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墨琰对新转来的音乐特长生很特别。
因为我当众揭露她偷走我的独奏曲谱,韩音觉得尊严受损。
哭着离开却意外摔断了右手,无法再参加比赛。
蒋墨琰为给她出气,暴雨夜将我关在音乐厅外。
居高临下地讽刺：
你凭什么羞辱韩音
如果不是和我的世交,你能进入这所顶尖音乐学院
我淋了一夜雨,病了四天。
蒋母为了补偿我,提出毕业就订婚。
这次,不等蒋墨琰推拒,我主动回绝了。
蒋墨琰怔住了。
他还不知道,我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申请了维也纳音乐学院。
1
雨越下越大。
我站在音乐厅后门,全身被淋得透湿。
门卫老刘一脸歉意地看着我。
对不起暖暖……
让你进来,我就会被开除……
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没关系老刘。
您帮我把手机拿出来就好。
有了手机我可以叫车避雨。
门卫摇头,低声说：
对不起……
我顿了顿,没再为难他。
2
凌晨两点的暴雨夜。
我除了紧贴着音乐厅的外墙,希望屋檐能稍微挡住些雨水,已经无路可走。
蒋墨琰的目的达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冻得发白时。
蒋墨琰带着韩音出现在门口。
女生一脸惊讶地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
蒋墨琰垂眼盯着我。
现在,还是不愿意道歉吗
换做三个小时前,我肯定会据理力争,甚至会不甘心地跟蒋墨琰争辩。
如果不是韩音当着整个音乐班同学污蔑是我偷了她的小提琴弓。
我也不会忍不住当众揭穿她。
韩音承受不住同学们的质疑目光,跑出去摔伤了手。
蒋墨琰把这件事怪在了我身上。
自尊心在此刻被求生本能压了下去。
我只知道自己已经冷得发抖了。
张了张嘴,雨水灌进喉咙。
对不起韩音。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朝她鞠了一躬。
我不该那样做的。
韩音往蒋墨琰身后躲了躲,可我不想原谅她……
蒋墨琰回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
没事的。
他情绪淡淡地看了我半晌。
晚了。
3
我身子一晃,有些站不稳了。
雨滴密密麻麻打在身上,像要拖着我整个人沉入地面。
蒋墨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
当众指认韩音,是不是为了羞辱她,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似乎很淡地笑了下。
可你又哪儿来的资格羞辱她
如果不是和我家的世交关系,你能进这所顶级音乐学院
真当自己是天才了
韩音咳嗽了两声,小声说：
好冷,墨琰我们回去吧好吗。
蒋墨琰目光落到她手上,被雨滴溅到,她轻轻护着受伤的右手。
他眉心紧蹙起,随即揽着韩音关上了门。
小心别感冒了。
最后一丝暖光被隔绝。
眼皮沉得厉害,我可能是太累了。
抱着双膝蹲在门边,疲惫地睡了过去。
应该。
睡着了就不冷了。
4
梦里反而是暖和的。
蒋墨琰六岁的时候,就跟现在一样清冷高傲,不爱说话。
他父母要接他回欧洲生活了。
蒋墨琰没理会,转身给他们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走到我面前,拉住我。
不要和暖暖分开。
我第一次摸到施坦威钢琴,开心到飞起。
一遍遍弹着简单的音符,也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两家人最后商量,把我也带进城里,参加青少年音乐培训班。
也能接受更专业的钢琴教育。
蒋墨琰蹲在我面前,小脸严肃。
暖暖,跟我一起走好吗。
我有点不情愿,可我想留在家里呀……
蒋墨琰老大不高兴了,合上钢琴盖子。
那你别弹了。
以后你也弹不到施坦威了。
为了心爱的钢琴我很快妥协,慌张地去拉他手。
我跟你走,墨琰让我弹！
墨琰！墨琰！
5
我似乎喃喃出了声,从梦中醒来。
靠着的不是冰冷的墙壁,而是柔软的羽绒被。
反应了几秒。
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是我的宿舍。
暖暖你终于醒了！
舍友紫萱惊喜地叹了声,醒了就好,你都烧了四天了。
我先去给你煮点儿粥。
紫萱离开,站在我床前沉默良久的蒋墨琰,低声问：
梦见了什么
