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诛仙台。
罡风呼啸,卷着刺骨的寒意,吹得我身上残破的仙衣猎猎作响。锁仙链穿透了我的琵琶骨,仙力被禁锢,每动一下,都是锥心刺骨的痛,混着仙血,滴滴答答落在冰冷的玉石仙台上,晕开一小片绝望的殷红。
我抬起头,透过被血和泪模糊的视线,看向仙台边缘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玄色神袍,墨发如瀑,依旧是我记忆中俊美无俦、高不可攀的九天神尊——墨渊。我曾以为,他是我的师尊,我的信仰,我此生唯一的温暖和光。
可此刻,他看着我的眼神,却比这诛仙台上的罡风还要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蝼蚁。
洛薇,他的声音,如万年玄冰,一字一句砸在我几乎破碎的仙心上,你可知罪
1
我惨然一笑,血沫从嘴角溢出,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我何罪之有是爱上你之罪还是……我不该窥破那场针对我的阴谋,妨碍了你与星月神女那桩‘天作之合’的路
墨渊眉头微蹙,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曾是我最能轻易捕捉的温柔,如今却只剩下漠然：休得胡言！你勾结魔族,盗取镇魔石,意图颠覆天界,证据确凿,天理难容！本尊念你修行不易,今日…便由本尊亲手送你下这诛仙台,了却你与天界的尘缘！
哈哈哈哈…我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与嘴角的血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好一个‘了却尘缘’！好一个‘证据确凿’！墨渊！我洛薇追随你三千年,为你镇守北荒抵御魔族入侵,为你试遍百草身中奇毒,为你挡下魔尊致命一击险些魂飞魄散时,你怎么不说证据确凿！
他似乎被我的话刺痛,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冰般的冷硬,那点微不可察的动容,快得像我的错觉。
多说无益。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起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力。金色的神光,曾是我眼中最耀眼的存在,此刻却像催命的符咒。
那是曾无数次抚过我发顶、教我仙法、为我疗伤的手。
如今,却要亲手将我打入万劫不复！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那张绝情的脸,心中所有的爱恋、不甘、怨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深的绝望和……一丝病态的解脱。
【墨渊,今日你断我仙途,毁我痴心…】
【我洛薇以残魂立誓,若有来世,或我尚存一丝魂魄于世间…】
【此情此恨,我与你,永不相见！！！】
剧痛袭来,我感觉自己的仙身被那股强大的神力撕裂,魂魄像是被生生剥离,然后,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朝着诛仙台下那无尽的、翻涌着毁灭气息的深渊,坠落——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似乎看到他那张永远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是错觉吗
已经…不重要了……
2
诛仙台下的罡风,比刀刃还要锋利。它们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疯狂地切割着我的仙身,撕裂着我的魂魄。
痛,极致的痛楚,从四肢百骸蔓延到灵魂深处。我感觉自己像一片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残叶,无助,绝望,只能任由那毁灭性的力量将我一点点吞噬。
仙力在流逝,记忆在模糊,连意识都开始涣散。
墨渊那张冷酷的脸,他亲手将我推下的决绝,像最恶毒的诅咒,在我即将消散的魂魄中反复回荡。
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洛薇三千年的修行,三千年的爱恋,最终……只换来这样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我不甘心！
我恨！
恨那些卑鄙的陷害者！更恨……墨渊的无情与绝决！
强烈的怨念和不甘,像一根细细的丝线,勉强维系着我即将溃散的魂魄。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将彻底消散于这诛仙台下的虚无之中时,一股……异常柔和,却又带着勃勃生机的力量,忽然从下方涌来,轻轻包裹住了我残破的魂魄。
那力量,温暖,纯净,像母亲的怀抱,抚平了我魂魄上的创伤,也……暂时驱散了那刺骨的罡风。
是……什么
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越飘越远……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百年。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唤醒的。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脸上,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我……还活着
我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参天的古木,不知名的野花,清澈见底的溪流……
这里……是哪里
不是诛仙台下那片充斥着毁灭气息的虚无。
这里……充满了生机。
我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四肢无力。仙力……竟然……一丝也感觉不到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陌生的,属于凡人的手。白皙,纤细,却……没有任何仙力流转的痕迹。
我的仙身……毁了
我……变成凡人了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衫,背着药篓的年轻男子,正从林间小路走来。他看到我,似乎也愣了一下。
姑……姑娘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和……好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且……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对某个模糊身影的,刻骨的恨意。
3
姑娘,你醒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带着几分憨厚和关切的年轻脸庞。
是那个在森林里发现我的药郎。
他见我醒来,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淳朴的笑容：太好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我还以为……
我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感觉浑身酸痛,提不起一丝力气。
别动,你身上有伤,虽然只是些皮外伤,但……也需要好好休养。他连忙按住我,又端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这是我师父给你熬的药,趁热喝了吧,对身体好。
药汤很苦,但我还是强忍着喝了下去。一股暖流涌入腹中,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点力气。
我……这是在哪里我看着他,声音沙哑。
这里是青溪村,我是村里的药郎,我叫云笙。他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三天前,我在后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了昏迷的你。就把你……带回来了。
我……我看着他,眼神茫然,我是谁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脑海里,只有一片混沌的空白,和……偶尔闪过的、一些模糊而痛苦的画面。诛仙台,罡风,冰冷的眼神……
