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杀人如麻的糙汉将军,遇上出口成诗的丞相小姐——
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将军:这雎鸠是不是咱营里那只会啄人的野鸡
士兵甲:(八卦)听说将军昨晚在帐里喊疼
士兵乙:(嘘声)笨蛋!将军是在喊棠。
1.
秦岭山道,暮春黄昏。
林大人倒是好兴致,
山匪头子咧嘴一笑,露出黄牙,
带着全家去蜀地享清福不如把小姐留下给咱做压寨夫人——
你做梦!
母亲猛地抬头,翡翠发簪坠在青石板上,碎成两半,
我女儿乃金枝玉叶,岂能嫁与你这等粗鄙——
我攥着袖口的玉簪,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山匪头子的刀刃在父亲咽喉上压出一道血痕。
兄长将母亲按在怀里,指节因用力泛白。
可我们谁都不敢动——刀刃离父亲的颈动脉,不过半寸。
娘!
我出声喝止,广袖下的玉簪转了个方向,尖端抵住脖颈。
山间暮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努力扬起下巴:
你若敢动我家人一根手指,我即刻血溅山石,叫你连具完整的尸体都得不到。
山匪头子一愣,继而大笑,唾沫星子溅在我裙角:
有意思!比之前抢的那些哭哭啼啼的娘们带劲多了——
他伸手抓向我手腕,指尖即将触到肌肤时,山道尽头忽然传来铁蹄声。
砰——
一支利箭擦着他耳际钉入树干,尾羽震颤着发出嗡鸣。
我循声望去,只见数十骑黑甲军踏碎暮色而来。
最前头的男人披着猩红披风,手里竟拎着半块啃剩的牛肉。
他在马上咧嘴一笑,犬齿在余晖中泛着冷光:哪个龟孙子在欺负美人
山匪头子的脸色瞬间惨白:你是哪路——
沈砚秋。
男人抛了牛肉,单手拔刀。
刀身映出我苍白的脸,眉梢还沾着方才躲避时蹭到的草屑。
这个名字我听过,是三年前被朝廷通缉的叛将,
传说他屠城时铠甲上的血能浸透三尺厚的城墙。
沈将军!
父亲突然跪地,白发扫过沾满露水的野草,
求你护我全家周全,日后定当重重——
护人
沈砚秋翻身下马,靴子碾碎一块碎石,
老子的兵每天要吃十车粟米,林大人拿什么抵
山匪头子突然挥刀砍向我!我本能闭眼,却听见骨骼碎裂的咔嚓声。
睁眼时,沈砚秋已攥住那人手腕,刀刃深深没入他肩膀,血珠溅在他甲胄上,像绽开的红梅。
他踢开哀嚎的山匪,低头盯着我,瞳孔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丞相小姐怕不是哑巴
我后退半步,玉簪刺破皮肤,渗出细血:
将军想要什么
他忽然笑了,伸手捏住我下巴,指腹粗糙得像砂纸,蹭过我颤抖的唇瓣:
老子要你——
不可!妹妹乃大家闺秀清白之身,何能……
兄长突然扑过来,却被沈砚秋一脚踹飞。
我听见兄长闷哼着撞在山石上,母亲发出压抑的尖叫。
沈砚秋挑眉看我:
清白老子军营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先睡了再说清白——林大人,你若不想全家陪葬,就乖乖把女儿留下。
父亲浑身发抖,膝行到我脚边,皱纹里渗着冷汗:棠儿...你、你就当替父尽孝...
爹要把女儿卖给叛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玉簪又深了几分,
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哎,别介!
沈砚秋突然握住我持簪的手,虎口的老茧擦过我手腕,
老子还没睡呢,你死了多扫兴
他忽然凑近我耳边,声音低得只有我们能听见,
丞相小姐这么聪明,该知道你全家性命都在老子手里——今晚子时,自己爬进老子的帐,否则...
