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红莲,双生花 > 第一章

幼时的阿芜总在等。
等父亲采药归来,带回山外的糖糕;等母亲放下针线,为她梳一次发。可父亲总在深夜踏着露水离去,母亲常对着银杏树发呆,指尖抚过树皮上刻着的云心二字,恍若未闻她的呼唤。
那夜雷雨交加,十五岁的阿芜听见庭院异响。推开门的刹那,她看见母亲跪在满地碎叶间,腕间鲜血正渗入青石香炉。炉身云心二字泛起血光,映出母亲惨白的脸——
阿芜,逃!
可她终究没能逃开。
就像她不知道,父亲每次离家前,都会在她枕下压一道祛蛊符;母亲每夜对树低语的,是镇魂的咒。
这世间最深的诅咒,往往以爱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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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在云心庭的青砖上蜿蜒爬行时,我发现了银杏树干的秘密。
那些被雷雨劈开的树皮裂缝里,渗出琥珀色的树脂。指尖触碰的刹那,整棵古树突然发出簌簌颤响,树皮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纹路——正是母亲临终前在我后背画过的镇魂符。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容器...
我抚过树干上凹凸的符咒,突然听见地底传来沉闷的心跳声。腐叶下的泥土正在轻微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根系间游走。
当第七片沾着晨露的银杏叶落在掌心时,幻象再度降临:
二十年前的母亲赤足站在树下,正在用银簪划破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入树根处的陶瓮,瓮中浸泡的正是那棵传说中的血菩提。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菩提子表面浮现的,赫然是她的幼时的面容。可仔细看去又有所不同。
以血养蛊,以魂镇魂。祖母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这棵银杏吸食了沈家三代女子的经血,它的每片叶子都是记忆的载体。
一片枯叶飘落肩头,叶脉突然渗出鲜红汁液,在掌心勾勒出残缺的地图。那是通往寒潭密道的路线,终点标记着令人心惊的符号:两朵相互吞噬的莲花。
挖掘到三尺深时,铁锹突然撞上硬物。
掀开的土层下露出青石板,板上刻着诡异的场景:左侧是母亲怀抱婴儿跪在银杏树下,右侧却是同一个母亲手持利刃刺向襁褓。
石板中央的凹槽里,静静躺着半枚发黑的银铃铛。
这是...我拾起铃铛的瞬间,整棵银杏突然剧烈摇晃。无数金黄的叶片暴雨般坠落,每片叶子背面都浮现出扭曲的苗文。当它们飘落到青石板上方时,那些文字突然悬浮空中,组成令人窒息的真相:
双生女择一而养,弃婴魂入树,存者承蛊。
树根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
我用乌木簪划破掌心,将血滴在青石板中央。
血液顺着刻痕流淌,渐渐填满整个图案。当最后一滴血触及母亲持刀的手腕时,石板轰然碎裂,露出下方幽深的树洞。
洞壁布满血管状的根系,它们正缠绕着一具小小的骸骨——那具遗骨的左臂上,缠绕着与我锁骨下一模一样的红莲纹。
阿姐...我解下颈间的银铃铛,轻轻系在骸骨腕上。铃铛相触的刹那,整个庭院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银杏叶停止飘落,晨露凝固在空中,连风声都消失了。
树洞深处亮起微光,母亲虚幻的身影缓缓浮现。她手中捧着个陶土娃娃,娃娃心口插着半截银杏枝。
当年我斩断因果,却忘了树根比恨意扎得更深。母亲的幻影将娃娃递来,现在,该由你续写这个轮回。
当把陶土娃娃放入净世泉时,水面突然结冰。冰层下浮现出令人震撼的景象:无数银杏叶在潭底组成巨大的红莲图案,而姐姐的遗骨正躺在莲心位置,周身缠绕着新生的藤蔓。
黎明第一缕阳光穿透雾气时,整棵古银杏开始凋零。但在它枯萎的主干旁,一株幼苗正破土而出——它的叶片呈现出奇异的双色,左半金黄,右半血红。
寨子里最老的祭司拄杖而来,枯瘦的手指抚过新生树苗的叶片:双生莲终归同根,只是...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片带血的银杏叶,这次结果时,记得别让血菩提沾上恨意。
我望向重归平静的寒潭,水面倒影里,我和姐姐的身影终于并肩而立。
夜色如墨,银杏庭院浸在冷雾里。
我跪坐在青石香炉前,指尖捻起一片枯黄的银杏叶。叶脉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丝。
风掠过树梢,叶片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细碎的耳语在催促——吞下它,看看她究竟藏了什么。
我闭眼,将叶片含入口中。
苦涩瞬间在舌尖炸开,像咬破了某种毒囊。
紧接着,一股铁锈味的液体涌上喉头——是血。但不是我的血。这味道更陈旧,带着微微的腥甜,像是二十年前就封存在叶脉里的、母亲的血。
眼前骤然一黑。
黑暗褪去时,我站在雨中的云心庭。
十五岁的母亲跪在银杏树下,单薄的白衣被暴雨浇透,紧贴在身上。她左手攥着一把银簪,右手按在自己锁骨下方——那个位置,如今正烙着我的红莲纹。
红蕖!
