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梅染血夜
南梁永徽三年,暮色似浓稠的墨汁,沉沉地压在谢府的屋脊之上,仿佛要将这深宅大院彻底吞噬。谢府祠堂内,烛火在幽暗中摇曳,微弱的光芒好似随时都会被无尽的黑暗所湮灭。谢珩身着一袭素白长袍,宛如从暗夜深处飘然而至的鬼魅,他的手死死地握着那支染血的青梅簪,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仿若要将这簪子嵌入掌心。簪头的碎玉上,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却如同一颗颗永不褪色的朱砂痣,深深刺痛着他的心。那是三年前,他假死之际,从顾清欢发间慌乱扯落的,此后便一直贴身收藏,在这冰冷残酷的世间,成了他唯一的温暖慰藉,承载着他与清欢往昔的点滴情谊。
祠堂外,丝竹管弦之声悠扬传来,乐声中夹杂着宾客们的欢声笑语,正是他与苏绾绾的大婚之夜。这本该是喜庆欢腾、张灯结彩的时刻,可于谢珩而言,却似一场无法挣脱、令人窒息的噩梦。
明霁哥哥……
苏绾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柔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她身姿窈窕,一袭玄鳞司的黑色劲装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愈发修长,宛如暗夜中的黑豹,神秘而矫健。腰间悬着的半块血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神秘而冰冷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谢珩听到声音,如触电般迅速将簪子藏入袖中,转身时,脸上已换上了温润如玉的笑意,仿若刚刚那满心的悲戚从未存在过,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深处藏着无尽的苦涩与无奈:妹妹何事
苏绾绾推开门,踏入祠堂,她的目光敏锐如鹰,瞬间落在谢珩藏簪的袖上,却并未多言,只是轻声道:玄鳞司传来密令,今夜子时动手。
那声音仿佛裹挟着冬日的寒风,冰冷刺骨。
谢珩微微颔首,袖中的指尖不自觉地抚过那硬物,心中五味杂陈,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三年前,他在那场惊变中假死脱身,被玄鳞司救起后,记忆如断了线的风筝,飘然而逝,只留下支离破碎的片段。如今,他以谢家庶子的身份入赘顾家,却不知自己真实的身世竟如深埋地下的惊世宝藏,是前朝遗孤。而今夜,他要完成玄鳞司交付的任务
——
窃取顾家的血玉,而那血玉的主人,恰恰是他青梅竹马、情根深种的未婚妻顾清欢。这命运的安排,何其残酷,让他陷入了痛苦与挣扎的深渊。
2
冰湖旧梦
思绪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八岁那年的冬日,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如昨。湖面冰封,寒光凛冽,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谢珩被嫡兄推入冰湖,瞬间,刺骨的寒水如千万根冰针,疯狂地灌入口鼻,他的身体在冰冷的湖水中不断下沉,意识也逐渐模糊。在意识即将消散的那一刻,他听见了顾清欢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层层湖水,直击他的灵魂。紧接着,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裹住,是清欢,她毫不犹豫地跳进湖中救他,可自己却因此落下了寒症。此后,每至冬日,清欢便会被病痛折磨,咳血不断,而谢珩心中的愧疚与感激也如藤蔓般,越缠越紧,扎根心底,成了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
十二岁时,阳光正好,微风轻拂,两人在顾氏窑厂中忙碌。细腻的瓷土在他们手中变换形状,双鲤瓷枕
逐渐成型,瓷土中混着彼此的指纹,那是他们年少情谊的见证,也是他们爱情的萌芽。烧成后,清欢脸颊绯红,如春日盛开的桃花,笑语嫣然: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将来要放进洞房的。
彼时的他们,天真烂漫,以为岁月会一直这般静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不知命运的齿轮早已悄然转动,一场巨大的灾难正悄然逼近。
变故突如其来,如晴天霹雳,十五岁那年,谢家卷入漕银案,一夜之间,满门抄斩。谢珩为护清欢周全,假死脱身,却在大婚当日,被玄鳞司强行带走,被迫迎娶苏绾绾。城楼之上,清欢目睹他的婚轿远去,那绝望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成了她此后一生都无法驱散的梦魇,也深深烙印在谢珩的灵魂深处,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如今,站在这祠堂之中,谢珩望着苏绾绾,心中暗叹,命运的轨迹为何如此曲折,将他们这些无辜之人卷入这无尽的旋涡之中,挣扎不得,逃脱不能。
子时,夜幕深沉,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沉睡,唯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打更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更添几分凄凉。谢珩如一只敏捷的黑豹,悄然潜入顾府密室。密室中弥漫着陈旧腐朽的气息,微弱的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仿若鬼魅的影子。
血玉,就藏在那对
双鲤瓷枕
之中,那承载着他与清欢无数美好回忆的定情之物,如今却成了他完成任务的阻碍,让他陷入了两难的绝境。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瓷枕,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刚要伸手,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刺耳。
谢珩
顾清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如同一把利刃,划破这死寂的夜。她手持烛台,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她苍白而美丽的脸庞,那双曾经满含深情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将谢珩灼伤。你不是死了吗
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怨恨,仿佛被背叛的小兽,发出绝望的嘶吼。
谢珩身形一僵,三年前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那些解释的话语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清欢见他不答,心中的愤怒更盛,她猛地将手中的烛台砸向谢珩的面门,怒声嘶吼:你连替他提鞋都不配!