他松开手,指腹抹掉我下巴的血珠,放进嘴里舔了舔:
否则老子就不管你们了,我一走,你全家保证被山匪剁成泥。
2.
我浑身发冷。
母亲的哭声突然戛然而止——她晕倒在了兄长怀里。
好……但是你要保证我全家的安全。
沈砚秋甩给我一个士兵:看好了,敢跑就剁了她兄长的手。
暮色四合时,我被押到山腰的帐篷前。
帐内传来粗粝的笑声:沈将军今晚要开荤咯!
我攥紧他扔给我的披风,闻到上面混着铁锈、汗味和一丝艾草香——
那是战场上用来止血的草药。
帐帘突然被掀开,沈砚秋光着上身,肩头刀疤狰狞如蜈蚣,手里拎着酒壶冲我勾唇:
磨磨蹭蹭的,老子的耐心可不多——进来,脱衣服。
我攥着玉簪的手藏在袖中,缓步走进帐篷。
案几上摆着半块烤鹿,油脂还在往下滴。
酒壶旁散落着几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不知写着什么。
发什么呆
沈砚秋突然拽我入怀,下巴蹭过我发顶,胡茬扎得人生疼,
老子等得火都快烧起来了——
将军可知‘强扭的瓜不甜’
我仰头看他,故意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若你非要...我、我明日就撞死在你军旗上,让天下人知道沈将军是个逼良为娼的——
闭嘴!
他捏紧我腰,指腹碾过我腰间细带,
老子管它甜不甜,啃一口再说——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士兵喊:
将军!丞相求见!
沈砚秋皱眉,灌了口酒:
朝廷都灭了,哪门子的丞相,让他滚!
求将军给我全家和小女一条活路!
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晚棠自幼体弱,恐不堪军营劳苦,老夫愿以全部家财——
全部家财
沈砚秋忽然笑了,踢开帐帘。
月光勾勒出他精壮的脊背,肌肉线条冷硬如铁,
林大人当年给边疆将士发的空饷,够买十座金山了吧现在跟老子装慈父了
刚才你主动送人的时候不说这话回去思前想后,伪君子人格出来了
我浑身一震。
去年边疆军饷被参克扣,父亲曾在家中摔了茶盏,痛斥奸人构陷..……
原来沈砚秋竟与此事有关
沈将军明鉴!那是奸人构陷!父亲拼命磕头,老夫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项上人头
沈砚秋抽出短刀掷过去,刀刃擦着父亲耳畔钉入地面,
老子要的是你女儿——滚,再啰嗦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3.
帐帘落下时,我攥着他的披风发抖,忽然发现他后颈有道旧疤,形状竟像半枚玉佩。
沈砚秋转身时,我连忙低头,却听见他低笑:
怕了早知道哭着求老子,何必要闹这么久——
将军若杀了我全家人,
我抬头看他,泪珠子砸在他手背上,
我、我就...就当你床上的死人,让你每次碰我都想起他们的血!
他挑眉,忽然捏住我下巴左右端详:
看不出,小美人还挺会威胁人——行啊,老子就喜欢你这带刺的劲儿。
他突然打横抱起我,往床榻走去,
不过今晚你喊破喉咙也没用,老子不仅要睡你,还要让你记住——
他压下来时,我闭眼咬住舌尖,准备用疼痛抗拒即将到来的羞辱。
却听见嘶啦一声,外衫被扯开,露出中衣上绣的玉兰花。
沈砚秋顿了顿,指腹蹭过花瓣:这破花有什么好看的...
将军若是喜欢,
我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
明日我便给你绣一幅...猛虎下山图,只要将军善待我家人。
他忽然大笑起来,震得我耳膜发疼:
有意思!老子要真让你绣,你是不是还得教老子念诗
他低头咬住我耳垂,声音忽然放低,不过老子更喜欢听你叫——
4.
帐外突然传来梆子声:子时三刻!
