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撞出来的孽缘
雨下得像天被捅了个窟窿。
江雨墨抱紧文件袋在雨中狂奔,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脚。手机显示晚上九点二十,距离截稿时间还剩四十分钟。
要死要死要死......她嘴里碎碎念着,额前的刘海湿漉漉贴在脑门上。早知道就不该相信那个不靠谱的快递员,说什么暴雨天送不了,这下好了,陈小风的新书合同得她亲自送上门。
想到那个文学界冰山的外号,江雨墨打了个寒颤。上周编辑部抽签决定谁负责陈小风的新书时,她抽中凶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同事们同情的目光,主编拍着她肩膀说的保重,还有行政小张偷偷塞给她的耳塞:听说他骂哭过三个责编......
电梯停在28楼,江雨墨冲出去时差点滑倒。2809室的门牌在走廊尽头闪着冷光,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没有反应。
又敲了三下,依然寂静。雨墨掏出手机核对地址,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她猝不及防撞上一堵肉墙。
湿透的文件袋啪嗒掉在地上,江雨墨踉跄后退两步,抬头对上一双冷得结冰的眼睛。男人只裹了件浴袍,黑发还滴着水,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襟。那张常出现在文学杂志封面上的俊脸此刻阴沉得可怕。
对、对不起!我是新锐出版社的江雨墨,来送——
晚了三十七分钟。陈小风打断她,声音像浸了冰,我说过,过时不候。
江雨墨慌忙蹲下去捡散落的合同:真的很抱歉!路上雨太大打不到车,我跑着过来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抽走她手中的文件。陈小风快速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这版还是错的,我要的专属条款在哪?
在、在最后一页......江雨墨伸手去指,却见他突然转身走向阳台。
陈老师?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合同被扔进了暴雨中。
捡回来。陈小风站在落地窗前,逆光中看不清表情,不是急着要合同吗?
江雨墨僵在原地,耳边只剩下暴雨敲击玻璃的声音。她眨了眨眼,突然转身冲向门口。
雨墨小姐!你的伞——身后传来陈小风助理的惊呼。
但她已经冲进了雨幕中。
二十八楼看下去,那个小小身影跪在积水里捡纸的样子格外刺眼。陈小风站在窗前,看着她一页一页找回合同,连被风吹到灌木丛里的也不放过。暴雨把她淋得透湿,白衬衫贴在背上,显得人更单薄了。
陈老师,这太过分了......助理小声说。
陈小风没有回答。他看见江雨墨突然停下动作,对着某张纸发愣,然后用手拼命擦拭——那大概是被泥水弄脏的重要页面。即使隔着二十八层楼,他也能看见她发抖的肩膀。
就在这时,一个撑伞的高个子男人快步走向江雨墨。陈小风眯起眼,看着那人蹲下来帮她捡纸,说了什么话,然后江雨墨——居然笑了。明明眼睛还红着,嘴角却倔强地上扬,那个笑容在雨夜里莫名刺眼。
那是谁?他不自觉问出口。
助理探头看了看:好像是摄影师林向阳,最近和我们社有合作。
陈小风转身离开窗前。
当晚,当他终于冷静下来整理那份湿透的合同时,一沓手写便签从中滑落。每张便签都密密麻麻写满了修改建议,甚至对他惯用的叙事结构做了细致分析。其中一张写着:
P78转折处情感铺垫不足,建议参考《午夜钟声》第三章的渐进式写法——虽然您可能觉得太温情,但暗黑风格不代表要切断所有情感纽带。
字迹工整得近乎可爱,内容却专业得令他吃惊。陈小风拿起电话,又放下,最后把那些湿漉漉的便签一张张铺平在暖气片上。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在那行小小的签名上:责编江雨墨,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2 被迫同居的冤家
江雨墨,组织上决定派你去前线。
周一早晨的编辑部会议上,主编推过来一张门禁卡,表情活像在给她颁发烈士证书。周围同事齐刷刷投来同情的目光,小张甚至偷偷往她包里塞了盒巧克力。
陈小风同意我住进他家了?江雨墨捏着那张卡,手指微微发抖。上周那场暴雨中的冲突后,她以为这份工作肯定保不住了。
他不同意。主编推了推眼镜,但他连续气走了三个责编,新书截稿在即,出版社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他家隔壁的客房已经租下来了,你明天就搬过去。
强制......措施?江雨墨眼前浮现陈小风那双冰冷的眼睛,胃里一阵翻腾。
别担心,我们签了补充协议。主编露出狡黠的笑容,如果他再把你赶走,违约金够买下他半本书的版权。
走出会议室,江雨墨的手机震动起来。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上午十点,公寓大堂。带上你的遗书。——陈小风
她手一抖,手机直接摔在了地上。
梧桐公寓2809室门前,江雨墨拖着行李箱,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按下门铃。
门开了。陈小风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冷白。他居高临下扫了眼江雨墨的行李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
主、主编说这是工作安排......江雨墨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小风侧身让她进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公寓比她想象中整洁,黑白灰的色调搭配,书架上书籍按颜色排列,茶几上连水渍都没有。唯一杂乱的是堆满稿纸的餐桌,上面还有半杯冷掉的咖啡。
三条禁令。陈小风竖起三根修长的手指,第一,不许进书房;第二,不许过问我的行踪;第三,他顿了顿,眉头紧锁,不许在公寓里做甜食。
江雨墨眨眨眼:甜食?
我对甜味过敏。陈小风面不改色,违反任何一条,你就滚蛋。
好的,陈老师。江雨墨乖巧点头,却在心里记下这奇怪的规定。她偷偷打量陈小风的腰线——这么精瘦的身材,确实不像爱吃甜食的人。
陈小风带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你的房间。我写作时别来打扰,有事情发短信,我不一定回。
客房比想象中温馨,淡蓝色的窗帘,书桌上还摆着盆多肉植物。江雨墨刚放下行李,就听见砰的关门声——陈小风已经进了书房。
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翻开画满插画的一页,在上面写下:Day1,冰山存活确认,然后迅速勾勒出陈小风说甜食过敏时微微抽动的眼角。
凌晨两点,江雨墨被胃痛惊醒。她有个老毛病——紧张时胃酸分泌过多。摸索着爬起来,她轻手轻脚走向厨房想找点吃的。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厨房地砖上,江雨墨突然停住脚步。冰箱门前,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弯着腰。
小、小偷......她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黑影猛地转身,银色月光照出一张熟悉的脸——陈小风嘴里叼着半块巧克力,手上还拿着盒冰淇淋。
两人僵在原地。
我......陈小风迅速把巧克力藏到身后,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来检查冰箱温度。
江雨墨盯着他嘴角的巧克力渍,一时语塞。
你胃痛?陈小风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
你右手按着上腹部,表情扭曲,额角有冷汗。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厨房左边抽屉有药。
江雨墨愣在原地。陈小风已经转身走开,却又停住脚步:明天九点讨论第七章修改意见。还有,他回头瞥了她一眼,今晚的事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直到书房门关上,江雨墨才呼出一口气。她打开药抽屉,发现里面整齐分类的胃药、止痛药和......五颜六色的糖果包装纸?
