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的庶弟贪图富贵,害死了镇山王年仅八岁的小儿子安顺贝子。
在父亲的包庇下,所有人证都被收买,罪名推到了我头上。
镇山王闯进侯府,将我系在马后拖行几百米,发誓要我血债血偿。
一母同胞的阿姐却围着我苦劝:
浩然只是一时糊涂,他从小就娇气,吃不得苦,怎么能流放到宁古塔这种苦寒之地呢你替他抗了吧。
我声嘶力竭,解释了千万遍,可没人愿意听。
第二天,我被镇山王亲自押送流放,整座汴京都来观礼。
谢浩然缩在父亲的背后,看着我得意的笑。
阿姐站在边上,温柔地拍着他后背安慰。
五年后,庶弟和我的未婚妻订婚了。
十里红妆铺满了汴京城的所有街道。
阿姐这才想起我,亲自将我接回家。
五年之期已满,默寒,你赎完罪了吗
我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乖巧到麻木。
阿姐放心,默寒已经替弟弟赎完罪了。
她不知道,我的身子已经彻底坏了,距离死亡,只剩三天。
而我要用这三天,为自己讨回公道。
1
为表歉意,阿姐亲自赶了辆八架马车前来接我。
瞧见阿姐,小吏谄媚行礼:
大小姐放心,照您的吩咐,这五年来,我们每日都让人调教默寒少爷尽心赎罪。
镇山王和王妃也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很满意。
阿姐松了口气。
那就好,只要王爷不再生气,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她又让人将我带上来。
寒冬凌冽的时节里,我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单衣单裤,露出的每一寸皮肤都青紫淤红。
整个人瘦到站都站不稳。
再看不出当年金尊玉贵的世子模样。
阿姐眼神一顿,快步上前想要扶我。
我却忍不住瑟缩两下,砰的一声跪地磕头。
奴才参见贵人。
阿姐的手在空中僵住。
接我之前,她想过很多我们姐弟相见的情景。
也许,我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哭着抱住她,一边撒娇一边哭诉这五年的委屈。
亦或者,我会蛮横地推开她,怨恨她竟然真的让自己替庶弟顶罪。
但她怎么也没想过,再见到我的时候。
我会像马奴一样,朝她下跪磕头。
甚至……连阿姐都不叫了。
寒意顺着红肿的膝盖寸寸蔓延,我没忍住抖了下身子,惊醒了阿姐的思绪。
她从背后掏出一顶拇指大小的翡翠发冠,像是补偿:
默寒,昨日是你生辰,这是阿姐为你准备的礼物。
我下意识接过,眼前却不由闪现五年前谢浩然害死小贝子的那晚。
阿姐也是这样,掏出一顶白玉发冠亲手戴在我的头上。
默寒,生辰快乐。
第二天,镇山王扯着我的头发将我拖进宫我才知道。
这顶发冠就是谢浩然用来杀死小贝子的凶器。
那天,我被镇山王系在马后拖行了几百米,衣衫、下裤全都破烂。
鲜血染红了整条街。
阿姐半抱着谢浩然,温柔地盖上他的眼睛。
浩然乖,别看,你会害怕。
心脏停了半拍,发冠没拿稳掉到地上。
还没来得及捡起,马车车帘被人掀开,传来一个朝气的声音。
阿姐,你接到哥哥了吗
谢浩然穿着一身织金长袍,笑容明媚大方,看不出半点阴霾。
反倒是我,手脚皲裂,连脚上破了洞的草鞋也是别人不要才勉强丢给我的。
谢浩然把玩着胸前拳头般大小的翡翠玉牌,眼底笑意盎然:
昨天阿姐陪我买东西,我想起来是哥哥生辰,特意让店家送了个赠品,哥哥喜欢吗
原来,是赠品啊。
不等我回答,谢浩然又猛地抢走了我拿着的发冠,笑得一派天真:
不过现在,我突然又觉得这个发冠很配我,哥哥,你送我不好不好
我下意识看向阿姐,她也看着我,狭长的眼眸里没有了刚才的温度。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防备和警告。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好。
阿姐眼里的防备这才慢慢散去。
默寒,你长大了。看来当初让你替浩然顶罪,真的做对了。
她笑得满意,彷佛是打心里觉得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掀开车帘,阿姐催我上车。