他缓缓接道：你在梦里叫了我名字。
我不想提起过往煽情,只说：不记得了。
声音哑到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蒋墨琰没再问,递给我一杯水。
我接过,谢谢。
他顿了下,轻挑了下眉梢：
跟我客气上了
很久没听你跟我说过这个词了。
蒋墨琰平和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失焦地盯着被子。
我好像丧失了所有跟蒋墨琰有关的情绪。
不想质问他为什么要偏袒韩音。
不再嫉妒,焦虑,恐慌。
当然,也不会为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而委屈,心软。
一场雨,好像。
浇灭了我对蒋墨琰的所有期待。
我不喜欢他了。
6
傍晚,我下床吃饭。
韩音还在宿舍楼没走。
她自然地坐在蒋墨琰身侧。
不再像第一天转学时那么拘谨。
我挑了个离两人比较远的位置坐下,安静地喝粥。
蒋墨琰见状,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两秒,却也什么都没说。
韩音若无其事地跟我打招呼。
水灵的眼睛看起来真诚极了。
她一脸担忧地问：
徐暖,你好些了吗
我摸摸你额头,看下还烧不烧好不好
她探手过来时,我花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躲。
这场雨让我认清了韩音在蒋墨琰心中的位置。
惹韩音生气,等于惹到了蒋墨琰。
淋雨产生暂时的恐惧让我顺从了。
韩音坐回去,点点头。
可以可以,不烧了。
她托着腮,情绪低落：
徐暖啊,真抱歉,虽然你也受到了应得的惩罚,但我还是不想原谅你。
因为你真的给我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我局促地握着勺子,看向蒋墨琰。
没原谅是什么意思呢
要再把我绑出去淋一次雨吗。
现在我病还没好,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紫萱端着汤走到餐桌边,轻描淡写地上菜。
那等过几天暖暖身体好点,再让她接着淋。
这两天太虚弱了,容易嘎巴一下死在外面。
蒋墨琰头也不抬地说：
没人让她再出去淋。
韩音笑容僵了下,对,对啊……
我也没说什么,紫萱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紫萱是为了帮我说话才被她针对的。
我慌忙开口,想替她解释。
但刚好被一口粥呛到,咳嗽不停。
紫萱：我这就去倒水！
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就把水杯放在我面前。
蒋墨琰揉了揉我的头。
声音依旧发冷。
慌什么。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还真能再让你淋
把我想得那么冷血
不过一个晚上,我却已经不再习惯他亲昵的触碰。
借着去端水,躲开他的手。
蒋墨琰没察觉什么,只是问我：
吃完了
我点头。
他扬了下眉,俯身作势要扶起我。
我往后缩了下,茫然问：
做什么
扶你回宿舍。
我摁着他胳膊,忙站起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蒋墨琰耐心浅,轻啧了声,不容拒绝地扶住我。
你病还没好,能别闹了
越过男生肩膀,我看到韩音死死咬着下唇,瞪着我。
我不适地绷着身体。
想不通蒋墨琰这么做的原因。
7
蒋墨琰妈妈第二天从欧洲回来了。
听说这件事,立刻赶到宿舍慰问我：
暖暖,好点儿了吗
我已经骂了这臭小子一整天了,阿姨替你出气了。
蒋墨琰站在旁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拍了拍我的手,叹道：
墨琰最近太任性了。
我们打算等你们大学毕业,提前订个婚。
也让他安分下来。
蒋墨琰下颌紧绷,神情冷下来。
我在他出声前先开口拒绝了：
不用这样,阿姨。
订婚的事先不着急。
蒋墨琰微怔。
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温和地劝好蒋阿姨,直到她离开。
像在思考着什么。
喉结滚了滚,才像是不经意地问：
去年生日,你不是说想毕业先确定下关系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我脸上。
怎么现在不急了
蒋墨琰有时候也挺让人费解的。
忙不迭想拒绝的人是他。