烛台带着她满腔的怒火,呼啸着飞向谢珩,那是她对爱情背叛的愤怒宣泄。
谢珩躲避不及,锋利的瓷片划过他的脸颊,鲜血缓缓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血花。他望着清欢癫狂的模样,心口一阵剧痛,仿佛被千万根针扎过,这才惊觉,自己如今易容成顾家最卑贱的瓷器画工,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与心爱之人有几分相似的替身罢了,这认知让他痛彻心扉。
清欢……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伸手想要触碰她,想要感受她的温度,却被她狠狠推开。那用力的一推,仿佛要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都彻底推开。
顾清欢此刻已完全失去理智,她抓起案上的绝嗣汤,不顾一切地灌进谢珩口中,声音颤抖着,带着决绝与疯狂:喝下去,我要你断子绝孙!
她的眼神中透着绝望与恨意,仿佛要将谢珩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苦涩的药汁顺着谢珩的下巴滴落,他却没有丝毫反抗,反而甘之如饴。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哪怕是以替身的身份,他也愿意承受这一切痛苦,他对她的爱,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自拔。
顾清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恨意稍稍平息,却又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冷冷地盯着谢珩,仿佛要将他看穿,目光中带着一丝迷茫与困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仿佛在这场爱恨纠葛中,她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谢珩踉跄着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密室。月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仿佛他的灵魂也被这影子拉扯得支离破碎。他心中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与清欢之间,那曾经紧密相连的红线,已彻底断裂,只留下无尽的伤痛与隔阂,在这暗夜里蔓延,将他们越隔越远。
3
瓷枕密谋
三年后,顾府东厢。潮湿阴暗的柴房内,谢珩蜷缩在角落,寒毒旧疾发作,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不已。他的眼前不时浮现出八岁那年冰湖的场景,刺骨的寒冷似乎再次将他包裹,那冰冷的湖水仿佛从未远离,一直侵蚀着他的身体和灵魂。瓷窑的火光透过狭小的窗棂,微弱地映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那寒意来自灵魂深处,如影随形。
谢画工,夫人唤你去前堂。
丫鬟小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耐,仿佛在嫌弃这柴房里的污浊气息。
谢珩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扶着墙缓缓起身。腰间的玄鳞司密令,此刻如一块滚烫的烙铁,刺得他皮肤生疼。他知道,今日他要在瓷胚上刻下顾家的布防图,这任务艰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可他别无选择,命运的枷锁紧紧套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无法挣脱。
前堂之中,顾清欢正与沈家家主沈墨商谈要事。沈墨一袭黑袍,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丝丝寒意,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目光落在谢珩身上时,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顾大东家真是好大的手笔,竟让谢家遗孤当画工。
那笑声中带着嘲讽与不屑,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谢珩心中一惊,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差点将手中的刻刀掉落。顾清欢却神色如常,冷笑一声:不过是个替身,沈二爷莫要在意。
说着,她将一块瓷胚扔在谢珩面前,眼神冰冷,宛如寒潭之水:画错一笔,你知道后果。
那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眼前的谢珩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谢珩低头凝视着瓷胚,那熟悉的双鲤纹路,此刻在他指尖仿佛有了生命,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刻刀。这是他与清欢曾经的定情图案,如今却要被用来传递玄鳞司的密令,命运的捉弄,让他心中满是苦涩,如同嚼蜡。
