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将她弃如敝屣,如今跪求她回眸,却不知这场追妻火葬场,从头到尾都是她精心布下的罗网!他以为的锥心蚀骨,不过是她复仇(或成长)的序章。当商业巨鳄沦为掌中猎物,他能否撕破这温柔的陷阱,寻回那抹曾被他亲手熄灭的月光
第
1
章(雨夜焚心)
雨夜。
封烬跪在地上。
雨水浸透西装。
膝盖下的石子硌疼。
他毫无知觉。
猩红双眼。
伸出手,想抓住前方那个背影。
嘶吼声撕裂雨幕。
不……溪月,别走!
雨幕中,棠溪月身姿笔挺。
眉眼不再卑微讨好,只剩冰封冷漠。
她搀扶着顾凛川。
男人颀长,气质温文尔雅。
封烬从未将这个医生放在眼里。
两人相携,走进公寓楼。
楼房普通。
门口立着两名黑衣保镖。
气息森严。
棠溪月对身后的嘶吼置若罔闻。
她没有回头。
连一个余光都没有施舍。
脑海闪回。
阿烬,别走,陪陪我好不好
别墅里,她拉着他的衣角,声音哭泣。
他当时甩开她的手。
拂雪病了,她更需要我。语气冰冷。
昔日卑微。
此刻狼狈。
对比残忍。
像一把淬毒尖刀。
剜割心口。
他封烬,商业巨鳄。
何曾想过如此卑微
顾凛川踏入门禁。
脚步微顿。
回头望了他一眼。
雨水模糊镜片。
镜片后,眼神复杂难辨。
怜悯。
胜利者的宣告。
嘲弄。
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意味。
封烬脑中轰鸣。
恐慌攫住他。
他想冲上前。
抢回棠溪月。
质问她为何如此。
两道黑影挡在他面前。
黑衣保镖。
动作迅猛。
气息铁血。
并非普通保镖。
是经历生死考验的军人。
封烬怒吼:滚开!
保镖纹丝不动。
一人连眉毛都没抬。
冰冷眼神锁定他。
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封烬引以为傲的权势。
苍白无力。
公寓。
顾凛川。
棠溪月。
隐藏着什么秘密
棠溪月清冷声音穿透雨幕。
封总。
她隔着一段距离。
字字清晰。
离婚协议您早已签字。
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您的痛苦,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
惊雷炸响脑海。
封烬身体剧烈颤抖。
心脏被无形大手攥住。
痛得无法呼吸。
他无法相信。
那个曾爱他入骨的女人。
怎么会变得陌生。
强大。
无情。
这一切像无形旋涡。
困住他。
散发心悸神秘力量。
野兽般嘶吼从喉间迸发。
啊——!
悔恨与不甘。
撕裂长空。
雨夜冰冷。
他跪在雨中。
绝望。
第2章(旧日灰烬)
高烧灼烤着封烬的意识。他陷在柔软大床里,却像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
梦里只有几幅画面:棠溪月决绝的背影。顾凛川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个沉默如墙的保镖。
疼痛。
他盯着天花板。喉咙干涩发疼。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回忆像潮水。在他滚烫的脑海里肆虐。
结婚三年。
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的嘘寒问暖是聒噪。
她的晚餐他视而不见。转身就去高级餐厅应酬。
她的生日永远是柳拂雪。
柳拂雪每一次蹙眉叹息。记得她喜欢的每一件东西。记得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棠溪月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菜肴
他想不起。
只模糊记得。有一次应酬。棠溪月为他挡下一杯烈酒。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强撑着的微笑。
当时他说了什么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心脏猛地一抽。钝痛蔓延。
他抓住一丝清明——棠溪月离开前。
她异常平静。不再追问行踪。不再试图讨好。看他的眼神也淡了。
她只是默默收拾好东西。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闹质问。
只在床头柜。他们曾经的婚房。留下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和一枚他从未见她戴过的。款式古朴的尾戒。
当时竟觉得如释重负。
以为摆脱了这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麻烦。
那份平静。该是何等深沉的绝望和死心
那枚尾戒。又代表着什么
彻底的告别。还是某种他从未理解的象征
老板。
秦峰的声音将他拉回。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关于棠……前夫人的事情。有了一些调查结果。
封烬猛地看来。
说。嗓音沙哑。
秦峰递过一份文件。
棠小姐离开后。并未如我们预想那般落魄。
她像是人间蒸发。迅速消失在我们所有监控范围。
秦峰停顿。
直到最近。她才重新出现。而出现时。便已经是……顾凛川身边的人。
顾凛川。
明面上。仁心医院最年轻的心外科权威。秦峰深吸一口气。
但他的真实身份。是海外一个极其隐秘的财团——‘月神基金’的实际掌控人。
这个基金会。势力盘根错节。财力深不可测。远超我们想象。
封烬一把夺过文件。快速翻阅。
月神基金
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资料显示。月神基金近年来。暗中收购不少与封氏集团有竞争关系的企业股份。
甚至在他毫不知情下。数次精准狙击过封氏集团海外重点项目。
手法极其隐蔽高明。所有操作通过错综复杂空壳公司。
封氏情报网毫无察觉。只当是正常商业竞争失利。
若非此次顾凛川主动走到台前。与棠溪月一同出现。
他封烬到死都不会知道。身边潜伏着如此可怕的敌人!
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夹杂恐惧和狂怒。
他失去的。远不止一个温顺听话的妻子。
更是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拥有足以与他抗衡甚至颠覆他认知力量的女人!
棠溪月。
她究竟是谁
她和月神基金又是什么关系
嫉妒和不甘啃噬着心脏。
第一次。他清晰意识到。自己错过的。是全世界。
秦峰!
封烬猛地坐起。眼睛猩红。
给我查!
不惜一切代价!
把棠溪月和那个‘月神基金’!
所有底细!
挖出来!
他喘息着。
还有。
我要把棠溪月。
抢回来!
