢复殿下皇子身份,封号为‘璟’,等姑娘痊愈后就会正式宣布。
清莺心头百感交集,祁阙,不,萧璟琰,现在是真正的皇子了,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三日后,清莺已经能下床走动了,皇帝特许她在宫中休养,住在离祁阙寝殿不远的偏殿。
每天清晨,她都会看到祁阙站在院中练剑,他的身体恢复得极快,那些可怕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这天清晨,清莺刚走出房门,就看到祁阙背对着她站在梨树下,他换上了皇子常服,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越发挺拔如松,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气色好多了。他走近,伸手想碰清莺的脸,又在中途停住,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变了。
清莺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犹豫:听说陛下要为你举行册封大典
祁阙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三日后。他顿了顿,清莺我…
殿下!一个侍卫匆匆跑来,陛下召您立刻去御书房!
祁阙皱眉:何事
韩肃,他没死!潜入宫中行刺,已被禁军围在藏经阁!
祁阙脸色骤变,拉起清莺就往御书房跑,御书房外已经围满了禁军,皇帝安然无恙地站在阶上,见他们来了明显松了口气。
父皇没事吧祁阙单膝跪地。
朕无恙。皇帝扶起他,韩肃负隅顽抗,扬言要引爆藏经阁内的蛊毒,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清莺心头一紧:藏经阁附近可有水井或池塘
皇帝诧异:有座荷花池,为何
蛊毒怕水。清莺解释道,若有足够多的水,或可阻止蛊毒扩散。
祁阙突然按住心口,脸色一变:不好!他已经释放了蛊毒!他转向皇帝,父皇,请立刻疏散众人,儿臣去对付韩肃。
不行!清莺和皇帝异口同声。
祁阙却已经纵身跃出:我能感应到蛊毒,不会被暗算!清莺,准备解药!
清莺想追上去,被侍卫拦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阙的身影消失在藏经阁方向。
不到半刻钟,藏经阁内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清莺的心几乎停跳,不顾一切地冲向藏经阁,却被气浪掀翻在地。
当她挣扎着爬起来时,看到祁阙踉跄着从浓烟中走出,怀中抱着昏迷的韩肃,禁军一拥而上将韩肃捆住,祁阙则脱力般跪倒在地。
祁阙!清莺冲过去扶住他。
祁阙的左肩插着一支毒镖,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但他却笑了:没事了,他再也伤不到任何人了。
御医们迅速将祁阙抬回寝殿,清莺全程紧握他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解毒过程很顺利,因为祁阙的血已经具备了抵抗大多数蛊毒的能力。
真是奇迹。首席御医感叹道,殿下体内的蛊王血脉已经完全觉醒,今后怕是百毒不侵了。
夜深人静时,清莺独自守在祁阙床前,月光透过窗纱,为他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银边,她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眉眼,指尖流连在那道熟悉的疤痕上。
你再这样摸下去,我怕是要装睡到天亮了。祁阙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笑意。
清莺急忙缩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别走。祁阙坐起身,我有话要说。
清莺心跳加速,任由他拉着自己在床边坐下。
清莺…祁阙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曾经是杀手,手上沾满鲜血,现在虽然有了皇子身份,但那些过去不会改变。
清莺想打断他,却被他用指尖按住嘴唇。
让我说完。祁阙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但我想用余生弥补,如果你不嫌弃,我想向父皇请旨,娶你为妃。
清莺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曾无数次想象这一幕,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傻瓜。她哽咽道,我若在乎那些,就不会冒险救你了。
祁阙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点亮的星辰,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所以,这是答应了
清莺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吻上了他的唇,这个吻带着药草的苦涩,却又甜得让她心尖发颤。
祁阙僵了一瞬,随即热烈地回应,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清莺的脸已经红得像朝霞,祁阙抵着她的额头,气息不稳:我当你答应了。
清莺轻捶他的肩膀,却被他捉住手放在心口,那里跳动得又快又重,像是在为她奏一曲欢歌。
从今往后,祁阙认真地说,我的命是你的,我的心也是你的,萧璟琰此生,绝不负宋清莺。
月光下,两个身影再次相拥而吻,仿佛要将过去所有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窗外,一树梨花悄然绽放,洁白如雪,仿佛在为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作证。
江南的春雨细如牛毛,轻柔地落在青石板路上,清莺撑着一把油纸伞,穿过熙攘的街市,朝清阙医馆走去。
伞面上绘着几枝淡雅的梨花,是祁阙去年特意为她选的。
医馆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有拄拐的老者,有怀抱婴孩的妇人,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
清莺加快脚步,从侧门进入内室,换上素净的青色衣裙,将长发利落地挽成一个髻。
夫人来了!小学徒阿竹眼睛一亮,老爷正在后院给那个断腿的孩子换药,说您来了就直接过去。
清莺点点头,顺手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糖果,这才往后院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祁阙低沉温和的声音:再忍忍,马上就好。
推开门,只见祁阙单膝跪地,为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包扎腿伤,他穿着简单的靛青色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束起,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与一年前那个冷血杀手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男孩疼得龇牙咧嘴,却在看到清莺时眼睛一亮:宋夫人!