一声嘶吼刺破雨幕。父亲浑身是血地冲进庭院,他的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母亲没有回头。她只是颤抖着,将银簪尖端抵上自己的皮肤。
簪尖刺入的瞬间,她的肩膀猛地绷紧。鲜血顺着银簪凹槽流下,滴在面前的青石香炉里。炉身刻着的云心二字突然蠕动起来,像是活物般吮吸着血液,渐渐渗出粘稠的黑水。
母亲从怀中捧出一个陶罐。
罐中浮沉着两颗菩提子——一颗艳红如凝血,一颗苍白似骨。它们像有生命般相互缠绕,在血水里缓缓旋转。
你明明答应等我找到替代品!父亲踉跄着扑来,染血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腕。
母亲终于抬头。
她的瞳孔已经涣散,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雨水冲淡了她脸上的血迹,露出下方青灰色的皮肤——那是将死之人才有的色泽。
来不及了。
她突然掰开我的嘴。
——等等,我的嘴
直到冰凉的陶罐边缘抵上牙齿,我才惊觉自己正通过母亲的视角看着我。那个被强行撬开嘴巴的幼童,赫然是五岁时的自己。
血红菩提被塞进口腔的刹那,记忆突然撕裂。
世界像被打碎的镜子,无数碎片中闪过支离的画面:
母亲抱着两个襁褓站在寒潭边。银杏树上吊着的嫁衣女人,她的红盖头被风掀起,露出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脸。
咳咳——!
我痉挛着吐出半片燃烧的银杏叶。它落在掌心,焦黑的边缘浮现出之前从未见过的画面:母亲怀里分明抱着两个婴儿,而树影里站着第三个人——
那个穿嫁衣的女人,正把银铃铛系在其中一个襁褓上。
树根深处传来铃铛的回响。
这一次,声音来自我自己的喉咙。
净世泉的水面映出她的脸——那张与我如出一辙的面容,却带着我从未有过的妖冶。
她红衣如火,嫁衣上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随时会活过来,顺着衣料游走。
你终于来了,妹妹。她的声音轻柔,却像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裹着寒意。
我后退一步,锁骨下的红莲纹骤然发烫,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她不是姐姐。至少,不完全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那些被刻意模糊的片段——
断崖边的红梅树下,母亲浑身是血,却死死抱着两个襁褓。
一个是我。
另一个……是姐姐。
但姐姐的襁褓上,绣着的不是寻常的吉祥纹样,而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菩提。
双生女择一而养,弃婴魂入树,存者承蛊。
母亲颤抖的手抚过姐姐的脸,泪水砸在她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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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萸……阿娘对不住你。
下一秒,她亲手将姐姐推入了寒潭。
水面上的女子轻笑一声,指尖抚过自己隆起的腹部。
你以为母亲杀了我她歪着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她只是把我的肉身沉入潭底,魂魄却锁进了这件嫁衣。
嫁衣上的金线突然蠕动起来,像活物般缠绕上她的手腕。
每二十年,这件嫁衣就需要新的宿主。她低头,温柔地抚摸腹部,而这一次……轮到你了,妹妹。
记忆再次翻转——
母亲临终前,塞进我手里的不是护身符,而是一枚银针。
针尖沾着她的心头血,针尾系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红线。
阿芜……她气若游丝,若有一日见到穿嫁衣的女子……用这根针,刺穿她的眉心。
红线另一端,系在我的手腕上。
嫁衣女子向我伸出手,指尖凝结着冰晶。
来,妹妹。她微笑,让我们合二为一。
银针在我掌心发烫。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红蕖一脉的诅咒,到你们这一代……该结束了。
嫁衣女子的腹部剧烈痉挛,她弓着身子,手指深深掐进自己的皮肉,似乎在抵抗痛苦——也是在阻止腹中的胎儿挣脱。
你以为……我想穿这身嫁衣吗
她的声音忽然变了,不再妖异,而是带着颤抖的哭腔。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睛里,血泪滚落。
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能感觉到她在哭……
腹部的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里面蜷缩的少女——十五岁的母亲——正无声地流泪。她的嘴唇开合,没有声音,可我却仿佛听见了:
放我出去……
嫁衣女子看着母亲面容突然笑了,笑得凄厉又绝望。
三百年了……我在这件嫁衣里,听着每一任它主人的哭喊,看着她们被吞噬……
她的手指死死扣住腹部,指甲刺进皮肉,黑血渗出,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我试过撕碎它……试过烧掉它……可它总能重新缝回我的身上……
腹中的少女忽然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望向我。
妹妹……杀了我……
不是哀求,不是怨恨,而是解脱。
嫁衣女子浑身颤抖,血泪混着黑水从眼眶涌出。
我试过……我试过无数次……可我杀不了自己……母亲!
她的声音终于崩溃,像是一具腐朽的傀儡,终于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提线。
我只是……想死……
嫁衣女子的腹部突然剧烈痉挛,华美的嫁衣被撑出一个个凸起的轮廓。金线绣制的并蒂莲在剧烈的蠕动中扭曲变形,仿佛正在经受一场无声的挣扎。
啊——!
她突然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掐住自己隆起的腹部。鲜红的嫁衣下,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正在左冲右突。那张浮现的面容时而变成十五岁的母亲,时而变成稚嫩的姐姐,最后定格成一张我从未见过的、与母亲七分相似的少女脸庞。
看到了吗这就是魂衣咒的真相...
嫁衣女子痛苦地喘息着,指甲深深陷入腹部,每一任穿着嫁衣的...都要将前任...重新孕育...
腹部皮肤突然变得透明,露出里面蜷缩的少女。她浑身缠绕着红线,每一根都连接着嫁衣的金线。最骇人的是,她的胸口插着半截银簪——正是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那支。
银针突然在我掌心剧烈震颤。母亲年轻时的虚影从针尖浮现,她流着血泪,轻轻抚上嫁衣女子的脸庞。
红萸...
虚影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阿娘错了...
嫁衣女子浑身一震,眼中血泪夺眶而出。就在这一刻,腹中少女突然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没有怨恨,没有诅咒,只有深深的眷恋。
阿...娘...
伴随着这声呼唤,嫁衣上的金线开始寸寸断裂。腹中少女身上的红线一根根脱落,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嫁衣女子身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素白的底色。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母亲的虚影:我...好想您...
银针在这一刻刺入她的眉心。
她没有躲。
她闭上了眼睛。
——终于,结束了。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只有一阵清风拂过,嫁衣女子化作无数光点,与母亲的虚影一起缓缓升空。那件华丽的嫁衣飘落在地,腹中的少女轻轻落地,对我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谢谢你...妹妹...
她的身体也开始消散,最后只剩那半截银簪叮当落地。我拾起银簪,发现上面刻着细小的苗文:爱破万咒
咒吗所以这么多年来,父母的残忍抛弃只是为了能够瞒过下咒人,让我们至少活一个吗
寒潭恢复了平静,水面上倒映着满天星光。我轻轻摩挲着锁骨下的红莲纹,发现它已经变成了温柔的粉白色。
我看着水面皱眉,总觉得事件会有个结果了。可该怎么去打破这个诅咒,没有丝毫头绪。
突然天空爆发出巨大声响,雷声滚滚似是天道的愤怒,骇人的闪电,似是天道要将逆行者粉碎的武器。本就是夜晚的天色更是黑了好几个度,让人心生恐惧。
祠堂内烛火突然全部转为幽绿色,族长黑暗处慢慢走出。眼底铺满血丝,面容阴鸷。将族长那张布满尸斑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他掀开袖口时,溃烂的红莲纹里竟钻出七条细小的金蛇,每条蛇的七寸处都钉着一根银针——正是母亲惯用的那种。
林小子,你以为这些年来...族长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块带着银杏叶的腐肉,...我是自愿当这个族长的
父亲踉跄着站起,颅骨裂缝中突然传出清脆的铃音。那颗莹白的血菩提珠应声碎裂,里面的婴儿指骨竟化作一柄袖剑,直取族长心口。族长不躲不闪,任由剑尖刺入——伤口处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汩汩清泉。
净世水!父亲瞳孔骤缩,原来你早就...