沈砚秋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帐外,喉结滚动。
我趁机摸到他腰间的匕首,刚要抽出,却被他反手按住手腕,压在榻上:想杀老子
他鼻尖几乎碰到我,呼吸灼热,
小美人,老子见过的刺杀比你吃的米都多——
他忽然扯开自己里衣,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
这是替你爹挡的箭,当年他说要给老子请功,结果转头就参老子‘通敌’——你说,老子睡他女儿,算不算报仇
我浑身血液凝固,玉簪当啷落地。
原来父亲与他竟有旧怨...
那些深夜里父亲的叹息,那些被他撕碎的密报,原来都与眼前这个糙汉有关。
现在知道怕了
沈砚秋捏住我下巴,拇指碾过我颤抖的唇,
晚了——老子不仅要睡你,还要让你爹看着,他宝贝女儿怎么在老子床上扭来扭去——
他忽然低头吻住我,带着酒气的舌头强行撬开我的牙关。
我挣扎着捶打他肩膀,却被他攥住双手按在头顶,只能呜咽着感受他攻城略地。
直到尝到血腥气——我咬破了自己的唇。
别哭啊,
他忽然舔掉我嘴角的血,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壁,
老子会轻点儿...等你习惯了,就知道老子的好了...
他的手滑向我腰间,我绝望地闭上眼。
却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士兵大喊:将军!前方发现敌军斥候!
沈砚秋咒骂一声,翻身坐起,扯过披风裹住我:该死的!
他拎起铠甲往身上套,忽然回头看我,眼神复杂,
乖乖待着,敢跑就打断你的腿——
帐帘掀起又落下,我瘫在榻上,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指尖触到掉落的酒壶,壶底刻着半行小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刀尖刻的: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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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卷着帐角,送来远处士兵的议论:
将军怎么每次亲近女人都选子时莫不是有什么讲究
你懂什么,将军是怕吓着人家姑娘,故意等夜深了才...
声音渐远,我盯着帐顶的月光,忽然笑了。
这笑里有苦涩,有恶心,
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
要是这晚是山匪……
5.
清晨的军营飘着炊烟与铁锈味,
我在锦帐里醒来,指尖触到粗粝的羊毛毯——
这是沈砚秋昨晚扔给我的,说是比你们文官的丝绸暖和。
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混着几句粗话:
将军昨儿没睡成新娘子老子还以为能听个响呢!
我攥紧毯子坐起,看见案几上摆着碗小米粥,旁边放着块沾了灰的桂花糖。
昨夜的酒壶不见了,却多了束插在竹筒里的野蔷薇,
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只是茎秆上密密麻麻全是刺,扎得竹筒周围血迹斑斑。
林小姐醒了
帐帘被掀开,一个面生的士兵端着铜盆进来,手背上缠着布条,
将军说您爱干净,让咱烧了热水...
你手怎么了
我盯着他渗血的布条。
啊...这...
士兵挠头,咧嘴一笑,
将军说姑娘家都喜欢花,让咱去山里采,结果...这花比敌军的箭还厉害。
我望着那束张牙舞爪的野蔷薇,忽然想起待字闺中时,母亲教我分辨蔷薇多刺,芍药温婉。
指尖抚过花瓣,刺尖划破皮肤,渗出血珠——
正如我与沈砚秋的关系,看似艳丽,实则处处带刺。
谁让你们采这花了怕是要扎着她了!
粗粝的声音惊得士兵一抖,铜盆险些落地。
沈砚秋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晨露,手里拎着个油纸包:
滚!
士兵落荒而逃。
沈砚秋踢了踢脚边的野蔷薇,皱眉看我指尖:疼
将军觉得呢我将手藏进袖子,这花带刺,碰不得。
他忽然蹲下来,捏住我手腕拽到面前,粗糙的拇指碾过我的伤口:
老子让他们采芍药,这群蠢货...
