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诬陷我与马夫通奸。
母亲为我求情,父亲骂她教女无方,亲手勒断了她的脖子。
小姑姑替我撑腰,被庶妹造谣,她是沾染了我身上的晦气,所以生不出儿子,被夫家关进猪笼,溺死在粪池中。
我下嫁马夫,受尽凌辱而死。
再睁眼,我重回捉奸现场。
上辈子嫌我丢人的父亲却态度大变,让马夫当了上门女婿。
1.
皇后大病三月未愈。
我作为太子的未婚妻,准备去灵隐寺为皇后祈福。
祈福当日,庶妹诬陷我与马夫李壮通奸。
失去贞洁的我只能嫁给李壮。
李壮是个赌徒,他输光了我的嫁妆,还在外面欠了巨额赌债。
他让我回娘家要钱,可父亲嫌弃我丢尽了尚书府的颜面,根本不让我进门。
李壮想把我卖进青楼还债。
但我毕竟是吏部尚书的女儿,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卖我,就逼迫我在家里接客。
我不堪受辱,想要自尽。
他把我如同猪狗般锁住手脚。
一个又一个陌生男子,粗暴地扒开我的衣服。
白日和黑夜对我来说毫无区别。
恶臭又黏腻的汗液,仿佛已经透过我的身体渗入了灵魂。
死去的前一息,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
我想,我真的好脏。
就如同父亲所说的那样,我就是个下贱又不要脸的骚货。
落到如今这个下场,都是我咎由自取。
2.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李壮那张长满了麻子的刀疤脸,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线。
庶妹方语然用惊恐的声音,来掩饰着心底的幸灾乐祸,姐姐,你都与太子殿下订婚了。
你就算再喜欢这个马夫,也该发乎情、止乎理。
你这样不要脸的事传扬出去,咱们尚书府的姑娘被你连累名声,可要都嫁不出去了。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时才发现,我如今所处的地方,并不是李壮囚禁我用的,那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我如今正跪坐在灵隐寺官道旁的草地上。
面前的李壮色眯眯的盯着我白皙的脖颈,语婳,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是单相思,没想到你会主动献身给我。
我真是太高兴了。
你放心,你嫁给我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就这片刻的功夫间,我周围已经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我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我重生了。
我只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握住,无尽的绝望几乎将我淹没。
命运让我重来一世,却让我重生回了捉奸现场。
我如今衣衫凌乱的和李壮同处一室,我将和上辈子一般百口莫辩。
这时,人群突然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身着玄色蟒袍的太子翻身下马。
他几步走到我的面前,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你这个贱人,平日里看着像是个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私底下却与马夫通奸。
幸好你还未嫁进东宫,否则孤非要把你千刀万剐了不可。
太子的力气很大,我的半侧脸颊迅速肿胀充血,但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我拔下头上金钗,正准备刺入颈间大动脉时,却听见了父亲威严的声音,李壮,你还不快帮语婳把衣裳整理好,大庭广众的,她像个什么样子
李壮帮我把散落的外衣披上,就在他的手即将摸在我的胸口时,父亲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李壮啊,我真不知该如何答谢你才好。
语婳迷路,差点滚落山崖。
要不是你一路把她抱上官道求救,语婳今日怕是就要殒命在灵隐寺了。
父亲说完,又面色不善的看向太子,女儿家名声比命都重要,太子殿下说话前理应三思。
我们方家的女儿个个知书达理,不可能与陌生男子私定终生。
殿下开口就说我女儿与马夫有染,这和要了语婳的命有什么区别
太子冷笑一声,孤可没有污蔑方语婳。人证物证俱在,你女儿和马夫有奸情已成事实。
父亲将目光转向我,语婳,你告诉太子殿下,你和李壮可做了苟且之事
我抬头仰视父亲,上辈子的他大骂我骚浪不知检点,直接让人堵了我的嘴,根本不容我为自己辩解半句。
可如今,我只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安抚和鼓励的神色。
3.
事情的起因,是方语然买通了李壮。
李壮驾车让我脱离了大部队,行驶上没有开辟过的崎岖小路。
他计划趁着四下无人强上了我,然后卡着大家祈福完下山的时间点,把我带到众人面前,坐实我与他有染的罪行。
但我激烈反抗,李壮迟迟没有得手,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没空再耗下去,只得先将我的衣衫扯乱,一路抱着我走上了官道。
所以,我的身子如今还是清白的。
我强压下脑中纷乱思绪,太子殿下,臣女以性命起誓,臣女对李壮毫无私情,如今仍是完璧之身。
方语然很是不赞同的看着我,我朝民风开放,并不似前朝那般,未出阁的小姐接受了男仆的糕饼,就要被活生生饿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姐姐和李壮发生了什么。
你大方的承认了,太子殿下虽然生气,但却也会成全你和李壮。
我极力替自己辩解。
太子只面色阴沉的盯着我,他十足相信了方语然的话,认定了我就是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
我低下头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向来恪守女德女戒,从琴棋书画到礼仪规矩,半点也挑不出错来。
可太子心里却藏着方语然,早就厌烦了我这个未过门的太子妃。
父亲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我的思绪,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就让宫里的嬷嬷来给语婳验身吧。
父亲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除却入宫选秀的秀女,黄花大闺女被那般检查,实在羞耻。
我和在场众人一样,也愣在当场。
父亲没有再多停留半息,不由分说地就把我拉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前行,最终停在了皇宫西华门前。
我和父亲被宣召入宫。
而我的清白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皇后让太子同我道歉。
父亲拱手道,虽然语婳没有做对不起殿下的事,但灵隐寺的闹剧确实不好看,有损皇家颜面。
依臣看,太子殿下和语婳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皇后和太子皆愣住。
父亲的话却还没说完,李壮救了语婳,臣打算招他入赘到尚书府。
我和太子的婚事是皇帝钦定的,我想要退婚另嫁,自然也需要得到皇帝的首肯。
父亲又拉着我去了御书房求见皇帝。
皇帝大手一挥,就给我和李壮赐了婚。
4.
刚回到尚书府。
方语然身边的大丫鬟就哭哭啼啼地对父亲说道,老爷,不好了。夫人快把二小姐给打死了。
父亲面色大变,脚步匆匆的就往正院的方向赶去。
我紧跟在父亲的身后到了锦绣院。
还没入内,母亲的怒骂声就已经传入了耳中,方语然,你这个小贱人居然敢诬陷我的女儿与马夫通奸,我今天非要把你打死不可!
