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途
夜幕笼罩着这座不夜城,霓虹闪烁中,一辆白色本田轿车正在车流中缓慢前行。车内,刘永哲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连续一周的夜班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
三十二岁的他,在一家外企担任销售主管,因为最近接手了一个跨国项目,不得不配合国外客户的时差进行夜间会议和远程对接。这让习惯了朝九晚五生活的他有些不适应。
车载电台里正播放着深夜节目,主持人温柔的声音在诉说着都市男女的情感故事。刘永哲习惯性地瞥了眼后视镜,镜中的自己双眼布满血丝,原本整齐的短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手机屏幕上是半小时前田瑶发来的微信。
马上到家了,你先睡。他单手打字回复。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妻子,刘永哲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结婚三年,田瑶一直是个贤惠的妻子。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但彼此之间的默契与关怀让这段婚姻显得温馨而美满。
转入小区的地下车库,熟悉的车位映入眼帘。刘永哲停好车,拿起副驾驶上的公文包。深秋的夜风有些凉意,他裹了裹西装外套,快步走向电梯。
站在电梯里,刘永哲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和田瑶还在计划着装修新房。那时的她,总是兴致勃勃地翻看各种家居杂志,时不时拉着他讨论色调搭配。而现在,日子平淡如水,两人都已经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节奏。
叮——
电梯到达15楼,刘永哲轻车熟路地摸出钥匙。然而,当他准备开门时,一个细节让他愣住了——门缝下透出的那一线光亮。
不对劲。田瑶向来作息规律,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了才对。
刘永哲握着钥匙的手微微发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但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也许是田瑶在等他又或者是忘记关灯
深吸一口气,他尽量放轻动作打开防盗门。玄关处整齐摆放着田瑶的高跟鞋,旁边却多了一双陌生的男士皮鞋。那是一双价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鞋,显然不属于他。
心跳骤然加速,刘永哲觉得胸口发闷。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主卧那边透出微弱的灯光。他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向卧室。
距离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压抑的说话声。男人低沉的嗓音与田瑶的轻声细语交织在一起,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刘永哲的心脏。
站在虚掩的房门外,刘永哲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推开门,质问妻子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是双腿仿佛灌了铅,让他动弹不得。
你真的要走了吗田瑶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舍。
嗯,明天一早的飞机。这次出差时间长,可能要一个月才能回来。男人说话时语气温柔。
那你路上小心。
衣物摩擦的声音传来,刘永哲闭上眼睛,不愿去想象门后的场景。他无声地后退几步,转身走向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他点燃了一支烟。
尼古丁的味道充斥着肺部,刘永哲回想起三年前的婚礼。当时的田瑶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个公主一样美丽动人。她含羞带笑地说:永哲,我会一直爱你,照顾你。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这份承诺能够天长地久。
十分钟后,男人离开了。刘永哲听到防盗门开合的声音,却始终没有抬头。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缓缓站起身,走向主卧。
推开门,田瑶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看到他回来,她表情自然地说: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刘永哲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妻子。三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让她越发有韵味。此刻的她穿着真丝睡裙,优雅从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开会耽误了。他听见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要不要先洗个澡我给你放水。田瑶站起身,语气关切。
不用了,我想抽根烟。说完,刘永哲转身走向阳台。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远处高楼的霓虹在闪烁。他靠着栏杆,任凭冷风吹散烟雾。此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婚姻的悬崖边缘。
那些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信任,那些以为会天长地久的誓言,在这个夜晚被打碎得一干二净。可笑的是,他竟然选择了沉默。
也许是不愿意面对真相,也许是害怕捅破那层窗户纸后,连最后的体面都无法维持。
房间里,田瑶的身影透过窗户倒映在玻璃上。她还是那个她,优雅、美丽,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知性的魅力。可是刘永哲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变了。