第3章(初次交锋)
封烬的动作很快。
一周后。
城中顶级酒店的宴会厅流光溢彩,一场以封氏集团名义主办的慈善晚宴在此盛大举行。邀请函如雪片般飞向各界名流。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仁心医院的代表——顾凛川。
封烬站在人群边缘,端着酒杯。他穿着一套深蓝色暗纹西装,这是棠溪月曾经无意中夸赞过很衬你的那件。头发一丝不苟地打理过,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进场的宾客。他的目标明确:等待棠溪月。他相信,只要她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感受到那份刻意的温情,总会想起过去,总会回心转意。他们有过三年的婚姻,她曾经那么爱他。
衣香鬓影间,一阵低语声传来。
宴会厅入口,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棠溪月挽着顾凛川的手臂出现了。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高级定制礼服,剪裁利落,勾勒出令人惊艳的曲线。曾经总是略显黯淡的眉眼,此刻化着精致的妆容,流光溢彩。她的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而强大的气场,竟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位在场的豪门贵妇。
封烬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跟着急促。这样的棠溪月,是他从未见过的。她耀眼得刺痛了他的眼。
他握紧酒杯,朝他们走去。
顾医生,棠小姐。封烬停在两人面前,语气尽量温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真是巧。他眼底闪过一丝精心伪装的欣喜。
棠溪月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疏离而得体。
封总,晚上好。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和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寒暄。
她对他的刻意视而不见,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
顾凛川始终站在棠溪月身侧,一只手绅士地轻揽着她的腰肢。他冲封烬温和点头,气度从容,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界限。
随后的攀谈中,封烬几次试图将话题引向棠溪月,或暗示过去,都被顾凛川不动声色地挡开。顾凛川将棠溪月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密不透风。
顾凛川看向封烬,眼神依旧温和。
封总,有些事,强求不来。顾凛川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带刺,特别是已经翻过去的那一页。珍惜当下,不是更好
这是警告。
阿烬……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
柳拂雪穿着纯白纱裙,端着酒杯,袅袅娜娜地走来。她眼眶微红,试图靠近封烬,想要重施故技。
若是从前,封烬或许会习惯性地安抚她。然而此刻,他眼中只有棠溪月那耀眼的身影,以及她与顾凛川之间默契的互动。柳拂雪的楚楚可怜在他眼里只剩下令人作呕的矫揉造作。
别碰我。封烬冷淡开口,身体下意识地侧开,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柳拂雪的动作僵住,脸上的错愕瞬间转为难堪。她从未被封烬如此对待过。
封烬的目光死死锁在棠溪月身上。他看着她与顾凛川低声交谈时唇边那抹发自内心的浅笑。他看着她对自己彻底的、不加掩饰的无视。
强烈的挫败感与一股被压抑的征服欲在他胸腔内疯狂冲撞。他痛苦地意识到,棠溪月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他摆布的女人了。她有了坚不可摧的铠甲,有了强大到让他感到棘手的后盾。
这个认知如同烈火浇油,他的怒火轰然高涨。既然温情无用,既然她执意要与他划清界限,那便休怪他无情。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看向不远处的秦峰。
秦峰微微颔首。他明白封总的信号。
封烬在心中冷笑。顾凛川,月神基金是吗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隐秘财团,在封氏集团不计成本的商业狙击下,还能不能护得住他的女人。
他要让顾凛川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他要让棠溪月看看,离开了他的庇护,她选择的人会面临怎样的绝境。
到那时,他就不信,她还能如此硬气!
第4章(暗流涌动)
宴会上的余温尚未散尽,封烬胸膛里的火焰已有了燎原之势。秦峰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封烬的指令如同最精密的军事部署,迅速传递下去。
目标,月神基金旗下一个位于欧洲的新兴能源项目。资料显示,这是月神基金近期投入最大的项目之一,前景广阔,但也最依赖初期的资金链稳定。
封烬的计划简单粗暴。
釜底抽薪。
他要通过二级市场操作,配合精准的负面信息投放,狙击该项目的关联上市公司股价,迫使月神基金追加投入,从而打乱他们的整体布局。
一个小小的基金会,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封烬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是他眼中猎物的心跳。唇边是猎人般的冷酷。
他预想过对方的反抗。甚至期待。
然后,他会用更强大的力量将其碾碎。
最初几天,一切顺利得如同教科书案例。
封氏的资本如同饿狼般扑入市场,目标股价应声下跌。财经媒体开始出现各种捕风捉影的报道,暗示该能源项目存在技术瓶颈与财务风险。
秦峰每日的报告都充满了乐观的数据。
封烬几乎能看到顾凛川焦头烂额的样子,能想象棠溪月眼中可能出现的悔意。
转折发生在第四天。毫无征兆。
一股庞大到不可思议的买盘突然涌现,如同巨兽张开了深渊般的巨口,将市场上所有抛售的股票悉数吞下。股价被强行拉升,甚至超过了狙击开始前的价位。
紧接着,数家国际顶级投行联合发布声明,高调宣布对该能源项目进行战略投资,并披露了项目取得的突破性技术进展。
之前所有关于项目的负面新闻,瞬间成了笑话。
封氏集团投入的巨额资金,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没有击垮对手,反而被对方借力打力,完美地完成了一次市场造势。
秦峰站在封烬面前,头垂得更低。
老板,我们损失了大约三十亿。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我们所有的动作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他们利用我们的狙击,清除了部分意志不坚定的早期投资者,并以更高的价格引入了更强大的盟友。
封烬手中的雪茄无声地捏断。
三十亿,对他而言并非伤筋动骨。但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他几欲发狂。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成了对方网中的猎物。
月神基金……他低声咀嚼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怒火尚未平息。一份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快递,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封烬的私人别墅。没有通过公司前台,也没有经过秦峰的手。
拆开朴素的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叠复印件,纸张边缘有些陈旧的黄。
最上面,是一张娟秀字迹的便签。
封总,有些债,总要还的。
没有署名。
封烬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拿起那些复印件,一页一页地翻看。是多年前的商业合同,股权转让协议,银行流水,甚至还有几份手写的便条。
这些看似零散的资料,指向同一个已经快被他遗忘的名字——棠家。
棠溪月的娘家。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尘封的往事挟裹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想起来了。棠溪月并非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曾是棠家最小的女儿,棠家当年在本地也算小有产业,虽比不上封氏这种庞然大物,却也根基深厚。
后来,棠家遭遇了危机。资金链断裂,被竞争对手恶意收购。棠父一夜白头,四处求援。
棠溪月曾小心翼翼地向他提起过,希望他能看在即将联姻的份上,帮棠家一把。
那时,他正因为柳拂雪无意中提起棠家某个远房亲戚曾在言语上冒犯过她,而心生不悦。
柳拂雪当时梨花带雨。
阿烬,我知道你不该为了我迁怒旁人。
可我一想到他们那样说我,我心里就难受。
棠家现在自身难保,我们封氏出手,万一引火烧身怎么办我不想你为难。
于是,他不禁袖手旁观。还在竞争对手给出更优厚条件收购棠家残余资产时,暗中示意旗下投资公司不必跟进。
他甚至在某个酒会上,对那个试图收购棠家的对手,说过几句棠家不识时务的暗示。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电影慢镜头般在他脑海中回放。当年只觉得棠家咎由自取,觉得柳拂雪善解人意。从未将棠溪月那点微不足道的家族与他庞大的商业帝国联系起来。
如今看来,那份冷漠与推波助澜,与刽子手何异
当年种下的因,如今结出了如此苦涩的果。
棠溪月,她什么都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那枚尾戒,或许不仅仅是告别。更是无声的控诉与复仇的序曲。