父亲一把掀开门帘,只见到方语然跪在地上,身上多处都是被鞭子抽出来的伤痕。
方语然似乎虚弱到连站都站不起来,她膝行着来到了父亲脚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告状时的关键字句却咬的分外清楚,父亲,您是知道女儿的秉性德行的,我一向尊敬嫡母,爱护长姐,怎么可能设计长姐与马夫通奸呢
可母亲不听我的解释,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对着我百般虐打。
您要是再不回来,就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母亲看到方语然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装成受害者,反告了自己一状。
她气的拿起了旁边的牛皮鞭,照着方语然的俏脸就抽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父亲根本来不及阻止母亲,只能抬起手臂,硬生生挨了一鞭子。
鲜血顺着伤口染红了父亲的小臂。
父亲对母亲怒吼道,你这一鞭子抽下来,她的脸就毁容了。
而方语然完全不理会自己浑身是伤,她将自己的袖子撕成布条,就开始为父亲包扎伤口,父亲,这都是我的错,若是我乖乖地承受母亲的虐打,母亲就不会把怒气发泄在您身上了。
也罢,既然母亲这么容不下我,那我现在就撞死在母亲面前。
只要父亲和母亲能好好过日子,我就算是去死,也心甘情愿。
方语然说完,朝着一旁的墙壁就撞了过去,父亲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尽,连忙上前阻止。
母亲的一张脸都憋青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上前去想扶住母亲,可还是晚了一步。
母亲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等母亲清醒过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将方语然亲自送回了蔷薇院,还动用了关系,请了太医院第一圣手为方语然诊治。
母亲听完,气的捂住了心口,那个小贱人惯会在你父亲面前装可怜,和她那个出生青楼的妓子娘一样下贱。
语婳,你放心,母亲迟早有一天会弄死她,为你报仇。
我如今还沉浸在即将再次嫁给李壮的恐惧当中,完全没听见母亲说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5.
我陪着母亲坐了片刻。
有丫鬟来通传,父亲有事找我,让我立刻去南院见他。
我不疑有他,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只是,等到了地方,我并没有看到父亲,只看见了并肩而立的方语然和太子。
太子看见我,没有一句废话,扬起手来就给了我一鞭子。
如今正值盛夏,马鞭很轻易地就破开了我身上单薄的衣裳,布料撕裂的地方血肉翻飞。
太子却犹嫌不够,让两个婢女把我按跪在地上。
如同雨点般的鞭打,争先恐后的落在我的身上,从伤口汩汩而出的血水,将我原本琥珀色的长裙染的鲜红。
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似乎遍布了我的每一寸肌肤。
我抬头看向太子,浑身抖如筛糠,连出口的声音都疼的变了调,我真的没有跟李壮通奸,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我的话才说了一半,太子就一脚踹在了我的脸上,孤今天对你动手,和那个卑贱的马夫无关。
孤只不过是看不得语然受委屈。
母债女偿。你母亲是怎么欺负语然的,孤就要向你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我只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阵刺痛,有什么腥甜的液体顺着人中进入了唇齿。
我怀疑太子一脚踹断了我的鼻梁骨,想要抬手去确认一下伤情,可双手痉挛的厉害,就连展开蜷缩着的手指都做不到。
太子对我施暴的时候,方语然全程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直到太子将棕褐色的鞭尾强行塞进她的手中,她才像是如梦方醒般地拉住了太子的手,嫡母和长姐一直都看我不顺眼,从小就对我百般刁难,我早已习惯被她们欺负了。
太子哥哥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风光霁月的翩翩佳公子。
若是为了替我出气,就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我怕是要愧疚地晚上都睡不着了。
方语然想要松手,太子却是用力禁锢住她的手,不让她把手中的马鞭扔在地上,语然,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总是被那对最恶毒的母女欺负。
孤今日就非要帮你把这个软弱的性子给改了。
现在,你要是不抽这个贱人十鞭子,那等孤动手就是二十鞭子了。
方语然的眼中饱含着痛苦与挣扎,可等她转过身来,到了太子的视觉盲区,视线却像是淬了毒一般的钉在了我的身上。
姐姐,你千万不要怨我,我也不愿意对你挥鞭子,可若是让太子殿下来动手,你只会吃更多的苦。
妹妹也不忍心打你,可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方语然的声音娇滴滴的,可落在我身上的鞭子,却比太子更狠。
在一片碎肉和血雾四散翻飞后,我的手臂赫然露出了一截白骨。
连太子都没想到,方语然居然下手这么狠。
然而,不等他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方语然就惊叫着扑进了他的怀里,仿佛是被我深可见骨的伤口吓坏了。
我从来没有拿过鞭子,我不想这样的,可我控制不好力度。
方语然的声音里明显夹杂了哭腔,自责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姐姐根本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太子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哭的这样伤心,原本已经在我身上发泄地差不多了的怒气,再次被点燃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东宫的侍卫在太子的吩咐下,将我如同死狗一般的拖拽到鱼塘边,然后将我扔下水去。
我并不会水,但在求生的本能催使下,我竟然挣扎着游到了岸边。
然而,我生的希望,却被太子一脚踩灭了。
他深蓝色的长靴停在我扒着岸沿的手上,随后用力的碾压下去。
我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离河岸越来越远,却已经没了第二次挣扎求生的力气和勇气。
河底的水草缠绕住了我的脚腕。
大量的河水灌入我的鼻腔,然后流入肺腑。
强烈的窒息感化作亿万根钢针,似乎要将我的胸腔刺穿扎破。
我听到方语然假惺惺地劝太子把我救上来。
太子却说,要让我在河水里待满一刻钟。
可我已经要坚持不住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以为自己又要死了,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父亲把我救上了岸。
6.