但我开口替他回绝了,他看起来也没多开心。
我找不到借口敷衍他。
好在蒋阿姨重新回来叫走了他,话题才能提前结束。
门被关上,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我摁亮手机屏幕。
【陈教授：徐暖同学,维也纳音乐学院的申请已经递交,结果大概要等一周。为了不耽误进度,这段时间你尽量多练习。】
8
蒋阿姨又匆匆飞回了欧洲。
宿舍又只剩下我和紫萱了。
我像以前一样,按部就班地上课练琴。
唯一的区别就是不再缠着蒋墨琰,不再干涉蒋墨琰和韩音的交往。
以前,我看到两人形影不离。
总是抱着乐谱,跑到蒋墨琰练琴室前控诉：
喂,蒋大提琴手,你是不是该跟韩音保持一下距离啊
男生在琴谱上做记号,头也不抬。
理由
因为你女朋友会吃醋。
他停下笔,轻哂了声：什么
我顶着发烫的脸,理直气壮道：
反正我们迟早要在一起,我不能说我是你女朋友吗
蒋墨琰笑笑,没接话。
但他并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依然会帮韩音校音,依然会把琴弓借给她。
好在,现在我已经能很好地无视这一切。
9
周三晚上排练结束。
司机像往常一样早早等在学院门口。
蒋墨琰扶着韩音,越过我先上了车。
他紧抿着唇,沉声说：
韩音手突然疼得厉害,我现在必须立刻带她去医院。
今天你自己回宿舍。
说完,他停了停,看着我补充：
……行吗
司机回头提醒他：
暖暖病还没好。
这么晚一个人打车,能安全吗
蒋墨琰紧蹙起眉,可韩音伤口可能发炎了,等不了了,现在我下去打车就是浪费时间。
司机看了眼空着的副驾,作势要开口。
我大概猜到了他要提议我坐副驾,先跟着他们去医院。
但我不想,索性打断了他的话。
我坐校车,没什么不安全的。
你们走吧。
蒋墨琰匆匆嘱咐我：到宿舍了给我发信息。
司机启动车子。
十秒后,车尾消失在转角。
到宿舍后没多久,我点开预订网站,买了一张三天后的机票。
门发出响动。
是紫萱回来了。
我握着手机,平静地关闭了订票页面。
正想回房间,身后的人叫住了我。
我回头,怎么了
蒋墨琰走近,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凉意。
到宿舍了怎么没给我发信息
我忘了。
我等了半分钟,见他用那双情绪难以言明的眸子望着我,却不说话。
打算绕过他离开。
蒋墨琰突然圈住我的手腕,语气认真。
我和韩音只是朋友。
今天是情况紧急,换做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
我有些意外他会主动解释。
耐心等他说完,才平静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我没有多想。
蒋墨琰没松手,看向我的目光罕见地溢出一丝慌乱。
10
之后两天,蒋墨琰像是回到了韩音出现以前的状态。
和我一起上课下课,练琴时大多也是坐在一旁的。
重新和我亲近了起来。
而韩音,虽然偷小提琴弓是为了赚取比赛奖金给家里。
但音乐班的人还是对她产生了戒备,主动远离她。
以前大家看在蒋墨琰跟她关系好的份上,还能维持表面的客气。
现在见蒋墨琰也疏远她。
韩音被孤立得更为明显了。
出国前一天,排练时间。
紫萱推了下我胳膊。
诶,暖暖。
你最近练琴,把你的琴谱啊乐器都看好啊。
我给你讲,前几天我在教务处登记专业信息,看到韩音生日就在明天。
我不解,怎么了
她无语地瘪了下嘴,她偷了一次,就有可能偷第二次。
保不齐又见啥眼开,偷点儿东西奖励自己个生日礼物呢。
眼前投下一道人影。
蒋墨琰不知道听了多久,神情冷冽。
没完了
他从未用这么森然的语调跟女生说过话。
韩音不是已经道过歉了
他眼底染上一丝讥诮。
到底要让她付出什么代价,才肯放过她
以前的蒋墨琰不会这么刻薄。
看来韩音真的改变了他很多。
紫萱有些不服气。
我提高一下警惕而已,又没什么。
而且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蒋墨琰,你这么替她说话,你喜欢她啊
蒋墨琰蓦地看向我。
我移开视线,有种置身事外的冷静。
他淡淡反问：
不能替朋友出头
说完就没什么情绪地离开了。
蒋墨琰还是这样。
越在乎越会表现得云淡风轻。
11
下课后,陈教授把我叫到办公室。
留学申请通过了。
后天的飞机是吧刚好维也纳那边安排了接机,不会耽误。
我点点头,跟这位一切以音乐为首要目的,却依旧会偶尔流露出点点温柔的老师作最后一次告别。
回去的路上,我偏头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象。