小虎乖。清莺走过去,将糖果递给他,今天换药没哭,真勇敢。
祁阙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接过清莺手中的伞挂好,又替她拂去肩头的水珠: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晚你整理药材到那么晚。
清莺笑着摇头:不碍事。倒是你,天没亮就起来熬药了吧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默契。小虎看着他们,突然说:我爹娘以前也这样。
院中一时寂静,小虎的父母在上月的洪灾中丧生,是清莺和祁阙从废墟中把他挖出来的。
祁阙揉了揉男孩的头发:等你腿好了,我教你认药材,如何
小虎兴奋地点头,暂时忘记了疼痛。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阿竹惊慌的喊声,祁阙和清莺同时变了脸色,快步赶去。
医馆大堂里,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揪着阿竹的衣领:叫你们当家的出来!我兄弟吃了你们的药,现在上吐下泻!
清莺上前一步:这位大哥,有话好说,先放开孩子。
壮汉斜眼打量她:你就是老板娘告诉你,这事没完!我兄弟要有个三长两短…
你兄弟昨日来求医,症状是腹痛发热。祁阙平静地插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开的药是黄芩汤,绝无可能导致上吐下泻。他后来还吃了什么
壮汉一愣,气势顿时弱了三分:就,就按方子抓的药。
是吗祁阙缓步上前,突然伸手从壮汉腰间扯出一个小布袋,那这是什么
布袋中装着几枚野果。祁阙取出一枚捏碎,顿时散发出一股酸腐气味:马桑果,与黄芩相克,同食必会中毒。你兄弟偷吃野果致病,反倒来讹诈医馆
壮汉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却被门口几个等候看病的乡民拦住。
清莺拉了拉祁阙的袖子:算了,救人要紧。带我去看看你兄弟吧。
壮汉羞愧地低下头:夫人大度,我兄弟就在门外板车上。
祁阙叹了口气,取了几味解毒药,随清莺一起出门救治。
这样的闹剧每月都会上演几次,但他们从不因此对病人见死不救。
午后,雨停了,
清莺在药房整理药材,祁阙则在前堂坐诊,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请问,这里可有一位祁大夫
清莺手中的药勺差点掉落,她急忙掀帘看去,只见父亲宋谦一身便服站在堂中,正含笑看着祁阙。
岳父大人!祁阙连忙起身行礼,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捎个信。
宋谦捋须笑道:老夫辞官归乡,顺路来看看你们。他环顾四周,不错,这医馆办得有模有样。
清莺飞奔出来,一头扎进父亲怀里:爹爹!
宋谦慈爱地摸着女儿的发髻:莺儿长胖了些,看来祁阙把你照顾得不错。
祁阙,现在公开场合他仍用这个名字,耳根微红:岳父远道而来,快请内室休息。阿竹,去沏最好的龙井!
三人在后院花厅落座,宋谦看着满院晾晒的药材和玩耍的孩童,满意地点头:你们收养了这么多孤儿,实在是积德行善。
都是清莺的主意。祁阙眼中满是柔情,她说孩子们无家可归,就像…
就像当年的你。清莺接话,轻轻握住他的手。
宋谦叹息一声:朝中局势已定,二皇子被永久圈禁,韩肃处斩,血蝎门余党也尽数伏诛,陛下一直念叨你们,说璟琰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偏要跑到江南开医馆。
祁阙微笑:我本就不是当王爷的料,现在这样,很好。
确实很好,这一年来,他白天行医济世,晚上与清莺灯下研读医书,偶尔还要应付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们,虽然忙碌,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对了,宋谦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陛下让我捎来的。
祁阙展开信笺,眉头渐渐舒展。清莺好奇地问:陛下说什么
他夸我们的医馆办得好,问是否需要御医相助,还说要派几个太医院的学生来学习蛊术治病的方法。祁阙笑着摇头,最后说,等我们有了孩子,一定要带回京城让他看看。
清莺脸一红,低头喝茶掩饰。宋谦哈哈大笑:陛下这是变相催你们呢!