我挑眉:将军竟知道芍药
当然——
他忽然梗着脖子别过脸,耳尖泛红,
老子当年在扬州见过...婊子院里摆的都是这花。
我险些笑出声,忙用袖口掩住:
原来将军对烟花之地如此熟悉。
你——
他瞪眼,忽然扯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歪歪扭扭的糕点,
诺,甜的!老子让厨子学你们文官的手艺,叫什么‘花糕’
我看着那团不成形的面糊,上面还沾着炭灰:这是...枣泥糕
管他呢!他抓起一块塞给我,吃!
我接过糕点,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
这双手昨天还拎着山匪的脑袋,此刻却笨拙地递来一块烤焦的点心。
咬下一口,里面混着焦糊味和没化开的糖粒,
我却忽然喉咙发紧——
上一次有人给我带点心,还是兄长从书院回来时,带的桂花糖。
难吃
沈砚秋忽然皱眉,夺过我手里的糕点塞进自己嘴里,腮帮鼓得像仓鼠,
老子觉得挺甜...
将军若是喜欢,日后我可以教厨子做。
我低头搅着小米粥,
不过...下次不必采花了,我更喜欢清静。
清静
他忽然起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倒在案几上——是堆长短不一的木炭,
那你教老子认字!省得你整天对着帐子念诗,跟念经似的。
我愣住。
木炭堆里混着几片碎纸,正是昨夜我看见的鬼画符。
现在仔细一看上面竟然是写着月棠的纸片。
其中一张被反复揉皱,上面的棠字少了个木字旁。
旁边用刀刻了无数遍,刻歪了就磨掉重刻,纸角泛着毛边。
这些是...
我指尖抚过那些歪扭的字迹。
别碰!
他突然伸手按住纸团,耳尖红得要滴血,
老子...老子就是觉得你名字好看...怎么了
我抬头看他,晨光从帐角漏进来,给他粗粝的轮廓镀了层柔光。
这个被称为杀人狂魔的将军,此刻像个偷拿了塾师笔墨的孩童,眼里藏着不安与期待。
6.
将军想学什么
我拿起一块木炭,在他的战报背面写下静女其姝四个字,
《诗经·邶风》,讲女子赠男子彤管。
他凑近了看,呼吸喷在我耳垂上:
‘静女其姝’...这‘姝’字怎么这么多笔画老子刻刀疤都没这么麻烦!
将军刻刀疤我转身看他,目光落在他肩头的旧伤上,是...为了记事
老子没读过书,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
小时候在山里放羊,大字不识,全凭一身蛮力打天下,认字全靠军营里的文书教...后来文书死了,就没人教了。
我握着木炭的手顿了顿。
以后我教你。
我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沈砚秋,‘砚’是文房四宝,‘秋’是‘银烛秋光冷画屏’的秋。将军的名字,很美。

他挑眉,忽然用木炭在我手背画了道杠,
老子觉得还是‘杀’字好看,一笔下去,痛快!
我被他逗笑,抬手要擦,却被他抓住手腕:
别动!老子给你画朵花...就像你衣服上的那种。
他的笔触粗粝,在我手背上涂出团模糊的粉色,倒像团血迹。
我却忽然想起昨夜他压在我身上时,指尖抚过我中衣玉兰花的触感——那时他的手,比此刻还要轻。
将军的伤口...我忽然指着他心口的箭疤,是替我父亲挡的
他动作一顿,木炭啪地折断。
7.
帐外传来梆子声,卯时三刻。
他忽然起身,甲胄相撞发出清脆的响:老子要去点兵。
沈砚秋!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喊了他的名字,
子时三刻...你是不是故意等那个时辰
他背影僵住,手指攥紧帐帘,指节泛白。
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猛地掀开帐帘,冷风卷着沙尘扑进来,
好好待着,再乱跑打断你的腿。
帐帘落下前,我看见他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原来那个时辰,真的有玄机。
午后,我在帐外晒书,听见几个士兵在议论:
你们说将军为啥总在子时去小姐帐里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嘘!将军年轻时受过伤,每到子时就犯头痛,疼起来能咬死头牛...不过最近好像好多了,昨儿没听见他砸东西。
我攥着书页的手骤然收紧。
原来他选子时,不是为了凌辱我,而是因为...旧伤发作
那些深夜里的粗粝呼吸,那些攥紧我手腕时的颤抖,原来都是因为疼痛
8.