那些画面,让我心悸,却又抓不住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云笙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姑娘别急,或许……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好好休养,说不定……慢慢就能想起来了。
他顿了顿,又问：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茫然地摇头。
云笙想了想,说：我看你……是在月夜被我发现的,不如……就叫‘阿月’吧好听,也好记。
阿月……
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陌生,却又……似乎带着一丝莫名的亲切
就这样,我在青溪村住了下来。
云笙的师父,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见我孤苦无依,又失去了记忆,便收留了我,让我暂时住在药庐的偏房里。
青溪村,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村民们淳朴善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里没有天界的尔虞我诈,没有诛仙台的冰冷绝情。
只有……平凡的烟火,和……宁静的岁月。
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虽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心底那份莫名的悲伤和恨意,却始终挥之不去。
我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着同样的噩梦。梦里,是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用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将我推向无尽的深渊……
每一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心如刀绞。
云笙,成了我在这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依靠和……慰藉。
他善良,淳朴,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会教我辨认草药,会给我讲村里的趣事,会在我做噩梦的时候,默默地陪在我身边,递上一杯温热的蜜水。
他的陪伴,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我那片冰冷荒芜的心田,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日子,就在这平淡如水的岁月中,一天天过去。
转眼,便是……十年。
十年的凡尘岁月,足以让一个仙人忘记前尘,也足以让一个失忆的凡人,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我成了青溪村的阿月姑娘,跟着老郎中学习医术,采药,问诊,过着简单而充实的生活。
心底那份模糊的恨意,似乎……也渐渐被这宁静的岁月所冲淡。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平淡而安稳地,继续下去。
直到……
那一天,村口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穿着玄色道袍,气质出尘,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的……陌生道长。
4
九重天上,紫宸殿。
墨渊神尊端坐于神案之后,面色冷峻,批阅着堆积如山的仙界文书。
距离洛薇被他亲手打下诛仙台,已过百年。
百年光阴,于神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但于墨渊而言,这百年,却比他修行的数十万年,还要……漫长和……空寂。
洛薇坠落诛仙台的那一幕,她那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的眼睛,像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神魂之中,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他曾以为,自己是为了天道公允,为了三界安危,才不得不……大义灭亲。
他曾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
可是……
每当夜深人静,他闭上眼睛,看到的,依旧是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句撕心裂肺的永不相见。
他的心,这个早已修炼得如万年玄冰般坚硬的心,竟然……会隐隐作痛。
甚至……有一丝……悔意
不。
墨渊猛地甩开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是九天神尊,执掌天道刑罚,岂能有妇人之仁
洛薇勾结魔族,证据确凿,罪不容诛。他……没有做错。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执掌刑律的天君,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异常难看。
神尊！天君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出……出大事了！
墨渊眉头微蹙：何事惊慌
镇魔石……镇魔石它……它出现裂痕了！天君颤声道,而且……看守镇魔石的星月神女……她……她失踪了！
什么！墨渊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强大的神威！
镇魔石,是上古神祇用毕生修为凝结而成,用以镇压万魔之源的至宝。一旦镇魔石破碎,万魔出世,三界将……生灵涂炭！
而星月神女……那个当初指证洛薇盗取镇魔石,并拿出确凿证据的……关键证人。
她竟然……失踪了！
墨渊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了上来！
他立刻率领众神,赶往镇魔殿。
只见那块原本散发着柔和神光的镇魔石,此刻,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丝丝缕缕的魔气,正从裂痕中逸散出来！
而镇魔殿内,空无一人。只在星月神女平日打坐的蒲团下,发现了一枚……闪烁着幽暗魔光的……传讯玉简。
墨渊拿起玉简,神识探入。
下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也因为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起来！
玉简中,是星月神女留下的……一缕残魂影像。
影像中,她面容扭曲,神情癫狂,身上……竟然散发着浓郁的魔气！
哈哈哈哈……墨渊……你没想到吧……星月神女（或者说,是被魔气侵蚀的星月神女）狂笑着,洛薇……那个贱人……根本没有盗取镇魔石！一切……都是我做的！
是我……在镇魔石上动了手脚,嫁祸给她！是我……伪造了那些所谓的证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她凑近影像,眼神怨毒,因为……我嫉妒她！嫉妒她能得到你的另眼相看！嫉妒她能……站在你身边！
我得不到的……她也休想得到！
如今……镇魔石即将破碎,万魔将重现人间！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你……亲手将那个唯一能修复镇魔石的人……打下了诛仙台！
哈哈哈哈……墨渊……好好享受……这三界覆灭的盛宴吧！
影像,到此结束。
玉简,从墨渊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猛地从墨渊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玄色神袍。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跪倒在地,周身的神力,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彻底失控,将整个镇魔殿都震得摇摇欲坠！
原来……是这样！
原来……洛薇是被冤枉的！