封烬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却原来从一开始,就活在别人的算计里。
一周后。
一场全国性的医疗行业峰会在本市召开。顾凛川作为仁心医院的代表,受邀出席并发言。
封烬本无意关注这种与封氏主营业务关联不大的会议。直到秦峰将一段现场直播的视频片段,放到了他的面前。
屏幕上,顾凛川穿着合体的西装,站在聚光灯下,温文尔雅。
……我们欣喜地看到医疗技术的进步,但同时,我们也必须警惕资本对医疗行业的过度侵蚀,以及某些不正当的商业竞争手段,它们最终损害的,是患者的利益与行业的公信力。
台下安静聆听。
顾凛川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内容却石破天惊。
例如,近期业内某知名大型集团,在并购一家掌握核心专利技术的医疗研发公司时,涉嫌利用垄断地位,进行排他性条款设置,并恶意打压其他潜在竞购方,以远低于市场公允价值的价格完成收购。
他没有直接点名。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些经过模糊处理的合同条款截图,以及某些交易流程的示意图。
尽管关键信息被隐去,但在场的业内人士,以及关注财经新闻的媒体记者,几乎立刻就能猜到他说的是谁。
封氏集团上个月刚刚完成的一项并购案,与顾凛川描述的细节高度吻合。
我们呼吁相关监管部门介入调查,维护市场公平,保护创新活力。
顾凛川微微鞠躬,结束发言。
会场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闪光灯此起彼伏。
封烬的脸色铁青。
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顾凛川没有拿出足以致命的证据,但这种公开场合的指控,足以让封氏集团陷入舆论漩涡,股价也应声出现了小幅的震荡。
更重要的是,他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封烬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给我接棠溪月。
他已经不想再通过秦峰去迂回。要亲自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接通了,响了很久,无人接听。自动转入了语音信箱。
他挂断,又拨。依旧如此。
发信息过去,字斟句酌,试图表现出沟通的意愿,而非质问。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这曾是他对棠溪月惯用的伎俩。如今,角色互换。他第一次尝到这种被彻底无视、被隔绝的滋味。
焦躁,愤怒,还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夜深了。封烬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书房,手中捏着那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袋。里面的复印件,已经看了无数遍。
月神基金的反击,凌厉却留有余地,并未将封氏逼入绝境。
棠溪月送来的礼物,揭开了他最不堪的过往,却只是复印件,似乎也并非要立刻将他置于死地。
顾凛川的公开指责,更像是一次警告,一次名誉上的打击。
他们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痛点上。却又没有真正下死手。
这不像是不共戴天的复仇。更像是一种精心策划的调教。
一个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他能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为他量身定制的局。
而布局的人,对他的性格、他的弱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封烬将手中的纸袋扔在地上。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万家灯火,那些曾经在他眼中渺小如蝼蚁的存在,此刻,却似乎编织出了一张能困住他的天罗地网。
第5章(白月光的裂痕)
封烬的指尖在冰凉的桌面轻点。
无人接听的电话。
未曾回复的信息。
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他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神经。
夜色更浓。
他没有回封家老宅,也未踏足那间曾与棠溪月共处三年的婚房。
此刻,他只身一人,在市中心顶层公寓的书房内。
焦躁啃噬着他。
突然,私人手机的铃声划破了寂静。
不是棠溪月。
是柳拂雪的专属铃声。
封烬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接起。
阿烬……柳拂雪的声音带着一贯的虚弱与依赖,此刻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我头好晕,心口疼得厉害。
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若是往日,他或许已经起身。
此刻,他只是静静听着。
指尖的敲击停了下来。
电话那头,柳拂雪似乎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声音里的哽咽加重了。
阿烬,我好怕……是不是因为……因为上次宴会,棠小姐她……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带着明显的暗示。
暗示棠溪月刺激了她。
封烬的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轻到柳拂雪无法察觉。
医院的电话,你知道。他径直挂断了电话。
没有半分犹豫。
柳拂雪那套梨花带雨的把戏,他看了三年,早已腻烦。
尤其在见识了棠溪月的锋芒之后。
他拿起内线电话。
秦峰。
老板。
查一下柳拂雪最近的行踪,还有她的主治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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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细节,我都要。封烬的声音没有温度。
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一些过去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
秦峰的效率一如既往。
两天后,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放在了封烬的办公桌上。
报告不厚。
内容却足以颠覆封烬过去三年的认知。
柳拂雪所谓的先天性心脏病,近几年的医疗记录显示,病情稳定,无任何恶化迹象。
她的主治医生,甚至在私下场合对友人提及,柳小姐的身体状况,应付日常生活绰绰有余,只要不过度劳累,情绪激动,并无大碍。
与她平日里弱不禁风,随时可能倒下的形象,大相径庭。
更让封烬瞳孔紧缩的,是报告后半部分。
柳拂雪频繁出入高级美容会所,奢侈品店的消费记录触目惊心。
她名下,不知何时多了几处房产,资金来源不明。
还有几张模糊的偷拍照片。
照片上,她与几个不同的陌生男子举止亲昵,出入高档餐厅与私人俱乐部。
那些笑容,娇媚而健康。
哪里有半分病弱的影子。
封烬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整整三年。
而他,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漠视了、伤害了真正应该珍视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就在此时,秦峰又送来一份加密邮件的打印件。
老板,这份文件,是匿名发送到公司法务部邮箱的,指名给您。
封烬接过。
邮件内容很简单。
几张扫描的图片,和一段简短的文字。
图片是柳拂雪大学时期的社交动态截图,以及一些她与家人的合影。
文字部分,则清晰地梳理了柳家如何在她接近封烬之前,就已经陷入财务困境。
以及,柳拂雪的某个远房表舅,曾在封氏集团某个不起眼的子公司任职,恰好有机会接触到封烬的早期行程。
一切的偶遇,所谓的单纯善良,不过是精心策划的剧本。
她的家族,需要封氏这棵大树。
而她,是那枚最称职的棋子。
邮件的末尾,有一行小字。
封总,有些真相,比谎言更伤人。但,早点看清,总比一直糊涂好。
没有署名。
但封烬几乎可以肯定,这又是棠溪月的手笔。
她总能用这种不经意的方式,递给他最致命的刀。
刀刀见血。
封烬拿起外套,驱车前往柳拂雪的公寓。
那套公寓,是他送的。
柳拂雪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换上了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她穿着丝质的睡袍,脸色苍白,额头上甚至还贴着退热贴。
阿烬,你终于来了,我好难受……她伸手想去拉封烬的衣袖。
封烬后退一步。
避开了她的碰触。
他的动作,让柳拂雪脸上的表情僵住。
柳拂雪。封烬开口。
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的心脏病,演得累吗
柳拂雪的瞳孔骤然收缩。
阿烬,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试图维持镇定,眼底却已有了慌乱。
封烬将秦峰调查的那些照片,一张张扔在她的面前。
照片散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如同她虚伪人生的碎片。
这些,你也听不懂
还有你那些来路不明的房产,奢侈品消费。
以及,你那个在封氏子公司任职的表舅。
封烬每说一句,柳拂雪的脸色就白一分。
不……不是的,阿烬,你听我解释!柳拂雪彻底慌了。
她扑过来想抱住封烬的腿。
却被他嫌恶地躲开。
是棠溪月!一定是棠溪月搞的鬼!她尖声叫道。
面容因激动而扭曲。
再无半分平日的柔弱。
她嫉妒我!她一直都嫉妒你对我好!