父亲将披风裹在我的身上,把我交到了尚书府婢女的手中。
接着,父亲从方语然手中夺过鞭子,朝着太子的身上就抽了过去。
太子震惊到连躲避都忘了,硬生生的受了那一鞭。
父亲抓住太子怔愣的功夫,挥动手腕又给了太子第二下。
直到浓重的血腥味从太子身上弥散开来,那些东宫的侍卫终于想起来要护着自己的主子了。
数把长剑出鞘的声音同时响起,寒光闪闪的剑尖从四面八方围住了父亲。
父亲却像是毫无所觉,他揪着太子的衣领,一拳接着一拳,朝着太子浑身最柔软的腹部砸去。
太子疼的一张脸都扭曲了,他冲着我父亲大吼道,方书瀚,你疯了吗孤可是东宫太子、国之储君,你居然敢对孤动手你的官位是不想要了吗
长剑割开了父亲的脖子,只要执剑侍卫的手再往前半个指甲盖的距离,父亲就要血溅当场。
可父亲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惧色,他拉住太子的右手,将对方的胳膊硬生生扯地脱了臼,你说的对,我就是疯了。
你这个混账把我女儿虐待成这副样子,我能不疯吗
老子告诉你,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
就是拼着丢了官位,被陛下砍了脑袋,我死前也得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血肉。
若是别人这样对待太子,早就要被东宫的侍卫抹了脖子。
可我父亲官拜吏部尚书,掌管着全国官员的选拔、考核和任命。
他作为尚书省六部之首,权力滔天,又深受皇帝器重。
太子虽为储君,可身份再贵重,也越不过皇帝。
他可以去御书房告我父亲一状,由皇帝来判决我父亲乃至方家全族斩首,却还没有胆子直接审判我父亲的罪行。
侍卫们不敢直接杀死我父亲,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一柄长剑贯穿我父亲的右肩,才结束了我父亲对太子的单方面殴打。
我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丫鬟想带我去离鱼塘不远的院子休息疗伤,可我脚下的步子却不肯移动半步,整个人愣愣地看着父亲所站的方向。
那个上辈子逼我下嫁给马夫,又亲手掐死我母亲的父亲,和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父亲走到了方语然的面前,他抬起手来,似乎是想扇方语然一耳光,可他的左手在半空中停滞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回了腿侧。
我不再去看父亲,而是坐在了担架上,对着婢女说道,送我回去吧。
父亲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听到他对方语然说道,你去书房等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垂下眼帘,想将悲伤的情绪,全部掩盖在纤长的睫毛之下。
可从眼角滑落的泪珠还是出卖了我。
果然又是这样吗
只要方语然装一装可怜,无论她做了怎样的错事,父亲都会原谅她。
不,不只是父亲。
应该说,我身边的男人们,只要看到方语然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就会下意识地维护那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就例如太子,哪怕我将一颗真心剖出来送给他,他也从来看不见我的好,却可以那么自然的将方语然拥入怀里,细心的安抚和爱护。
我颤抖着双手摸上自己断裂的鼻梁骨,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无数次午夜梦醒。
我都嫉妒方语然随了她的生母刘姨娘,有那样一张仙女般的面容。
若是我也有那样一张脸,父亲和太子是不是就会像喜爱方语然一样喜爱我
前世,没毁容的我都比不过方语然。
而这辈子,我的鼻梁骨断了。
我虽然活着,可人生却已经彻底毁了,甚至连上辈子也不如。
7.
我被一路抬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早就候在屋里的医女,拆开了我身上简单处理过的绷带。
她从医这些年,处理过许多伤患,可当看到我胳膊上露出的森然白骨,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是母亲听说我受了欺负,不顾自己也在病中,第一时间就赶来探望我。
等母亲看清楚我的模样,一口血直接喷在了我的被子上。
母亲的唇瓣微微颤动,似乎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可她一个音节都还没说出口,就又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我一把按住医女接着为我包扎的手,每一个手指尖都在剧烈的颤抖,你快替我母亲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医女的面色十分沉重,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在我的催促下说了实话,夫人这几天应当是受了不少刺激,她这是气血攻心,影响到了脏腑,怕是时日无多了。
我母亲的身子骨一向不好,这一日的功夫里,她先是得知了我和马夫的情事,后又见到我被凌虐的遍体鳞伤,可不就是受到了天大的刺激吗
我想起了方语然那面目可恨的嘴脸,只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她的脸给撕烂。
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父亲前脚迈过门槛,方语然后脚就跟着一起进来了。
我挣扎着下了床,才迈出第一步,刚止住血的几处伤口就又裂开了,可我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替母亲报仇。
只是,我如今身子亏损的厉害,连方语然的一片袖角都摸不到。
方语然躲在父亲的身后,她正打算故技重施地装可怜,父亲却先一步来到了我身边,将我搀扶着按回了床上。
除了语然和语婳,其他人都出去吧。
父亲的命令下达,屋内的丫鬟婆子鱼贯而出,母亲想要留下,却被跟着父亲来的丫鬟强行架着往外走。
父亲转过身去,将门从那内里锁上,才又折返到了我的床前。
方语然,跪下给你姐姐道歉。
听到父亲这样的吩咐,方语然眼中本来半掉不掉的泪水直接憋了回去。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把姐姐推下水里,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已经劝过太子殿下数次了,可殿下执意要为我讨回公道……
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你心知肚明。你如果还想狡辩,那可以先看看这个。父亲说罢,将一个信封拍在了桌子上。
方语然不明所以的打开了信封,等看清了里面的内容,她的脸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父亲看出了我的疑惑,开口解释道,那里面装着的,是方语然设计你和李壮通奸的证据。
方语然只感觉瞬间被人抽去了浑身的筋骨,双腿发软,直接摔跪在了我的床前。
完了,全完了。
她苦苦经营了近十年的柔弱人设,在此刻被毫不留情的揭穿。
残害亲姐妹的罪行,已经将她牢牢的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父亲若是还念旧情,可能会把她送去家庙清修,与青灯古佛相伴余生。
若是不念旧情,那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她唯一能自行选择的,大概就是白绫和鸩酒的区别。
8.