他蘸着朱砂,小心翼翼地在鱼眼处刻下玄鳞司的标记。就在这时,他听见清欢说道:沈二爷想要的秘方,我已命人送去沈府。
谢珩手中的刻刀猛地顿在半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顾家瓷器秘方,乃是江南的命脉所在,若落入沈墨之手,清欢必将万劫不复。他刚要开口阻止,却被小翠一把拖出前堂,如同拖曳着一件破旧的物品。
夫人说了,你若敢多嘴,就剜了你的舌头。
小翠将他推进柴房,恶狠狠地说道,明日窑厂开窑,你最好安分些。
那语气中带着威胁与警告,仿佛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深夜,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沉睡,唯有谢珩无法入眠。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阻止顾家秘方落入沈墨手中,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每一个念头,都在现实的困境前,显得如此无力。他深知,自己与清欢之间,不仅隔着重重误会,更有着家族仇恨与各方势力的纠葛,这些如同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让他在这黑暗的深渊中,找不到一丝光明。
4
血玉惊魂
深夜,谢珩如鬼魅般潜入窑厂。窑火熊熊燃烧,将整个窑厂照得通红,热浪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他手中紧紧握着刻有顾家布防图的瓷胚,小心翼翼地朝着指定位置走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谢珩心中一惊,迅速转身。只见苏绾绾身着黑衣,如暗夜中的幽灵般出现,手中握着那块神秘的血玉,血玉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谢画工好兴致。
苏绾绾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碴,仿佛能将空气冻结,玄鳞司的任务完成了
谢珩望着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还未等他开口,苏绾绾又缓缓说道:看来,你恢复了记忆。
谢珩的瞳孔骤缩,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片段:屠城的惨状、染血的龙纹令牌、萧景翊那阴冷的笑容......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他捂住头,痛苦地跪倒在地,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穿刺他的大脑。
没错,你是前朝双生子之一,萧景翊的亲弟弟。
苏绾绾蹲下身,匕首抵在谢珩的喉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那目光中有着同情、无奈与一丝难以言说的情愫,三年前,萧景翊设计你假死,只为夺取顾家血玉,他表面温润,实则偏执疯狂。
谢珩满心震惊,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竟如此复杂,如同迷雾中的迷宫,而一直视若兄长的萧景翊,竟是这般阴险狠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动手吧。
谢珩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与解脱,杀了我,你就能完成任务。
他在这命运的旋涡中,已疲惫不堪,或许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苏绾绾手中的匕首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她轻轻划过谢珩的左肩,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窑厂中,格外刺耳。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
说完,她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谢珩在窑火中,独自苦笑,那笑容中有着无尽的苦涩与悲哀。
谢珩望着苏绾绾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命运,那命运的巨轮正无情地朝着他碾压过来,他只能迎着风暴,艰难前行。
5
龙窑绝命
永徽六年,龙窑之上,阴云密布,仿佛预示着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厚重的乌云如墨汁般翻滚,将整个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谢珩面色凝重,将顾清欢锁进窑内。顾清欢眼中满是恨意,那目光似要将谢珩灼烧,仿佛他是世间最可恶的罪人:你要血玉,我偏不让你得逞!