她忍不住笑了,原来高冷作家的甜食过敏是这种过敏。
江雨墨!
一声怒吼震得茶几上的咖啡杯都在颤抖。江雨墨缩在沙发角落,面前摊开的稿纸被陈小风用红笔划满了叉。
这就是你的专业水平?把悬疑小说改成童话故事?陈小风把稿纸摔在桌上,'凶手可能因为童年缺爱才犯罪'——你是来给我做心理辅导的吗?
读者需要理解反派动机......江雨墨小声辩解。
读者需要被吓到睡不着觉!陈小风逼近一步,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咖啡味扑面而来,我的小说不是治愈系童话。
江雨墨鼓起勇气抬头:但好故事应该让人思考,而不只是害怕。《午夜钟声》里你描写凶手给流浪猫喂食的细节,就比血浆描写更让人毛骨悚然——
陈小风突然沉默了。他眯起眼睛,似乎在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女孩。
你看过《午夜钟声》原稿?那篇因为太过阴暗被出版社要求修改过十几次。
不止。江雨墨翻开笔记本,你所有作品我都读过三遍以上。《灰雾》第一版的结局比发表版震撼得多,为什么要改?
陈小风的表情变得复杂。他伸手拿过她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对他每部作品的分析,甚至预测了他下一部可能采用的叙事结构。
你......他刚要说话,门铃响了。
江雨墨跑去开门,林向阳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两张摄影展门票。
雨墨?真的是你!林向阳惊喜地睁大眼睛,我听出版社朋友说有个勇敢的责编住进了'文学界冰山'家里,没想到是你。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毛衣,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纹路,整个人像沐浴在阳光下。江雨墨突然想起大学时,这位学长总是默默帮她把最重的摄影器材搬到六楼。
向阳学长!我上周刚接手陈老师的新书......
陈小风?林向阳压低声音,他没为难你吧?圈里都知道他有多难搞。
江雨墨背后一凉。不用回头,她都能感觉到陈小风冰冷的视线正钉在她后脑勺上。
这位是?陈小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林向阳,出版社合作的摄影师。江雨墨赶紧介绍,这是我负责的作家陈小风老师。
两个男人隔着门框对视,空气突然变得凝重。
久仰大名。林向阳微笑着伸出手,我和雨墨是大学同学,那时候就经常帮她......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捡掉在地上的稿子。
陈小风没有握手的意思:有事?
来送摄影展门票。林向阳不以为忤,将门票递给江雨墨,这周六,有你最喜欢的战地摄影师马克·吕布的专题展。他故意凑近江雨墨耳边,记得吗?大学时你说过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这个展。
江雨墨耳朵瞬间红了。她确实在大二某次社团活动后说过这种傻话,没想到林向阳还记得。
她周六要工作。陈小风冷冷插话。
林向阳眨眨眼:晚上七点的展,陈作家不会连责编的私人时间都要霸占吧?
改稿截止日前,她24小时都属于我。陈小风一把拉过江雨墨的手腕,现在我们要继续工作了,不送。
门砰地关上,江雨墨尴尬得想钻地缝。陈小风松开她,脸色阴沉地回到书房,甩下一句:今天之内把第八章改好给我。
深夜,江雨墨蹑手蹑脚摸进厨房。白天那场冲突后,陈小风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连晚餐都没吃。她决定做点甜食缓和气氛——虽然明知违反第三条禁令。
提拉米苏应该不算太甜......她小声嘀咕着,从购物袋里取出马斯卡彭奶酪和手指饼干。这是她唯一拿手的甜点,大学时在意大利餐厅打工学的。
厨房很快飘满咖啡和可可的香气。江雨墨专注地一层层铺着饼干,没注意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
低沉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打翻奶油碗。陈小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头发微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看起来疲惫而危险。
我、我......江雨墨下意识把甜品藏到身后,像几小时前陈小风藏巧克力那样,做夜宵......
陈小风大步走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玻璃碗。完美的提拉米苏在暖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可可粉上还用糖粉撒了个笑脸。
第三条禁令是什么?他声音冷得像冰。
江雨墨低下头:不许做甜食......
明天收拾东西走人。
可是——
我说到做到。陈小风转身就走,却带走了那碗提拉米苏。
江雨墨瘫坐在厨房地板上,眼眶发热。完了,工作要丢了,还要成为出版社历史上最短命的陈小风责编——三天零五小时。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房,辗转反侧到凌晨才睡着,梦里全是陈小风冷冰冰的滚蛋。
次日清晨,江雨墨顶着黑眼圈推开房门,一股咖啡香气飘来。餐桌上摆着两杯咖啡,旁边是......她的提拉米苏空碗?
碗底干净得像被舔过,只剩一点点可可粉痕迹。
九点讨论第九章。陈小风的声音从书房传出,语气如常,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咖啡别加糖。
江雨墨盯着那个空碗,嘴角不自觉上扬。她轻手轻脚走到书房门前,听见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还有......包装纸揉皱的声音?
她偷偷从门缝望去。陈小风背对门口坐着,右手打字,左手正从抽屉里摸出一颗糖果,迅速塞进嘴里。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肩上,那一瞬间,传说中的文学界冰山看起来像个偷吃糖果的大男孩。
江雨墨悄悄退回厨房,在笔记本上画下这一幕,旁边写道:Day2,冰山融化中。
她从购物袋最底层掏出一包新的可可粉,藏进了橱柜深处。
3 藏在文档里的秘密
凌晨三点,江雨墨揉着酸痛的颈椎,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陈小风发来的新章节乱得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时间线错乱,人物动机矛盾,还有大段大段被标注待修改的空白。
这哪是稿子,简直是悬疑现场......她嘟囔着,把两段对话调换顺序。窗外的雨轻轻敲打玻璃,公寓里静得能听见暖气片的呼吸声。
书房门突然打开,江雨墨手忙脚乱地合上笔记本。陈小风站在走廊阴影里,只穿了件黑色T恤,锁骨在昏暗光线中格外明显。
还没睡?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马上就好。江雨墨下意识挡住屏幕,第七章的时间线我调整好了,但是凶手在码头出现那段......
发我邮箱。陈小风转身要走,又停住,你眼睛红了。
江雨墨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可能是隐形眼镜戴太久。
陈小风皱了皱眉,消失在厨房方向。片刻后,他回来扔给她一个小瓶子:人工泪液。别死在截稿前。
江雨墨愣愣地看着那个小瓶子——居然是她常用的牌子。不等她道谢,书房门已经关上。她拧开瓶盖,一滴凉意滑入眼眶,模糊了视线。
电脑屏幕右下角提示存储空间不足。江雨墨点开陈小风的文件夹,打算清理一些临时文件。一个命名为归档的子文件夹引起了她的注意。点开后,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几十个文档,日期跨度长达五年。
给妈妈的信-未发送最新一封的标题这样写着。
江雨墨的手指悬在鼠标上。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退出,但某种更深层的冲动驱使她点开了那个文档。
妈妈:
今天《灰雾》拿了奖。领奖时台下掌声雷动,我却在想如果你在,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摸我的头。
他们都说我写的东西太黑暗,可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光。你带走了一切温暖的可能,只留给我一屋子白玫瑰的香气,和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连张纸条都不留给我?