正说笑间,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扒着门框:祁叔叔,小虎又踢被子了。
祁阙起身,熟练地将小女孩抱起:走,我们去看看。
宋谦望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真难想象,一年前他还是个冷面杀手。
清莺微笑:他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夜深人静,清莺从梦中惊醒,发现身侧空无一人,她披衣起身,在院中的梨树下找到了祁阙,他正仰头望着星空,月光下的侧脸如雕塑般沉静。
又做噩梦了清莺轻声问,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
祁阙没有否认,只是将她揽入怀中:梦见师父,和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
清莺靠在他胸前,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都过去了。
嗯。祁阙的下巴抵在她发顶,今天岳父问我后不后悔放弃王爷之位,其实我从未觉得那是放弃,得到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清莺仰头看他,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右眼那道疤痕已经淡了许多,不再显得狰狞,反而成了他独特魅力的一部分,她伸手轻抚那道疤:还疼吗
早不疼了。祁阙捉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倒是你,手怎么这么凉他不满地皱眉,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掌心呵气取暖。
清莺轻笑:我天生体寒,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我才每晚给你准备暖炉。祁阙一本正经地说,明天开始,每天再加一碗当归生姜羊肉汤。
你想热死我啊!清莺佯怒,却忍不住笑出声。
祁阙突然正色:说真的,今天看到岳父,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也该要个孩子了
清莺脸一热,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在想,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们能不能多收养几个像小虎、小桃他们。
祁阙怔了怔,眼中渐渐涌现温柔的光:好,你想要多少个,我们就养多少个。
真的清莺惊喜地抬头,我还以为你会嫌吵。
祁阙将她搂得更紧:我曾经,也没有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轻吻她的发丝,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充满爱的家。
清莺眼眶发热,紧紧回抱住他,梨树的花瓣随风飘落,如同温柔的雪,覆盖在这对相拥的恋人身上。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了,祁阙打横抱起清莺:回去吧,小心着凉。
清莺靠在他肩头,看着满天繁星,突然说:明天我想去城外的慈幼局看看,听说又来了几个战争孤儿。
我陪你去。祁阙不假思索,顺便带些药材,那边总是缺医少药。
回到房中,祁阙果然已经准备好了暖炉,被窝里暖烘烘的,带着阳光和草药的气息。
清莺蜷在他怀中,很快沉入梦乡,这一次,祁阙也一夜无梦。
江南的初秋,暑气未消,清莺正在后院教导几个女孩子辨识草药,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阿竹兴奋的叫喊声。
夫人!夫人!京城来人了!
清莺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整理了一下被药草弄乱的衣裙,快步走向前院,只见院中停着三辆华丽的马车,十几个侍卫和侍女正忙着卸货。
祁阙站在廊下,手中拿着一封烫金请柬,眉头微蹙。
怎么了清莺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
祁阙将请柬递给她:西域使团来访,父皇命我们代表皇室出席三日后的接风宴。他顿了顿,特别嘱咐要你穿西域服饰出席。
清莺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哪有西域服饰
一位年长的宫女上前行礼:夫人不必忧心,陛下早已命尚衣局准备了全套行头,连同首饰、鞋袜一并送来了。
几个大箱子被抬进内室,清莺掀开第一个箱盖,顿时被里面的华服惊艳得说不出话来,那是一件石榴红色的纱丽,金线绣满繁复的蔓藤花纹,配着镶嵌红宝石的额饰和手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清莺的手指轻抚过柔软的面料,太贵重了。
祁阙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试试看
他的呼吸拂过耳畔,惹得清莺耳根发热,她轻轻点头,抱着箱子进了内室。
半刻钟后,内室的门缓缓打开,清莺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脸颊绯红:是不是…很奇怪
祁阙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他站在原地,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清莺。
西域服饰与中原截然不同,贴身的剪裁勾勒出清莺窈窕的身姿,石榴红的轻纱衬得她肌肤如雪。
纤细的腰肢裸露在外,肚脐处贴着一枚小小的金饰,随着呼吸微微闪烁,额前的红宝石坠子垂在眉心,更添几分异域风情。
祁阙清莺不安地捏着纱丽边缘,说话呀!