所以她才设计陷害我!这些都是她伪造的!到了这个地步,她依然试图将脏水泼向棠溪月。
封烬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陌生的。
丑陋的。
他想起过去三年,自己是如何因为这个女人的眼泪与病痛,一次次忽略棠溪月的感受,一次次对棠溪月冷言冷语,甚至在她家族遭遇危机时袖手旁观。
强烈的悔恨与极致的厌恶,在他胸中翻腾。
他为了这么一个货色,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够了。封烬打断她。
从今天起,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这套房子,以及我给过你的一切,我会派人来收回。
你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冷硬。
不带一丝情感。
仿佛在处理一件用旧了的废品。
柳拂雪瘫坐在地上。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阿烬,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爱你啊!我是真的爱你的!她的哭喊,在封烬听来,只觉得刺耳。
封烬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走出公寓大门,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
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清理掉柳拂雪这个垃圾,他心中的一块巨石仿佛落了地。
他想,棠溪月看到他的这个改变,看到他彻底与柳拂雪划清界限,总该会有所动容。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让她知道。
第二天,封烬通过秦峰,将处理柳拂雪所有资产的文件,以及一份措辞恳切的道歉信,不经意地送到了棠溪月可能会看到的地方。
他等待着。
等待着棠溪月的回应。
哪怕是一个质问的电话。
或者一条嘲讽的信息。
然而,一天过去。
两天过去。
石沉大海。
棠溪月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仿佛柳拂雪这个人的存在与否,对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她甚至懒得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封烬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以为自己斩断了过去的错误,就能离她近一点。
现实却告诉他,他在她心中,或许早已无足轻重。
那条追妻之路,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漫长,还要艰难。
他第一次发现,有些东西,失去了,就真的很难再找回来。
尤其是人心。
封烬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撑在玻璃上。
第6章(棋逢对手)
清理柳拂雪的后续事宜,秦峰办得干净利落。封烬以为,这足以向棠溪月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他甚至预想过棠溪月可能会有的反应。嘲讽,质问,甚至愤怒。
现实是没有。
一丁点水花都未曾激起。
棠溪月仿佛将他这个人,连同他所有的举动,都隔绝在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之外。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对抗都让封烬感到挫败。
他坐在空荡的办公室,指尖的钢笔在昂贵的紫檀木桌面上划过一道浅浅的印痕。窗外的天空阴沉,映衬着他此刻的心绪。
直接的对抗无效。无论是针对顾凛川,还是试图用强硬姿态逼迫棠溪月。
他必须改变策略。
或许,她会在意一些别的东西。
秦峰很快送来新的资料。
老板,棠小姐近期一直在关注一家城郊的孤儿院。
这家孤儿院运营困难,濒临倒闭。棠小姐个人匿名资助过几次,杯水车薪。
封烬的视线落在孤儿院那几张简陋的照片上。孩子们,弱小,需要帮助。
他当即下令。以一个新成立的慈善基金会的名义,向那家孤儿院捐赠了一笔足够其运营数年的巨款。
没有署上封氏集团的名字,更没有提他个人。
他想看看,棠溪月会作何反应。
这一次,她总该有所触动。
然而,不过三天。
秦峰的脸色有些古怪。
老板,那笔捐款……被退回来了。
封烬手中的钢笔骤然停住。
理由。
孤儿院方面没有说明。秦峰顿了顿,但是,顾凛川医生托人给您带了一句话。
秦峰斟酌着词句。
他说:‘封总的好意心领了,但孩子们不需要沾染着算计的温暖。’
算计的温暖。
这五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封烬心口。
他所有的精心安排,在她眼中,不过是又一场带有目的的表演。
室内骤然安静。
封烬没有发怒。只是沉默着。这种沉默比任何雷霆之怒更让人心悸。
他低估了棠溪月的决心,也低估了她身边那个男人的敏锐。
封烬没有放弃。他像一头受伤后愈发偏执的困兽。
他开始更细致地挖掘棠溪月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要知道,她到底在乎什么。
很快,一个新的目标进入视线。
城南,一家不起眼的花店。店主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妇人,姓苏。
资料显示,棠溪月每周都会去这家花店。有时只是坐坐,陪老人说说话。有时会亲手修剪花枝。
苏婆婆是棠溪月母亲的旧识。
棠家败落,棠溪月最艰难的那段时光,这家小小的花店,是她为数不多的慰藉之地。
封烬的指尖在苏婆婆的照片上轻轻一点。
这个,应该够分量了。
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指示秦峰。
不惜一切代价,将那家花店买下来。他甚至已经想好,要将这家花店重新装修。作为一份特别的礼物,送到棠溪月面前。
他要让她明白,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只要她肯回头。
收购过程异常顺利。苏婆婆年事已高,子女不在身边。面对远超市场价的收购金额,以及买家会善待花店的承诺,她没有过多犹豫便签了字。
封烬拿到花店地契的那天,心中涌起一种久违的掌控感。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钥匙。
他没有直接将地契送过去,等待着棠溪月自己发现。他期待着她的惊讶,她的不知所措。甚至,她主动来找他。
棠溪月确实来了。在他收购花店的第三天下午。
没有通过秦峰,她直接出现在封烬办公室的门口。秘书试图阻拦。
她平静地说了一句。
告诉封总,棠溪月求见。
封烬让她进来。
这是柳拂雪事件后,他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地面对面。棠溪月穿着简单的素色连衣裙,未施粉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气质。
她走到办公桌前,与他对视。她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潭深水,望不见底。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澜。
苏婆婆的花店,是你做的。她用的是陈述句。
封烬靠在椅背上,没有否认。
我以为你会喜欢。
棠溪月轻轻摇头。唇边泛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疲惫。
封总,那家花店,对苏婆婆而言,是她一生的心血。
对我而言,是我母亲留下的念想,是我在最黑暗无助时,唯一能感受到一丝暖意的地方。
她的声音很轻,字字清晰。
它承载的,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东西。
封烬的心头,莫名一紧。
我可以出市场价的双倍,赎回那家店。
棠溪月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份拟好的股权转让协议。
只求封总,高抬贵手。
不要再用你的方式,来玷污我珍视的情感。
玷污。
这个词,让封烬呼吸有瞬间凝滞。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蜷缩了一下。
他看着棠溪月。她的眼神里没有哀求,只有一种坚决。一种不容侵犯的界限感。
还有一丝……他不愿意承认,却清晰感受到的,深深的厌恶。
他所有自以为是的弥补,在她看来,竟然是骚扰,是不尊重,是玷污。
他以为自己在示好,在挽回。原来,他一直在用错误的方式,将她越推越远。
封烬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他引以为傲的商业手段,他无往不利的金钱帝国,在棠溪月面前,显得如此粗暴,如此可笑。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棠溪月将那份协议,轻轻放在他桌上。
如果你同意,随时可以联系我的律师。
她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没有半分留恋。
封烬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彻底失去了她。