原来……他亲手将那个……深爱着他,也曾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子……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他……竟然还一直以为自己……大义凛然,秉公执法！
可笑！
何其可笑！
洛薇……
薇儿……
墨渊仰天悲啸,声音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绝望！
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什么叫……肝肠寸断。
他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不可饶恕！
5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墨渊那颗高傲而冷硬的心,切割得鲜血淋漓。
他跪在破碎的镇魔石前,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悲恸与绝望。往日里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悔恨和……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周围的仙神,看着自家神尊这副失魂落魄、几近崩溃的模样,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谁能想到,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九天刑罚、视天规戒律重于一切的墨渊神尊,竟然……也有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刻
神尊……一位与墨渊交好的老神君,小心翼翼地上前,试图安慰,事已至此……还请神尊……节哀。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修复镇魔石,稳固三界……
修复墨渊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他,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谁能修复！
星月那个叛徒说……洛薇……是唯一能修复镇魔石的人……
可她……墨渊的声音,带上了哽咽,被我……亲手……打下了诛仙台！
诛仙台！
那是仙界最严酷的刑罚之地！仙人坠下,轻则修为尽废,打入凡尘,受尽轮回之苦。重则……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洛薇……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花仙,修为尚浅。坠入那毁灭一切的罡风之中,焉有……生还之理
想到这里,墨渊的心,像是被万千钢针穿刺,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是他！
是他亲手,断绝了三界最后的希望！
是他亲手,将那个……唯一可能挽救这一切的人,推向了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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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墨渊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偏执,她不会死的……她一定不会死的！
她那么坚强……她那么……爱我……她一定……还活着！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喃喃自语。
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神尊！众仙神大惊,诛仙台下,乃是九幽虚无之地,凶险异常,您……
都给我闭嘴！墨渊厉声喝道,周身散发出的强大威压,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从今日起,天界之事,暂交由天帝处理。本尊……要去寻回洛薇！
无论她身在何处,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本尊,就算是踏遍三界六道,翻遍九幽黄泉,也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的惊愕和劝阻,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了镇魔殿,朝着那令所有仙神都闻之色变的……诛仙台方向,疾驰而去！
悔恨,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魂。
痛苦,如同无边的业火,灼烧着他的内心。
洛薇……薇儿……
等着我！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哪怕……你要我用永生永世的痛苦来偿还,我也……甘之如饴！
他疯了一般,冲向诛仙台。他要亲自下去,去那罡风裂骨的虚无中,寻找她可能存在的一丝痕迹。
他知道,希望渺茫。
但他……不能放弃！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执念。
6
诛仙台下,是无尽的虚无和毁灭。罡风如刀,时空错乱。
墨渊在其中穿梭了数十年,神力耗损严重,神袍也早已被割裂得不成样子,身上布满了细密的伤痕。
他一次次地呼唤着洛薇的名字,声音在虚无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几乎要绝望了。
难道……她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了
就在他神力即将耗尽,快要被虚无吞噬的时候,他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洛薇的魂魄气息！
虽然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确实是她！
她还活着！或者说……至少还有一丝残魂尚存！
墨渊精神大振,循着那丝气息,拼尽最后的神力,冲破了虚无的壁障,坠入了一个……陌生的界域。
这里……灵气稀薄,法则混乱,似乎是……凡间与某个异空间的交界处
而洛薇那丝微弱的魂魄气息,就在……不远处！
墨渊踉跄着,朝着气息的方向奔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森林,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流过,溪边,坐落着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而那股熟悉的气息……赫然就在村口那棵巨大的榕树下！
墨渊的心,狂跳起来！
他一步一步,朝着榕树走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头上简单地系着一根发带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似乎……在看书
她的身形……和洛薇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洛薇是仙子,清冷,出尘,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而眼前的女子……朴素,恬静,身上带着凡尘的烟火气,和……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暖。
会是她吗
墨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洛薇
那女子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动,缓缓转过头。
一张……略显清瘦,却依旧秀美绝伦的脸庞,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眉眼,那唇角,那细微的神态……
分明就是……洛薇！！！
虽然,她看起来比以前……平凡了许多,脸上也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凡尘的沧桑。
但……绝对是她！
墨渊的眼眶,瞬间红了！
百年寻觅,千年悔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难以抑制的情感！