族长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将他拖向佛龛:你娘用自己骨血养大的净世泉眼,今日该物归原主了!佛龛上的螭龙纹突然暴起,龙口狠狠咬住父亲咽喉。
父亲被咬住的脖颈处突然浮现红莲纹,花瓣层层绽放,竟将龙牙生生崩断。他沾血的手指在空中画出完整星图,第七颗星的位置赫然指向自己的心脏:
红蕖...我来找你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插入自己胸膛,掏出的心脏上缠绕着七根金线——每根都连接着一个陶瓮。族长见状暴怒,整张脸皮突然脱落,露出底下布满银杏叶纹路的骷髅:
你竟敢用七星锁魂术!
听到动静我一刻也不敢停歇,快速跑到祠堂外。看见父亲舍弃生命,只是为了能够让这不知名东西的计划落空。此刻我才惊觉,父母为了能够结束沈家百年来的罪孽,付出多少。
我不是被抛弃的人。我拥有家人所有的关心!
父亲心脏上的金线另一端——全部系在我的银铃铛上。铃铛内壁的刻字正在发光:以父骨为引,以女血为钥
祠堂突然地动山摇,那七个陶瓮齐齐炸裂,里面的骨灰在空中凝成母亲的模样。她手中捧着的,正是缺失的第七个银铃铛。
族长脸上的皮肉彻底剥落,露出森森白骨——可那并非人骨,而是一具被银杏根须缠绕的诡异躯壳。根须间渗出粘稠的金色树脂,逐渐勾勒出一张女人的脸。
几百年了……
那声音从族长破碎的喉骨里挤出,却是个女人的声音,沙哑而腐朽。
沈家的女儿,一代代逃,一代代死……可你们永远逃不掉。
树根蠕动着,将族长的头骨彻底撑裂,露出里面蜷缩的干尸——那是个穿着圣女嫁衣的女子,皮肤早已与树根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仍如活物般转动,死死盯着我。
初代圣女,沈摇光。
她才是第七个女儿,是母亲从未提起过的长姐,是沈家诅咒的源头。
父亲的心脏仍在跳动,金线缠绕,与我的银铃相连。他艰难地抬头,看向空中母亲虚幻的身影,嘴角竟扯出一丝笑。
红蕖……我来晚了。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手,指尖触碰父亲染血的脸。
下一秒——
金光炸裂。
父亲的身躯化作无数光点,与母亲的身影一同消散。而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缓缓落入我的掌心。
族长——不,沈摇光的躯壳发出凄厉尖啸,树根疯狂扭动,却无法阻止祠堂开始崩塌。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她的声音渐渐被瓦砾掩埋,你的血里……流着我的诅咒……
沈摇光即将淹没时,用力扔出一幅画卷。下一秒巨大的吸力形成小型漩涡,誓要将我吸入画中。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抵抗,在最后终于坚持不住被吸入画中。
最后一刻,我听见银铃清脆的声响,和母亲遥远如风的低语:
阿芜……去地窖……第三块砖……
地窖的黑暗深处,指甲刮擦石板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挣扎着从人皮卷轴中挣脱,皮肤上已浮现出与沈摇光相同的银杏纹路。卷轴最后一幅画上的预言正在应验——我的血肉正在被某种力量改造,逐渐与初代圣女的诅咒同化。
阿芜……
寒夜的地窖比记忆中更加阴冷。
我跪在第三块青砖前,指尖触到砖缝里渗出的金色树脂——和族长头颅里的一模一样。砖块移开的瞬间,七只银铃铛突然在我腰间齐声作响,震得陶瓮里的蛊虫疯狂窜动。
砖下藏着的不是预想的法器,而是一卷用婴儿皮肤制成的秘卷。展开时,薄如蝉翼的皮肤上浮现出血色图画:
第一幅:七个穿嫁衣的女子跪在银杏树下,第六位的嫁衣被撕开,露出里面另一层素白衣裙——正是母亲常穿的样式。
第二幅:初代圣女沈摇光将银簪刺入自己心脏,血泊里开出的不是红莲,而是七朵银杏花。
第三幅:我的手突然被秘卷粘住。皮肤接触处传来剧痛,卷轴竟在吸收我的血液!