他开始真正思考。棠溪月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过去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未在乎过。
傍晚,秦峰通报。
顾凛川来了。
封烬有些意外。他以为顾凛川会选择更激烈的方式。
会客室内,顾凛川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水未动分毫。
他看到封烬进来,微微颔首。神色平静,没有以往的针锋相对。
封先生。
顾医生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封烬的语气带着惯有的疏离。
顾凛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医生审视病人的穿透力。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指责,也不是为了宣战。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阿月的事情。
阿月。这个称呼,让封烬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不需要你的弥补。顾凛川的声音不高,异常清晰。
你过去对她造成的伤害,不是用钱,用一些自以为是的礼物,就能抹平的。
她需要的,是尊重,是自由。
是你可以真正看见她。
而不是把你认为好的东西,强加给她。
封烬沉默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
如果你真的……还对她有感情,顾凛川顿了顿,那就学会放手。
让她过她想过的生活。
或者,学会成为她想要的那种人。
而不是继续用你的方式,去困扰她,伤害她。
顾凛川站起身。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径直离开了会客室。
第7章(往事如刺)
顾凛川的话像冰冷的余音,在封烬脑海里打转。尊重、自由。这些词扎在他从未审视过的自我认知上。
他回到那间婚房。三年时光凝固在空气里,曾经或许残留棠溪月清浅的气息,现在只剩下冰冷与空寂。
秦峰早派人打扫过。柳拂雪的痕迹抹干净了。属于棠溪月的,也所剩无几。
封烬走进衣帽间,无意识拉开一个积了微尘的抽屉。
里面是一些零碎小物件,还有一本半旧的日记本。普通款式,米白色封面,没有任何装饰。
心跳漏了一拍。
他认得扉页上的字迹。棠溪月。他从未想过她会写日记。印象里,她总是沉默隐忍。
指尖触到微凉纸张,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来。他迟疑了。
最终翻开了第一页。
娟秀字迹记录着她嫁给他最初的日子。
今天我和封烬结婚。他很忙,婚礼简单。但我还是开心的。
学着给他做早餐,不小心烫到手。他好像没有注意到。
他今晚回来得很晚,身上有陌生香水味。我没有问。
呼吸一点点变重。那些被忽略的日常,在她笔下是清晰的期待与失落。
他继续往下翻。
今天他生日,我准备了他喜欢的菜。他没有回来。
柳小姐打电话来,她说她不舒服。他立刻就去了。
我跟他说,我有些不舒服。他说,让我自己去看医生。
字里行间没有激烈指责,只有平静叙述。这份平静比任何控诉都让他窒息。
手翻到某一页。字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汽氤氲过。
结婚纪念日。我等了他一夜。
他陪了柳拂雪一夜,因为她说,她心情不好。
手指捏紧日记边缘,指节泛白。那一夜他记得。柳拂雪哭啼,说棠溪月让她难堪,心脏又不舒服了。他衣不解带守着,满心是怜惜,是恼怒。完全忘了那天是什么日子。
日记最后只有一行字,被泪水彻底晕开,几乎辨认不清。
封烬,我的心,好像死了。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弯下腰。
他继续翻动,手指颤抖。
动作突然停住。某一页记录着她身体的异样。
最近总是容易疲倦,胃口也不太好。
医生说,我可能怀孕了。
怀孕。
脑中轰然一声。他努力回想那个时间段。他在忙公司收购案,更忙着安抚一点小事就受了委屈的柳拂雪。
棠溪月似乎说过不舒服。他没有在意。
柳拂雪说想去国外散心。他陪她飞去了欧洲。
日记往下。
他不在。我很难受。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再然后是几页触目惊心的空白。
空白之后是一行极淡的字。
孩子,没了。
啪嗒。
日记本从手中滑落,掉在冰冷地板上。浑身颤抖,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曾有过一个孩子。一个他和棠溪月的孩子。
而他,亲手扼杀了这个孩子到来的可能。在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费尽心思时,他的妻子独自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们两不相欠。棠溪月平静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再次浮现。
现在他才明白。这五个字背后是怎样的血泪与绝望。
他欠她的何止一个孩子。他欠她一颗被亲手践踏、碾碎,再也无法复原的心。
那些自以为是的弥补,那些试图挽回的举动,在这样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他终于懂了。
棠溪月布下的这个局不是要他的命。不是要他的钱。
她要他清清楚楚看见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她要他品尝她当年所承受的万分之一的痛苦。
封烬缓缓蹲下身。捡起那本日记。纸张上似乎还残留她当年未干的泪痕。烫得指尖发痛。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认知到。自己是个怎样无可救药的混蛋。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了下来。没有开灯的房间如同他此刻心境。一片死寂黑暗。
他想起顾凛川的话。
学会成为她想要的那种人。
可是。他还有机会吗
他还能成为她想要的那种人吗
封烬将日记紧紧抱在怀中。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
他心中比谁都清楚。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便再也无法弥补。
第8章(她的世界)
那本日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掌心留下滚烫的痛楚。
封烬僵坐在黑暗里。很久。
窗外透进第一缕微光,他身体才动了动。
秦峰进来。
男人背影僵硬。一种未曾有过的颓然。
老板。秦峰停顿,关于棠小姐……
封烬没有回头。
说。声音沙哑。
棠小姐,她最近生活很充实。秦峰组织语言。关于棠溪月的信息,此刻都可能伤人。
封烬手指摩挲日记本粗糙的封面。没有催促。
秦峰继续汇报。语速平缓。
她成立了【月神基金】慈善组织。
关注国际环保,还有女性赋权项目。
封烬动作停顿。
月神。
秦峰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段视频。
国际论坛会场。
棠溪月站在演讲台。职业套装剪裁得体。长发盘起。露出光洁额头,修长颈项。
她用流利英文演讲。从容,条理清晰。
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充满力量。
一种封烬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光彩。耀眼夺目。
屏幕上的她,侃侃而谈,引经据典。面对各国代表提问,应对自如。
嘴角带着得体的微笑。没有卑微,没有讨好。只有属于她自己的骄傲与坚持。
封烬看着屏幕。喉咙发紧。
这还是那个在他面前低眉顺眼,不敢大声说话的棠溪月
他记忆里的她,总是沉默,隐忍。
眼前的她,热烈。
视频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她微微鞠躬。姿态优雅。
封烬视线移不开。
棠溪月可以这样光芒万丈。
她一直都这么优秀封烬声音艰涩。
秦峰沉默。
棠小姐大学时品学兼优。只是后来……
后来,她嫁给了他。
被他折断翅膀。囚禁在婚姻里。
秦峰没说下去。封烬懂了。
他亲手掩盖了她的光芒。让她从才女变成婚姻里的怨妇。
还有封烬问。
秦峰滑动屏幕。调出几张照片。
公益活动现场。
偏远山区。她和孩子们坐在一起。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项目启动仪式。她与合作伙伴握手。干练。
其中一张照片。封烬瞳孔骤缩。
照片里,棠溪月和一个男人站着。
顾凛川。
他们讨论着什么。顾凛川侧头。凝视棠溪月。
眼神专注,温柔。欣赏,尊重。
一种封烬不愿承认,却清晰感受到的情绪。
深情。
他从未给过棠溪月的眼神。
他们站在一起。画面和谐。刺眼。
封烬的心被揪紧。闷痛。
他想起顾凛川的话。
她需要的,是尊重,是自由。
是你可以真正看见她。
而不是把你认为好的东西,强加给她。
顾凛川早就看见了真正的棠溪月。
他用了那么多年,才迟钝地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们关系很好封烬声音听不出情绪。
顾医生是【月神基金】医疗顾问。合作项目多。秦峰回答。
封烬没有再问。