薇儿！他声音哽咽,朝她伸出手,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然而……
那女子看着他,眼神里,却充满了……陌生和……疑惑
她微微歪了歪头,看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形容狼狈（神袍破损,身上还带着虚无罡风的伤痕）的道长,轻声问：
这位道长……您……是在叫我吗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山野少女特有的纯真。
却……完全没有了洛薇那清冷的语调。
墨渊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心,也如同被投入了冰窟,瞬间冻结。
她……
她不认识他了
7
你……你不记得我了墨渊的声音,因为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失落,而微微颤抖。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地锁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情绪。
女子被他这副激动得近乎失态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警惕。
道长……我们,以前认识吗她蹙着眉头,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最终,还是歉意地摇了摇头,抱歉,我……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了墨渊的心脏！
她怎么可以……忘记他！
忘记他们之间那三千年的朝夕相伴！忘记他们曾经……
不,不对。
墨渊猛地想起,洛薇坠下诛仙台时,仙身被毁,魂魄也险些消散。如今,她能以凡人之躯重生,已是天大的幸事。失去记忆……或许,也是情理之中。
又或许……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忘记那些痛苦的过往,忘记那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师尊。
想到这里,墨渊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穿刺,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我叫阿月。女子见他脸色惨白,神情痛苦,似乎有些不忍,轻声说道,道长……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阿月……
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如此平凡,却又……带着月华般温柔的名字。
墨渊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清澈见底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目光,心里……百感交集。
是啊。
或许,他真的……认错人了。
眼前的阿月,只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少女。
而那个……深爱着他,也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洛薇仙子……
早已……死在了诛仙台下。
死在了……他的手中。
这个认知,让墨渊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道长！您没事吧阿月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她的手,温热,柔软。触碰到他冰冷的肌肤时,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墨渊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充满了关切的脸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办
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她曾经是仙子洛薇告诉她他们之间那段爱恨纠葛
不。
他不能。
他不能再……伤害她了。
她现在过得很好,平静,安稳。他不能……再将她拖入那些痛苦的回忆和……危险的漩涡之中。
……无妨。墨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推开了阿月的手,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道长模样,贫道……确实认错人了。打扰姑娘了。
说完,他转身,落荒而逃。
他怕……再多看她一眼,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一切的冲动。
阿月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莫名的失落
……真是个奇怪的道长。她喃喃自语。
而就在不远处,一个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年轻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他穿着朴素的青色衣衫,背着一个药篓,眉眼温和,气质儒雅。
阿月,他走到阿月身边,轻声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云笙哥,阿月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就是一个……认错人的道长。
云笙,青溪村的药郎,也是……十年前,在后山发现昏迷的阿月,并将她带回村子的人。
这十年来,他一直默默地照顾着阿月,陪伴着她。
他看着阿月,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温柔和爱慕。
而阿月……似乎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陪伴。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墨渊,尽收眼底。
他的心,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反复煎熬。
那个叫云笙的凡人……
他对阿月……
墨渊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8
墨渊没有离开青溪村。
他无法离开。
哪怕阿月已经不记得他,哪怕她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守护者。
他还是……放不下。
他以一个云游道士的身份,在村子附近的山上,找了一个破败的山神庙,暂时住了下来。
他不敢再轻易出现在阿月面前,怕惊扰了她平静的生活,也怕……控制不住自己那汹涌的情感。
他只能……在暗处,默默地关注着她,守护着她。
他会用神力,悄悄地帮她驱散屋舍周围的蚊虫。
他会用仙法,催生她药圃里的草药,让它们长得更加茂盛。
他会……在她和云笙一起上山采药遇到危险时（比如遇到毒蛇猛兽,或者……迷路）,不动声色地出手相助,化解危机。
这些……都是他以前,从未做过,也……不屑于做的事情。
他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尊,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受人敬仰。
何曾……如此卑微,如此……小心翼翼地,去守护一个人
可是……他心甘情愿。
只要能看着她安好,只要能……弥补自己万分之一的过错,他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他的这些笨拙的守护,并没有换来阿月的亲近。
反而……让她对他,更加警惕,也更加……疏离。
阿月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她的灵觉……似乎异常敏锐。
她能感觉到,村子附近,总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强大的气息,在窥视着她。
她也察觉到,最近村子里发生的一些巧合,似乎……都与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的道长有关。