祁阙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往内室走。
你干什么!清莺惊呼,外面那么多人。
让他们等着。祁阙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现在必须确认,这不是做梦。
内室的门被重重关上,留下院中面面相觑的侍从和孩子们。
阿竹机灵地把所有人都赶去前院,自己则坐在内院门口把守,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直到日头西斜,内室的门才再次打开,祁阙神清气爽地走出来,衣冠整齐,只是领口处隐约可见几道抓痕。
清莺跟在他身后,脸上的红晕比身上的纱丽还要艳丽,发髻松散,唇上的口脂已经花了。
衣服,很合适。祁阙对等候的宫女说,嘴角挂着餍足的笑,告诉父皇,我们准时赴宴。
宫女们低头忍笑,鱼贯而入帮清莺重新梳妆。清莺羞恼地瞪了祁阙一眼,却被他捉住手,在掌心轻轻一吻。
我的西域公主…他低声呢喃,眼中满是痴迷。
清莺心头一热,忽然觉得穿这样的衣服似乎也不错。
三日后,皇宫灯火通明,西域使团的到来让整个宫廷都洋溢着异域风情。
清莺身着那套石榴红纱丽,与祁阙并肩走入大殿时,引来一片惊叹。
皇帝满意地捋着胡须,对身旁的西域使者说:这是朕的皇子与皇子妃。
使者赞叹道:皇子妃穿上我国服饰,比我们西域最美的姑娘还要动人!
祁阙不自觉地收紧搂在清莺腰间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占有欲,清莺悄悄掐了他一下,他才勉强放松力道。
宴席上,西域舞姬献上热情的舞蹈,鼓点越来越快,舞姬们突然分散开来,邀请宾客共舞。
一位英俊的西域使者向清莺伸出手:尊贵的皇子妃,可否赏脸
清莺还未来得及回应,祁阙已经冷着脸挡在她前面:内子不擅舞蹈。
使者讪讪退下,清莺在桌下轻踢祁阙一脚:你干嘛多失礼啊。
祁阙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他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生吞活剥了。
清莺忍不住笑出声:醋坛子。
只为你一个。祁阙理直气壮。
宴席过半,皇帝突然宣布:今夜京城有花灯会,诸位爱卿可自行前往观赏。他冲祁阙眨眨眼,琰儿,带清莺去看看吧,听说今年的灯会格外盛大。
祁阙会意,起身携清莺悄悄离席,走出宫门,喧嚣渐远,取而代之的是街上热闹的人声,今夜不设宵禁,整个京城仿佛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真的要去灯会吗清莺有些犹豫,我这身打扮…
祁阙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这样就好。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再说,我很喜欢这身衣服,尤其是…他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划,惹得清莺一阵战栗。
两人随着人流向最繁华的街市走去,路边的灯笼连绵如海,照得夜空如同白昼。有舞龙的队伍经过,有卖糖人的小贩吆喝,还有杂耍艺人表演喷火绝技。
清莺看得目不暇接,早把矜持抛到脑后,拉着祁阙东奔西跑。
祁阙!看那个兔子灯!
祁阙!我想吃糖葫芦!
祁阙!那边有猜灯谜的!
祁阙任由她拉着,眼中满是宠溺,他付钱买下她看中的每一个小玩意,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在她吃糖葫芦时用手帕擦去她嘴角的糖渣。
你以前逛过灯会吗清莺突然问。
祁阙摇头:杀手不需要这种娱乐。
清莺心头一酸,拉起他的手:那今夜我们玩个够!
她带着祁阙猜灯谜、放河灯、看皮影戏…做尽一切寻常恋人会做的事,祁阙从最初的拘谨到渐渐放开,甚至尝试着给清莺赢了一个丑萌丑萌的布老虎。
这是我第一次,像普通人一样过节。走在回家的路上,祁阙突然说,他手中提着一盏并蒂莲灯,暖黄的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柔和了往日的冷峻。
清莺靠在他肩上:以后每年都来,好不好带着孩子们。
祁阙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将她拉进一条无人的小巷,按在墙上热烈地吻住她,清莺惊喘一声,随即环住他的脖子回应这个吻,并蒂莲灯掉在地上,照亮两人纠缠的衣摆。
我爱你。分开时,祁阙抵着她的额头低语,比爱生命还要爱。
清莺捧着他的脸,轻吻那道疤痕:我知道。
回府的马车上,清莺靠在祁阙怀中昏昏欲睡,祁阙轻抚她的长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父皇说西域使者送了十套不同款式的服饰给你,明天就到。
清莺立刻清醒了:什么
各种颜色的都有。祁阙故作正经,蓝的、紫的、金的…他的手不老实地滑入披风下,我特别期待那件珍珠串成的…
清莺羞恼地掐他:萧璟琰!