关掉平板电脑。房间再次沉寂。
几天后。秦峰送来一份请柬。
小型画展邀请函。
主办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艺术沙龙。
封烬本不想理会。
视线在参展画家名单末尾停下。熟悉的名字。
棠溪月。
他以为看错了。
棠溪月会画画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记忆里,棠溪月的生活,只围绕他转。
画展地点,安静街区。
封烬独自前往。没有惊动任何人。
画廊不大。布置雅致。
参观的人不多。低声交谈。
封烬在展厅慢慢走。目光掠过画作。
他不懂艺术。能感受到情感。
他在一个不起眼角落停下。看到了棠溪月的画。
油画。尺寸不大。
画面上,火焰燃烧。灰烬漫天。
灰烬之中,一只凤凰展翅欲飞。
凤凰羽毛,浓烈红色。燃烧着生命全部力量。
眼神坚定。对新生充满渴望。
画右下角,小小的签名:月。
旁边挂着小标签。画的名字。
【涅槃】。
封烬站在画前。久久无法动弹。
浴火重生的凤凰。不就是棠溪月自己
从绝望灰烬中,挣脱。涅槃重生。
他想起日记里那句被泪水晕开的字。
我的心,好像死了。
再看看眼前这幅画。
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掌控一切。
拥有商业帝国。权势财富。
习惯俯视。习惯别人俯首。
现在,站在这幅画前。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卑。
他的权势财富,在棠溪月这光芒面前,渺小。可笑。
他甚至觉得,自己站在这里,都是一种亵渎。
她用画笔无声告诉他。她走出了阴影。活出了全新自我。
她的世界,不再需要他。
封烬脑海再次响起顾凛川的话。
学会成为她想要的那种人。
他想成为吗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人。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配不上那道光。
他像迷失黑暗的旅人。第一次看到远方灯塔。
那灯塔,遥不可及。
封烬转身。离开了画廊。
脚步有些踉跄。
《涅槃》像一根刺,扎进心里。
也像一粒种子,在他荒芜心田,悄然埋下。
他需要她的联系方式。
第9章(绝境中的希望)
封氏集团的摩天大楼,往日是这座城市权力的象征。此刻,却笼罩着一片厚重的阴云。会议室内,空气凝滞,压抑得令人窒息。
财务总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股价还在跌。
已经跌停三天了。
秦峰上前一步。
几个主要的合作方,单方面宣布终止合作。
银行方面,开始催促我们提前偿还贷款。
一条条坏消息,像重锤一样砸落。封烬坐在主位,面无表情。他搁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凸起,指尖泛白。
屏幕上,集团股价那条断崖式的下跌曲线,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刺痛双眼。
查到是谁在背后搞鬼吗封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让在场所有高管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初步判断,是多家资本联合做空。秦峰回答。
手法非常精准,像是对我们内部了如指掌。
而且……秦峰停顿。
有【月神基金】的影子。
封烬的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又是她。
不,不对。
这次的攻击,比【月神基金】以往的风格要狠辣得多。秦峰继续说。
几乎不留余地,招招致命。
不像是棠小姐的手笔。
也不像顾凛川。
封烬沉默。他想起棠溪月那双平静的眼,想起顾凛川温和却疏离的态度。他们会用这种方式,将他往死里整他脑海中闪过棠溪月站在雨中的单薄身影,又迅速消散。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助理跌跌撞撞跑进来。
封总,不好了!助理的声音发颤。
我们最大的几个海外账户,被冻结了!
封烬猛地抬头。那些账户,是他最后的底牌。
什么理由
涉嫌违规操作。助理的声音都在抖。
封烬闭了闭眼。违规操作多么可笑的借口。这是要彻底断绝他的生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四面楚歌、大厦将倾的绝望。
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所谓伙伴,此刻都成了墙倒众人推的恶狼。他以为自己掌控一切,现在才发现,在真正的风暴面前,他如此渺小。
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去。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这座他曾以为尽在掌握的城市,此刻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要将他吞噬。
他想起了棠溪月。她当年,是不是也曾这样绝望被他困在婚姻的牢笼里,看不到一丝光亮。他曾以为自己是主宰,却忽略了她眼底熄灭的光。此刻,他似乎懂了那种滋味。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破死寂。是秦峰。
老板。秦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我们的股价……稳住了!
封烬一怔。
怎么回事
一股神秘资金突然入市,大量买入我们的股票。
硬生生把股价拉了回来。
对方的操盘手法非常高明,精准地打击了那几家做空机构的要害。
封烬的心脏莫名跳动了一下。
查到是谁了吗
来源非常隐秘,还在追查。秦峰的语气有些犹豫。
但……有一些线索,指向一个海外的华人家族。
这个家族,棠小姐曾经……曾经受过他们的恩惠。
棠溪月。又是棠溪月。封烬的脑子一片混乱。她为什么要帮他她不是应该恨他入骨,巴不得他万劫不复他想不通。
顾凛川的私人诊所,一如既往的安静雅致。他看到封烬,并不意外,示意他坐下。
是她做的吗封烬开口,声音沙哑。
顾凛川给他倒了杯水。
你指的是什么
救市的资金。
顾凛川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不是阿月的意思。
封烬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他自作多情。
但她没有阻止。顾凛川补充。
封烬猛地抬头。
什么意思
那笔资金,来自她早年帮助过的一个人。顾凛川语气平静。
那个人感念她的恩情,一直想找机会报答。
这次封氏出事,他认为是个机会。
阿月知道后,并没有干涉。
封烬握紧了身侧的手。
为什么他不解。
她难道不恨我
顾凛川放下茶杯,看着他。
或许,她只是不想看到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你的决策失误而失业。
封氏如果倒了,会有多少家庭受到波及,你想过吗
封烬的身体微微一震。他从未想过这些。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只有输赢。
所以,这与我无关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顾凛川没有直接回答。
阿月有她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她不会落井下石。
但不代表她会原谅你。
封烬沉默。他明白了。这不是棠溪月的回心转意。这更像是一种了结。她用这种方式,还清了所有她认为亏欠的。包括他当年对棠家的间接伤害,也包括此刻对他不赶尽杀绝的最后一点道义。
她要干干净净地,与他划清界限。再无瓜葛。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捏住,密不透风的疼痛。他以为自己已经尝够失去的滋味,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开始。
她……还好吗封烬艰难开口。
她很好。顾凛川的回答简单而干脆。
她的【月神基金】越做越大,帮助了很多人。
她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她的世界,很精彩。
封烬看着顾凛川。这个男人始终平静,始终温和。他比自己更早看到了棠溪月的光芒,也更懂得如何尊重和守护那道光。而他,却亲手熄灭了那道光,又在她涅槃重生后,迟钝地想要靠近。多么可笑。
我明白了。封烬站起身。
他没有再说谢谢。也没有再问其他。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透。
尽管如此,一种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情绪,还是在他心底悄然滋生。像是在最深的绝望里,看到了一丝微光。她没有将他彻底推入深渊。这算不算……一种手下留情或者,只是她不屑于与一个失败者计较
封烬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认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要抓住这丝虚无缥缈的希望。哪怕,只是为了能再次站在她的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仰望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离开了顾凛川的诊所。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脚步比来时坚定。