她不明白,这个道长,到底想做什么。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她看不懂的悲伤、悔恨和……一种让她心慌的炽热。
她害怕。
她本能地……想要逃离这种让她不安的感觉。
于是,她开始刻意地避开墨渊。
即使在村里偶尔遇到,她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然后迅速离开。
她的疏离,像一把把无形的冰刀,狠狠扎在墨渊的心上。
他知道,她不记得他了。
他也知道,他没有资格……要求她记得。
可是……
当她用那种看待陌生人,甚至……看待危险人物的眼神看着他时,他的心,还是会……痛得无法呼吸。
他和她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失去的记忆,更是……一道用鲜血和背叛铸就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无望的等待,和……更加卑微的守护。
9
平静的凡间生活,对于阿月来说,或许是新生。但对于某些一直蛰伏在暗处的势力而言,洛薇的死而复生,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当年陷害洛薇、导致镇魔石出现裂痕的真正幕后黑手——并非仅仅是已被魔气侵蚀的星月神女那么简单。星月,不过是一枚被推到台前的棋子。其背后,牵扯着天界一股不为人知的黑暗势力,他们觊觎着镇魔石的力量,也忌惮着洛薇身上可能存在的、与上古神祇相关的血脉秘密。
他们本以为,洛薇坠下诛仙台,早已魂飞魄散,永绝后患。
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虽然失去了仙力,变成了凡人,但……只要她还存在一天,对他们而言,就是一根如鲠在喉的刺！
更何况,墨渊神尊为了寻找她,竟然不惜耗费百年光阴,甚至亲自闯入九幽虚无之地！这份深情,让那些暗中的势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一旦墨渊查明当年的真相,一旦洛薇恢复记忆……
他们的阴谋,很可能就会彻底败露！
不行！
必须在她彻底觉醒之前,将她……彻底抹杀！
一股针对阿月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青溪村,这个偏远宁静的小山村,平静的表象下,渐渐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诡异事件。
村子周围的山林里,开始出现一些……从未见过的、带着邪气的妖兽,袭击村民和牲畜。
村里的水源,也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污染,不少村民因此染上了怪病。
甚至……连阿月和云笙上山采药时,也遭遇了几次……看似意外,实则精心策划的袭击！
若非墨渊在暗中及时出手化解,后果不堪设想。
阿月虽然单纯,却并不愚蠢。她隐隐感觉到,这些诡异事件,似乎……都与自己有关或者说……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那个神秘的道长,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最危险的时刻,救她于危难之中。
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帮她
他看她的眼神……为什么总是那么悲伤,那么……复杂
阿月的心里,充满了越来越多的疑问和……一丝莫名的悸动。
而墨渊,在察觉到那股针对阿月的恶意之后,眼神也变得愈发冰冷和……凌厉。
他知道,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
也好。
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分毫！
一场围绕着阿月（洛薇）的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她那看似平静的凡间生活,也即将……被彻底打破。
10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青溪村,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连平日里最爱鸣叫的虫豸,此刻都销声匿迹,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祥。
阿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心头,总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和不安。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如同鬼魅般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
阿月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些天村子里发生的诡异事件,让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她悄悄起身,摸索着点亮了床头那盏昏暗的油灯。
就在这时——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凶光的眼睛的黑衣人,如同幽灵般闯了进来！
他们手中,都握着闪烁着寒光的利刃！目标……赫然就是床上的阿月！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阿月惊恐地后退,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
那些黑衣人,一言不发,直接朝她扑了过来！
阿月虽然学了些粗浅的防身功夫,但面对这些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那冰冷的刀锋就要刺中自己,阿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难道……我又要死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金色的神光,如同闪电般,从窗外激射而入！瞬间将那几个黑衣人震飞出去！
紧接着,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阿月面前。
是墨渊！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道袍,但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平日里的淡泊出尘,而是……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刺骨的杀气！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找死！
他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
那些被震飞的黑衣人,似乎没料到会突然出现如此强大的对手,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凶狠地朝墨渊攻了过来！
他们的身手,异常诡异,招式狠辣,而且……似乎并不畏惧死亡！
墨渊虽然神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对付这些宵小之辈,依旧绰绰有余。
他衣袖翻飞,神光闪烁,每一次出手,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那些黑衣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他一一击倒！
阿月躲在墨渊身后,看着他那如同天神下凡般的身影,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奋不顾身的样子,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神秘的道长……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
就在墨渊即将解决掉最后一个黑衣人的时候,异变突生！
那个一直躲在暗处、似乎是头领的黑衣人,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枚……闪烁着诡异乌光的珠子！