第二支烟燃尽,他掐灭烟头,深深地看了眼夜空。天边似乎有星星在闪烁,但在城市的光污染下,显得异常暗淡。就像他们的婚姻,表面上平静如常,内里却已经千疮百孔。
回到卧室,田瑶已经躺下了。她侧身背对着他,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刘永哲轻手轻脚地躺在床的另一边,中间隔着一段若有若无的距离。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感受着彼此的疏离。黑暗中,刘永哲睁着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婚姻将走向一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消退,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一下一下敲打着这个注定无眠的夜晚。
第二章:蛛丝马迹
凌晨四点,刘永哲躺在床上,睁着酸涩的双眼,听着身旁田瑶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城市特有的晨雾笼罩着高楼大厦。他轻轻起身,尽量不发出声响,走向衣帽间。
那双意大利手工皮鞋的影子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衣帽间里,田瑶的衣物永远整整齐齐地挂在左侧,而他的则在右边。这是他们的默契,也是生活的痕迹。然而此刻,这份熟悉的秩序却让他感到一丝讽刺。
他打开衣柜最里层的抽屉,那里放着田瑶的一些私人物品。他从未翻看过这些东西,因为他相信婚姻中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但现在,这份信任已经支离破碎。
抽屉里整齐地码放着几个精致的首饰盒,最上面是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刘永哲记得,那是去年结婚纪念日他送给田瑶的卡地亚手链。打开盒子,里面却空空如也。
他继续翻找,在最底层发现了一个米色的信封。信封有些发黄,显然已经存放很久。犹豫了几秒,他还是打开了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照片上的田瑶要年轻许多,大约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她穿着白色连衣裙,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笑得灿烂而幸福。
那个男人......刘永哲的手开始颤抖。照片上的男人,和昨晚出现在他家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刘永哲浑身一震。田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衣帽间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是谁刘永哲举起照片,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田瑶沉默了几秒,走过来接过照片,我以前的男朋友,陈默。
就是昨晚来家里的那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田瑶抬起头,直视着刘永哲的眼睛,你昨晚回来了
是的,我看到了一切。刘永哲苦笑,看到了那双价值不菲的皮鞋,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告诉我,田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瑶低头整理着那些照片,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陈默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我们交往了四年。后来他出国深造,我们就分手了。
所以呢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我没有背叛你。田瑶将照片放回信封,他只是回国出差,来看看我。
刘永哲觉得可笑:深夜来已婚女人家里,这就是你说的来看看
你不需要用这种语气说话。田瑶的声音依然平静,我和陈默之间很清白。
清白刘永哲冷笑,那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等我下夜班的时候见面
田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望着渐亮的天空:因为我知道你会像现在这样,用审犯人的语气质问我。
晨光透过落地窗,将田瑶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背对着刘永哲,继续说道:永哲,这三年来,我一直扮演着一个完美妻子的角色。你要的早餐,我每天都准时做好;你喜欢的菜,我都记得;你的衣服,永远熨烫整齐。我以为这样就够了,直到昨天见到陈默......
所以你后悔了后悔嫁给我
我不知道。田瑶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也许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刘永哲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他走向田瑶,握住她的肩膀:你知道吗昨晚我站在门外的时候,多么希望推开门后看到的是另一个场景。
田瑶轻轻挣脱他的手:回不去了,永哲。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怀疑,就再也装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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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渐渐明亮,照亮了整个衣帽间。刘永哲注意到田瑶左手腕上戴着的并不是他送的那条卡地亚手链,而是一条造型简约的银链子。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条手链,是他送的吧
田瑶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他刚回国的时候......