心绪无波无澜这么多天后,终于泛起一丝低落。
到宿舍后,蒋墨琰也不像前几天那样主动找话题。
他看起来也很心不在焉。
晚饭时,紫萱发来一张截图。
是韩音发的朋友圈。
【如果今年还是自己一个人过生日,就不再演奏了。】
配的照片是她在天台边缘,手里握着小提琴弓,指着远处的天空。
紫萱：【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会想不开吧】
几乎是同时,餐桌对面的蒋墨琰筷子脱手,摔在地上。
他握着手机的手攥得青筋暴起。
声音低哑,是竭力压制颤抖的后果。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你自己先吃。
我点点头,夹起一块豆腐。
嗯好。
蒋墨琰匆匆起身,换上外套。
却在门口兀地停下。
他手握着门把手,徐暖。
我偏头看他,不解地嗯了一声。
灯光薄薄地打下来,衬得蒋墨琰眼中的情绪更为浓重。
我想了想。
他注视着我。
毕业就订婚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我回来,就跟家长定下来这件事好吗
韩音家在外地,距离这里160多公里。
我离开之前。
他赶不回来的。
我眨了眨眼,轻声说：好啊。
蒋墨琰如释重负,关上门离开。
我安静地吃完饭,回房间收拾好行李。
晚上10点50分,定好次日早晨5点的闹钟,关灯睡觉。
12
第二天天还没亮。
我正在检查行李箱里的东西时接到了陈教授的电话。
抱歉徐暖。
我刚才看到昨晚接机方发的通知,说你的接机安排出了点问题,还要再推迟一周。
……你还没走吧
我跌坐在地毯上,叹了口气。
没有老师……
那就好那就好……这几天继续来排练哈。
我把行李箱放回柜子里。
改签了机票,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一直睡到下午,蒋墨琰还没回来。
紫萱像是怕我生气,边观察着我的神情边小声说：
刚才学生会打电话说,晚上不用等墨琰了……
他们昨晚去外地,撞见韩音想跳楼。现在墨琰正在医院照顾她呢……
我只是有些诧异。
韩音居然真的想不开
我随意点了下头,那今晚随便吃点就可以了,你出去玩吗
紫萱还没接话,我手机铃声就响了。
是蒋母。
暖暖！听说墨琰在医院照顾同学一夜没回学校啊！
哦哟,熬夜多伤身体。
让食堂给你准备点汤,麻烦你给送过去,盯着他喝完哦。
蒋母一向对我还不错。
我答应下来：好,我待会儿就去。
您别担心。
我到时,蒋墨琰正坐在熟睡的韩音病床边,给她擦手。
他闻声回头看了我眼,动作不停。
来了
我说：
阿姨让我给你送汤,说让你趁热喝。
他两只手都不空闲,我压低声音问：
用我帮你盛一碗吗
蒋墨琰垂眼,恹恹道：
不用了,我不饿。
等韩音醒了,给她喝。
我下意识接了句：可蒋阿姨说是给你熬的。
毕竟蒋母交代给我的任务是盯着他喝。
蒋墨琰停下动作,抬眸。
语气中透着浅浅不耐。
一碗汤而已,你在斤斤计较什么
如果不是你之前害得她断了手腕,昨晚她也不会因为无法参加比赛,想要结束生命。
你知不知道,她差一点死了
蒋墨琰遇到韩音的事,好像总是很难控制情绪。
以往经历得太多,我也习惯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拎着保温壶,沉默地站在原地。
空气凝滞片刻后,我抿了下唇说：
那我把汤放在这里了。
待会儿你们记得喝。
任务也算完成了。
我推开病房门悄声离开。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渐近。
蒋墨琰跟了出来。
他拉住我,面上浮起一丝倦意。
抱歉。
不是故意迁怒你的……
昨晚情况太危急了,我到现在还在后怕,说话没太注意。
比起以前跟蒋墨琰争执时,他说得更伤人的话,这实在不算什么。
但我忍不住抵触和他的肢体接触。
把手抽开才说：
我没有往心里去。
对了,蒋墨琰。
你昨晚说的毕业就订婚的事——
徐暖。
他打断我,语速有些快。
韩音还没醒,我现在没心情跟家长聊。
他别开脸,避开我的目光。
推迟一段时间再谈吧好吗。
毕竟,订婚也不着急这几天,不是还有四年才毕业吗。
蒋墨琰轻描淡写的语气也掩盖不住字里行间的紧绷感。
显然,他以为我在催他落实毕业订婚的事。
我平静地望着他。
正好。
我也是想跟你说,我昨晚想了想,还是等毕业再说吧。
订婚太早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想到我那一波三折的出国申请,叹了口气。
不然,如果遇到必须要退婚的事,到时候会很难办。