林小姐在看什么
沈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慌忙合上书,
却见他手里拎着只烤鸡,油汁顺着指缝往下滴:
厨子说你们小姐喜欢吃甜的,老子觉得还是肉实在!
我看着他递来的烤鸡,想起昨夜他在帐外喝止士兵时的慌乱,想起他刻字时磨破的指尖。
这个粗人,是不是喜欢我啊
将军可曾听过‘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我从怀里掏出块桂花糖,放进他掌心,
这是回礼。
他盯着掌心的糖,像看见什么稀罕物,忽然咧嘴一笑,犬齿在阳光下泛着光:
老子不爱吃甜的——
话未说完,却将糖塞进嘴里,腮帮鼓得像小兽,
不过...你给的,老子吃。
我别过脸,感觉脸颊发烫。
远处传来号角声,他抹了把嘴,忽然凑近我耳边:晚上教老子念诗
好。
我轻声应道,看见他耳尖又红了。
夕阳染红帐顶时,我在案几上摆好木炭和羊皮纸。
沈砚秋进来时,怀里竟抱着捆野草——是几株蔫巴巴的芍药,根部还沾着泥土。
路上看见的,他将花塞进我怀里,转身要走,比野蔷薇顺眼多了。
我望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忽然笑出声。
帐外传来他的喝令:
都给老子轻点声!惊着小姐老子剁了你们!
士兵们的嬉闹声骤然消失,只剩晚风卷着军旗猎猎作响。
我摸着芍药的花瓣,忽然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9.
戌时三刻,军营的炊烟混着血腥味飘进帐中。
我对着铜盆里的清水梳头,发梢沾了片野蔷薇的花瓣——
今早沈砚秋让人换了新的花束。
这次是不带刺的芍药,却被他插得东倒西歪,像极了他写棠字时的笔法。
小姐,将军让咱送晚饭。
士兵掀开帐帘,端来的却不是烤鹿肉,而是碗莲子百合粥,
将军说您总盯着花叹气,许是想以前的生活了...
我握着汤勺的手顿了顿。
自那日他送我芍药后,我们之间多了些微妙的沉默。
他不再像初遇时那样粗声粗气地命令我脱衣服,
却总在路过帐前时故意弄响甲胄,像个等着糖吃的孩童。
粥还冒着热气,莲子炖得软烂,显然花了心思。
我忽然想起深宅里的膳房,母亲总说女子宜食清补。
却不知这碗粥,是他顶着士兵的嘲笑,亲自盯着厨子熬的。
谁让你吃独食
沈砚秋的声音突然从帐顶传来。
我抬头看见他扒着帐角往下看,脸上沾着草屑,像个偷腥的猫。
将军何时学会爬帐了我忍笑放下汤勺,不怕士兵看见笑话
老子乐意!他翻身跳进帐,甲胄上挂着片枫叶,咋,嫌弃老子是粗人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解铠甲,最后卡在护心镜上扯不下来,终于笑出声:
过来,我帮你。
他别扭地转身,像被驯服的野兽般低下头颅。
我解开他腰间的革带,触到他腰腹的旧疤——比我想象中更多,横七竖八像蜈蚣爬过。
疼吗
指尖抚过一道狰狞的刀伤。
习惯了。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这儿疼的时候才要命——被你爹参通敌那会儿,老子真想砍了他狗头。
我僵住。
那你为何...不杀我全家
我仰头看他,那天,你明明有机会,或者直接不管,我们全家都会死...
因为...