说着,她抓起一旁的瓷枕,用尽全身力气砸向谢珩,那瓷枕带着她满腔的愤怒与不甘,呼啸着飞向谢珩。
谢珩迅速伸手接住,瓷枕上的双鲤纹路刺痛了他的掌心,仿佛在提醒他与清欢曾经的美好与如今的残酷。清欢,你听我说……
他试图解释,可话还未说完,龙窑突然剧烈摇晃,窑顶开始坍塌,大块的砖石如雨点般掉落,扬起阵阵灰尘。
谢珩来不及多想,一把将顾清欢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掉落的碎瓷和石块。尖锐的瓷片划过他的脊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可他却紧紧抱着顾清欢,没有丝毫退缩,仿佛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她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
顾清欢在他怀中,感受到他的体温和鲜血,心中的恨意渐渐被震惊与疑惑所取代。慌乱中,她摸到谢珩腰间的血玉,突然想起三年前谢府灭门时,父亲曾交给她半块血玉,说这是皇族与三大世家的盟约信物。
原来你是前朝遗孤。
顾清欢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当年灭谢家的,是萧景翊,对吗
她的眼神中有着愤怒,也有着一丝对真相的渴望。
谢珩沉默不语,算是默认。此时,窑内火光冲天,热浪滚滚,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顾清欢在废墟中拼命寻找,终于找到谢珩的幼时手札。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他对清欢的思念与守护:若有朝一日与清欢分离,定要以血玉为凭,护她周全。
那些文字仿佛带着温度,让顾清欢心中的坚冰开始慢慢融化。
你当年假死,是为了保护我
顾清欢的泪水夺眶而出,滴在手札上,晕染开一片水渍,可你为何娶苏绾绾
她的声音中带着委屈与不解,在这生死关头,她迫切想要知道真相。
谢珩望着她,眼中满是深情与愧疚:我若不娶她,萧景翊会杀了你。我以为只要成为赘婿,就能护你平安。
他的眼神中透着无奈与深情,为了她,他愿意承受一切误解与痛苦。
顾清欢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犹如狂风中飘零的落叶,她的心好似被无数钢针狠狠刺入。爱恨情仇在她心中疯狂地交织、翻涌,宛如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让她完全迷失,再也无法分辨。那曾经与谢珩相处的甜蜜过往,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可此刻眼前的真相,却似一把无情的利刃,将她的心狠狠撕裂。
你骗我!
她声嘶力竭地怒吼着,那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迸发而出,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悲愤。她颤抖着双手,抓起那半块透着诡异光泽的血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谢珩的心脏。
噗
的一声,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惊心,仿佛刺破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然而,谢珩却如同一尊木雕般,没有做出丝毫闪避的动作。他目光温柔而深情,静静地凝视着清欢那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轻声说道:杀了我,你就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在这死寂的密室中回荡。
鲜血,如泉涌般不断从谢珩的胸口涌出,迅速染红了他那洁白如雪的衣襟,宛如一朵在暗夜中绽放的凄美血花。那殷红的鲜血,也渐渐模糊了清欢的视线,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变得一片血红。
在这生死一线的边缘,时间仿佛凝固了。谢珩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清欢的脸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与深情:清欢,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他的声音微弱却坚定,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清欢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滴落在谢珩的手上: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迷茫,仿佛一只受伤的孤雁在黑暗中无助地哀鸣。
随着谢珩的娓娓道来,多年来深埋在两人心中的误会,如同冰雪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渐渐消融。可命运,却似乎从来都不会轻易放过这对苦命的鸳鸯。就在他们刚刚解开误会,彼此心意相通的那一刻,密室的石门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6
皇陵双生
永徽七年,那座庄严肃穆的皇陵之中,气氛压抑得近乎窒息。冰冷的寒风在陵道中呼啸而过,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谢珩手持寒光闪闪的利剑,那剑身锋利无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犹如一只被仇恨吞噬的猛兽,死死地盯着坐在龙椅上的萧景翊。剑尖直指萧景翊的咽喉,距离那脆弱的肌肤仅有毫厘之差。
萧景翊面色苍白如纸,却依旧笑得癫狂无比,那笑声在空荡荡的皇陵中回荡,让人不寒而栗:弟弟,你终究还是来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在嘲笑谢珩的执着。
谢珩的手微微颤抖着,心中的仇恨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理智,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紧握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指关节都清晰可见。就在他正要将利剑狠狠刺向萧景翊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清欢那熟悉的声音:别杀他。
谢珩惊愕地转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只见清欢手持一杯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鸩酒,一步一步缓缓朝着他走来。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却又透着无尽的哀伤,仿佛在这一瞬间,她已经看透了生死,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双生现,山河变。我以命破预言,换你平安。
清欢的声音清脆却又带着一丝颤抖,一字一句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谢珩的心上。
谢珩的世界在这一刻瞬间崩塌,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击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想要阻止清欢,想要冲过去夺下她手中的鸩酒,可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分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清欢缓缓仰头,将那杯致命的鸩酒一饮而尽。