蒋墨琰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
什么事情必须要退婚才能办
如果,我是说如果。
蒋墨琰唇线绷成条直线。
没有这种可能。
我第一次发现跟他沟通这么难。
电梯恰巧到了,开门。
我不再回应他的话,进去摁下楼层。
直至门合上前一秒,他还在紧紧盯着我。
13
傍晚,蒋墨琰回来时还在边打电话。
他把手机开了免提,漫不经心地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蒋母的声音顺着电流传出来。
臭小子！我才知道你去照顾的同学是上次那个手断了住院的女生！
你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没有。
蒋墨琰站在饮水机前,抽了个杯子倒水。
普通同学而已。
我不太明白他开免提这个举动,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回房间。
蒋墨琰走过来坐下,又将我拽回身边坐着。
蒋母冷哼一声。
你最好是！
别忘了,我儿媳妇除了徐暖不可能是别人。
语气坚定得我头疼……
蒋墨琰轻嗤了声。
没忘。
我也没考虑过别人,您放心了
蒋母嘟囔了句这还差不多挂了电话。
他闲散地抱着胳膊看我。
看到没,你婆婆够向着你啊。
你呢怀疑我跟韩音吗
要不要查个手机
他指尖一转,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不适应他这么亲昵的口吻。
逃离一般起身,不用了。
没必要这样的,蒋墨琰。
这是你的隐私。
我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钢琴,还有几个小时的练习没完成。
还是回房间,用电钢练习吧……
我转身上楼。
余光中,蒋墨琰独自坐在偌大的琴房里。
身形看起来有丝落寞的意味。
14
周一,韩音已经出院了。
脸色看起来有些病弱的白,手上还包着绷带。
课间,她忽然来找我。
徐暖,那个……我先问一下,你有没有男朋友呀
她明知故问得紫萱都听不下去了。
低头边整理琴弓边嗤笑了声。
全班人都知道我和蒋墨琰有世交关系。
我有气无力地否认：没有。
紧接着,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定格在我身上。
我循着看过去。
蒋墨琰正沉沉盯着我,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我想不通他在气什么。
以前我单方面宣布自己是他女朋友时,他从没承认过。
甚至在韩音出现后,亲口否认我们的关系。
只说世交是家长之间的事,不做数。
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我困惑地移开视线,听韩音惊喜道：
嗯……是这样的。
隔壁班的赵立说,上周他琴弓断了想借你的,你也没拒绝,他特别感谢你,托我问问你今晚放学能不能请你吃饭
在外面吃饭,起码不用跟蒋墨琰同坐一辆车,一起回宿舍。
等我到时,他已经回自己房间了。
我也能避免跟他见面。
想到这,我答应了下来。
行。
我把电话写给你,你让他放学联系我吧。
韩音拿着纸条艰难地往回走。
路过蒋墨琰座位,雀跃地问他：
墨琰,今晚你送我回宿舍的时候,我们绕路去一趟琴行好吗我想明天给你带我修好的琴弦。
原来蒋墨琰本来就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宿舍的。
他很少用这么淡漠的口吻跟韩音说话。
我今晚有事。
我帮你打车,你自己先回去吧。
韩音笑意微敛。
许久啊了一声,温声道：
好呀。
那你快去忙,不用管我啦。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蒋墨琰罕见地没有管她,只敷衍地嗯了声。
韩音身形一僵,许久没有动。
15
晚上我吃完饭回宿舍。
蒋墨琰背对着我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
你在外面吃饱了
男生浅淡的语调裹着些许讥讽的意味。
听起来很刺耳。
我放包的动作缓下来,不明所以反问：
不行吗
我感觉到自己对他的容忍度越来越低。
蒋墨琰,你和韩音以前经常出去吃饭,我也没有质问过你。
蒋墨琰扔开杂志走到我面前。
可能是刚洗过澡的原因,头发是乖巧的顺毛。
行,我错了。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漆黑的瞳仁满是认真。