刘永哲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衣帽间。客厅里,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那些精心布置的家具上。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凝聚着他们的共同回忆,却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讽刺。
他站在窗前,掏出烟盒。晨光中的城市开始苏醒,远处的高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身后传来脚步声,田瑶走到他身边:对不起,永哲。也许我们都需要一个暂时的距离。
暂时的距离刘永哲苦笑,你是想让我成全你们吗
不是这样的。田瑶摇头,我只是需要时间理清自己的感情。
刘永哲掐灭还未燃尽的烟:你知道吗最讽刺的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三年的婚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演戏吗还是你真的爱过我
田瑶沉默良久,最后轻声说:我不知道。也许我们都太习惯了这种生活,以至于忘记了当初在一起的原因。
阳光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刘永哲来说,这个清晨却宣告着某些东西的终结。他看着妻子精致的侧脸,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个相处了三年的人。
我今天会收拾些衣物搬出去。他平静地说,给我们两个人一些空间。
田瑶没有挽留,只是点了点头:好。
这一刻,刘永哲忽然明白,他们的婚姻早已走到了尽头,只是他们都选择视而不见。直到那个名叫陈默的男人出现,将这层虚假的平静彻底撕碎。
走向卧室的路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田瑶。晨光中,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也许从一开始,她的心就不曾真正属于这个家,属于他。
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多少需要带走的东西。三年的婚姻生活,竟然可以轻易地装进一个行李箱。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心酸。
临走前,他站在玄关处深深地看了眼这个家。所有的家具、摆设都纹丝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将不同。
永哲......田瑶在他身后轻声唤道。
他没有回头:照顾好自己。
带上门的瞬间,刘永哲听到门内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泣。但他没有停留,拖着行李箱走向电梯。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新的一天开始了。只是对他来说,这个开始,意味着结束。
第三章:死结
阴雨绵绵的下午,刘永哲坐在出租屋的窗边,望着玻璃上不断滑落的雨滴发呆。搬出来已经一周了,这七天里他像个幽魂一样游荡在城市的街头,日夜颠倒,心如乱麻。
手机屏幕亮起,是同事发来的消息:项目方案你改好了吗客户那边催得很急。
他机械地回复:在改,今晚发给你。
放下手机,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一周,他的工作效率直线下降,白天睡不着,晚上也睡不着,整个人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
茶几上摆着几个空酒瓶,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这些天,酒精和尼古丁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叮咚——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刘永哲愣了一下,他在这里谁都不认识,会是谁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田瑶。
她穿着一件米色风衣,妆容精致,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你还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刘永哲靠在门框上,语气淡漠。
问了你同事。田瑶看了眼杂乱的房间,我能进去吗
刘永哲侧身让她进来,顺手关上门。房间里弥漫着烟酒的气味,田瑶皱了皱鼻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她将购物袋放在茶几上,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还有......
你来干什么刘永哲打断她的话。
田瑶沉默了一会,转身面对他:我们谈谈吧。
有什么好谈的刘永哲自嘲地笑了笑,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田瑶深吸一口气,陈默他......
够了!刘永哲突然提高了声音,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田瑶静静地看着他: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解释什么解释那天晚上你们在卧室里说的话还是解释那条手链刘永哲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或者,你要解释为什么要等我不在的时候见面
永哲,你冷静一点。田瑶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天晚上,陈默是来告别的。他要去美国定居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
所以呢刘永哲转过身,眼神锐利,这就是你背叛婚姻的理由因为他要走了,所以你们要来个完美的告别
不是这样的!田瑶急切地说,我承认我对他还有感情,但那是过去的事了。那天晚上,我们只是在谈......
够了!刘永哲猛地将烟按灭,田瑶,你知道吗最让我痛心的不是你见他,而是你的态度。那天早上,你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玻璃。田瑶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对不起,我承认我处理得不够好。但是永哲,我们真的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刘永哲走到茶几前,拿起一瓶啤酒:有什么好谈的你的心里还装着别人,这就是事实。
那你呢田瑶突然反问,这三年来,你真的了解过我吗除了工作,我们还谈过什么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
这个问题让刘永哲愣住了。是啊,他们的婚姻究竟是什么样的除了日复一日的生活琐事,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所以你是在怪我他苦笑着问。
我不是在怪你。田瑶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都需要反思。婚姻不是过日子那么简单,它需要经营,需要了解,需要真正的心贴心。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房间里的气氛越发压抑。刘永哲仰头喝完啤酒,玻璃瓶砸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他问。
田瑶走到他面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好谈谈,重新认识对方。也许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刘永哲打断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过我们的完美婚姻
永哲......