他狞笑着,将珠子狠狠掷向了……手无寸铁的阿月！
那珠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一旦击中,阿月必将……魂飞魄散！
小心！墨渊脸色大变,想要回身救援,却被几个悍不畏死的黑衣人死死缠住！
眼看着那乌光珠子就要击中阿月——
墨渊发出一声怒吼,不顾一切地挣脱了黑衣人的纠缠,用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挡在了阿月面前！
噗——！
乌光珠子,狠狠地击中了墨渊的后心！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了阿月惊恐的脸上！
温热的,带着一丝……熟悉的仙气的血……
11
道长！
阿月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想也没想,冲上前扶住了墨渊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的鲜血不断涌出,气息也变得异常微弱。
……快……快走……墨渊抓住她的手,声音沙哑,眼神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些再次围拢上来的黑衣人。
不！我不走！阿月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身受重伤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关切,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痛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为什么
这个素不相识的道长,为什么要这样……奋不顾身地保护她
就在这时,那些黑衣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利刃,狞笑着朝他们逼近！
哼！不知死活！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今天,你们两个……都得死！
阿月看着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甘！
她不想死！
更不想……让这个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的道长,死在这里！
就在那些刀锋即将落下的时候——
阿月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
诛仙台……罡风……冰冷的眼神……决绝的誓言……
还有……眼前这个道长,穿着玄色神袍,高高在上,却又……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悲伤的脸庞……
墨……一个模糊的名字,几乎要从她口中冲出！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温暖的、充满了生机的力量,忽然从她体内涌出！
那力量,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些黑衣人席卷而去！
只见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在接触到那股力量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随即……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他们手中的利刃,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腐朽,化为齑粉！
而他们的身体……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一般,迅速变得干瘪,枯萎,最终……化作了一堆飞灰！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息！
阿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又看了看自己那双……似乎什么也没做的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墨渊,在看到阿月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柔和却又强大的生命之力时,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释然！
是……是她体内的……上古花神血脉……觉醒了！
诛仙台,虽然毁了她的仙身,却……阴差阳错地,激发了她血脉深处,那股被封印了数万年的、最原始、最纯粹的生命神力！
薇儿……墨渊看着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你……
话未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道长！道长！阿月惊慌地摇晃着他的身体,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拥有那种奇异的力量。
她只知道……
眼前这个为了救她而奄奄一息的道长……
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痛,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仿佛……他们曾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12
墨渊的伤,很重。
那枚乌光珠子,蕴含着极其歹毒的魔煞之力,不仅重创了他的神魂,更在他体内留下了难以驱除的魔气。
阿月用她那刚刚觉醒的、尚不稳定的生命神力,日夜不停地为他疗伤,才勉强吊住了他一口气。
在墨渊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阿月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看着他苍白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她的心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感激,担忧,困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想起了一个叫洛薇的名字,想起了九重天,想起了……一个穿着玄色神袍,总是对她很严厉,却又会在她受伤时,默默为她疗伤的……师尊。
那个师尊的脸,渐渐和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道长,重合在了一起。
难道……
真的是他
那个……她曾经深爱过,也……深深怨恨过的……墨渊神尊
可是……
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他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救她
他看她的眼神……为什么总是那么悲伤,那么……悔恨
无数的疑问,像潮水般将阿月淹没。
终于,在阿月不眠不休地照料了七天七夜之后,墨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守在床边,一脸憔仓,眼圈发黑的阿月,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心疼。
……阿月。他声音沙哑。
你醒了！阿月喜极而泣,却又强忍着,没有扑上去。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你……到底是谁
墨渊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是。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愧疚,我是墨渊。
真的是他！
阿月的心,猛地一颤！
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诛仙台上的绝望,罡风裂骨的痛苦,他亲手将她推下的决绝……
还有……那三千年痴心错付的爱恋……