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和她吃饭。
也会跟她保持距离。
徐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都说出来。
解决完这些问题,我们就和解吧好吗
蒋墨琰声音低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变了很多。
你以前不会对我这么冷淡。
我愕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
可能是我现在的态度让他有些不习惯
踌躇良久,我还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不满意的。
现在这种状态,我觉得挺好的。
互不干涉,三天后,我反正都要离开的。
蒋墨琰不退让,骄傲少爷脾气又犯了。
可我不喜欢。
他拧着眉,朝我逼近。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
原来追着他跑,即使被他因为韩音将我无数次丢下,无视我,讽刺我,也依旧喜欢他,永远不会疲惫的样子
我平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抿了抿唇。
我也会改。
他扯了扯我的袖子,真的。
我印象里蒋墨琰是从来不会认错的。
紫萱拿着乐谱从楼上下来,看到我,步子都快了许多。
暖暖你可算回来了！
墨琰这次您能吃饭了吧！
她长叹一口气。
暖暖你不知道,墨琰一晚上都没吃东西,非要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你说,他每天练琴那么耗体力,这不是折腾自己吗
我从蒋墨琰手中扯回袖子,有些生气。
你明明知道我今晚不回来吃饭的。
蒋墨琰脸色有些白,像是饿久了低血糖导致的。
他懒懒散散地别开脸,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态度。
蒋墨琰的道德绑架,像是一根无形的麻绳。
束缚着我,绳子不动声色地收紧。
一点一点剥夺我的呼吸。
16
最终,我答应了他和解。
只有几天了,没什么不能忍。
蒋墨琰仿佛真如他说的那样。
疏远韩音,重新和我亲近了起来。
不过我并不为此高兴。
中午下课,韩音手腕还没好,扶着墙慢慢走到我们面前。
将手中漂亮崭新的琴谱递给蒋墨琰。
呐,我早上起来整理的。
也算是感谢你在医院照顾我。
蒋墨琰抬头扫了一眼。
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插上吸管,自然而然地放进我手里。
中午想吃什么
我站在一旁,都能感觉到韩音的窘迫。
他却浑然不觉。
蒋墨琰冷血起来是完全不给人留情面的。
都可以……我不自在地挤出三个字。
蒋墨琰点了下头,和我一起往食堂走。
韩音站在原地。
我和她擦肩而过,不小心碰到琴谱的边缘。
她紧紧握着,指节发白。
她在准备这份琴谱时,一定有过很多期待。
17
临行前两天,也就是周四。
课间突然有人提了一嘴。
谁知道情绪不稳定的小姑娘去哪儿啊
好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我这几天练琴都没人跟我借弓了诶。
班长吴凯白了他一眼。
积点儿口德吧你。
韩音爷爷病重,走了。
她请了一周的假。
那人悻悻闭上嘴,却又有人犹疑地接话：
听说她是把老家的钢琴卖了,才凑齐的住院费。
现在琴没了,唯一的亲人爷爷也没了。
她肯定很崩溃。
我的天！她会不会……
自杀那两个字没说出来。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前几天韩音生日发的那条朋友圈。
我看到也没觉得她会为了蒋墨琰寻死觅活。
好在,也真的不是。
但这次,很难说……
蒋墨琰什么反应都没有,像个冷静的旁观者。
然而,晚上放学到宿舍,他回房间收拾了个小行李箱出来。
蒋墨琰手扶着箱子把手,艰涩地对我说：
我一整个下午都试图联系韩音,怎么也联系不上。
她在这座城市只有我一个朋友,我不能不管她。
徐暖,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他说他请假了,必须去陪韩音几天,等她情绪好转再回来。
甚至还强调他是住酒店,每天晚上都可以给我发定位证明。
他这段说辞一定在心里编辑了很多遍,才能做到这么事无巨细。
我都替蒋墨琰觉得累。
我动了动唇,好,你去吧。
蒋墨琰又保证了几遍,才离开的。
18
临行前一天。