我才靠近,谢浩然就捂着嘴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
一边干呕还一边说:
对不起哥哥,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太臭了,我实在忍不住。
阿姐顿时就慌了神,一把将我踹下了车。
浩然,你没事吧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让他滚远点,反正他又不是没腿,自己能走回去。
我本就孱弱的身子被这一推更是雪上加霜,嘴里血腥味蔓延。
脚踝也扭了一下,瘫在地上好久都起不来身。
阿姐没有看我。
把我踹下车后,她第一时间就拉上了车帘,仔细检查。
生怕有一丝冷风进去吹到谢浩然。
至于我身上单薄的衣服,露出脚趾的草鞋,她不在意。
深吸了口气,我忍着痛起身,一瘸一拐地往侯府走去,
没关系。
我告诉自己。
这样的不公,我只需再忍耐三天。
三天后。
阿姐,我会当着整个汴京的面,为自己求个公道。
2
回到侯府已经是深夜,草鞋彻底烂了。
阿姐和谢浩然都不在。
只有一个面生的婆子守在侧门,见到我二话不说就朝我泼污水。
寒冬腊月,腥臊的污水一沾上身就凝结成冰。
侯爷吩咐了,大少爷是带罪之人,身子污秽。
进府前必得先用冷水冲冲干净,免得招惹晦气,对浩然少爷不好。
说完,她又逗狗似地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进门。
大厅里,父亲和阿姐正在哄谢浩然吃饭。
浩然,你今天受了惊,多吃点。
谢默寒这个祸害,流放五年还学不乖,一回来就惹浩然不开心。
阿姐拿着象牙筷,一边替他布菜一边咒骂我。
父亲也沉了脸,看到我进来,立刻摔了筷子,咬牙切齿。
他准备说,我是个孽障。
说当初就不应该觉得我可怜,接我回来,应该就让我死在宁古塔,永远别再出现。
可当他看到我眉毛上结的厚厚一层霜。
看到我衣不蔽体赤着脚站在雪地里的时候,父亲和阿姐都愣住了。
你……你怎么……
我擦了把脸,神色卑微又平静。
草鞋不结实,追了几步马车,鞋子就烂了。
阿姐脸色一白,下意识起身。
谢浩然比她更快,几步走到了我面前。
对不起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因为难受让阿姐先带我回府的。
你一定冻坏了吧快来烤烤。
他红了眼,隐藏在袖子下的手却揭开了手炉套。
滚烫的炭火直直贴上了我的手臂。
疼得我忍不住抽搐。
他以为,我会像从前一样,因为吃痛把他狠狠推开。
可他错了。
这点痛,比不上流放的五年里,王爷赏赐我的一丝半点。
比如他想烫我,不会只是用手炉。
那点火太小。
他会让我用手一点点翻开炭盆里的银丝炭,找到掉在里面的米粒大小的铁珠。
他会让我双手举高,捧着烧得通红的红萝炭直到熄灭。
红萝炭最耐烧,一条就能烧上三个时辰。
抬手直接抓上手炉,我感受着皮肤灼烧的痛感,冷静将他推开。
多谢弟弟关心。
谢浩然表情一瞬间狰狞,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亲亲热热地拉着我走进大厅。
着桌上的糕点笑容璀璨:
哥哥快瞧,知道你今天回来,父亲特意让人买了你爱吃的板栗酥。
快尝尝吧。
父亲身子未动,眼底却带上了期待。
我沉默地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下一秒,又不受控制地吐在了地上。
糕点里有薄荷,而我从小就对薄荷反胃。
谢浩然眉间挡不住喜色:
这可是父亲的一片心意,哥哥就算你再讨厌父亲,也不能这样不孝啊。
父亲和阿姐的脸色同时阴沉,转头怒瞪我。
但很快,谢浩然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直接跪在了地上,利落地捡起地上吐出来的糕点,一口口塞进嘴里。
谢父亲赏赐。
我说得诚恳,额头重重击在地上。
恭敬地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父亲却怒了,他沉沉地看了我很久,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最后一甩袖袍,大踏步离开。
只丢下一句:惺惺作态!