方语然实在是太过惊惧,大脑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我的目光却方语然从手中的信封,转到了父亲的脸上。
父亲如果真的想要处死方语然,就不会将她带到我面前来道歉了。
我只感觉浑身如同刀割般的疼痛,可我的心却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疼上千百倍。
哪怕方语然先是设计我与马夫通奸,后又借着太子的手差点将我打死,可父亲还是不舍得真的处罚方语然。
方语然的亲娘早死,她以一介庶女之身,却能讨得父亲欢心,常年压在我和母亲的头上,自然不是个蠢的。
她很快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伸手拉住父亲的裤脚,声音婉转凄楚,女儿嫉妒长姐投胎在了嫡母的肚子里,从出生起就比我这个庶女显贵,所以心中生了不该有的嫉妒和怨恨,才干下了陷害长姐与马腹通奸的糊涂事。
女儿其实早就后悔了,若是时间能够倒流,我绝对不会再诬陷长姐了……
方语然还没有说完,父亲就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不,别说重来一次了,就算是再重来十次,你也照样会千方百计的设计陷害语婳。
方语然原本以为,父亲竟然私下里叫来了她和我,肯定是想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不曾想父亲的态度却如此的强硬。
你的生母原本是夫人身边的一个洗脚婢,可我在一次醉酒后,把你的生母错认成了夫人,将她推倒在床上。
只不过是一夜的情缘,她的肚子里就怀了你,我便顺势把她抬做了姨娘。
你姨娘生的貌美,我因此忽略了夫人,专宠了近她五年的时间。
夫人从此就恨上了你姨娘,一直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终于,你四岁那年,夫人趁着陛下把我派去黑水城治理水患时,找了个借口,把你姨娘给打死了。
亲生母亲的死,在你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你幼年时忍而不发,一直等到了今天,你觉得自己终于积蓄够了力量,于是,便在自认为缜密的布局之下,将魔爪对准了你的长姐。
我只知道方语然的生母早死,却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些旧事。
我只以为方语然骨子里就透着恶毒,却从不知道她的生母,竟是我母亲害死的。
父亲居高临下的看着方语然,他的声音仿若雪山之顶,万年不化的冰川,冷漠地似乎能将一池沸水瞬间凝结成冰,不顾你姨娘的意愿,强行将她收了房的人是我,趁着我不在府中,将你姨娘杖毙的人是我的夫人。
可你的长姐又有什么错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你却要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将她逼上绝路。
父亲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裤脚从方语然手中抽了出来,冤有头、债有主。
夫人的身子骨一向柔弱,你可以以侍疾的名义去到她的身边,找个没人的机会,拿绳子把她给勒死。
以她的身手,绝对反抗不了你。
你还可以借着关爱父亲的名义,往我的饮食里下毒。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怎么也不应该对你无辜的长姐动手。
父亲所说出的这番弑父弑母的言论,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惊得方语然张大了嘴巴,差点下巴脱臼。
而我也没好到哪里去,若不是及时拉住了床幔,现在怕是已经跌下床去了。
从进到这个屋子开始,父亲的眉头就一直是紧锁着的。
他似乎是站的有些累了,将一把玫瑰椅拖拽过来,一脸疲惫的坐了下去。
方语然,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绕过我和夫人这两个罪魁祸首不去报复,偏偏只盯着语婳不放
方语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父亲长叹了一口气,干脆直接替她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想法,夫人到底是在后宅阴私中,浮浮沉沉了这么多年。
她从娘家一路争斗到夫家来,无论是她,还是她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
所以,你就把目光放在了尚且稚嫩的语婳身上。
至于你为什么不对我动手,那就更简单了。
女子在家从父,我一句话就能定夺你的生死荣辱。
哪怕你以后嫁出去了,也要仰仗着尚书府,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你以后手中有了更大的权势,可能会想方设法的去除掉大夫人。
可你永远也不会把刀子对准你的亲生父亲,因为你一个女子,根本离不开我的庇护。
哪怕你如愿嫁给太子,最终登上后位,你在手握大权之后,依旧不会对我动手。
可这是为什么呢
9.
这是为什么呢
我也在心里询问自己这个问题。
当然是因为后宅的勾心斗角,从来都是女人们的战场。
而父亲则是这场战争胜负的最终裁决者。
方语然讨好父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敢把那些阴谋诡计,使用在父亲的身上
方语然,被男权社会驯服,被封建制度压迫,这些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可人生在世,起码要有正确的是非观念。
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但也不会轻饶了你,你应该活着替自己做下的恶事赎罪。
方语然原本满心都想着该如何为自己脱罪,可突然听父亲讲了这么多的大道理,她此刻哑口无言,先是愣愣地看了父亲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我。
但很快,方语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看上去恨不得直接把我掐死,可顾及到父亲在这里,只能强行忍下心中怨恨。
方语婳,你知道我姨娘是怎么死的吗
大夫人吩咐人将她按在刑凳上,婆子拿着比成人手臂还要粗的铁棍,毫不留情地就往她的身上打。
一下接着一下,把她浑身打得鲜血淋漓。
我跪在那里苦苦哀求,把额头都磕出了一个血窟窿,可那些人根本不为所动。
我着急之下,直接护在了姨娘的身上,然后便被执刑的婆子一棍子打折了双腿。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姨娘被敲断了腰椎,上半身和下半身只剩一层薄薄的肉皮连在一起。
我娘咽气以后,她们拿来了一个散发着腐臭腥烂气息的破麻袋。
那袋子的高度本来只能容下半个人,可说来也巧,她们把我娘往袋子里塞的时候,她的身体正好从腰部断裂成了两截,十分轻易地就装进了那个袋子里。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娘,像是垃圾一样的被她们拖走。
而留在我身边的,只有一地还温热着的血水潭。
方语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不再是以前那种楚楚可怜的哭相,她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原本倾国倾城的面容,都因此变得难看起来。
我那个时候才五岁啊,方语婳,我那个时候才刚满五岁啊!
你可以在亲生母亲的怀抱里,享受大小姐的尊贵待遇,可我呢
我娘她死了,被你的母亲下令给打死了。
我难道不应该恨你吗
我难道不应该恨你吗!
我只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让你母亲也感受一下亲人被夺走的痛苦。
我不过是想让你母亲对我的苦难感同身受,我有什么错
data-fanqie-type=pay_tag>
方语然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尖叫地破了音,活像是一个疯子。
若是太子看到她此刻的模样,绝对不会再如痴如狂的喜欢着她。
父亲拿着一方干净的素帕,替方语然擦去脸上的脏污。
他的动作轻柔而又仔细,声音却很严厉,你今天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
从明日开始,我会亲自监督你领受家法。
语婳的身上如今伤成了什么模样,你也会得到得到双倍的处罚。
方语然,我以前从来没有用暴力手段解决过问题,可我来的太晚。了。
我缺席了你幼年和少女时期的教育,而如今,你已经长歪了。
我的目的并不是虐待你,我只是想要通过以牙还牙的方式,将你掰回正轨上。
方语然抬头看着父亲。
虽然这个男人说的许多话她都没听懂,但那句不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她听的很清楚。
泰安三十五年,我的父亲被陛下派去黑水城治理水患,一年后返回京城,刚回到家,就得知我的姨娘被母亲给打死了,父亲气的抬手就给了母亲一耳光。
泰安四十年,我自己摔下假山,却在父亲面前哭着说是长姐把我推下台阶。