爱与恨,在瞬间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也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为什么她看着他,声音冰冷,带着刻骨的恨意,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是来看我这个‘罪仙’……在凡间过得有多狼狈吗！
不是的！薇儿！墨渊急切地想要解释,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厌恶地甩开。
别叫我薇儿！她厉声道,洛薇……早就死在了诛仙台！死在了你墨渊神尊的手里！我现在是阿月！一个普通的凡人！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墨渊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心如刀绞,薇儿……当年……当年是我被蒙蔽了双眼,是我……冤枉了你……
他将当年星月神女陷害她的真相,以及自己后来如何发现真相,如何悔恨,如何踏遍三界寻找她的过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
阿月（或者说,是恢复了洛薇记忆的阿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越来越冰冷。
所以呢等他说完,她冷冷地开口,墨渊神尊,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是想……让我忘记你亲手将我打下诛仙台的锥心之痛吗
还是想……让我感激你这迟来的‘深情’和‘守护’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扎在墨渊的心上。
我……墨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他有什么资格……祈求她的原谅
他有什么脸面……要求她忘记那些伤痛
他和她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百年的光阴,更是……一条用鲜血和背叛铸就的、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13
阿月（洛薇）的冷漠和恨意,像一盆冰水,将墨渊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彻底浇灭。
他知道,他伤她太深。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或许……真的永远无法跨越了。
但他……不能放弃。
无论她如何对他,他都必须……保护好她。
因为,他知道,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没过几天,更大的危机,降临了。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黑暗气息,笼罩了整个青溪村！
天空,变得一片血红！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
无数狰狞恐怖的魔影,从虚空中涌出,将整个村庄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周身笼罩在黑雾之中,看不清面容,却散发着滔天魔威的……魔尊！
桀桀桀……洛薇仙子……别来无恙啊……那魔尊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本尊……可是找你找得好苦啊！
是你！洛薇看着那个魔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认得这个气息！当年……就是这个魔尊,偷袭了墨渊,而她……为了救墨渊,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也因此……被星月神女找到了陷害她的借口！
还有你……墨渊神尊。魔尊的目光,转向一旁神色凝重的墨渊,语气里充满了嘲弄,当年你将本尊重创封印,没想到……如今却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你……是怎么冲破封印的！墨渊厉声喝道,将洛薇护在身后。
这……就要感谢你天界的好‘同僚’了！魔尊怪笑道,若非他们暗中相助,为本尊提供了镇魔石的破解之法,本尊……又岂能如此轻易地重见天日
天界……有内奸！
而且……还和魔族勾结,帮助魔尊冲破了封印！
墨渊和洛薇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少废话！魔尊狞笑道,墨渊,交出洛薇！她身上,有本尊需要的东西！否则……今日,本尊便让你这小小的村庄,彻底从三界消失！
休想！墨渊眼中寒光一闪,周身神力再次凝聚！
虽然他伤势未愈,神力也只恢复了不到三成。但……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洛薇分毫！
桀桀桀……不自量力！魔尊不屑地冷笑一声,巨大的魔爪,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着墨渊和洛薇,狠狠抓下！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瞬间爆发！
墨渊强行催动神力,与魔尊缠斗在一起！
神光与魔气交织,法则与道韵碰撞！整个天地,都为之色变！
洛薇站在一旁,看着为了保护自己而浴血奋战的墨渊,看着那些因为他们的战斗而受到波及、发出惨叫的无辜村民（云笙也受了重伤,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心里……充满了焦急、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
她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就在墨渊因为旧伤复发,被魔尊一掌击飞,口吐鲜血,即将陷入绝境的时候——
洛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体内那股沉睡的、属于上古花神的强大血脉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14
住手！！！
洛薇发出一声清叱,周身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七彩霞光！
无数鲜活娇艳的仙花,从虚空中凭空绽放,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挡在了墨渊和村民们面前,将魔尊那致命的一击,硬生生化解！
嗯！魔尊看着突然爆发出强大力量的洛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贪婪！
果然……是上古花神的血脉！太好了！只要吞噬了你……本尊的修为,必将……更上一层楼！
他放弃了攻击墨渊,转而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洛薇身上！
漫天魔气翻涌,化作无数狰狞的触手,铺天盖地般朝着洛薇席卷而来！
薇儿！不要！墨渊见状,目眦欲裂,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体内翻涌的魔气和旧伤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薇独自面对那毁天灭地的魔威！
洛薇悬浮在半空中,七彩霞光萦绕周身,如同九天玄女下凡,圣洁而不可侵犯！
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随着咒语声,那些凭空绽放的仙花,开始疯狂地旋转,凝聚,最终……化作了一柄……由万千花瓣组成的、散发着无尽生机和……毁灭气息的……七彩神剑！
上古秘术……花神之怒！魔尊看着那柄七彩神剑,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你竟然……
今日,我便用这花神之力,彻底净化你这魔头！洛薇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她高举神剑,朝着魔尊,狠狠斩下！
剑光过处,虚空破碎,万物凋零！
魔尊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周身魔气疯狂涌动,试图抵挡！
但……无济于事！
在那柄蕴含着极致生命与毁灭之力的神剑面前,他那引以为傲的魔威,如同冰雪般消融！
最终,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魔尊的魔躯,被七彩剑光彻底洞穿,化作了漫天飞灰！