随着鲜血浸润,第三幅画面逐渐清晰:一个襁褓被劈成两半,左边是啼哭的婴儿,右边是棵幼苗。
原来如此...我盯着幼苗根部缠绕的银丝,这才是双生蛊的...
地窖深处突然传来指甲刮擦石板的声音。那节奏,竟和银铃铛的余韵完全一致。
陶瓮突然接连炸裂,飞溅的蛊虫尸体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摇光星的位置,正对着我手中秘卷缺失的最后一角。
当我的血滴在空缺处时,整张人皮卷轴突然暴长,将我整个人包裹起来。在窒息前的刹那,我看见最后一幅画自行浮现:
我的脸出现在初代圣女的嫁衣里。一道幽冷的声音从地窖尽头传来。
我抬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走近——她穿着素白的衣裙,与母亲一模一样,可那双眼睛……却是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银杏叶的脉络。
沈摇光!
她不是干尸,不是怨灵,而是一具活着的诅咒。
你以为母亲是第六女她轻笑,声音如枯叶摩挲,不,她才是第七个……而我,是第一个。
三百年前的阴谋
她的手指轻点空气,幻象浮现:
初代七姐妹跪在银杏树下,最小的妹妹(真正的第七女)被活埋树根之下,成为记忆冢的养分。
沈摇光(长姐)欺骗其余五姐妹,让她们自愿穿上了诅咒嫁衣,成为永世不灭的活蛊。
母亲(第六女)察觉真相,在最后一刻逃出,却仍被诅咒侵蚀,最终生下双生女(我与姐姐)。
你以为红萸是意外沈摇光的声音带着讥讽,不,她是我选中的容器,而你……才是真正的祭品。
她抬手,地窖墙壁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银杏根系。根系中央,缠绕着一具小小的骸骨——第七女的遗骸。
三百年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走向我,指尖轻点我的眉心。
你的血,你的骨,你的魂魄……终于成熟了。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刺入我颅骨的刹那——
铃——
我腰间的七只银铃突然齐鸣,震碎了地窖的幻象。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芜,记住——
银杏树下埋着的,不是诅咒……
是钥匙。
整座云雾山在震动,千年银杏的根系破土而出,如巨蟒般缠绕住祠堂。树皮剥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人脸——那是三百年来所有被吞噬的圣女。
我的皮肤开始木质化,指尖生出细小的根须,沈摇光的笑声与树根蠕动声混作一团:
多完美的容器啊...
大地在脚下龟裂,我踉跄着扶住祠堂残垣。木质化的手指抠进青砖缝隙,细小的根须从指甲缝里钻出,扎进石缝汲取最后的人性。沈摇光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千万片银杏叶在耳边摩挲:
感觉到吗你的血肉正在成为我的养料...