我的父亲当时大发雷霆,让人取来了家法,将长姐打的半死。
方语然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诸如此类的例子,你若是想听,我可以不重复的说上三天三夜。
你不可能是我的父亲,那你究竟是谁
方语然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可当真的说出口的时候,她的尾音还是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我也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好奇心在这一刻甚至战胜了我对方语然的仇恨。
父亲笑了笑,他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由我来当你们的父亲,这样不好吗
见方语然还是站着不动,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重新变得温和,你虽然犯下深重的罪孽,但还罪不至死。
要知道,你今年才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需要这样愁眉苦脸。
所以,不要害怕即将要面对的家法。
因为,等你赎清了身上的罪过,迎接你的是光明璀璨的未来。
方语然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她转身要走,我却叫住了她。
四目相对了许久,我听到自己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问她,你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刘姨娘和我母亲的事,都是真的吗
方语然原本只是轻蹙的柳眉,在这一刻拧在了一起,她看上去下一息就要暴起,将我给撕成碎片。
父亲一把就拽住了方语然的手,才有空对着我解释,你妹妹刚才所说的,只占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在我离开尚书府,去黑水城治理水患的那一年里,你母亲默认,甚至于指使府中下人苛待刘姨娘母女。
搜饭、烂菜叶是家常便饭,冬日不给煤炭,还把人赶到四处漏风的南院。
你应该知道,与南院一墙之隔,就是下人们住的大通铺。
而上述这些缺衣少穿,不过只是这场凌虐的开始。
后来,你母亲做的越来越过分。
她用烧红的烙铁把刘姨娘身上多处皮肤烫伤,用细如发丝的银针刺进刘姨娘的指腹。
灌辣椒水、悬吊鞭打。
那个在你眼中温柔可亲的母亲,在刘姨娘和方语然的面前,却又换了另一副模样。
其实,就算刘姨娘没有被乱棍打死,在长久的折磨虐待之下,她的生命也已经要走到尽头了。
父亲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语气平和。
可我和方语然却各怀心事。
她气地浑身颤栗,而我用手捂着嘴,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若是从前,方语然来我面前说这些,我定然觉得她在污蔑我母亲。
可这些旧事是从父亲的口中讲出来的,我不得不信。
我下了床,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方语然的面前,随后毫不迟疑的跪了下来。
我拉住她的另一只手,抬起头来仰视她,我原谅你了,你不用去领受双倍的家法了,也求你放过我母亲。
方语然一把甩开了我的手,她看上去想要骂我,却被父亲瞪了一眼。
方语然,你和你母亲的悲剧,其实不能全怪大夫人。
你父亲当年出身寒门,而大夫人却出身显赫的武将世家,她当初嫁给你们的父亲,是毋庸置疑的下嫁。
成婚之前,你父亲曾经对天发誓,这辈子绝不纳妾。
可等他借助大夫人娘家的势力,一步步爬到了吏部尚书这个位置,立刻就将当初对大夫人的承诺抛之脑后。
大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抬进府中。
她满心的怒火,不敢发泄到你父亲的身上,只好挑了你和刘姨娘这两个软柿子来揉捏。
方语然气的呼吸声都加重了,她梗着脖子质问父亲,难道大夫人就什么错都没有了吗
那我和我母亲经受的那些折磨又算什么算我们倒霉吗
我虽然是庶女,可也还没有下贱到那种程度。
大夫人是有错,可这桩悲剧的根源,出在你父亲的头上。
若要按律论罪,大夫人只是从犯,而你父亲才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主谋。
父亲说着,将我和方语然的手交叠在了一起,大夫人当年害死了你的母亲,而如今,你又把无辜的语婳推入了深渊。
你们两个之间就算没有两清,却也不该是你死我活的状态。
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两个暂时握手言和,好不好
我和方语然都没有说话。
却也默契地没有甩开对方的手。
父亲重新做回了玫瑰椅上,他现在头疼的厉害,缓了半天,才开始了下一个话题,方语然,现在该谈谈你和太子的婚事了。
你嫁进东宫去,只能屈居侧妃的位置,而你若是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挑选,必定是能给人做正头娘子的。
我知道你最开始勾引太子,是为了报复你的长姐。
而如今,我相信你已经想开了。
你没必要为了一时的恼怒,搭上你后半辈子的幸福。
听到父亲直言不讳地说出勾引这样下作的词语,方语然尴尬地垂下了头,但很快又抬了起来,我最开始确实存了要报复长姐的心思,可我如今,却是真的爱上太子了。
即便是只能当侧室,我也甘愿嫁给他。
父亲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太子并非你的良配,他如果真心爱你,不会委屈你做妾的。
方语然偏过头去,明显是听不进去父亲的话。
父亲欲言又止,看起来万分纠结,最终还是决定,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父亲说,我们生活在一本追妻火葬场文里,男主是太子,而女主是我。
原本的剧情里,我在方语然的陷害下,嫁给了李壮,受尽百般折辱后惨死。
而方语然如愿的嫁给了太子为侧妃。
最开始,一切都欣欣向荣,可不久后,太子偶然得知当初我与李壮苟且并非实情,又顺藤摸瓜地查出了方语然这个罪魁祸首。
方语然立刻失了宠,然后被东宫的其他妃妾联合折磨而死。
太子虽说最后荣登大宝,坐拥天下和后宫三千美人,享尽世间权力与富贵,但却并不快乐,一生都在怀念我这个白月光。
听完父亲讲的故事,我和方语然都沉默了。
半晌,我以为方语然会拒绝成为太子的侧妃,却听见她说,这次我会毁掉所有证据,只要太子不知道我设计长姐与马夫通奸,他就不会厌弃我了。
父亲的神色很复杂,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久。
最终,他对方语然说道,恋爱脑真是没救了。
既然你非要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那我说再多的话也劝不住你。
10.
方语然离开以后。
父亲问我,那你对未来的夫君有什么要求
你是想要和你妹妹一样,嫁给天皇贵胄,用余生去攀登权力的巅峰,为自己谋求最大的荣华富贵。
还是不在乎门第之见,嫁给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男人,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之子。
我一脸迷茫地看着父亲,可我不是要嫁给李壮吗
父亲又笑了,这次不是无奈的苦笑,也不是带着安抚意味的浅笑,他眼中的讥讽之色满地几乎要溢出来,李壮那个即将被削掉命根子的狗东西,怎么配娶我的女儿
我依旧迷茫地看着父亲。
父亲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摸摸我的头,可大概是觉得这样太过亲近,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需要想那么多,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低眉敛目,恭敬地回答道,婚姻大事,自古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语婳未来的夫君和婆家如何,自然是全部都听父亲的安排。
父亲看向我时的眼神,充满着怜惜与心疼,我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可我总觉得他似乎有些难过。
这世界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
就例如你父亲对待你的母亲,最开始或许真地付出了全部的真心。
可随着岁月的变迁,爱情就如同细沙一样,从指缝间悄无声息地流走了。
爱情易变,可握在手中的权势却是实打实的,既然你说全都听我的,那你就嫁给淮王吧。
但愿我替你选的这条路是对的。
我真的很害怕你以后会怨恨我。
我看着父亲如同巍峨山峰般高大的身影映在窗前。
我告诉他,即便前路荆棘密布,我也不会怨恨他的。
从灵隐寺他将我护在身后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是他给的。
我本应该害怕父亲身体里藏着的陌生鬼魂。
可他却比我真正的父亲更令我爱戴和心安。
11.