不
——
谢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那声音仿佛要将整个皇陵都震塌。他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他的心仿佛被万箭穿心,痛得无法呼吸,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失去了色彩。
清欢的身体缓缓倒下,如同一朵凋零的花朵。谢珩发疯似的冲过去,一把抱住她渐渐冰冷的身躯,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仿佛要用自己的怀抱为她留住最后一丝温暖。他不断地呼唤着清欢的名字,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悲痛,可清欢却再也无法回应他。
就在这时,萧景翊趁机猛地夺过谢珩手中的血玉。然而,他还来不及得意,突然,一道寒光闪过,苏绾绾不知从何处闪现而出,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萧景翊的胸口。
苏绾绾望着谢珩,眼中满是歉意与不舍:我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你们。
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无尽的遗憾。说完,她的身体也缓缓倒下,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殷红的鲜血在她身边蔓延开来,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你杀了我,也救不回她。
萧景翊倒在地上,气息微弱,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容,双生谶言,命中注定。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皇陵中回荡,让人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谢珩悲痛欲绝,他的眼神空洞而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他缓缓将清欢的尸体放入棺椁之中,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生怕惊扰了清欢。随后,他启动了血玉的最后力量。
三千玄鳞司死士,如同训练有素的机器一般,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抽出腰间的匕首,自刎而死。他们的鲜血如小溪般汇聚在一起,流淌在皇陵的地面上,为清欢续命。那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皇陵,让人感到一阵恶心。
谢珩抱着清欢走出皇陵,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一团团棉絮,将世间万物都染成了白色。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每走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望着怀中的清欢,泪已流干,心也如这雪地般,冰冷死寂,没有一丝温度。
在雪地上,他看到了苏绾绾的尸体。她的双眼紧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她的手中还紧握着半块双鲤瓷枕,那曾经象征着他与清欢爱情的物件,此刻却成了无尽悲伤的见证。谢珩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拿起那半块双鲤瓷枕,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此后,谢珩带着清欢的尸体,浪迹天涯,如同一个孤独的幽灵,在世间四处漂泊。他踏遍了千山万水,寻遍了世间的奇人异士,试图寻找复活她的方法。然而,岁月无情地流转,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一切皆是徒劳。他的心,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与绝望中,渐渐死去,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在世间孤独地徘徊。
7
风雪遗簪
永徽十七年,江南某小镇。冬日的寒风如刀子般凛冽,呼啸着刮过大街小巷,吹得人脸上生疼。无名瓷匠的窑厂外,风雪交加,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冰雪封印,陷入了一片死寂。
深夜,万籁俱寂,一阵轻柔而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命运的敲门声。瓷匠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起身,披上一件破旧的棉衣,打开了门。
只见一位女子身着黑色斗篷,静静地站在门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肩头,瞬间融化,化作点点水珠。女子的面容隐藏在斗篷的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递上半块双鲤瓷枕。
就在她递出瓷枕的瞬间,袖中不经意间滑落一支染血的青梅簪。那簪子在雪地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带着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瓷匠弯腰拾起青梅簪,手指微微颤抖着。那熟悉的触感,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尘封多年的大门。尘封多年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涌上心头,那些曾经与清欢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如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
他急忙抬头望向女子,想要看清她的面容,可女子却在此时缓缓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着茫茫风雪中走去。她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那片白色的世界里,只留下瓷匠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瓷匠握紧手中的半块瓷枕和青梅簪,缓缓走进窑厂。窑火依旧熊熊燃烧着,那炽热的火光映照着他沧桑的脸庞,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更加清晰。他将半块瓷枕轻轻放在案上,目光久久凝视着上面的双鲤纹路,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与清欢一起制作瓷枕的场景。
清欢那如花般的笑靥,温柔的话语,仿佛就在眼前。泪水不自觉地从他的眼眶中滑落,滴在瓷枕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知道,这或许是命运最后的馈赠,让他在这孤独的岁月里,再次感受到那曾经的温暖与爱意,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而那支青梅簪,也将继续承载着他无尽的思念,在这冰冷的世间,成为他最后的心灵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