他忽然别过脸,耳尖泛红,
你从小哭起来像小猫,老子下不了手。
我险些笑出声,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碎成渣的桂花糖:
路上捡的,甜。
分明是你攥碎的。
我接过糖渣,指尖蹭到他掌心的薄茧,
以后别总揣在怀里,化了黏手。
老子愿意!
他梗着脖子反驳,却忽然从身后拿出卷画轴,
诺,你说的什么‘阳春雪’!
展开画轴,我愣住——竟是幅《寒江独钓图》,虽笔触粗糙,却隐约看得出江心孤舟、老翁垂纶。
右下角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林晚棠收。
10.
你画的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鬓角还沾着炭粉。
老子偷师你的画册!他挠头,那渔翁的胡子太难画,像老子的络腮胡...
我忽然想起这些日子,他总在我作画时假装擦刀,实则偷瞄宣纸上的笔触。
原来这个连静女其姝都念不利索的糙汉,竟偷偷学了我的喜好。
这里该留白。
我拿起毛笔,在江面添了几笔淡墨,
就像将军心中,不该只有刀光剑影。
他盯着画轴,忽然握住我握笔的手,在天空处点了颗朱砂:
老子要这留白里,有你。
毛笔啪地掉进砚台,墨汁溅在他袖口。
将军可知‘何当共剪西窗烛’
我轻声说,
这是...盼着与心上人共处的意思。
那老子今晚就剪!
他立刻抽出佩刀砍向烛台,我惊呼着拦住他,却被他拽进怀里。
烛光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帐上,他的下巴蹭过我发顶,声音低得像夜风:
林晚棠,老子...喜欢你,你喜欢我不。
我屏住呼吸,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说喜欢,没有粗话,没有威胁,像个笨拙的少年。
给我点时间,我...努力去学习喜欢将军。
我攥紧他的中衣,布料上还沾着艾草香,
但你要学会好好说话,不许再动不动就‘打断腿’。
他忽然大笑,震得我耳膜发疼:
行!老子以后说话像你们文官——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调子,
小姐,今晚的月色...真他娘的美!
我被他逗得直笑,抬头时却看见他眼底的温柔。
11.
帐外传来更夫敲梆子:亥时一刻!
沈砚秋忽然起身,甲胄相撞发出清脆的响:老子要去巡营了。
等等!我叫住他,从头上拔下一支玉簪,插进他发间,这样...好看些。
他摸了摸发间的玉簪,忽然咧嘴一笑,犬齿在烛光下泛着光:
老子明日就去抢个金步摇给你!
傻子,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说,乱世之下,也只有你是我的靠山了。
夜风卷着帐角,送来远处士兵的笑闹:
快看!将军头上插着玉簪巡营呢!
嘘!那是心上人送的,你懂个屁!
子时的月光像浸了冰的水,透过帐帘缝隙落在羊皮纸上。
沈砚秋的指尖蹭过我写的投我以木桃,墨迹未干,在他粗糙的掌纹里晕开小片阴影:
这‘桃’字怎么总写歪
因为将军握刀的手,不惯拿笔。
我递给他一块新木炭,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比昨日又多了道新伤,该是今早练刀时磨的。
他忽然将我拽进怀里,下巴抵着我发顶:
老子握刀能杀人,握笔能写你名字,够了。
木炭在纸上划出歪斜的棠,最后一竖拖得老长,像他看我时总也收不回的目光。
帐外更夫敲了梆子:子时一刻!
沈砚秋忽然绷紧身体,怀里的铠甲硌得我生疼。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鬓角渗着冷汗,牙关咬得死紧,抵着我发顶的下巴在发抖。
你的头...又痛了
我伸手去摸他额头,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羊皮纸上,木炭在我袖口划出墨痕。
他呼吸灼热,喷在我脖颈上:别碰...老子要失控了...