太子是真的很喜爱方语然。
他和我退婚以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尚书府,和父亲敲定下迎娶方语然过门的日期。
整个九月。方语然闭门不出,专心备嫁。
她虽然是从侧门进的东宫,但太子专门为她挑选了与正红极为相似的朱红色嫁衣,这足以看出太子对她的上心。
方语然出嫁那日,我从自己的私库里,选了一尊千年难遇的深海珊瑚石,送给她做新婚贺礼。
方语然看到闪着蓝光的深海珊瑚石后,不可置信地检查了三遍。
因为那是母亲为我准备的陪嫁里,最为贵重的一件宝物。
在得知母亲对她和刘姨娘做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后,我依旧怨恨她,但比怨恨更多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母债女偿。这都是我欠方语然的。
当天夜里。我睡得正沉,却被贴身婢女春桃大力地晃醒了。
自从上次我被太子推下鱼塘,差点淹死后,父亲为了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在我身边安插了数位武功高强的暗卫。
所以,当李壮想要偷偷摸摸闯进我的闺房时,被几个暗卫抓个正着。
李壮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
他原本以为,自己与尚书府千金订婚,立刻就会跳跃阶级,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可父亲却说,想要成为他吏部尚书的女婿,可不能当个五大三粗的文盲。
于是,父亲花重金为李壮聘请了先生,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而他的学习时间就高达十个时辰,每天都游走在猝死的边缘。
李壮已经被暗卫打得鼻青脸肿,可却依旧色心不改,视线如同胶水一样粘在我的脖颈和胸口,语婳,我真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你现在赶紧和尚书大人说,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了。
长幼有序,你的妹妹都已经成亲了,你这个做长姐的,怎么还能继续待字闺中呢
我已经仔细的想过了,虽然我是入赘到你们家,但是我李家也不能绝后。
你生的第一个儿子,可以跟着你姓方,但之后生的孩子,必须都冠上我李家的姓。
穷苦人家要担心养不起孩子,但是尚书府富贵,生几个孩子都能养的起。
所以咱俩争取三年抱俩,在你失去生育功能之前,至少要给我生下十个孩子……
李壮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的幻想。
我看他半天都没有主动停下来的意思,一脚就踹在了他的两腿之间,疯了吧你居然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完全掂量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你要是不主动来招惹我,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至于现在,你会比我原本计划中,更提前几天体会到痛不欲生的感觉。
男人的下半身有多脆弱,被踢过的人都知道。
李壮疼的一张脸都变形了,嘴里发出了非人的惨嚎声。
他被暗卫拉下去的时候,一边倒吸冷气,一边冲着我骂骂咧咧,方语婳,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老子告诉你,咱们两个是陛下赐婚,你这辈子注定是要嫁给我的。
等你以后嫁到李家来,我保证会把你打的生不如死……
12.
来年四月。
李壮陪着我去灵隐寺还愿。
路上我们遇到了劫匪,他为了保护我逃走,死在了匪徒的刀下。
我伤心欲绝,不吃不喝,甚至想要上吊,只为能在黄泉路上,和我的救命恩人做伴,好让他走的不那么孤独。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许多与我相好的夫人小姐都登门来劝我想开点。
无数文人墨客争相作诗,赞美我的高尚品德。
我在家里一直闭不出了整整半年之久。
直到中秋节,皇后娘娘亲自给尚书府下请帖,我才再一次在公开的宴会上露面。
千秋宫宴在长乐宫举行。
我只在宴会上小坐了片刻,就找了个借口离席,朝着长乐宫后山的雪梅林走去。
我回想着今天出门前父亲对我的叮嘱,一路上都在心里默念着曲谱。
我在一棵梅树前停下,拿出竹笛开始吹乐曲。
一曲终了。果然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朝着我的方向过来。
男人生的风神俊朗,气质温良仿若谪仙。
若是忽略他的一双残腿,单从外表来看,实在称得上一句完美无瑕。
我一直以为这首曲子,只有婉仪会吹奏,不知这位小姐是从哪里找到的曲谱
见我没说话,他眉间略含歉意,我上来就向小姐提问,是我唐突了,现在我就补上自我介绍。
我叫秦砚,在家中排行第七。
我冲着他微微屈膝行礼,臣女是吏部尚书的长女,见过淮王殿下。
秦砚很是惊讶,我很少出席宴会,你竟然认识我
我冲着他微微一笑,却没有解释。
淮王秦砚,这就是父亲为我找的夫君。
我又怎么会不认识呢
而他口中的赵婉仪,正是他的第一任王妃。
也是这半年来,父亲一直让我模仿的女人。
在太子与方语然敲定婚期的当天,父亲就把我叫去了书房,很郑重的告诉我,秦砚身体不好,没几年好活了。
只要我能成为他的继室,等他死后,整个淮王府都会落在我的手中。
13.
中秋宫宴后,淮王即便没有对我产生好感,也有了好奇心。
在父亲的出谋划策下,我和他开始了长达一年之久的暧昧期。
我们正式成婚那天,大红色的绣花彩绸一路从尚书府挂到了淮王府。
聘礼和嫁妆的匣子几乎要将整个尚书府塞满。
临出嫁前。父亲遣退了屋中所有的下人。
他神秘兮兮地将我拉到了偏院。
我以为父亲是给我准备了出嫁礼物,想在最后一刻,给我一个惊喜,却意外看到一个本该已死的人。
李壮瘦的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两腿之间的布料被血染的一片艳红。
他怎么还活着
父亲一脚踩在李壮的脸上,笑着说道,死了多容易啊,像他这种畜牲,就应该活着受罪。
父亲将一把匕首塞到我的手里,我打算把他的眼睛挖出来,舌头割掉,然后再把他的一张脸划烂,抽掉手筋脚筋,最后,送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接客。
等他快被玩死的时候,往他嘴里塞几片万年老山参吊着命。
等养好伤以后,再接着接客。
只是,他长得这么磕碜,白送给别人玩,怕是都没人要。
不过,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已找到了应对之法。
大不了就掏钱请人来玩他。
咱们尚书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我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父亲在说些什么,可他不是男的吗
父亲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送去窑子的事情,你不用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今天让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亲手报仇。
不过,你要是害怕的话,那就把这把匕首还给我。
一会儿我动手的时候,你隔着帘子听他惨叫就行了。
我看着手中的匕首,有些犹豫。
我连鸡都没有杀过,更别说对着一个大活人动刀子了。
父亲正打算将匕首从我手中拿过去,我却坚定地朝着李壮的方向走去。
只要想起上辈子李壮逼我接客时的屈辱与痛苦,我就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李壮那双让人犯恶心的三角眼里透露着绝望,他似乎想要向我求饶,可他嘴里堵着一块破抹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热烫的血液很快就将李壮那张麻子脸染的鲜红。
而他的一双眼里也不再绝望。
因为他的眼球已经被我挖了出来。
现在只剩下舌头没有割掉。
我将他口中的破布团拿了出来。
李壮再也没了从前的不可一世,他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他,只寄希望于我能给他一个痛快,大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一直以来都是我这个恶臭的癞蛤蟆,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吃天鹅肉,我现在真的已经悔过了。
您这样显贵的身份,只有出身皇室的淮王殿下才能配得上您。
求求您了,别把我送去窑子里。
您现在就杀了我,让我一个人烂死在臭水沟里吧。
要是李壮的双手没有被绑住,他现在应该会狂扇自己耳光。
但我是不会在乎他的想法的。
为了防止我的手不被他的口水弄脏,父亲替我戴上了手套。
因为业务不熟练,我连着割了好几刀,才终于把他的舌头给完全割了下来。
李壮像是蛆虫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
如果时光能够回溯,就是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肖想尚书府的大小姐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吃。
14.