秦峰还在车里等他。
老板,我们现在……
封烬拉开车门坐进去。他看向秦峰,眼神锐利。
通知下去。
准备反击。
第10章(真相的代价)
风波暂歇,封氏集团内部的暗流却撕开了伪装。封烬坐在空旷的办公室,指尖捏紧一份薄薄的报告纸页。秦峰站在他对面,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查清楚了。
说。封烬的声音像冬日凝结的冰碴,没有温度。
是柳家。秦峰吐出三个字,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冷冽。
柳拂雪的家族一直在蚕食集团资产。
这次做空的对手,也有他们的影子。
封烬的视线落在报告上,上面清晰罗列的每一笔款项,每一个名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认知。柳拂雪。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柔弱不堪,需要他庇护的女人。那个他曾以为纯洁无瑕,值得他付出一切去守护的所谓白月光。
他胸口一阵翻涌,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愚弄到极致的恶心。
多久了
从您和柳小姐开始交往,他们的小动作就没断过。
初期只是小额侵占,后来胃口越来越大。
这次集团危机,他们以为是最好的机会,想一举掏空核心资产,然后嫁祸给外部势力。
秦峰的汇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他何其可笑。他为了这个女人,冷落了棠溪月那么多年。他将她视为珍宝,却原来,自己不过是她和她家族眼中的肥羊。
证据确凿
所有链条都已查清,包括他们与做空资本的往来记录。
封烬将报告丢在桌上,纸页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清理干净。
是。
所有涉案人员,连同证据,一并移交司法。
秦峰身体一震。
老板,柳家在董事会还有些势力,柳小姐那边……
我亲自处理。封烬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他需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也需要让那些背叛他的人,付出代价。
几天后,一条爆炸性新闻席卷了整个财经圈与社交媒体。
【封氏集团总裁封烬公开与柳拂雪关系始末,承认遇人不淑】
新闻发布会上,封烬独自一人面对无数闪光灯。他穿着深色西装,面容平静,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坦诚。
我与柳拂雪小姐的关系始于多年前。
我曾以为那是一段值得珍惜的感情。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没有回避任何尖锐问题,将柳氏家族如何利用他的信任,一步步侵吞公司资产的细节公之于众。
对于我在个人情感上的识人不清,给公司带来的动荡,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向所有股东所有员工,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有记者大胆提问。
封总,您在发布会上提及了对前妻棠溪月小姐的亏欠,这是否意味着您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封烬沉默了几秒,目光看向镜头后方。
我没有资格奢求原谅。
我只是想说出事实。
我在婚姻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我忽略了她,伤害了她,将她所有的光芒都掩盖在我自以为是的掌控之下。
如果我的坦诚能让她曾经受过的委屈减轻万分之一,那便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的话通过镜头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棠溪月看到新闻时,正在【月神基金】的办公室审阅一份项目报告。屏幕上封烬的身影显得有些陌生。那种卸下所有防备的姿态,是她从未见过的。
顾凛川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都看到了他将一杯放到棠溪月面前。
棠溪月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嗯。
她的反应平静,像在看一则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社会新闻。
顾凛川在她对面坐下。
他倒是坦白。
柳拂雪这条线是你给他的提示
棠溪月放下咖啡杯,看向窗外。
我只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递了一面镜子。
至于他从镜子里看到了什么,又决定做什么,那是他的事。
顾凛川凝视着她。
你布这个局不惜动用那个人情,就是为了让他看清这一切
然后呢
棠溪月转回头,唇边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没有然后。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包括被践踏的尊严。
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顾凛川不再追问。他知道眼前的棠溪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菟丝花。她有她的骄傲,她的底线,她的战场。
封烬的生活在经历这场剧变后,陷入一种异样的平静。他开始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一些与商业利益无关的事情上。城郊的一家孤儿院是他最近常去的地方。这家孤儿院棠溪月曾经资助过。他也是后来才知道。
第一次去的时候他有些无措。面对那些孩子们纯真好奇的眼神,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学着给孩子们讲故事,陪他们做游戏,听他们说那些天马行空的梦想。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封总,只是一个笨拙的,努力学习如何去爱,如何去付出而不求回报的普通人。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她看着封烬的变化,眼神里带着欣慰。
封先生您最近来的很勤。一次,院长在棠溪月过来探望孩子们时,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孩子们都很喜欢您带来的那些新书,还有您亲自教他们画画。
棠溪月正在帮一个小女孩整理散落的蜡笔,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向院长。
封烬
是啊,就是封氏集团的封总。院长笑着说。
他以前也来过几次,但都是让助理送些东西,人不到场。
最近这段时间倒是经常亲自过来,还陪孩子们玩。
他说想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棠溪月垂下眼帘,继续整理着蜡笔。她没有说话。
院长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棠溪月轻声开口。
人总是会变的。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没有激起太多涟漪。
院长看着她,欲言又止。
棠溪月抬起头,对院长微微一笑。
他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好事。
至于其他的……她顿了顿。
都过去了。
她知道封烬正在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但这与她是否原谅是两回事。有些伤口即便愈合,疤痕也永远存在。她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
封烬离开了孤儿院。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立刻上车,只是静静地站着,听着院内传来的孩子们笑声。那笑声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他荒芜已久的心田。
秦峰在车边等候。
老板。
封烬转过身。
回公司。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第11章(破茧的阵)
办公室百叶窗滤过午后日光,投下几道寡淡影子。顾凛川坐在封烬对面,姿态从容。他面前茶水雾气很淡。
棠夫人的晨曦基金会,最近遇到麻烦。顾凛川声音平淡,像播报新闻。
封烬端水杯的手停在半空。
晨曦基金会。棠溪月母亲创办,资助贫困失学女童的慈善机构。那是棠家没落前,棠夫人最引以为傲事业,也是棠溪月少女时期倾注心血的地方。
后来棠家出事,基金会几近停摆,成了棠溪月心底一根刺。
运营资金链断裂,内部管理也有问题。顾凛川继续说。
封烬放下水杯,杯底磕在桌面。他看向顾凛川。
她让你告诉我的