祁阙大笑,将她搂得更紧,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驶向他们在京城的临时府邸。
灯笼的光透过车帘,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如同他们交织的命运,有明有暗,却始终紧紧相依。
春日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寝殿,清莺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祁阙紧紧搂在怀中,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肯松手,仿佛生怕她会消失一般。
清莺轻轻抚摸他右眼那道已经淡了许多的疤痕,心中涌起无限柔情。
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一年前,当皇帝提出要为祁阙恢复皇子身份并举行盛大婚礼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婉拒了。
那时的祁阙还未完全摆脱杀手的阴影,而清莺也只想过平凡生活。
于是他们悄悄离开京城,在江南开了一家小医馆,收养了几个战争孤儿。
直到三个月前,皇帝一封亲笔信打破了平静:朕年事已高,唯一心愿便是看到琰儿以皇子身份成婚。若你们仍不愿回京,朕便亲赴江南。
面对这样的请求,他们无法再拒绝。
醒了祁阙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晨起的沙哑。
他睁开眼,那双曾经冰冷如刀的眼睛如今满是温柔。
清莺笑着点头:今天可是大日子,皇子殿下。
祁阙皱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别这么叫我。他低头轻咬她的耳垂,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祁阙。
清莺被他闹得咯咯直笑,两人在床上嬉闹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咳嗽声:殿下,夫人,时辰不早了,礼部的人已经候着了。
皇宫正阳殿外,红毯铺地,彩绸高悬,文武百官分立两侧,目光不时瞟向殿门方向。皇帝端坐龙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忽然,礼乐齐鸣,殿门大开,一对新人缓步而入。
祁阙,现在应该称他为萧璟琰了,身着皇子大婚礼服,玄衣纁裳,金线绣制的蟠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面容沉静,步伐稳健,唯有微微发白的指节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而清莺则是一身大红嫁衣,金线刺绣的凤凰展翅欲飞,头戴九翚四凤冠,珠帘轻摇间隐约可见她含羞带笑的容颜。
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匣,据说是皇帝特意赐予的嫁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礼官的高唱,两人在百官见证下行完大礼。
当祁阙掀开清莺面前的珠帘时,他的手微微发抖。
珠帘后,清莺含泪带笑的脸庞让他一时忘记了呼吸。
琰儿。皇帝慈爱地唤道,这是朕与你母妃当年大婚时的信物,如今赐予你们。
侍从捧上一个雕花木盒,皇帝亲自打开,取出一对龙凤玉佩,龙佩给了祁阙,凤佩给了清莺。
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祁阙郑重接过玉佩,突然双膝跪地:父皇,儿臣有一请求。
皇帝挑眉:说。
儿臣与清莺在江南收养了五个战争孤儿,想请父皇恩准,给他们一个正式身份。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收养平民孤儿已是不合规矩,还要给身份几位老臣已经皱起了眉头。
皇帝沉思片刻,却笑了:朕准了,不过…他故意拉长声调,朕要你们再多生几个皇孙,如何
清莺瞬间脸红到耳根,祁阙则坦然叩首:儿臣遵旨。
礼成后,盛大的婚宴开始。祁阙和清莺被安排坐在皇帝下首,接受百官祝贺。
酒过三巡,祁阙注意到清莺已经有些疲惫,便借口更衣,带她悄悄溜到了御花园。
累了吧他心疼地揉捏清莺的肩膀,再坚持一会儿就好。
清莺靠在他肩上,轻叹:比看一天病人还累。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个玉匣,陛下给的嫁妆,我还没看呢。
祁阙帮她打开玉匣,里面竟是一道圣旨和一枚金印,圣旨上写明,赐封清莺为慈懿夫人,掌管皇室慈善事务,有权调用国库银两救济灾民。
清莺惊讶地瞪大眼睛:这…
父皇真是了解你。祁阙笑着吻她的额头,这下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办慈幼局了。
清莺眼眶发热,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假山后传来一阵窸窣声,祁阙警觉地将她护在身后:谁
假山后钻出五个小脑袋,正是他们在江南收养的孩子们!最大的小虎已经十岁,最小的妞妞才四岁。
你们怎么来了清莺又惊又喜。
小虎挠挠头:是皇爷爷派人接我们来的,说爹爹和娘亲今天成亲,我们不能缺席。