3
大厅重新回归了安静。
谢浩然继续挑衅我:
哥哥,你不在的这五年,阿姐把你的院子送给我养狗了,恐怕只能委屈你先住下人房了。
好。
你之前的书本衣衫,父亲觉得晦气,都让我给烧了。
好。
还有你和郡主的婚约……
让给你。
谢浩然这下终于站不住了。
他盯紧了我的眼睛,试探道:
哥哥不喜欢郡主了吗
我怔住,眼神一瞬间恍惚。
怎么会不喜欢呢
从七岁那年的一见倾心,到十八岁那年的两心相许。
我爱了林岫烟整整十一年。
她喜欢读书,我就悬梁刺股废寝忘食,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她喜欢骑马,我就请了汴京最好的马术师傅,十一年来从不间断。
我毫无保留地爱过她,也坚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话没错。
可当父亲和阿姐逼我替谢浩然顶罪,我红着眼求她帮我的时候。
这个和我有着十一年婚约的女人,只是随意指派了一名小厮将我五花大绑,送回了父亲和阿姐手里。
面对父亲又惊又气的表情,小厮趾高气昂:
我们郡主说了,林府世代英勇,绝不会让罪孽深重的人进门。
还请侯爷看好谢少爷,别再闹出笑话。
那晚,我在侯府的柴房绑了一夜。
第二天流放,林岫烟没来。
听说她进宫了,要去找圣上更改婚约。
镇山王收到消息,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逼着我吃馊饭、受刑罚。
甚至兴致起了,还会将我扒光了关进羊圈,像个畜生一样任人打骂。
他说:
反正没人管他,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别闹出人命就行。
短短五年,我腿断了二十七次。
大夫说,我的身子已经彻底毁了。
如今顶多再活三天。
现在,还剩两天。
4
思绪回笼。
迎着谢浩然笃定的眼神,我摇了摇头:
不喜欢,她是你的未婚妻,我不会逾矩。
那个真切爱过林岫烟的谢默寒,早在五年前,就死在了宁古塔。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想用命复仇的冤魂。
谢浩然愣住,阿姐却已经欣慰地笑出了声:
默寒,你真的长大了。
要是早知道你现在这么乖巧懂事,我和父亲应该早点接你回家。
我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抚上了膝盖。
要是能早点,是不是我就可以少断几次腿了
最近的一次,是在半月前。
我被绑在地上,马匹一个接一个地碾过我的膝盖。
见我不说话,阿姐还以为我是激动,笑着吩咐人给我安排院子。
管家的婆子一脸为难:
小姐,府里没有空院子了。除了您和老爷的院子以外,其他的都被浩然少爷占了。
阿姐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她看了我一眼,有些心虚:
浩然从小就娇气,我们都习惯了。
要不然你先……
我去佛堂住吧。
我打断阿姐。
露出一个很清很浅的微笑。
我想母亲了。
我是侯府嫡子。
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威远侯,母亲出生崔家长房,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阿姐年少有为,年仅二十就升任了三品女官。
满京城那么多世家子弟,只有我活得肆意潇洒。
就连圣上也在太后面前夸我:
整个汴京只有默寒一人称得上是无双俊杰。
那时的我,天不怕地不怕,受不了半点委屈。
我知道,算我捅破了天,我还有父亲、母亲,还有阿姐、林岫烟……
如今我还是谢默寒,但母亲死了,父亲和阿姐不要我,林岫烟也走散了。
我已经能做到眼都不眨地将所有酸楚咽下。
阿姐却不习惯了。
她第一次对我露出了愧疚和自责,脱下身上的长袍紧紧裹在我身上。
但很快,谢浩然只是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姐又咽下了所有的话。
最后只是说:
你这样很乖,我和父亲都会喜欢。
我嗯了一声,假装心脏不会痛。
阿姐和父亲都不知道。
母亲死前给我留下了一块丹书铁券。
五年前,我没机会用就被人堵住嘴关进了大狱。
五年后,我要死了。
也终于回到了汴京。
我要用这块丹书铁券,替自己讨回公道。
5
第二天我没有出门,谢浩然竟然也没来烦我。
监视我的婆子说,镇山王办了场马会,林岫烟亲自接谢浩然去参加了。
她还告诉我,这五年谢浩然和镇山王走得很近。