我清空了琴盒里所有的谱子,跟紫萱还有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告别。
她们打定主意为我送别,晚上放学在校外的餐厅定了个包厢。
蒋墨琰跟昨天一样,给我发了个酒店定位。
我回来了。
你到宿舍了吗
半个小时没回,他就会打电话过来。
我敲击着键盘。
没有,在和紫萱她们吃饭。
怎么突然想起来聚餐了
我正思考着应该怎么回,蒋墨琰又发来了一条。
毕业后的订婚宴,你如果想请她们,记得提前告诉她们。
不然基本上大学毕业,都出国了。
我回了个好,就收起了手机。
夜晚,睡前,蒋墨琰又发来条信息。
我明天上午回来。
我看到了,没回复。
最后检查了下起飞时间才定好闹钟睡下。
第二天早晨6点25分。
我登机找到座位。
给蒋母编辑完信息,包括解除世交关系,出国,为不辞而别道歉后。
我删了蒋墨琰的所有联系方式,抽出旧电话卡,换上新的,手机关机。
在太阳越过地平线的同时。
飞机起飞了。
19
韩音本来情绪好转了很多。
但她一看到蒋墨琰拿着行李箱,就又低落下来。
你又要丢下我吗
她安静地掉了两滴泪,我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你能不能带我去你那里,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最终,蒋墨琰还是带她一起上了车。
他偏头兴致缺缺地看着窗外。
心想徐暖应该能体谅他的不得已。
毕竟韩音现在情绪随时会不稳定,的确没办法一个人待着。
上午10点,车在学院宿舍楼下停下。
韩音下车慢了一步。
等她进大厅,刚好听到紫萱正小心翼翼地跟蒋墨琰说：
暖暖应该是天还没亮就走了……
我今天醒来才看到她给我发的告别信息。
话音刚落,蒋墨琰的手机铃声响起。
空气安静得过分。
明明没按免提,韩音也听见电话对面怒气冲冲的吼声。
蒋墨琰！你又干什么了！
暖暖说要跟你断绝关系！我那么大一个儿媳妇呢
韩音无声惊讶。
蒋墨琰心底一直隐隐有着预感。
此刻也不算太意外。
只说：闹脾气而已。
哦,出国申请都办完了,也是闹脾气是吧
蒋墨琰攥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
但开口时的语调依旧算得上平静。
这你该问她。
他径直挂了电话。
忽地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
韩音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惊喜,坐在蒋墨琰身侧,轻轻说：
别难过。
你一夜没睡了,我先给你煮一份安神茶好不好这是我爷爷以前教我的,很有效。
蒋墨琰说不上来为什么。
现在听到韩音声音,莫名的刺耳。
不用了。
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韩音没再提自己的生日,我陪你说会儿话不好吗
一个人很容易闷出病诶。
蒋墨琰了无意味地笑了声。
直说想继续住在宿舍不好吗
总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累
他脾气上来的时候,就有刻薄呛人的毛病。
韩音见识过蒋墨琰这样对徐暖。
却是第一次面对他的恶意。
虽然难过,也觉得可以体谅。
那我回去了。
她把安神茶要用的配料告诉紫萱才离开的。
紫萱看着她的背影,百感交集。
因为徐暖,她不喜欢韩音。
她不觉得韩音是什么好人。
但也能感觉到她在认真喜欢蒋墨琰。
20
蒋墨琰找了一堆借口联系徐暖。
不是为了挽留。
是打算质问她离开得太匆忙,甚至很多东西都没带走。
最起码的责任心都没有。
但徐暖换了手机号,她父母也不愿意告诉他她新的手机号。
他甚至连怒火都无处发泄。
韩音又给他发信息了,今天心情有没有好点啊
蒋墨琰看了眼,设置了免打扰。
依旧没回她。
他知道主要责任不是韩音,是他。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厌恶韩音。
连着一周上课,蒋墨琰都有意地避着韩音。
一直到那天排练,自由练习时间。
韩音找到琴房里的他,背着手,微微一笑。
可以聊聊吗
蒋墨琰眉心微蹙。
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
韩音拦住他,温声道：很快。
蒋墨琰按捺下不耐的情绪。
韩音仿佛没察觉他的疏远,看着他的眼睛,抿出个笑。
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
我喜欢你,蒋墨琰。