嫁进皇室的女人,基本上就与娘家彻底隔绝了。
淮王与我琴瑟和鸣,时常陪着我回尚书府看望父母。
但自从方语然嫁给太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如果她是太子妃,还能陪着太子参加宫廷宴会,可惜她只是一个侧室,注定是要困在东宫后宅的方寸之地里。
临近过年。我终于在丞相夫人举办的赏花宴上见到了方语然。
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脸颊再也不复从前的红润,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我再也没有心思看什么名贵的牡丹花,随便向丞相夫人告了一声罪,就把方语然拉到一个空置的院子里。
还不等我询问,方语然就哭着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刚嫁进东宫的时候,太子的确对她很好,但架不住太子妃是个善妒的女人。
她一共怀过三次孕,都被太子妃整的小产了。
我一直瞒着家里,是因为怕你和父亲担心我。
而且,就算是你们知道了我的遭遇,你们进不去东宫,父亲再大的权势,也是鞭长莫及。
除了给你们平添焦虑,再也没有别的好处。
我紧紧的握住了方语然的手,只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给她哪怕一星半点的慰藉,那你现在把这些事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关乎生死的大事
听到我带着关心的询问,方语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虽然东宫的那些女人,一个两个的都恨不得我立刻暴毙,可太子起码是向着我的。
可自从你和淮王订婚,他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
我最开始还没有往你的身上联想,直到你和淮王正式成亲,他就开始发了疯似地对我拳打脚踢。
说要不是我勾引他,如今他早就和你成亲了,也就不用再忍受太子妃那个善妒的疯女人了。
我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料到方语然嫁进东宫以后,过的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苦日子。
还不等我详细询问方语然事情的细节,门口悬挂的由紫色琉璃珠编织而成的门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下一刻,太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方语然面前,一把将从椅子上拽起来,方语然,孤警告你,你不要在语婳面前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孤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语婳,若不是你这个贱人当初使用狐媚手段来勾引孤,孤根本不可能让你进东宫当侧妃。
太子一边说着,目光转向我,他凶神恶煞的表情立刻变得深情起来,语婳,当初都是孤不对,是孤没有认清自己的真心。
直到听说你嫁进了淮王府,孤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你。
你放心,我迟早有一天休了方语然这个横在我们两人中间的贱人,八抬大轿地把你娶进门。
我看着太子,觉得他真的是疯了,当初在灵隐寺,李壮想要占我便宜,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毫不迟疑地就选择和我退婚。
后来你拿着鞭子,把我浑身上下都打得遍体鳞伤,又把我推下鱼塘,差点淹死。
现在,你居然跑到我面前来,说你喜欢我,你脑子没问题吧
还有,我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了,我的夫君是你的亲弟弟,当今七皇子淮王殿下,你少来这里骚扰我。
太子冷笑一声,区区淮王,不过是一个断了腿的废物,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妨告诉你,皇帝身边现在都是我安插的探子,禁卫军的正副统领也早已投在了我的麾下。
等我登上皇位,第一时间杀了他,然后风风光光地把你迎进凤仪宫。
太子刚说完,门后的珠帘哗啦哗啦地又晃了起来。
坐着轮椅的淮王挡在了我和太子之间。
他很想一脚踹在太子的脸上,但可惜他的腿断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抄起桌子上的花瓶,就朝着太子砸了过去。
语婳是我的王妃,你再这么没有顾忌的看着她,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给挖出来
太子蔑视地看向淮王,开口就想要讥讽。
可还不等他说话,一群全副武装的侍卫就闯了进来,将他牢牢地控制起来。
侍卫统领朝着门口的方向拱手行礼,张公公,太子果然有谋反之心,属下等人已经将他成功捉拿,请您下达下一步指示。
我顺着侍卫统领的目光看去,就看到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走了进来,冲着方语然行了一礼,侧妃娘娘揭发太子有功,陛下准许你回尚书府暂住,等待封赏。
太子难以置信的看着方语然,你这个贱人是故意把我引到此地,然后诱导我说出这些话的
我上前一步,挡在了方语然的面前,太子殿下只猜对了一半,向陛下揭发您的计划,是我最先提出来的。
太子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我那么地爱你,不在乎你曾经和马夫定过亲,也不在乎你曾经嫁给过淮王,已经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一心想要你当我的正室,可你居然联合外人来设计我
方语婳,你还有没有心
我冷笑一声,你与其说是喜欢我,还不如说你是喜欢你得不到的女人。
当初我要是真的嫁给你,你如今处心积虑想要迎娶的,只会是我的妹妹方语然。
太子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而我却是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表达爱的方式可真是别具一格。
既然你这么的喜欢我,那我也确实不好辜负了你的一腔真情。
我看到太子的眼里渐渐燃起希望的火焰,唇边的笑容不由得更为浓烈,被鞭子抽的浑身血肉模糊,和下冰水里泡个澡,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想先体验哪种爱
太子指着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则拉过了方语然的手,我和父亲都在盼着你回家呢。
15.