我不怕。我反手握住他颤抖的手,触到他后颈的玉佩形疤痕,让我看看。
他忽然低吼一声,像受伤的困兽,猛地推开我转身。
铠甲撞上案几,木桃糕点撒了满地。
我看见他后背绷紧的肌肉线条,听见他从齿间挤出的闷哼:滚...去隔壁帐...
我偏不!
我抓起案几上的艾草膏,扑过去扒他铠甲,
你以为我看不出这些日子你根本没碰我,每次子时都躲在帐外挨疼——
铠甲哐当落地,他转身时我终于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瞳孔因剧痛缩成针尖大小。
我忽然想起昨夜士兵的话:将军疼起来能咬死头牛。
而此刻他攥着我的手腕,却像攥着片羽毛,生怕捏碎。
林晚棠...你他妈是老子的劫...
他忽然低头咬住我唇,用力到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
这次的吻不再有昨夜的酒气,只有浓重的艾草味——他嚼了艾草来压制疼痛。
我被他抵在帐柱上,感受他颤抖的指尖扯开我衣带。
可就在外衫滑落的瞬间,他忽然闷哼一声,松开我踉跄着后退,撞上装着野蔷薇的竹筒。
刺尖扎进他腰腹,血珠立刻渗出来,染湿了中衣。
傻子!我扑过去按住他伤口,为什么要忍
怕吓着你...
他低头看我,喉结滚动,
怕你像其他人一样,看见老子发疯就跑...
我忽然想起初遇时他拎着山匪脑袋的模样,想起他刻在酒壶上的歪扭字迹。
这个被称为杀人狂魔的将军,原来最怕的,是被人看见脆弱。
我不跑。
我解开他中衣,你看,我有这个。
从颈间摘下贴身的玉佩,半块羊脂白玉映着月光。
沈砚秋瞳孔骤缩,指尖颤抖着抚过玉佩:
当年...丞相府失火,小姐从二楼摔下来,老子用背接住你,玉佩碎成两半...
原来你就是那个总在角门给我递糖糕的暗卫,我们还……
我哽咽着笑,眼泪砸在他伤口上,
父亲说你战死了,原来你...
他忽然抱住我,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下巴蹭过我发顶:
老子喜欢你在角门念书的声音,像小鸟儿唱歌...后来你订了亲,老子就去了边疆,想着离你远点,省得糟心...
蠢货。
我捶打他肩膀,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胸前,听着他剧烈的心跳,
那你为何后来不找我直说。
我们身份悬殊,我怕你嫌弃我!我不是想着我混出个名堂来,在抢回来嘛,谁知道世道乱了,你自己来我身边了。
12.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里,他忽然打横抱起我,走向床榻。
这次的步伐不再慌乱,却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我触到他腰腹的刺伤口,低声说:先上药...
等会儿。
他将我轻轻放在毯上,月光落进他眼底,揉碎成一汪春水,
老子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他的吻落在我眉心,像羽毛扫过琴弦。
这次的触碰不再有侵略性,而是带着笨拙的温柔。
指尖抚过我锁骨时,他忽然停住,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丝绸:
疼就喊出来...老子会轻点儿...
我攥紧他后背的薄衫,触到旧疤纵横的肌理。
原来这些年,他在战场上拼命杀敌,不过是想离我近一点。
沈砚秋,
我仰头吻他喉结,尝到咸涩的汗味,
以后别再忍了,你的疼,我替你分担。
他忽然闷哼一声,彻底覆上来。
帐外的月光被他的披风遮住,只剩怀里的体温灼人。
沈砚秋,我在他耳边轻声念,‘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的手臂骤然收紧,喉结抵着我额头震动:
老子听不懂诗...但老子知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是老子的天下。
13.
卯时的军营被薄雾笼罩,我抱着沈砚秋的战袍穿过校场,听见士兵们交头接耳:
将军昨儿又去小姐帐里了这次没听见砸东西呢!
你懂什么,没看见将军嘴角都他妈笑裂了
帐帘掀开时,沈砚秋正在啃馒头,看见我立刻把窝头藏到身后,换上块烤得金黄的饼:
诺,厨子新学的!