文档最下方显示创建时间是三个月前——陈小风生日那天。江雨墨的心突然揪紧了。她想起资料上看到的:陈小风十五岁那年,母亲在自家浴室割腕自杀,现场只留下一浴缸血水和几片白玫瑰花瓣。
她轻轻关掉文档,却看到旁边有个相册文件夹。点开后,一张泛黄的照片填满屏幕——年轻女人站在玫瑰花丛中微笑,怀里抱着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男孩手里举着一本书,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那是江雨墨从未在陈小风脸上见过的笑容。
厨房传来水声,她慌忙关闭所有文件夹。陈小风端着咖啡经过时,江雨墨正盯着空白文档发呆。
卡住了?他问。
陈老师,江雨墨突然抬头,《午夜钟声》里那个总给邻居送花的凶手原型,是不是......
不关你的事。陈小风的眼神骤然降温,专心改稿。
书房门再次关上,比上次更重。江雨墨长舒一口气,点开网页搜索栏输入:白玫瑰花语。
第二天清晨,江雨墨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门。陈小风果然又通宵写作,此刻正趴在键盘上熟睡。晨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电脑屏幕还亮着,是一段描写凶杀现场的段落,字里行间透着刺骨的寒意。江雨墨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玫瑰,花茎上还带着晨露。她犹豫片刻,又脱下自己的开衫盖在陈小风肩上。
转身要走时,手腕突然被抓住。陈小风不知何时醒了,正冷冷地盯着她。
第一条禁令是什么?他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江雨墨抿了抿嘴唇:不许进书房......
陈小风的目光移到桌上的白玫瑰上,瞳孔微缩:这是什么?
楼下花店打折......江雨墨的声音越来越小。陈小风松开她,拿起那支玫瑰,手指轻轻擦过花瓣。
多管闲事。他站起身,把花扔进垃圾桶,再有下次,滚蛋。
江雨墨默默退出书房。门关上的一刻,她听见很轻的一声——像是有人从垃圾桶里捡起了什么。
白玫瑰成了每日仪式。无论陈小风前一天把花扔得多决绝,第二天清晨总会有新的出现在书房某个角落——笔筒里,显示器旁,甚至咖啡杯里。江雨墨像个固执的园丁,坚持在这片冻土上播种春天。
第七天早晨,她照例溜进书房,却发现垃圾桶被挪到了书桌旁,里面空空如也。陈小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抓到现行了,玫瑰大盗。
江雨墨手里的花差点掉在地上。陈小风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直到她后背贴上墙壁。他身上有淡淡的咖啡香和熬夜后的体温。
为什么是白玫瑰?他低头问,呼吸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江雨墨心跳如鼓:花语是......新的开始。
撒谎。陈小风抽走她手中的花,你看了我的文件。
空气凝固了。江雨墨屏住呼吸,等待暴风雨降临。但陈小风只是转身把花插进一个她从未注意过的水晶花瓶——里面已经躺着六支干枯的白玫瑰,每一支都被精心保存。
我妈自杀那天,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浴缸边上就放着这种花。她喜欢在泡澡时看花瓣浮在水面上。
江雨墨眼眶发热:对不起,我不该......
但你说得对,陈小风打断她,手指轻轻抚过花瓣,花语确实是新的开始。他转向电脑,今天把终章改完。
这是江雨墨第一次感到,那堵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终章讨论会变成了一场战争。
凶手必须自首!江雨墨拍桌而起,整本书都在暗示他的良知未泯,如果最后突然冷血逃脱,读者会——
会记住这个结局。陈小风冷冷地说,现实就是恶人逍遥法外。
小说不是现实!江雨墨声音发抖,故事要给读者希望,哪怕一点点......
希望?陈小风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江雨墨后背发凉,像你每天塞给我的那些白玫瑰一样廉价的希望?
这句话像刀片划过心脏。江雨墨深吸一口气:你永远不敢写真正的温暖!因为你害怕承认这世界还有美好!就像你明明留着那些花,却非要装出厌恶的样子!
陈小风的表情凝固了。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
出去。他终于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雨墨转身就走,却在门口撞上了来送照片的林向阳。
雨墨?林向阳抓住她颤抖的肩膀,你脸色好差。
没事。江雨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工作上的分歧。
林向阳瞥了眼书房内面色阴沉的陈小风,突然提高声音:今晚有空吗?我朋友新开的意大利餐厅,有你最爱的提拉米苏。
江雨墨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此刻她需要这根救命稻草:好啊。
她没看陈小风的表情,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深夜,江雨墨从餐厅回来时,公寓一片漆黑。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发现门缝下透出一线光。
犹豫片刻,她贴上门板。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偶尔停顿,然后是纸页翻动的声音。她正想离开,突然听到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透过门缝,她看见陈小风弯腰捡起一张纸,那是她的修改意见草稿。令她震惊的是,书桌上整整齐齐摊开着所有她写过的便签和笔记,陈小风正对照着它们修改终章。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墙上原本空白的软木板,现在钉满了她画给他的小漫画——有他偷吃糖果的侧脸,皱眉改稿时的样子,甚至还有那天在厨房抓到她做提拉米苏时假装生气的表情。每张漫画旁边都贴着对应的白玫瑰标本。
江雨墨捂住嘴,悄悄退回走廊。她刚转身,就撞上了一堵肉墙——陈小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
偷看?他挑眉,身上有淡淡的威士忌香气。
我......江雨墨耳根发烫,来拿我的笔记本。
陈小风沉默地让开路。江雨墨走进书房,发现终章文档还开着,结局完全按照她的建议修改了——凶手自首前,在警局门口捡起一朵被踩过的白玫瑰。
满意了?陈小风靠在门框上,声音里带着疲惫的妥协。
江雨墨点点头,眼眶发热。她伸手想关掉文档,却不小心点开了旁边的笔记软件。满屏都是她的名字:
江雨墨说温暖不等于软弱——3.17
江雨墨指出《灰雾》角色动机矛盾——3.21
江雨墨喜欢提拉米苏因为甜味让人想起好事——4.2
最新一条是今晚刚记的:江雨墨说我不敢写温暖。她是对的。
江雨墨猛地转身,陈小风却已经不在门口。书房窗外,一轮满月静静悬挂在夜空,像枚沉默的见证者。
她轻轻合上电脑,发现键盘旁放着一支新鲜的白玫瑰,下面压着张纸条:明天终校。别迟到。
4 暴雨夜的转折
陈老师,能不能在扉页写上'给最懂我的读者'?