当天下午。皇帝就颁布了废太子的旨意。
曾经那些欺负过方语然的东宫妃子,都跟着太子一起得到了终身圈禁。
而因为方语然揭发太子罪行有功,皇帝恩准她和废太子和离,封了她做临安公主,而且允许她以后自由婚嫁。
在方语然的请求下,我也沾了她的光,捞了一个郡主的位置做。
方语然如今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所以当她提出,她念及旧情,想要去看一看废太子时,看守太子的侍卫们并没有拒绝。
侍卫们喜滋滋地拿了方语然给的赏银,说一定会替我们保守秘密。
废太子如今已经过了两个月的圈禁生活,他脸上胡子拉碴,衣服破破烂烂。
我拿着马鞭把废太子抽到浑身是血,然后一脚将他踹下了莲花池。
废太子从满是淤泥的莲花池爬上来的时候,像是死鱼一样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从前是一国储君,高高在上,好不威风。
可同时,他得罪的人却也多到不计其数。
其实,根本不用我和方语然出手,废太子就已经被他的那些政敌整的精神失常了。
我打算离开的时候,废太子想要拉住我,可他如今虚弱到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的朝我爬了过来。
语婳,求求你,你帮帮我吧。
看在我曾经那么爱你的份上,你就高抬贵手拉我一把吧。
我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只要你从门口的那些侍卫打一声招呼,让他们给我准备一些正常的饭食,我真的受不了那些馊菜烂饭了……
废太子伸手想要拽我的脚腕,我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脸上,我知道你很爱我啊,所以我刚才不是用你爱我的方式,把我对你的爱还回去了吗
你如果还是感受不到爱的话,我不介意再浪费点力气,再把你多往那淤泥池里扔几次,扔到你觉得满意为止。
我面带微笑,对着废太子表达了我对他炙热的爱意。
我本以为他一定会感激涕零。
可废太子却毫无感恩之心,对着我破口大骂,方语婳,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看向他时的目光阴沉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你曾经对我干的那些事情有多痛苦啊
果然是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觉得疼。
我转身要走,方语然却一把拉住了我。
我疑惑的看向方语然,就见她对着太子的脸,在我刚才下脚的位置又踹了一踋,然后笑盈盈地回头对我说,你刚才用的力气太小了,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他的鼻梁骨一定断了。
我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的鼻子,眼眶渐渐变得湿热,然后一把抱住了方语然,谢谢你。
方语然小声地说道,是我该对你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挑唆,当初废太子也不会对你动手。
你的鼻梁骨不会断,身上也不会留下那么多伤疤。
现在我身上的伤都养好了,所以,那些事情也都过去了。
16.
时间步入深冬。
淮王秦砚突然得了重风寒。
外面一片喜庆热闹。
王府里却格外安静萧条。
这些日子,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轮番给淮王看了一遍,可非但没治好他的病,反倒是从普通的风寒恶化到了肺热病。
傍晚。我端着药碗来到了秦砚床前。
秦砚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将苦涩的中药一饮而尽,而是将药汤全部倒进了花盆里。
我有预感,我这两天就要走了。
死之前,我想吃点甜的,实在不想喝这些苦涩的药汤了。
秦砚解释完他倒掉汤药的原因,从琉璃百宝柜的最下层,取出一个表面镶嵌着黑珍珠的首饰盒,这里面装着的,是我亲手为你雕刻的簪子,簪头镶嵌着的是你最喜欢的花朵。
等我死后,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能够想起我来。
秦砚的发妻赵婉仪最喜欢玉兰花。
我本以为那首饰匣子里放着的,定然是一只白玉兰发簪。
可等我用钥匙打开首饰盒。
只看到一只桃花簪子,静静地躺在紫色的绒布上。
我略感错愕。
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秦砚我喜欢桃花。
而就在我愣神的功夫里,秦砚已经将那支桃花簪子插入了我的发髻中。
我最开始注意到你,的确是因为你的言谈举止都很像婉仪。
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婉仪的替身。
我之所以和你成亲,是因为我爱你,是因为我爱你方语婳,而不是其他任何原因。
向我表明完心意后,秦砚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问我什么问题,于是拉过他的双手,按在了我的心口上,秦砚,我也爱你,而且是很爱很爱你。
秦砚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放心的闭上了双眼。
秦砚的葬礼结束后。
父亲十分愧疚地对我说,如果当初我不让你嫁给淮王这个病秧子,你如今也不会承受丧夫之痛了。
我当时只想着,只要他死了,你就能继承他的一切了,却忘了人都是有感情的……
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父亲不要再往下说了,秦砚死了,我是很伤心。
可我同样觉得,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白月光就是用来怀念的。
秦砚死在了他最爱我的时候,死在了一个男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
我相信,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男人。
可如果他还活着,没有人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年少时恩爱的夫妻到了晚年,相看两生厌的例子,比比皆是。
就比如我的亲生父亲和母亲。
17.
淮王离世后的第二年,方语然嫁给了我们的表哥谢乘风做继室,也就是我小姑姑名义上的儿子。
我完全理解不了方语然的选择,谢乘风长得丑还没本事,你看上他哪儿了
方语然垂下头去,似乎不敢看我,你还记得父亲所说的那些,有关于我们上辈子的事吗
我设计你和李壮通奸之后,造谣咱们的小姑是沾染了你身上的晦气,才生不出儿子,害得她被谢家的人溺毙在了粪池里。
虽然这件事的起因是在我身上,可谢家那一家子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造的那些谣言,不过是他们磋磨小姑的借口。
即便是没有我的出现,小姑早晚也要死在谢家。
我小姑当年嫁的,是大周朝第一战神,镇国大将军谢元年。
小姑嫁人后多年无子,所以被婆母和夫君百般嫌弃。
小姑的婆母做主,给谢元年纳了娘家侄女为妾,生下了谢元年的长子谢乘风,也就是我的表哥。
这些年,因为小姑生不出孩子,被小妾和表哥连番羞辱,小姑的夫君和婆母也不阻止,就站在旁边看她的笑话。
我问道,所以,你之所以会突然抽风,想要嫁给谢乘风,不是因为你又被爱情的沙子迷了眼,是你想要帮着小姑和谢家人打擂台
方语然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人会因为上辈子的事情来责怪我。
可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父亲将我带到了正轨上,我的确会因为小姑姑偏心你,就因嫉生恨,想方设法的把她推下深渊。
我下嫁到谢家去,完全是为了替自己赎罪。
方语然作为曾经在东宫后宅摸爬滚打过的女人,斗争经验比之谢家人,可以说是丰富到了极点。
短短半年的时间,谢家的人就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府上的白是办了一场又一场。
直到整个谢家,都落入小姑和方语然这婆媳二人的手里,谢府才终于不吹哀乐了。
当然,方语然之所以能胜利的如此迅速,我和父亲同样功不可没。
18.
母亲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淮王府核对本季度府内的账目。
自从知道对方语然母女做的那些事后,我再也没办法用曾经的态度来对待她。
可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她对别人再坏,对着我时却是一腔真心热血。
所以,哀求方语然不对她动手,让她自然死亡,是我能对她尽到的最大孝道。
春去秋来。我三十岁这年,父亲告诉我和方语然,他要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了。
他走后,我们真正的父亲方书瀚,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方书瀚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为所欲为。
可还不等他感到高兴,我和方语然就将毒药强行灌进了他的嘴里。
喝下毒药的人不会立刻去死,而是会受尽折磨,在极度痛苦中走向灭亡。
我静静看着方书瀚在地上翻滚挣扎。
内心极致的愤怒之后是平静。
我对方语然说,这个造成我们全家悲剧的男人,终于走向了他应有的结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