通过他,谢浩然知道了很多我在宁古塔的事迹,
而将我关在羊圈的手段,就是谢浩然教王爷的。
还有林岫烟,她知道我回京了。
可当谢浩然提议带我一起赴宴的时候,林岫烟冷若冰霜:
胡闹,像他这样的卑贱之人怎么配参加王爷的球会
说到这,婆子朝我狠狠啐了一口,满脸得意和不屑。
我一字一句地听着,心底没有半分波澜。
第三天,我快死了。
太后的寿辰也到了。
这一天,所有权贵都会进宫。
也是我最后的伸冤机会。
我一大早就起来给自己束发,又换上了太后最喜欢的青竹外衫。
走到门口却被管家告知:
侯爷和小姐早就带着二少爷走了。
不过五年,父亲和阿姐就忘了。
我谢默寒,也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少爷。
不过也好,我本来就不在乎了。
我没有再问,一个人走出了侯府。
刚回汴京那天,我还能踏着雪走上两三个时辰。
今天只走了两刻钟,眼前就开始模糊一片。
路上遇到马车,总会有人掀开帘子,居高临下地看我。
嘴里啧啧称奇。
这不是侯府嫡子嘛怎么还没死真是老天无眼。
谁说不是呢当年他害死小贝子,圣上亲自下旨流放宁古塔,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脸回来。
可我怎么听说,当年他曾喊冤呢
喊冤又如何谢侯爷亲口承认自己没教好儿子,小谢大人也说了亲眼见到他杀人。再加上镇山王把他拖出来的时候,头上还戴着杀害贝子的白玉发冠。人证物证俱在,他就是喊破了天也抵赖不了。
是啊,连我父亲和阿姐都认了。
我怎么能抵赖呢
手脚越来越没有力气,突然,一颗石子打到我身上。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再后来,首饰、糕点……所有能用来打人的东西都成了他们欺负我的玩意儿。
更有向来就跋扈的,直接命令马夫驾到我身边,朝我用力挥鞭。
马鞭甩在我的身上,很快就撕碎了衣衫。
我无力抵抗,重重摔在地上。
雪花盖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想,我讨不回公道了。
真是,不甘心呐。
6
雪越下越大,我也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马夫要朝我甩第三十八次鞭子的时候,一个人影挡在了我身前。
大氅飞扬,我看见林岫烟抓住了马夫的鞭子,神色淡漠。
跟我走。
心脏猛地一跳,我很快又反应过来,挣扎着爬了起来,准备离开她的视线。
不了,我罪孽深重,怕弄脏你。
林岫烟沉默,一把捞起我上马。
面对我的警惕,她抿了抿唇:
别多想,我只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未婚夫被人打死。
这样啊。
我松了口气,竭力将自己与她拉开距离。
毕竟她嫌我脏,我不能不识抬举。
林岫烟也没有理会我,只是突然坐直了身子,为我挡了很多风雪。
等到看见宫门,我也彻底冻僵了。
林岫烟提前下了马,一言不发地离开。
只剩下我艰难地从马背上下来。
左脚还没落地,阿姐就将我拽下了马。
看着我因为被风吹红的脸颊,父亲气到连下巴都在微微颤抖:
谢默寒!你还要不要脸!
林岫烟是你弟弟的未婚妻,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原本我还以为你在宁古塔受苦五年,真的变懂事了,可原来,你还是那么下贱!
谢浩然站在她身后,两眼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围站着的权贵们也一脸鄙夷和愤恨。
每个人都在骂我。
我想告诉他们:我没有勾引林岫烟,我也不下贱。
可刚要开口,胸膛就猛地传来一阵剧痛,鲜血不受控制地涌进喉咙,逼得我眼前昏黑一片。
我知道,我快没时间了。
父亲还不解气,抬手扇了我一巴掌。
鲜血从口中蔓出,染红了胸襟。
我来不及擦拭,咬了口舌头定神,艰难地爬起往宫门口走去。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父亲见我不理他,怒火彻底被点燃,从背后狠狠踹了我一脚。
把我踩进了泥里。
我好痛,可我还是用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往前爬。
十指全被磨破,鲜血流了一地。
阿姐气急,一把将我拽起:
谢默寒,你没听到爹说的话吗
可下一秒,她看到了我胸前刺目的鲜红,目眦欲裂。
默寒!