签售台前,穿红裙的女孩俯身时领口低垂,香水味浓得呛人。江雨墨站在两米外的安保线旁,看着陈小风面无表情地签完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是《灰雾》新版上市后的第十场签售,书店挤满了人。江雨墨核对完流程表,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陈小风握笔的手指上——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腕骨处有一道她从未注意过的细小疤痕。
江编辑,书店主管凑过来小声说,有个读者不太对劲,一直重复排队。
江雨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队伍末端站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年轻男子,手里抱着五六本书,帽檐压得很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排到了。
我去看看。江雨墨整了整工作牌,向队伍末尾走去。
还没等她靠近,一阵骚动突然从签售台爆发。红裙女孩尖叫着后退,那个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冲到了最前面,正抓着陈小风的衣领大喊:为什么不肯见我?我每天给你发邮件!
江雨墨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见陈小风冷静地按下安保铃,但那疯子已经抄起了桌上的金属书立——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江雨墨冲上去抓住男子的手臂,被狠狠甩开时撞到了签售台边缘。右臂一阵锐痛,但她还是死死挡在了陈小风前面。
保安!这边!她大喊,声音比自己想象的尖锐。
三秒后,安保人员制服了那个男子。江雨墨这才感到右臂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衬衫袖子上已经渗出一道血迹。
让我看看。陈小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他卷起她的袖子,一道五厘米长的伤口正往外渗血珠。
没事的,只是划——
医务室。现在。陈小风打断她,声音低沉得可怕。他一把扯下领带,熟练地绑在她手臂上方止血,然后拉着她大步离开签售台。
身后传来阵阵快门声和窃窃私语:天啊,那是陈小风吗?他居然碰了别人......
医务室里,陈小风沉默地帮护士按住消毒棉。碘伏接触伤口的瞬间,江雨墨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知道疼了?陈小风冷笑,冲上去的时候不是挺英勇吗?
江雨墨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这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是送死?
是保护作家!江雨墨突然提高声音,尤其是明明很害怕却假装镇定的作家!
陈小风的手顿住了。江雨墨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冲动——她不该说破她注意到他刚才一瞬间的颤抖。
护士离开后,陈小风从药柜里拿出绷带,动作出奇地轻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保护我?他低头缠绷带,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江雨墨看着他的发旋,突然想起电脑里那些给母亲的信:因为......她轻声说,不在乎的人不会每周给流浪猫喂食。
陈小风猛地抬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江雨墨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不该承认注意到他那些秘密的善举。
多管闲事。陈小风最终说道,但语气比往常软了几分。他打了个完美的绷带结,指尖在她手腕内侧停留了一秒,温度稍纵即逝。
签售会草草结束。回程的出租车上,江雨墨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手臂上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陈小风坐在另一侧,全程盯着手机,但屏幕一直停留在邮箱界面没动过。
那个读者,他突然开口,给我发了七十三封邮件。
江雨墨转头看他。
全是分析《午夜钟声》里凶手心理的。陈小风扯了扯领口,精确到病态的地步。
雨点开始敲打车窗。江雨墨想起陈小风小说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犯罪描写,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他总与人保持距离——太多人把他的黑暗想象当作崇拜。
你害怕他吗?她轻声问。
陈小风望向窗外:我害怕的是,他比大多数所谓正常人都更懂我的书。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司机突然踩下刹车:前面淹了,过不去。
车窗外,暴雨如注,整条街已经变成小河。陈小风付了车费,拉着江雨墨冲进最近的一家便利店。
气象台没说今天有暴雨啊。江雨墨拧着湿透的衣角。
气象台和你一样不靠谱。陈小风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从货架上拿下两条毛巾,擦干。
便利店里只有他们和昏昏欲睡的收银员。江雨墨突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又是一下。她感到一阵头晕,靠在货架上稳住身体。
你脸色像死人。陈小风皱眉,发烧了?
他的手贴上她额头时,江雨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那触感微凉而干燥,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测体温的方式。
烫成这样还逞强。陈小风的声音罕见地带着焦躁。他抓起手机,我叫车。
没用的,收银员插话,这片一淹水,至少两小时没车敢来。
陈小风咒骂一声,从货架拿了退烧药和矿泉水:吃了。
江雨墨乖乖吞下药片,却觉得更晕了。她滑坐在窗边的长椅上,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河。陈小风坐在对面,侧脸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苍白。
你应该回去的。她轻声说。
什么?
签售会。江雨墨努力聚焦视线,那些读者......
闭嘴。陈小风脱下外套扔给她,睡觉。
药效开始发作,江雨墨的眼皮越来越沉。朦胧中,她看见陈小风在手机上快速打字,眉头紧锁。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副表情把合同扔进雨里。
陈老师......她无意识地呢喃。
嗯?
其实很温柔......
陈小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胡说什么?
电脑密码......是妈妈生日......江雨墨的声音越来越轻,给流浪猫起的名字......都是书中角色......
陈小风的表情凝固了。他慢慢放下手机:你......
但江雨墨已经睡着了,头歪向一边,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头上。陈小风伸手想拨开那缕头发,却在即将触及时收回了手。
雨声渐歇时已是深夜。江雨墨被一阵摇晃惊醒,发现自己正伏在陈小风背上。他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后颈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气。
......我能走。她挣扎了一下。
别动。陈小风收紧手臂,除非你想摔进下水道。
街道上积水未退,陈小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江雨墨贴着他的后背,能感受到他稳健的心跳。不知为何,她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背她去看病。
迷迷糊糊中,一段旋律浮现在脑海。江雨墨轻轻哼唱起来,那是外婆教她的摇篮曲。
陈小风突然僵住了:......哪学的?
嗯?江雨墨困得睁不开眼,外婆教的......小时候每次发烧,她都唱这个......
陈小风没再说话,但江雨墨感觉他的步伐变快了。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长长的,像一道愈合的伤疤。
公寓电梯里,江雨墨的额头抵着冰凉金属壁,试图缓解高热带来的眩晕。陈小风站在半步之外,呼吸平稳,只有微微发红的耳根泄露了刚才那段负重行走的辛苦。
去躺着。一进门他就命令道,我去买退烧贴。
江雨墨抓住他的袖子:不用......药箱里有......
陈小风皱眉翻出药箱,果然找到一盒未拆封的退烧贴。他看了看保质期,表情复杂:你准备的?
上次......看到你药箱里没有......江雨墨的声音因为发烧而含糊。
陈小风撕开包装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轻轻将退烧贴按在江雨墨额头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太阳穴。
冷......江雨墨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陈小风沉默地拿来两条毛毯盖在她身上,又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边缘。正当他转身要走时,江雨墨的手机亮了起来。
一条消息浮现在锁屏:林向阳:退烧了吗?需要我送粥过去吗?
陈小风的眼神暗了暗。手机又连续震动几下,锁屏上闪过几条消息预览,最后一条是:你那个作家没为难你吧?