不,田瑶。刘永哲摇头,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就像你说的,一旦开始怀疑,就再也装不回去了。
田瑶的眼中泛起泪光:所以你是要放弃这段婚姻吗
不是我要放弃。刘永哲看着她的眼睛,是你早就放弃了。从你心里还装着别人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婚姻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雨声在窗外不断敲打。最后,田瑶擦去眼角的泪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离婚协议。她将文件放在茶几上,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我尊重你的选择。
刘永哲看着那份文件,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一旦签下这份协议,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也将断绝。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他低声问。
田瑶点点头:也许这对我们都好。与其互相折磨,不如体面地说再见。
刘永哲拿起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很简单的协议,房子归她,车子归他,其他财产平分。他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保重。签完字,他将文件还给田瑶。
田瑶接过文件,转身走向门口。在打开门的瞬间,她停顿了一下:永哲,希望你能找到真正适合你的人。
门关上了,房间重新陷入寂静。刘永哲站在窗边,看着田瑶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三年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
他摸出手机,删除了田瑶的所有联系方式。窗外的雨依然在下,仿佛要将这座城市淹没。而他的心,却感觉出奇的平静。
也许,这就是结局。有些爱情,注定是一场华丽的错过;有些婚姻,终究会被时间和现实打败。
夜幕降临,刘永哲打开电脑,开始修改那份延误已久的项目方案。生活还要继续,天总会亮。至少现在,他不用再在那个有着两个人的家里,独自承受漫漫长夜。
这一次,他选择放手。因为他终于明白,有些结,解不开,倒不如斩断。
第四章:暗涌
深冬的寒风裹挟着细雪,拍打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刘永哲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如蝼蚁般穿行的车流。距离离婚已经三个月,他的生活被切割成精确的方块:凌晨四点入睡,上午十点起床,下午两点准时出现在公司。
刘总,客户到了。秘书小林轻声提醒。
刘永哲转身整理西装,深灰色三件套将他瘦削的身形衬得愈发挺拔。自从搬出那个家,他戒了烟酒,每天雷打不动晨跑五公里,下颌线比离婚前还要锐利几分。
会议室门开时带进一阵冷风。走在最前头的女人穿着酒红色羊绒大衣,黑色长发用珍珠发夹随意绾起,转身时露出耳垂上一点碎钻的光芒。
这是我们市场部的温总监。合作方负责人介绍道。
刘永哲伸出的手在半空顿住。温言——业内出了名的铁娘子,三年前在行业峰会上见过,那时的她还留着利落短发,如今却像是换了个人。
幸会。温言的手干燥温暖,指尖残留着佛手柑的香气,刘总的项目企划我们研究过,有几个细节想深入探讨。
这场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温言的提问像手术刀般精准,从成本核算到风险评估,每个环节都让在场的人捏把汗。刘永哲却觉得久违的兴奋,仿佛回到刚入行时熬夜改方案的时光。
散会后,温言特意落后几步:刘总方便的话,一起吃个便饭关于用户画像部分,我有些新想法。
他们选了公司对面的日料店。暖黄的灯光下,温言脱去大衣,露出墨绿色丝绸衬衫,袖口别着枚古董袖扣。刘永哲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痕,很浅,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刘总对婚姻状况很感兴趣温言突然开口,晃着清酒杯轻笑。
刘永哲手一抖,筷子上的刺身差点掉在桌上。
别紧张,我离过婚。她将碎发别到耳后,三年前,和你的时间差不多。
热气腾腾的茶碗蒸端上来时,话题已经转到数据建模。温言用筷子在桌布上画着曲线:传统算法的问题在于......