男生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一蜷。
片刻,淡声道：
抱歉,我有女朋友。
徐暖吗韩音不意外他的拒绝。
蒋墨琰点头,我们以后是要结婚的。
韩音笑出了声,带着浅浅的不解和嘲讽。
你知道左右脑互搏是什么意思吗
蒋墨琰看向她。
她继续说：
亲口跟我说和她只是朋友的不是你吗
一次次伤害她的人不是你吗
现在徐暖走了,彻底不喜欢你了,你却还在骗自己,拿她当拒绝别人的借口。
韩音忽然觉得徐暖也算可怜。
再这样下去,
她会成为下一个徐暖。
她没有跟蒋墨琰相处那么长时间,所以抽离得也及时。
彻底看清他的本质。
你觉得自己这样很深情吗
韩音逐渐敛起笑,冷静地看着他。
在我和徐暖之间摇摆不定,谁也不愿意放弃,
表面上你是心软,不愿意伤害我们其中的一个人,
其实你就是懦弱,既要又要。
蒋墨琰没动,沉默听她说着。
徐暖不喜欢他后,眼中的他是不是这个样子。
韩音这一周来,
因为他的冷暴力。
每天都心神不宁。
想给他发信息,
却又因为看到上面好几条都没回。
停下打字的手。
手机每次震动一下,她都急忙看是不是蒋墨琰的消息。
在学校他更是对她避之不及。
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做错了什么。
徐暖不是她赶走的。
蒋墨琰说他跟徐暖只是朋友后,
她才靠近他的。
是昨天晚上排练结束,
陈教授把她叫到办公室聊最近走神,
水平下降的事,才让她从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她不是徐暖。
没有挥霍才华的资本。
所以才会在这里堵住他,
跟他做个了断。
韩音后退一步,
看着面前这个第一次让她感受到心动的男生。
蒋墨琰,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因为你真的不配。
你除了才华出众,
内里真的烂透了。
她轻阖了下眼,笑了笑。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偷琴弓,
恶毒地刺激徐暖,陷害她。
但我没有对不起你过。
我是真的,有在好好地喜欢你。
她的真诚面对蒋墨琰时,
永远拿得出手。
可能是和徐暖产生了同理心。
离开之前她给了蒋墨琰一句劝告：
如果你多多少少有一点真心喜欢徐暖,就别去打扰她了。
比起你的忏悔,
她更希望能够安心学习。
韩音走了。
只有他还留在原地。
清风晃动他的衣摆。
蒋墨琰蓦地自嘲一笑。
他怎么就落魄到这种境地了。
21
我到维也纳后,起初那段时间爸爸还偶尔会接到蒋墨琰的电话。
要我的联系方式。
我一度担心他会找过来。
好在他后来没再打过电话,应该是怒火消了,逐渐忘记了。
我安心下来,
专心练习音乐。
音乐会结束出成绩后,再见到蒋墨琰,恍如隔世。
他站在我公寓楼下,
略显拘谨。
好久不见,
徐暖。
我手上还拎着曲谱。有事找我
他点了下头,把手中包装精致的礼盒放到我手上。
祝贺你获得国际钢琴大赛第三名。
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
我接过,
谢谢蒋阿姨。
蒋墨琰迟迟不开口,
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没事我就回去了。
转身的同时,
他出声了。
对不起。
虽然我知道,这句话对你来说可能已经无足轻重。
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正式跟你道个歉。
给你造成了很多痛苦,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他轻声喃喃：明明一开始是我离不开你的,是我非要把你带进音乐学院的。
我回头看了他落寞又悔过的神情几秒,点头：
收到了。
我走了。
这次蒋墨琰没拦我。
其实不算是无足轻重的。
我已经跟以前的所有痛苦和解了,
不代表我完全不在意了。
他的道歉像是彻底摘除残留在心口的棘刺。
以后,再想起这些事。
我再也不会心头轻微地堵一下,泛起丝丝难受。
八月底,
我走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前。
墙上挂着一众音乐家的画像。
我驻足在一幅画像前,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风。
【琴弦断了,我却找回了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