他移开视线,却注意到通知栏有个文档同步提示:小风作品研究/《灰雾》人物分析-终版.docx
鬼使神差地,陈小风拿起手机。锁屏照片是江雨墨和一只三花猫的合影,背景似乎是出版社后院。他犹豫片刻,输入了四个数字——他母亲的生日。
手机解锁了。
陈小风呼吸一滞。他点开那个名为小风作品研究的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几十个文档,从他最早期的短篇到最新连载,每篇都有详细分析。最新一篇是昨晚写的:
《灰雾》新版结局解析:陈小风终于允许光透进来。凶手自首时捡起的白玫瑰,与其说是认罪的象征,不如说是作者对自己的一次温柔妥协......
文档末尾还有段被标黄的笔记:
今天CS把第八次修改稿摔在桌上时,右手无名指有墨水痕迹,说明他昨晚又用钢笔写东西到很晚。不是小说——他写小说只用键盘。可能是给妈妈的信?希望他有一天能真正原谅这个世界。
陈小风放下手机,胸口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填满了。他走回沙发,发现江雨墨已经陷入熟睡,退烧贴歪歪斜斜地挂在额头上。他轻轻调整好退烧贴,手指拂过她滚烫的脸颊。
窗外,雨声渐止,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江雨墨在鸟鸣声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客房床上,身上盖着两层被子。床头柜放着水杯、药片和一张便签:9点前别来书房。——CS
她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起身时,她注意到枕边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是她的草莓发绳,但昨天明明戴在头上......
轻轻推开房门,江雨墨愣住了。陈小风蜷在客厅沙发上睡着,长腿委屈地搭在扶手外。晨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他的右手松松地攥着那根发绳,像是握着一件珍宝。
厨房里飘来粥的香气,电饭煲亮着保温指示灯。江雨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台面上贴着一张新便签:吃干净。——CS
她忍不住微笑,突然注意到垃圾桶里躺着几个糊掉的试验品——看来陈作家在厨艺上也有不擅长的领域。
正当她盛粥时,手机震动起来。林向阳发来消息:今天好些了吗?我熬了粥,中午给你送过去?
江雨墨刚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你那个作家会照顾人吗?
她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熟睡的陈小风,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打:他熬的粥......很特别。
按下发送键时,江雨墨没注意到沙发上的男人微微勾起了嘴角。
5 醋意大发的冬日
头再向左偏一点......完美!
林向阳的相机快门声像一群受惊的麻雀,连续不断地在摄影棚里响起。江雨墨僵坐在高脚凳上,强光打得她眼睛发酸。
放松点,林向阳笑着调整反光板,就像大学时那样,记得吗?你当我的模特总是一次过。
江雨墨揉了揉后颈。她当然记得——大二那年社团招新,林向阳给她拍的写真贴在公告栏上,直接让摄影社报名人数翻倍。但那时她只需要对着镜头傻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借来的香奈儿套装,扮演什么都市文艺女性。
最后一套了,林向阳递来一杯热咖啡,《都市文化》的封面专题,主编点名要你。
点名要我?江雨墨差点呛到,我只是个小编辑啊。
现在不止了。林向阳滑开手机给她看,《暖阳下的编辑小姐》点赞已经破十万了,评论区都在问这个'笑容治愈的小姐姐'是谁。
屏幕上正是上周林向阳在出版社后院抓拍的照片——江雨墨蹲在地上喂猫,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完全没察觉被拍,更没想到这张随手拍的照片会在网上疯传。
这......江雨墨盯着评论区热评第一摄影师和模特配一脸,耳根发烫。
今天这套会更火。林向阳调整她的衣领,手指不经意擦过锁骨,你天生适合镜头。
拍摄结束时已近黄昏。林向阳坚持送她回家,车停在梧桐公寓楼下时,他突然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平安夜礼物,提前给你。
江雨墨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条浅灰色羊绒围巾,触感柔软得像捧住一捧雪。太贵重了,我不能......
和衣服一起借的,下次拍摄还要还。林向阳眨眨眼,突然倾身过来,别动,标签蹭到脖子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呼吸拂过她耳际。就在这微妙的一刻,江雨墨余光瞥见公寓大堂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小风站在电梯口,手里提着便利店袋子,正死死盯着这个方向。
陈老师?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林向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哦?你家作家好像误会了什么。他故意放慢动作解开标签,声音压低,要解释一下吗?
不、不用......江雨墨匆忙下车,谢谢你的礼物,拍摄的事千万别让陈老师知道!
林向阳笑而不语,目送她小跑进公寓,才驱车离开。
电梯里,江雨墨紧攥着纸袋,与陈小风之间隔着足以再站三个人的距离。液晶屏显示楼层数字缓慢跳动,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拍摄顺利?陈小风突然开口。
江雨墨心跳漏了一拍:什、什么拍摄?
林向阳朋友圈。陈小风盯着电梯按钮,九宫格,全是你的特写。
江雨墨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加林向阳微信——陈小风是怎么看到的?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发现他后颈处有一根青筋微微凸起,这是他要发火的前兆。
只是工作,她小声解释,《都市文化》的封面......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28楼。陈小风大步走出去,扔下一句:明天上午直播,准备一下问题清单。
江雨墨愣在原地。陈小风从不参与出版社的宣传活动,上次主编跪求三个小时都没说动他,怎么突然要直播了?
次日上午十点,江雨墨手忙脚乱地在书房架好补光灯。陈小风破天荒地穿了件浅蓝色衬衫,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坐在镜头前像一尊完美雕塑。
三分钟倒计时,她小声提醒,主要聊新书创作过程,读者问题我都筛选过了,按这个列表回答就行。
陈小风扫了眼问题清单,随手扔到一边:我自己来。
直播开始后,江雨墨惊恐地发现陈小风完全没按剧本走。他不仅详细回答了每个关于写作习惯的问题,甚至主动提到正在构思的新作——一本关于愚蠢的年轻女孩被花言巧语的摄影师欺骗的故事。
弹幕瞬间爆炸:
陈老师今天话好多!
新书听起来好带感!
那个摄影师原型是谁啊?
江雨墨在镜头外拼命做割喉动作,陈小风却视而不见。当一条弹幕问陈老师的责编小姐姐今天在场吗?时,他突然看向镜头外的江雨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说那个总给我惹麻烦的责编?
弹幕更活跃了:
就是《暖阳》照片里那个小姐姐吧!
她和摄影师好配啊!
陈老师吃醋了吗?
江雨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只见陈小风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的责编有男朋友了,请大家不要打扰她。
直播间瞬间炸锅。江雨墨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主编、同事、甚至大学同学都在问同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陈老师!直播一结束,江雨墨就冲了上去,你为什么要造谣?
陈小风慢条斯理地合上笔记本电脑:造谣?他抬眼看向她,你和林向阳不是那种关系?
当然不是!江雨墨气得声音发抖,我只是他的模特,仅此而已!
模特?陈小风冷笑一声,需要他帮你解标签的那种模特?
江雨墨一时语塞。陈小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澄清一下不就行了?还是说......他声音突然低了几分,你很享受被误会的感觉?