玻璃窗外,暮色中的城市亮起万千灯火。刘永哲听着她清冷的声音,忽然想起田瑶总说家里灯光太冷,要换成暖黄色。这个念头让他喉头发紧,连忙灌下半杯大麦茶。
项目推进比预期顺利。每周二的例会,温言都会带着最新方案准时出现。她有种特殊的能力,能把枯燥的数据讲成跌宕起伏的故事。有次会议中途停电,她竟摸黑在白板上画出完整的流量转化图。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五,刘永哲加班到九点。电梯门开时,温言正倚在轿厢里补妆,见到他收起口红:去喝一杯
酒吧藏在老式洋房的地下室,爵士乐像融化的巧克力流淌在空气里。三杯威士忌下肚,温言说起在华尔街的往事:......那时候我丈夫出轨,对象是他的男助理。多可笑我输给的不是女人,是男人。
刘永哲转动着酒杯,冰块叮当作响。这是他第一次听人如此平静地谈论背叛。
后来明白,婚姻就像合资公司。温言将垂落的长发撩到肩后,当核心价值消失,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举。
凌晨两点,代驾司机开着温言的奔驰驶过跨江大桥。后座上,温言靠在他肩头小憩,发丝间飘来雪松混合檀木的香气。刘永哲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突然发现这座城市竟有如此多他未曾注意过的光影。
项目上线前夜,团队在数据中心通宵值守。凌晨三点,温言端着咖啡进来,黑色高领毛衣衬得她脖颈修长。他们并肩看着大屏幕上的实时数据,绿色数字如潮水般上涨。
要成了。温言忽然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
刘永哲没有抽回手。她的掌心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让他想起田瑶总是精心保养的柔软双手。
庆功宴定在旋转餐厅。温言穿了件露背礼服,蝴蝶骨在灯光下振翅欲飞。她挽着刘永哲敬酒时,合作方的老总打趣:两位真是珠联璧合。
那晚他们去了温言的公寓。推开门的刹那,刘永哲被满室绿意惊到——从巴西木到龟背竹,仿佛走进热带雨林。温言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给绿萝喷水的样子像个少女。
月光从落地窗倾泻而入时,刘永哲抚上她后背的疤痕。温言僵了瞬间:车祸留下的。当时他在副驾,却只顾着护住新买的腕表。
这话像盆冷水浇下来。刘永哲突然看清,他们不过是两个溺水的人,试图在彼此身上寻找浮木。
清晨五点,刘永哲悄悄离开。电梯下行时,他收到田瑶的短信:方便见面吗号码是离婚后新换的,她竟还记得。
他们约在从前常去的茶餐厅。田瑶瘦了许多,羊绒围巾松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锁骨处的红痕。刘永哲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我怀孕了。田瑶搅动着冻柠茶,三个月前体检,医生说我很难受孕......所以那天陈默来,其实是......
不锈钢勺子撞在玻璃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刘永哲想起搬走那天的晨光里,田瑶腕上陌生的银链子。原来那不是定情信物,是求子的红绳。
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怕你可怜我。田瑶笑得比哭还难看,更怕你以为这是挽留的借口。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刘永哲看着雪花落在田瑶发间,想起三年前她站在婚纱店橱窗前的样子。那时她说想要个眼睛像他的孩子。
服务生过来续热水时,田瑶已经离开。玻璃杯下压着诊单,姓名栏写着田瑶,孕周十二周。刘永哲把诊单折成纸飞机,看着它扎进雪地里。
手机震动,温言发来餐厅定位:中午见客户,需要你救场。
刘永哲起身系好围巾,推门走进风雪。路过花店时,他买了支白玫瑰。不是给谁的,只是突然想看看冰雪落在花瓣上的样子。
第五章:尘雾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痛。刘永哲攥着B超单坐在走廊长椅上,黑白影像里蜷缩的胚胎像团模糊的星云。诊室门开时带出一串急促的高跟鞋声,田瑶扶着墙慢慢挪出来,羊绒大衣裹着单薄的身子,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医生说...她苍白的嘴唇开合,子宫畸形合并妊娠高血压,建议终止妊娠。
玻璃窗外的香樟树在寒风里沙沙作响。刘永哲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田瑶蜷在沙发里看育儿节目,眼睛亮得像星星:等我们有了孩子,客厅要装整面乐高墙。
此刻她的眼神却是空的,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刘永哲伸手想扶,被她轻轻避开。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摸到她腕间冰凉的银链——还是那串求子红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温言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刘永哲按掉电话,抬头看见田瑶嘴角嘲讽的笑:其实这样也好,反正...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
急救铃炸响时,刘永哲才发现她的米色围巾早已被鲜血浸透。医护人员推着移动床冲过来,田瑶的手死死抓住他衣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保孩子...求求你...
手术室的红灯亮得像凝固的血。刘永哲盯着同意书上的病危通知四个字,笔尖在保大人选项上颤抖。温言就是这时候出现的,黑色大衣肩头落满雪粒,妆容却一丝不苟。
我来送会议纪要。她把文件袋放在长椅上,王总说项目...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刘永哲无名指的戒痕上。
凌晨三点的走廊冷得像冰窖。温言脱下大衣披在他肩上,羊绒还带着体温和佛手柑的香:我在芝加哥见过类似的病例,约翰霍普金斯有个专家...