我低头看着手臂——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正变成树液的琥珀色。
突然,怀中的父亲心脏剧烈跳动,那颗心脏温热依旧,恍惚间竟像回到儿时发烧,父亲把耳朵贴在我后背听肺音的时刻。他的胡茬蹭得我发痒,草药味混着汗味:阿芜乖,爹在这儿。
七根金线突然自行飞射,如当年他教我射箭时绷直的弓弦。七根金线自动飞向树根最密集处,在那里——第七女的遗骸正被根系包裹成茧。
母亲残魂突然从银铃中浮现,她伸手按在我木质化的胸口:阿芜,净世泉从来不在寒潭...她的指尖引出一道清泉,而在沈家女子的眼泪里。
母亲残魂浮现的刹那,我几乎跪倒在地。她透明的手指抚过我木质化的脸颊,凉得像童年夏夜她打井水给我擦汗时的帕子。
娘当初不该把你生在银杏树下...她指尖的清泉带着槐花香气——是每年生辰她给我梳头用的花露味道。
泉水滴在树根上,第七女遗骸睁眼的瞬间,我浑身颤抖。那张与我相同的脸,竟露出母亲哄我喝药时的温柔神情:苦就吃颗梅子,阿芜最勇敢了。
水珠滴落在银杏根上,被缠绕的遗骸突然睁开双眼——那双与我一模一样的眼睛流下血泪,泪水所到之处,树根纷纷枯萎。
沈摇光发出凄厉尖叫,她的身体开始崩解。沈摇光的尖叫刺痛耳膜时,姐姐的身影逆光而来。她红衣依旧,发间却没了毒蛇,只剩朵小小的白梅——是那年我偷摘给她簪的。
傻丫头。她笑着握住我生根的手,掌心温度与十二岁冬夜,她偷偷把我冻僵的脚捂在怀里时一样暖,这次换阿姐护着你。
我趁机将银簪刺入树干,簪头的并蒂莲纹突然绽放,姐姐红萸的身影从光中走出。
妹妹...她伸手握住我木质化的手,这次换我来当容器。
她的魂魄化作万千光点,与枯萎的树根一同消散。她消散的光点落在我眉间,像小时候玩累了我趴在她背上,她回头吹落在我睫毛上的蒲公英。
沈摇光最后的诅咒化作黑雾袭来,却被父亲心脏迸发的金光击碎。
我心情复杂的看着一地的狼藉。幼时总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结果如今全家人都将生的机会给了我。
(终·烬骨生花)
黎明时分,烧焦的银杏树下。
我跪在初代圣女遗骸前,她干枯的手中握着一枚银铃——里面封存着真正的净世咒。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铃铛上时,漫山遍野的灰烬里,突然钻出无数红白相间的幼苗。
晨光中,我抖着手捧起初代圣女的银铃。铃铛内壁刻着歪歪扭扭的芜字——是六岁那年,母亲握着我的手教写的第一个字。
山风卷着灰烬掠过脚边,其中一片银杏叶突然停在我腕间。叶脉上浮现父亲的字迹:阿芜,看新芽。
漫山幼苗破土的声音里,我终于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眼泪坠地处,开出的红莲芯里都裹着颗晶莹水珠——那是三百年来,所有沈家女子未能流尽的泪。
(全文完)
番外篇
寨民们说,这是百年来云雾山第一次开满双色莲。而那个总在寒潭边发呆的巫医姑娘,她的红莲纹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樱粉色。
父亲的心脏沉在泉底,仍在跳动。
每日子时,泉眼会泛起一圈涟漪,像是谁轻轻叩击水面——那是他生前哄我入睡时的习惯。那时我总嫌他手重,拍得床板嘎吱响,如今却连这点声响都成了奢望。
泉水清冽,带着淡淡的药香。寨子里生病的孩子来饮,苦味入喉后总会回甘,像他当年熬的汤药,碗底永远藏着颗冰糖。
姐姐最爱的白梅,开在新生的银杏旁。
奇怪的是,这株梅树的花期与寻常不同——总在我生辰那日绽放,又在姐姐忌日凋零。花瓣落地不枯,捡起来细看,每片背面都凝着细小的露珠,尝起来是咸的。
寨里老人说,这是骨血梅,只开在至亲埋骨处。
我锁骨下的樱粉色纹路,一日淡过一日。
唯有情绪激动时,才会浮现出完整的莲花轮廓——和母亲生前梳妆盒里那盒胭脂同色。她总在节庆时用簪子挑一点,抹在我眉心,说这样能压住命里的煞气。
现在我才明白,那盒胭脂是用净世泉边的红莲制成。
每日破晓,檐下的银铃会无风自动。
先是叮的一声,像父亲晨起时碰倒药罐的动静;接着铃铃两响,是姐姐挽发时簪子碰撞的清音;最后悠长的余韵里,总能听见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今天清晨,我发现铃舌上长出一截嫩芽。
昨夜梦见自己变成棵小银杏,根系里缠绕着三缕发——
一缕粗硬微卷,沾着草药渣;
一缕细软乌黑,系着红头绳;
最长的那缕用银簪绾着,发梢扫过我的枝桠,像多年前母亲低头为我系衣带时,垂落的青丝。
(全文真正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