我看着那饼上焦黑的边角,想起昨夜他偷偷溜进厨房的身影——铠甲挂着面粉,像撒了把雪的黑熊。
将军以后还是别进膳房了,
我忍住笑,递给他温热的姜茶,
免得厨子们见了你就发抖。
他挠头:
老子就是想给你弄点甜的...那什么‘桂花酥’,比老子的马蹄铁还硬!
我忽然想起深宅里的点心匣子,母亲总说甜点吃了心情好,果然如此
报——!
士兵冲进帐,递来封密信。
沈砚秋扫过字迹,脸色骤变。
我瞥见信末的朱砂印——是父亲的私章。
老子宰了那老东西!
他捏碎密信,甲胄下的肌肉绷紧,
竟敢给你订婚当老子的军营是客栈
我攥紧他手腕:
父亲不会这么做...让我看看信。
碎纸片上的字迹凌乱,却字字刺心:
吾女速归,沈贼乃弑父仇人,勿信其甜言蜜语!
我猛地抬头,撞进沈砚秋复杂的眼神。
当年丞相府失火,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地底冒出来,
火势太大,老子抱着你往外冲,却被人从背后捅了刀...等老子醒来,你爹说刺客是老子同伙,要砍老子的头。
我踉跄着后退,撞到案几上的芍药花。
原来父亲口中的忠勇暗卫,不过是他权谋里的替罪羊。
而我脖子上的玉佩,竟沾着他的血。
他派你来杀老子,是不是
沈砚秋忽然抓住我下巴,瞳孔里燃着怒火,却在触到我颤抖的睫毛时骤然熄灭,
算了...老子早该想到,你们文官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我攥紧他的战报,我要当面问清楚——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昏,我在营外的枫树下等到父亲的马车。
他下车时踉跄了半步,白发比上月更稀疏了。
棠儿,跟爹回去,爹现在投靠了楚王,又是丞相,你可以嫁给楚王,是一门好的亲事。
他伸手要拉我,却在看见我发间的玉簪时僵住——那是母亲的陪嫁,我从未示人。
沈砚秋不是凶手。我后退半步,按住腰间的玉佩,当年救我的人,是他。
父亲脸色骤变,袖口的暗纹闪过——那是丞相府死士的暗号。
我听见身后传来铠甲轻响,沈砚秋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手里拎着半块没吃完的饼。
林大人,
他嚼着饼,声音混着面渣,一手抱着我,
当年你让老子做替罪羊,可曾想过今日
父亲浑身发抖,指向沈砚秋:
你竟敢...竟敢染指我女儿!她可是要当娘娘的人!
娘娘
沈砚秋忽然大笑,一把将我拽进怀里,饼渣掉在我裙角,
老子的女人,谁也抢不走——包括你。
我听见父亲的随从拔剑的声音,却被沈砚秋护在身后。
他腰间的酒壶晃了晃,露出新刻的字:棠归砚底,永不分离。
爹,
我从沈砚秋臂弯里抬头,
女儿心意已决。若您执意阻拦,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父亲踉跄着后退。
罢了...罢了...他颤抖着上车,车轮碾过落叶,女儿终究养来是别人的...
沈砚秋忽然攥紧我指尖:
别人你是嫌弃我不听你的话吧,你就是把阿棠当做商品。
我抬头看他,阳光穿过枫叶落在他脸上,将棱角分明的轮廓揉成柔和的金边。
父亲颤抖着手指着他:
放你娘的屁,你只不过是我捡回来的乞儿,我培养你成了暗卫,你不感激我,还企图挑拨离间我父女之间的感情……
父亲你走吧。我不后悔。
我将玉佩塞进他掌心,
而你...不该活成这样,你现在的样子让我伤心。
看着远处父亲离开的车辆。
他忽然低头,吻落在我眉心:老子不会让你后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