她想要这个孩子。刘永哲突然说。玻璃窗映出他通红的眼睛,三年前她流掉第一个孩子时,也是这样抓着我说'对不起'。
温言的手顿了顿,继续翻阅病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患者血小板计数只有正常值的十分之一,任何手术都是玩命。
文件纸页沙沙作响。刘永哲看见她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划过各项指标,专业冷静得令人心惊。这种熟悉的神情,他在三年前的自己身上见过——当田瑶说只是老同学叙旧时,他也是这样条分缕析地拆穿所有谎言。
护士突然推门而出:家属!患者出现DIC!要立即决定保大保小!
温言猛地站起来,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清响。她抓住护士手腕查看监护仪数据,语速快得像在交易大厅:准备冷沉淀和血小板,联系血库调10个单位O型血。现在开始我说英文医嘱你能听懂吗
刘永哲怔怔望着突然切换成急诊模式的温言。她边往手术室走边扯下发圈,黑发瀑布般散落肩头:刘永哲,我要你签保大人的同意书。现在,马上。
可是田瑶她...
她昏迷前最后句话是'让他选'。温言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旋出凛冽的弧,但我是医生,不能看着患者送死。
签字笔摔在地上的脆响里,刘永哲想起第一次见温言的情景。她站在数据大屏前讲解算法,激光笔的红点停在死亡率曲线上:情感会骗人,数据不会。
当太阳穴抵上冰凉的手术室门时,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保大人。
晨曦染红天际时,手术灯终于熄灭。温言摘下口罩,眼下泛着青黑:子宫摘除了,但人抢回来了。她顿了顿,胎儿...很抱歉。
病床上,田瑶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刘永哲用棉签沾水润湿她干裂的嘴唇,听见她含糊地唤宝宝。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中,他突然发现她的长发剪短了,和婚纱照上一模一样的及肩卷发。
温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早会我帮你请假。她递来热咖啡,袖口露出腕间新换的绷带——昨晚抢救时被器械划伤的。
为什么帮我刘永哲没接咖啡。
去年冬天我父亲胃癌晚期,主治医师是我前夫。温言把纸杯放在窗台,热气在玻璃上晕开白雾,他在同意书上签放弃抢救时,手都没抖一下。
田瑶的睫毛突然颤动,泪水滑进鬓角。刘永哲握住她冰凉的手,无名指上的戒痕突然火辣辣地疼。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苍白得像ICU的墙。
项目庆功宴那天,刘永哲在温言办公室看到调令。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logo在纸角闪着金边,日期是田瑶手术次日。
你要走
温言正在给绿萝修剪枯叶,剪刀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医疗AI项目需要临床数据。她指指打包好的纸箱,这些送你。
最上面是那枚古董袖扣,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光。刘永哲想起雨夜酒吧里她的笑:婚姻就像合资公司,当核心价值消失...现在他终于明白,温言说的核心价值从来不是爱情,而是清醒。
田瑶出院那日下了今冬最大的雪。刘永哲替她系围巾时,发现她锁骨处的红痕原是道手术疤痕。陈默的孩子他终究没问出口。
出租车驶过跨江大桥时,田瑶突然开口:银链子是生殖中心送的。她摩挲着空荡荡的手腕,每次失败,他们就给串新的。
江面碎冰折射着冷光。刘永哲看见桥边护栏上积着薄雪,像条没有尽头的婚纱头纱。三年前他们曾在这里拍照,田瑶的捧花飞落江面,笑着说这是让愿望随波远航。
手机震动着弹出来自芝加哥的邮件。温言站在实验室前的照片里,长发又剪回了利落的齐耳造型。附件中的论文致谢页写着:感谢S先生提供临床案例,证明情感变量在理性决策中的权重。
雪越下越大,田瑶靠着车窗昏睡。刘永哲轻轻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肩上,突然发现她发间藏着根白丝。原来不过数月光阴,竟能让人苍老如斯。
机场广播响起时,温言正在拆一盒新买的袖扣。登机口玻璃映出身后的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