而那些肆虐的魔影,也随之消散无踪。
天地,恢复了清明。
洛薇从空中缓缓落下,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显然,施展这等毁天灭地的秘术,对她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
墨渊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薇儿……你……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后怕和……难以言喻的骄傲。
洛薇看着他,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忽然降下数道神光！
为首的,赫然是天帝！以及……几位神色威严的天界上神！
他们,竟然……也来了！
洛薇（花神血脉觉醒者）！天帝看着洛薇,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你……果然还活着！
不仅活着,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天帝身后传来,而且……还勾结魔尊,妄图颠覆三界！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金色神铠,面容阴鸷的神将！
正是当年……构陷洛薇,并拿出铁证的……幕后黑手之一！
是你！洛薇看着那个神将,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怒火！当年……就是你和星月,联手陷害我！
哼！一派胡言！那神将冷笑道,你勾结魔族,证据确凿！今日……本神便要替天行道,将你这妖女……彻底铲除！
说着,他便要动手！
住手！墨渊挡在洛薇面前,怒视着那个神将,当年之事,疑点重重！真相未明之前,谁敢动她！
墨渊神尊！天帝皱眉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神尊……不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墨渊惨然一笑,天帝可知……当年,我便是听信了你们这些所谓的‘证据’,才……亲手将她打下了诛仙台！
我墨渊……眼瞎心盲,错了一次！绝不会……再错第二次！
今日,谁敢伤她分毫,便是……与我墨渊为敌！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惜与整个天界为敌的决绝！
洛薇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个虽然身受重伤,却依旧挺拔如山的身影,心里……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原来……
他也会……为了她,不顾一切
原来……那诛仙台下的真相,并非只有冰冷的背叛。
还有……他这迟来的,却又……如此炽热的深情
15
一场席卷天界的巨大风暴,因为魔尊的覆灭和洛薇的回归,以及墨渊的强势表态,而暂时平息了下来。
当年陷害洛薇的幕后黑手,那个与魔族勾结的金甲神将,以及他背后隐藏的势力,在墨渊和天界部分正义上神的联手彻查下,被一一揪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星月神女的残魂,也被找到,供出了所有真相。她因为嫉妒墨渊对洛薇的特殊,以及被那金甲神将蛊惑利用,才犯下了弥天大错。最终,她的残魂被打入九幽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洛薇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
天帝感念她激活上古花神血脉,诛杀魔尊,拯救三界的大功,不仅恢复了她的仙籍,更欲册封她为新的护界花神。
但……洛薇拒绝了。
她累了。
三千年的痴恋,百年的凡尘,诛仙台下的绝望,以及……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和……翻天覆地的变故。
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她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青溪村,在墨渊的神力帮助下,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那些死去的村民,也被他用逆天改命之法,重新复活（虽然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神力再次受损）。
云笙,也醒了过来。他看着洛薇,眼神依旧温柔,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眼前的阿月,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山村采药女了。
她有她的过去,她的宿命。
而他……只能默默地祝福。
墨渊的伤,在洛薇的生命神力滋养下,也渐渐痊愈了。
只是……他心中那道因为悔恨和愧疚而留下的伤痕,却可能……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他没有再逼迫洛薇原谅他,也没有再提什么重新开始。
他只是……默默地,守在她身边。
像以前一样,为她驱散蚊虫,为她催生花草,为她……挡去一切可能的风雨。
只是这一次,他的守护,不再是笨拙的,而是……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珍视和……深入骨髓的温柔。
洛薇,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冷若冰霜。
她会……偶尔和他聊聊天,谈谈凡间的生活,谈谈……青溪村的一草一木。
她会……在他因为神力反噬而痛苦时,默默地为他输送生命神力。
他们之间,依旧隔着那道曾经的伤痕。
但……冰层之下,似乎……也开始有暖流在涌动。
这一天,洛薇站在青溪村口那棵巨大的榕树下,看着远处夕阳下宁静的村庄,和……身边那个安静地陪着她的玄衣神尊。
墨渊,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后悔吗
墨渊转过头,看着她,眼神深邃。
后悔。他说,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后悔……当初没有看清真相,后悔……亲手将你推下诛仙台,后悔……让你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和绝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看着她,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我愿……用我永生永世的修为,换你一次……真正的笑容。
洛薇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悔恨和深情,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只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墨渊,她说,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释然,诛仙台下的痛,或许……永远也无法忘记。
但是……她抬起头,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又带着一丝暖意的笑容,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向前看。
向前看……
墨渊看着她脸上那抹久违的笑容,看着她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属于生命的光彩,眼眶……瞬间红了。
他反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暖,永远镌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诛仙台的恩怨,已随风而逝。
三界的风波,也已尘埃落定。
而他们之间……
那段充满了爱恨纠葛、充满了痛苦与救赎的宿命……
或许,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
心,归何处
或许……
就在彼此紧握的掌心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