阿月没有这么说。顾凛川回答滴水不漏。她认为,你或许有权知道这件事。
封烬胸腔里某种东西搅动。这不是请求,更不是示弱。像一道没有明说题目,摆在他面前。
考验。
她的考验又来了。
我明白了。封烬开口,声音听不出起伏。
顾凛川起身。我言尽于此。他没有停留,离开办公室。
秦峰很快进来。
老板,顾医生他——
秦峰。封烬打断秦峰。把我名下跑车,城西别墅,全部挂牌出售。
秦峰表情凝固。
老板,那些是您——
我个人持有非核心业务公司股份,准备一下,找合适时机出手。封烬语气没有商量余地。
秦峰试图理解。封氏资金现在缓过来了,但——
这是我个人的事。封烬说。与封氏无关。
他不能,也不愿再用封氏资源,触碰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情。特别是,当她用这种方式划下界限之后。
数日后,一笔数额不菲资金以匿名捐赠方式,注入晨曦基金会濒临干涸账户。
封烬没有亲自出面。他通过秦峰,聘请独立审计团队和管理顾问团队,进驻基金会。
他第一次踏入晨曦基金会小楼。略显陈旧,空气中弥漫纸张霉味和消毒水混合古怪气味。
墙壁挂着孩子们歪扭画作,色彩明亮,掩不住此地萧索。
基金会负责人姓周,中年女人,戴厚眼镜。她看向封烬,眼中戒备,藏着不易察觉轻蔑。
周负责人语气陈腐,带着优越感。封先生,我们基金会虽小,不是什么人都能插手。
封烬没有动怒。他平静看着对方。
我只想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需要它的孩子身上。
审计团队很快发现问题。账目混乱,多笔大额支出去向不明,甚至虚报受助人名额。追查困难重重。周负责人和几名核心员工,显然将这里当成提款机。
封烬坐在简陋会议室,听审计团队初步报告。窗外灰蒙蒙。
他想,棠溪月当年离开棠家,面对满目疮痍,是不是也曾有过这样的无力。
管理顾问团队负责人面带难色。封总,这些人盘根错节,恐怕不好处理。
那就一点点梳理。封烬声音很轻,不容置喙。
他开始每天都来基金会。不再是高高在上封总,像一个普通项目负责人。
他亲自核对每一笔账目,与律师团队研究追回被侵吞款项,与管理团队商讨重建基金会公信力。
他遇到预料外阻力。一个曾被封氏挤垮小企业主,不知从哪听来风声,网络散布谣言。称封烬假慈善,真作秀,洗白自己,沽名钓誉。
舆论汹涌,基金会脆弱声誉雪上加霜。
秦峰建议启动公关,用封氏资源压制。封烬拒绝。
不必。
他让团队将基金会所有账目、改革措施、未来资助计划,全部公开透明化,放在官方网站供所有人查阅监督。
他不解释,也不辩驳。
顾凛川月神基金团队,这期间提供一些专业法律咨询和财务规范建议。仅此而已。
顾凛川本人没有再露面。
棠溪月杳无音信,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她只是远远看着,像观察一个毫不相干实验。
最艰难时候,连续几天,封烬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他对着错综复杂旧账,面对油滑推诿旧员工,应付外界质疑和某些部门不冷不热态度。
有那么一刻,他坐在空无一人办公室,看着窗外沉沉夜色。久违疲惫与挫败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想,不如放弃。这样的弥补有什么意义她根本不会在意。
桌面散落基金会老旧资料。他无意翻开一本泛黄相册,里面一张棠溪月少女时期照片。
她和一群孩子站在一起,笑容干净纯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棠溪月的光。
他又想起她在日记写下绝望字句,想起她画作中凤凰涅槃决绝。
她都能从那样深渊挣扎出来,他这点困难又算什么。
心脏骤然收紧,不剧烈,却足够清醒。
他重新坐直身体,打开电脑。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数月后。晨曦基金会小楼外墙重新粉刷,门窗洁净明亮。
院子里种上新花草。
办公室内一切井井有条。
新管理团队年轻富有活力。
基金会网站上,每一笔捐款来源,每一笔支出去向,清晰可查。
新资助项目已经启动,惠及更多偏远地区女童。
封烬站在基金会门前。他穿着简单休闲装,头发剪短,下巴带着些许青色胡茬。
连续数月操劳,让他清瘦不少,眉宇间多了一种沉淀下来平静。
阳光落在他身上,不刺眼,带着初秋暖意。
他看着焕然一新基金会,看着那些进出,脸上带着笑容工作人员与志愿者。
一种难以言喻情绪在他胸口缓慢扩散。
不是喜悦,也不是骄傲。更像一种释然。
他做完了。
用他自己方式,做完她交给他,却又从未明说答卷。
这或许是他离她曾经坚守过的某些东西,最近一次。
至于她是否看到,是否认可,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停在不远处。车窗降下,露出顾凛川的脸。
顾凛川什么也没说,朝他微微颔首。
封烬点了点头,走向自己车。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轿车仍停在原地。
第12章(月光入怀)
【晨曦基金会】的重启仪式。秋日午后,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小楼崭新的外墙。宾客稀疏,个个举足轻重。
封烬站在人群后方。深色西装熨帖,身形比数月前更削瘦。他不上前,只是看着。
入口处,熟悉的身影出现。
棠溪月。
米白色连衣裙素雅。未施粉黛,长发随意披肩。
她走进来,视线平静扫过场内。
最后,落在封烬身上。
几秒停顿。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转向台上,基金会新任负责人开始发言。
仪式有条不紊。发言,剪彩,合影。
封烬始终站在原地。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即便隔着人群,心口绷紧。
仪式结束。宾客三两散开,或交谈,或参观。
棠溪月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向封烬。
脚步很稳,不疾不徐。
封烬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在面前站定。
你做得很好。声音像秋日午后的风,清淡,带着穿透力。
基金会重焕生机,母亲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话语是陈述。没有多余情绪。是对他数月努力的肯定。隔着无形距离。
封烬喉结滚动。
他开口。声音沙哑。长时间未曾好好说话。
溪月。
他顿了顿。似乎组织语言。似乎只是想多唤一次这个名字。
我知道。他垂眼,看着地面。他们两人被拉长的影子,交叠又分离。
过去的伤害无法弥补。
我不求你立刻原谅。
我只希望能有机会。声音更低。一种未曾察觉的恳切。
重新开始认识你。
或者。
只是允许我。
远远地看着你。
守护你。
姿态全然放低。没有往日强势,没有商业巨鳄的压迫。只有一个男人,为曾经的错误,寻求一丝渺茫可能。
棠溪月安静听着。没有打断。
周围喧嚣远去。只剩他们两个,站在光影斑驳的庭院一角。
夕阳余晖斜斜照来。她的轮廓勾勒出柔和金边。清冷的侧脸。在暖光下似乎染上温度。
时间凝固。
封烬屏住呼吸。等待宣判。每一秒漫长如世纪。
她轻启朱唇。
封烬。声音平静。
未来的路很长。
伤害是真实的。她没有回避。
但成长也是。
封烬的心一点点收紧。
下一句。
至于我们。她微顿。
封烬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
那就。
试试看吧。
几个字。很轻,像片羽毛。落在封烬荒芜已久的心田。重逾千钧。
封烬猛地抬头。
他看着她。眼中迅速聚集什么。视线模糊。
他伸出手,下意识想抓住,想确认不是梦。
手臂在半空中僵住。
她平静的脸庞。清澈的眼眸。正看着他。
他怕,怕自己的鲁莽。惊扰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可能。
他的手。指尖微颤,缓缓收回,紧握成拳。
棠溪月看着他。小心翼翼,有些笨拙。
她唇角极细微动了动。像风吹过水面。一丝极淡涟漪。转瞬即逝。
封烬没有错过那细微变化。像道光,照亮所有晦暗。
两人并肩站在夕阳下。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没有拥抱,没有告白。
过去的伤痛。燃烧殆尽灰烬。沉淀岁月河底。
新的火花,在灰烬之上。悄然燃起。微弱,带着顽强生命力。
封烬的追逐,改变,赎罪。似乎在这一刻,得到阶段注脚。不是终点。是全新未知起点。
棠溪月率先打破沉默。
基金会还有些后续。需要和周伯伯商量。她口中的周伯伯。基金会老理事。母亲旧友。
好。封烬应。声音依旧不稳。
棠溪月看了他一眼。
你。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道:早点回去休息。
你也是。封烬说。
棠溪月轻轻颔首。转身,朝着小楼接待室走去。
封烬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
那抹米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才缓缓,长长呼出一口气。
气息带着压抑许久沉重。一丝如释重负轻盈。
他抬手,抹了一下眼角。那里有些湿润。
夕阳彻底沉下。天边只剩最后一抹瑰丽霞光。
封烬转身。走向停车场。
脚步比来时轻快。
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
但他有了试试看的资格。
这就够了。
至少现在,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