陈小风!江雨墨直呼其名,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转身冲出书房,差点撞上端着咖啡的助理。怎么了这是......助理一脸茫然。
没事。陈小风坐回椅子上,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只是铲除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助理看了看江雨墨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陈小风紧绷的下颌线,识相地闭了嘴。
冷战持续了整整一周。江雨墨把工作交流精简到最低限度,每天早出晚归,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陈小风独处的时刻。但夜深人静时,她总会忍不住翻出那天的直播回放,一遍遍看陈小风说我的责编有男朋友时的表情——那种近乎幼稚的占有欲,与他平日高冷形象形成奇妙反差。
周五午休时,小张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雨墨,你认识这个ID吗?她手机上是林向阳最新摄影作品的评论区,一条ID为风中的提拉米苏的留言被赞上了热门:
模特和摄影师毫无化学反应,硬凑CP有意思?过度修图
江雨墨皱眉:不认识,怎么了?
这个账号最近特别活跃,小张滑动屏幕,专门在各种夸你和林向阳'般配'的评论下怼人,昨天还跟人吵了三百楼。她压低声音,有人扒出来这个号只关注了陈小风超话和你......
江雨墨一口咖啡呛在喉咙里。她点开那个ID主页,最新动态是十分钟前转发的陈小风直播片段,配文:说'我的责编'时的眼神绝了冰山融化的瞬间
这......江雨墨耳根发烫,赶紧锁上手机屏幕,可能是巧合。
小张意味深长地笑了:对了,平安夜你值班对吧?听说有大雪,记得带伞。
平安夜当天,江雨墨果然被安排独自加班核对新年特刊清样。窗外飘起雪花时,整层楼只剩下她一个人。正当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阵诡异的风砰地关上了办公室门——钥匙还挂在里面的锁眼上。
不会吧......江雨墨拼命拍打门板,但整栋楼空无一人。手机只剩5%电量,她颤抖着拨通了物业电话,得知修锁师傅至少要两小时才能到。
雪越下越大,窗玻璃被风吹得咯咯作响。江雨墨给陈小风发了条微信:被锁在出版社了,可能要晚点回去,想了想,又给林向阳发了类似信息——上周他送围巾时说过平安夜会来附近拍雪景。
不到二十分钟,电梯叮地一声响起。江雨墨小跑过去,却看到两个男人同时从电梯里走出来——陈小风穿着黑色大衣,肩头落满雪花;林向阳则是一身驼色羊绒外套,手里还拿着杯热饮。
陈老师?向阳学长?你们......
物业通知我了。陈小风冷着脸掏出钥匙,我住2809,紧急联系人。
林向阳不甘示弱地举起手机:我看到消息就赶来了。他递过热饮,焦糖玛奇朵,你最喜欢的。
三人僵在办公室门口,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陈小风率先走到门前试钥匙,却发现锁芯卡住了。需要润滑剂。他皱眉道。
我来试试。林向阳挤上前,两人的肩膀在狭窄的走廊上狠狠相撞。
江雨墨尴尬得脚趾抓地:要不......等专业开锁的来?
就在这时,走廊灯光突然熄灭,只剩下应急灯的幽幽绿光。一阵更大的风雪拍打窗户,整栋楼发出不详的吱呀声。
停电了?江雨墨声音发颤。
林向阳立刻打开手机闪光灯:别怕,我陪你去大堂等。
不需要。陈小风脱下大衣披在江雨墨肩上,我已经联系了管理处,备用发电机五分钟后启动。
林向阳挑眉:陈作家准备这么周到?他突然伸手帮江雨墨拢了拢衣领,不过雨墨怕黑,还是去有灯光的地方比较好。
她更怕冷。陈小风一把拉过江雨墨,2809是出版社协议公寓,我有责任确保员工安全。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江雨墨夹在中间,闻着陈小风大衣上淡淡的雪松香和林向阳围巾传来的咖啡味,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她弱弱地举手,我能说句话吗?
突然,走廊灯光大亮,门锁咔哒一声自动弹开。三人同时愣住,还是林向阳先反应过来:看来不需要钥匙了。
陈小风冷哼一声,大步走进办公室拿起江雨墨的包:走了。
林向阳却拦住江雨墨,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崭新的围巾:平安夜礼物。那条灰色的被咖啡弄脏了,这条更适合你。
那是条樱桃红色的羊绒围巾,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林向阳动作轻柔地帮她围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下巴:圣诞快乐,雨墨。
江雨墨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刺在背上。她回头,看见陈小风站在电梯口,脸色阴沉得可怕。当林向阳俯身似乎要吻她脸颊时,陈小风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回家。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江雨墨看见林向阳站在原地,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回程的出租车上,陈小风全程盯着窗外,下颌线绷得像刀锋。江雨墨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显示着林向阳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
平安夜邂逅一抹暖阳[爱心]配图是江雨墨围着红围巾的侧脸。
江雨墨的心跳加速了。她低头假装整理围巾,实则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当车停在公寓楼下时,陈小风突然开口:围巾。
嗯?
摘下来。他声音冷得像冰,脏了。
江雨墨这才注意到围巾边缘确实有一小块咖啡渍。她刚解开结,陈小风就一把扯下围巾,从口袋里掏出——她上周弄丢的那条草莓图案丝巾?
戴这个。他粗鲁地把丝巾塞给她,转身走进公寓。
电梯里,江雨墨小心翼翼地问:我的丝巾怎么在你那里......
掉在沙发缝里了。陈小风盯着电梯按钮,顺便,你手机相册备份一下。
啊?
全是我的直播截图,他面无表情地说,占内存。
江雨墨瞬间石化。他怎么知道她相册里存了什么?!难道他偷看她手机?她想质问,却见陈小风耳根通红,嘴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回到家,江雨墨直奔客房,反锁上门后才敢大口呼吸。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隐藏文件夹——里面全是偷拍的陈小风:写作时皱眉的样子,偷吃甜食时鼓起的脸颊,甚至还有他趴在沙发上睡着的侧颜。
而最新一张,是今天在办公室,陈小风站在雪中等她的背影。照片角落不小心拍到了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她的朋友圈界面,最新一条是三周前发的加班好饿,被他点了赞。
江雨墨把手机贴在胸口,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公寓都能听见。窗外,平安夜的雪花静静飘落,覆盖了城市所有的喧嚣与秘密。
6 真心话大冒险
出版社年会的彩带从天花板飘落,粘在江雨墨的刘海上一晃一晃。她小口抿着香槟,目光不自觉飘向大厅另一端的陈小风。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装,站在人群中像一柄出鞘的剑,锋利而孤独。
下面进入游戏环节!主持人兴奋地宣布,今年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全场欢呼中,江雨墨悄悄往角落挪了挪。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回答私人问题,尤其是陈小风也在场的情况下。自从平安夜那场尴尬的相遇后,两人之间的冷战升级成了某种微妙的僵持——他不再挑剔她的稿子,她也不再给他带白玫瑰。
江雨墨!主持人的声音像惊雷炸响,轮到你了!