祁阙和清莺相视一笑,是啊,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家人。
婚宴结束后,皇帝将祁阙单独召入御书房。
琰儿,朕有件事要与你商量。皇帝的神情变得严肃,北境近来有异动,探子报是有人用蛊术控制边民。朕想……
父皇想让我去处理祁阙直接问道。
皇帝点头:你身具蛊王血脉,又熟悉蛊术,是最佳人选,但朕知道你现在…
儿臣去。祁阙毫不犹豫,不过有两个条件。
说。
第一,清莺必须知情并同意;第二,事成后,儿臣要带她回江南继续行医济世。
皇帝大笑:朕准了!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你真的舍得放弃皇位朕本打算……
父皇。祁阙罕见地打断皇帝,儿臣当过杀手,也当过皇子,但最幸福的,是做一个普通大夫,与清莺和孩子们在一起。
皇帝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罢了,朕会从宗室中另选继承人,不过你要答应朕,每年带清莺和孩子们回京住上一段时日。
儿臣遵旨。
离开御书房,祁阙直奔寝宫,清莺已经换下繁重的嫁衣,穿着一身轻便的红裙,正在灯下翻阅医书。
见他回来,她放下书卷,笑意盈盈:陛下找你何事
祁阙如实相告,清莺听完,沉默片刻:会有危险吗
不会。祁阙握住她的手,现在的我,有太多理由必须活着回来。
清莺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祁阙断然拒绝,太危险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清莺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天不回,我等你一天;一年不回,我等你一年;一辈子不回…
祁阙用一个吻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红烛高烧,罗帐低垂,这一夜的缠绵,比任何誓言都更能表达他们生死与共的决心。
一个月后,祁阙平安归来。北境的蛊乱很快平息,原来是一小撮血蝎门余孽作祟。
有了清莺事先准备的解药和祁阙的蛊王血脉,事情比预想的顺利得多。
他们如约回到江南,继续经营医馆,收养孤儿,清莺利用慈懿夫人的身份,在各地开办慈幼局和女子学堂;祁阙则偶尔为皇室处理一些棘手问题,但每次都会向清莺报备,并尽早归来。
岁月如梭,转眼十年过去。
春日的医馆后院,三个孩子在花树下追逐嬉戏,最大的小虎已经能帮祁阙辨识药材,次女小桃则跟着清莺学习刺绣和医术。
最小的安安才五岁,正蹲在药圃边好奇地看蚂蚁搬家。
爹爹,这是什么药小虎指着一株刚发芽的植物问道。
祁阙蹲下身,耐心解释:这是黄芩,清热解毒的,记住,叶子呈披针形,边缘有细锯齿…
不远处,清莺一边教小桃绣花,一边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幸福。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冷血杀手,如今会是这样一位温柔耐心的父亲
娘亲,你笑什么小桃歪着头问。
清莺轻抚女儿的发辫:娘亲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爹爹的情景。
快讲讲!小桃兴奋地催促。
清莺的目光越过庭院,落在祁阙身上,他似有所感,抬头与她相视一笑。
那是个春天,娘亲在花园弹琴…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安安跑过来,一头扎进清莺怀里:娘亲,我饿了!
祁阙抱起小虎,牵着小桃走过来:走吧,回家吃饭。
家这个曾经对祁阙来说无比陌生的字眼,如今是他最珍贵的所有。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清莺,走在江南的黄昏里,路过的乡邻纷纷向他们问好,有称祁大夫的,也有叫宋夫人的,就是没人称呼他们皇子皇子妃。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生活,既非凡俗,也不囿于宫墙。
在经历了那么多黑暗与痛苦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明与宁静。
当晚,清莺靠在祁阙怀中,突然说道:听说北边又打仗了,肯定又有许多孩子失去父母。
祁阙吻了吻她的发顶:想收养就直说。
可以吗清莺仰头看他,已经有五个了…
祁阙轻笑:再多几个又何妨反正我们的院子够大。他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满足。
清莺在他唇上轻啄一下: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家。
祁阙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清莺,是你给了我一个家。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将银辉洒在这座充满爱与欢笑的院落。
曾经的杀手与闺秀,如今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在江南的春夜里,相拥而眠。
他们的故事,终将成为一段传奇,在这片土地上流传。
但对他们而言,最珍贵的不是传奇,而是每一个相拥而醒的清晨,每一个携手而归的黄昏,以及,那些被爱治愈的伤痕,和因爱而重获新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