江雨墨差点打翻香槟杯。她硬着头皮走上台,发现陈小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前排,双臂交叉,目光如炬。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主持人晃着抽签筒。
真、真心话。江雨墨攥紧了裙角。
主持人抽出一张卡片,眼睛一亮:请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
台下立刻响起口哨声和掌声。江雨墨感觉血液全部涌向了脸颊,余光里,陈小风站直了身体。
这个......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喜欢会为我捡稿纸的人。
会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只有前排几个资深编辑露出了然的微笑——谁都知道陈小风和江雨墨那场著名的雨中稿纸初遇。
江雨墨不敢看陈小风的表情,逃也似地冲下台,直奔洗手间。冷水拍在发烫的脸上,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睛亮得反常,嘴角还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蠢死了......她小声骂自己,他根本不会记得那天的事。
洗手间门突然被推开,江雨墨从镜子里看到陈小风靠在门框上,领带松散,眼神略显迷离。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威士忌的气息。
陈老师?这是女洗手间......
那个摄影师,陈小风打断她,声音低沉沙哑,也为你捡过纸吗?
江雨墨转身,后背抵在洗手台上。陈小风逼近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不到半米距离。她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和衬衫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锁骨。
向阳学长只是......
学长?陈小风冷笑一声,又往前一步,膝盖几乎碰到她的裙摆,叫得真亲切。
洗手间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酒精的气息混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混合物。江雨墨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陈老师不是最讨厌我吗?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陈小风的眼神暗了下来。他伸手撑在她身后的镜子上,低头靠近:你说呢?
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江雨墨屏住呼吸。陈小风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雨墨?林向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还好吗?
两人如触电般分开。陈小风转身时,江雨墨看到他耳根通红,西装领口也被抓皱了。林向阳站在门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江雨墨泛红的脸颊上。
年会要结束了,他平静地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江雨墨脱口而出,我、我跟陈老师顺路......
陈小风整理领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林向阳耸耸肩:好吧。不过明天摄影展最后一天,记得我们的约定?
他故意留下这个暧昧的悬念离开了。洗手间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尴尬在空气中发酵。
什么约定?陈小风冷声问。
没什么,就是......江雨墨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我为什么要向你汇报?
陈小风眯起眼睛,就在他准备说什么时,手机响了。他皱眉看了眼屏幕,表情变得复杂:我需要接这个。
他大步离开后,江雨墨长舒一口气,双腿发软得几乎站不住。镜子里的她嘴唇微肿,眼睛湿漉漉的,活像刚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
第二天清晨,江雨墨顶着黑眼圈推开公寓门,正好撞见陈小风提着行李箱等电梯。
你要出差?她盯着那个26寸的大箱子。
剑桥大学邀请我做驻校作家。陈小风语气平淡,半年。
江雨墨的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半年?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
今天?!她声音陡然提高,为什么不早说?新书宣传怎么办?修订版......
已经安排好了。陈小风打断她,李副编会接手你的工作。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江雨墨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昨晚那个几乎吻她的男人,现在要一声不响地消失半年?
就这样?她听见自己说,连句再见都没有?
陈小风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在门关上前最后一秒才开口:昨晚那个电话......是我妈的忌日提醒。
电梯门关上了,留下江雨墨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她回到房间,发现书房门下塞着一张纸条:
书房可以用。别动右边第三个抽屉。——CS
她轻轻推开门,阳光透过纱帘洒在书桌上——那里放着一支新鲜的白玫瑰,和一把钥匙。
右边第三个抽屉?江雨墨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那个被明令禁止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个透明小袋,每个袋子里都是一支干枯的白玫瑰,标注着日期。最早的一支是一年前,正是她开始偷偷往他书房放花的日子。
抽屉最深处还有个小铁盒。江雨墨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稿纸——正是他们初遇那天,被雨淋湿又被她一页页捡起来的那份合同。纸张已经平整如新,边缘还细心贴了保护胶带。
合同最后一页,陈小风的签名旁边多了一行小字:给那个在雨中微笑的傻瓜。
江雨墨的视线模糊了。她抹了把脸,发现手上全是泪水。
出版社里,主编看着江雨墨的调岗申请,眉头紧锁:分公司在杭州,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江雨墨盯着办公桌上的多肉植物,陈老师出国了,这边暂时不需要我。
其实......主编欲言又止,陈小风今早打电话来,说要推荐你接手新锐作家培养计划。
江雨墨猛地抬头:什么?
他说你是他见过最专业的编辑。主编推了推眼镜,不过如果你坚持调岗......
我考虑一下。江雨墨轻声说。
走出主编办公室,她发现手机上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航班延误,改到明天上午10点。——CS
江雨墨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打开电脑,飞快地搜索起剑桥的天气和饮食攻略。
当晚,陈小风回到公寓时,发现客厅餐桌上摆着一盘提拉米苏,旁边是张便签:路上别饿着。胃药在侧袋。——YM
他检查行李箱,果然在侧袋发现了一个小药盒,里面分门别类装着各种常用药,每格都贴着可爱的手写标签。最底下还藏着一包可可粉,标签上画了个笑脸。
陈小风嘴角微微上扬。他打开电脑准备最后核对一遍演讲稿,却发现桌面上多了个文件夹,命名为CS生存指南。点开后,里面详细记录了剑桥周边所有中餐馆的位置、英国插座转换器的使用方法,甚至还有一张手绘的陈小风表情解读图——从微皱眉(饿了)到揉太阳穴(想骂人但忍着),足足二十多种。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然后打开抽屉,取出一沓全新的稿纸。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开头写道:亲爱的妈妈:今天遇到一个女孩,她让我想起你说的白玫瑰花语......
窗外,一轮满月静静悬挂在夜空,像枚沉默的见证者。
7 追到机场的告白
机场广播里传来登机提醒时,陈小风正在安检口翻找护照。他拉开行李箱侧袋,手指碰到一堆陌生的硬物。
这是什么?他皱眉掏出一个透明药盒,里面分门别类装着胃药、感冒药甚至晕机药,每个小格子都贴着手写标签:咖啡喝多时吃、熬夜后吃、想骂人时吃(其实是维生素)。字迹圆润可爱,末尾还画着不同表情的小笑脸。
陈小风愣在原地。他继续翻找,在行李箱夹层里摸到一叠便利贴,每张都写着注意事项:
剑桥冬天湿冷,记得买除湿器(画着发抖的小人)
演讲前喝蜂蜜水可缓解紧张(虽然陈老师从不紧张)
学院餐厅的胡萝卜蛋糕别吃!上次毒死三只老鼠(夸张的骷髅头)
最后一张便利贴掉在了地上。陈小风弯腰捡起,呼吸瞬间凝滞——纸上画着一叠被雨淋湿的稿纸,旁边是个微笑的太阳。翻过来,背面写着:
那天我就知道,冷风也会为暖阳停留。——YM
一年前的雨夜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江雨墨跪在积水里捡稿纸的样子,她湿透的白衬衫,还有那个红着眼眶却依然保持的微笑。
先生?请往前走。安检人员催促道。
陈小风盯着那张便利贴,手指微微发抖。他摸出手机,拨通了江雨墨的电话,却听到机械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行李箱轮子在地面发出急促的摩擦声。陈小风突然调转方向,朝机场出口狂奔而去。
机场大厅里,陈小风一边拨打出版社电话一边冲向出租车候车区。就在这时,他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林向阳?陈小风稳住身形,发现对方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
摄影师显然也很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什么意思?陈小风眯起眼睛。
林向阳晃了晃手中的花:我准备今天表白。他看向陈小风手中的便利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你也是?
两个男人在机场大厅中央对峙,周围的旅客不自觉绕开他们流动。陈小风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她喜欢的是我。
是吗?林向阳挑眉,那你为什么要逃到英国去?
陈小风语塞。广播里传来最后一次登机提醒,飞往伦敦的航班即将关闭舱门。
走吧。林向阳突然转身,再晚她就调去杭州了。
陈小风愣了一秒,随即跟上他的脚步。两人跳上同一辆出租车,尴尬地挤在后座。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去哪儿啊,两位?
新锐出版社,陈小风说,最快的路线。
赶着求婚啊?司机打趣道。
差不多。林向阳笑着接话,故意瞥了眼陈小风紧绷的侧脸。
车子驶入高速,陈小风不停拨打江雨墨的电话,却始终无法接通。林向阳则悠闲地刷着手机,突然轻笑一声:《暖阳》的销量又破纪录了。
陈小风没有回应。他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起江雨墨第一次闯进他书房时放下的那支白玫瑰,想起她发烧那晚哼唱的摇篮曲,想起她在年会上说喜欢会为我捡稿纸的人时闪亮的眼睛。
你知道吗,林向阳突然说,雨墨大学时最崇拜的作家就是你。
陈小风转头看他。
大二那年《午夜钟声》签售会,她排了四小时队,却在你抬头看她时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向阳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张老照片——年轻的江雨墨站在签售队伍里,怀里抱着三本《午夜钟声》,脸颊通红。
陈小风胸口发紧。他记得那天,记得每个读者的脸,却唯独想不起江雨墨——因为他从不抬头看人。
所以她来当我的责编......
是她主动申请的。林向阳收起手机,虽然她没说,但我知道是为了圆大学时的梦。他顿了顿,不过后来,她看到的应该不止是作家陈小风了。
出租车停在出版社大楼前,陈小风扔下一张钞票就冲了出去。电梯迟迟不来,他直接奔向楼梯间,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林向阳跟在后面,无奈地摇头:年轻人啊......
六楼编辑部门口,江雨墨正抱着纸箱和同事们道别。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连衣裙,发梢别着那枚草莓发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雨墨!小张红着眼眶抱住她,杭州分部的色狼主编要是敢欺负你,随时回来!
哪有那么夸张。江雨墨笑着拍拍她的背,我只是去半年,很快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同事们惊讶的吸气声中,陈小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走廊尽头,西装皱巴巴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陈、陈老师?江雨墨手里的纸箱啪地掉在地上,你不是去英国了吗?
陈小风没有回答。他大步走过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纸——正是当年那叠被雨淋湿的合同,如今已经被精心压平,每一页都覆了保护膜。
欠你的道歉,他声音沙哑,用余生还得清吗?
编辑部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文学界冰山陈小风,正捧着一叠破纸,向他曾经的责编告白。
江雨墨的嘴唇颤抖起来。她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一支干枯的白玫瑰标本:我也有东西......一直留着......
陈小风接过瓶子,指腹轻轻擦过标签上的日期——正是她第一次往他书房放花的日子。
哇哦......不知是谁发出了感叹。
就在这时,林向阳捧着那束新鲜的白玫瑰走了进来。编辑部再次骚动起来,几个女编辑已经捂住了嘴。
看来我晚了一步?他微笑着把花递给江雨墨,就当是送别礼物吧。
江雨墨看看陈小风,又看看林向阳,脸颊涨得通红:你们这是......
他比较需要你。林向阳冲陈小风点点头,我刚才在车上看了他的新书《暖阳》样章——他故意拖长声调,扉页题词很不错。
江雨墨疑惑地看向陈小风,后者耳根通红,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本精装书递给她。
《暖阳》封面是一片雪地中绽放的白玫瑰,扉页上写着:给总闯进书房的太阳。
第一章,陈小风低声说,女主角跪在雨里捡稿纸的样子,让男主角想起了自己遗忘多年的阳光。
江雨墨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翻开书页,发现每一章标题都是她曾经说过的某句话:
温暖不等于软弱
你永远不敢写真正的温暖
冷风也会为暖阳停留
所以你不去剑桥了?她小声问。
陈小风摇头:不去了。他顿了顿,除非你愿意一起去。
林向阳适时地后退一步:我想我的任务完成了。他冲江雨墨眨眨眼,记得请我喝喜酒。
编辑部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小张甚至吹起了口哨:亲一个!亲一个!
江雨墨羞得把脸埋进陈小风胸前,后者则搂紧她的肩膀,对围观群众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人群识趣地散开,只留下他们站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上。
所以,江雨墨抬头看他,你是从机场跑回来的?
陈小风点头:撞见了你的向阳学长。
你们......没打架吧?
差点。陈小风轻哼一声,他比我想象中讲道理。
江雨墨突然想起什么,从纸箱底部翻出一个笔记本:本来想带走这个的......
陈小风翻开,发现里面全是她记录的关于他的一切——写作习惯、饮食偏好、情绪变化规律......甚至还有一页陈小风微笑记录,最近一次写着:平安夜,发现我偷藏他的照片时,嘴角上扬。
变态。他低声说,却把笔记本紧紧攥在手里。
江雨墨不服气地指着他手中的《暖阳》:那你呢?把我说的每句话都写进书里!
不一样。陈小风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是情书。
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融合在一起。远处,林向阳按下快门,将这一刻定格为永恒。
[一年后]
《暖阳》签售会现场排起长队。江雨墨坐在角落的家属席上,偷偷吃着提拉米苏。有读者认出了她,兴奋地指指点点:那就是扉页上说的'太阳'!
台上的陈小风今天难得穿了浅色衬衫,回答读者问题时甚至偶尔微笑。当被问及书中爱情故事是否有原型时,他看向台下的江雨墨:她正在生气我把她写得太爱哭。
全场哄笑。江雨墨抗议地举起叉子,却被陈小风下一句话噎住:不过现实中的她比书里更可爱。
读者们起哄声中,陈小风突然走下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他的太阳。闪光灯亮成一片,有人大喊:下本书写什么?
陈小风松开面红耳赤的江雨墨,笑着说:《闯入者》——关于一个总闯进书房的责编,和被她搞乱一生的作家。
江雨墨捂着脸,从指缝中看到林向阳站在远处,冲她举了举相机。他最后发来的那张照片《冷暖相知》,现在就挂在他们家的书房里——陈小风写作时一抬头就能看到。
而她每天依然会往那个水晶花瓶里放一支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