林岫烟从街口跑过来,手上还抱着一张男式披风。
见状直接静在了原地。
等到阿姐哭喊出声,她才像是回神般轻轻开口:
是我让谢默寒上马的,他没有勾引我……
而我也正好摔在宫门前,掏出丹书铁券,字字泣血:
草民谢默寒,状告威远侯庶子谢浩然杀害安顺贝子,威远侯和其女伪造证据,逼迫草民顶罪!
圣上!太后!草民有冤!
父亲、阿姐和谢浩然同时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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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围观的权贵震惊地看着我,随后缓缓将目光移到父亲等人身上,小声议论起来:
今日可是太后寿宴,他竟还敢拿安顺贝子的死喊冤,真是大胆!
可他竟然拿出丹书铁券……难不成他真是被冤枉的若这件事真是谢浩然做的……那谢侯爷和小谢大人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有什么冤枉的!当年那事人赃俱获,镇山王亲手抓的他!
更何况谋害皇亲,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事情!幸亏谢大人当机立断,弃暗投明没有选择包庇,不然谢家现在全都得处刑。
我看他就是故意报复,这不孝子若是我府里的,我定将他逐出族谱,任由他自生自灭。
父亲脸色一白,声音紧张又颤抖拦在我身前:
逆子,你非要害死全家才甘心吗还不快回去!
我头也没抬,继续向前爬。
阿姐上前从地上拖着我起身,语气紧张,亦有不满:你听听外人都是怎么议论你的,当年的事我们都已经不提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下
我斜了她一眼,冷笑道:
放下凭什么
每晚入睡我都会回到那天。
她们压着我认罪,冷眼看着我被绑在烈马身后拖行,身后的血迹越来越多,直到惊醒。
可这一切,本该是谢浩然受的。
见我眼中满是冷意,阿姐忽然一愣,换了劝慰的语气:
你走后,父亲被镇山王在朝中打压的处处抬不起头,我也因此再没机会升官。
就连浩然都因为你当初的污蔑,整整五年在权贵圈被孤立。
全家都为你遭受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敢再将全家往火坑里推!
一旁的谢浩然假意擦泪,语气却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哥哥,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能故意害我呀……
五年前的事情早就已经查清,为什么你还想推到我头上……
我深吸口气,抬高了喊冤的声音:
草民谢默寒,状告威远侯庶子谢浩然杀害安顺贝子,威远侯和其女伪造证据,逼迫草民顶罪!
求圣上太后明断!
众人的指指点点让父亲和阿姐脸色更加难看。
她们着急将我拖走,力气大的恨不得将我骨头掐断。
我挣扎着死死扣住石砖。
谢浩然一脚踩上我的手指,狠狠碾了又碾,始终没能让我松开。
父亲气不过抬起脚用力踢在我的身上:
混账!逆子!当初就该让你死在那里!就不该把你接回来!
四肢百骸都是剧痛。
我口中吐出大滩鲜血,手指终于松开。
就在我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传召的时候,宫门突然打开,圣上身边的李公公小跑过来:
住手!圣上要见威远侯嫡子谢默寒!诸位请随我来!
原本人声鼎沸的宫门瞬间鸦雀无声。
眼中流下两道血泪,我强撑着身体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草民谢默寒,叩谢皇恩。
父亲和阿姐惊恐对视,脸色惨白。
8
进宫路上,父亲几次趁李公公不注意,追上来耳语:
谢默寒!你要是敢胡言乱语,我以后定要将你从族谱除名!
若侯府真倒台,我会第一时间命人少了你母亲的排位,让她好好看看她的好儿子,让她死后也无人祭拜。
谢浩然立刻点头附和:
就是!侯府如今全靠父亲支撑,你莫要为了一己私欲,连累整个侯府跟你陪葬!
阿姐震惊地看着二人,眼中闪过痛色:
母亲还在世时,对我和阿姐是极宠的。
小时候我不小心摔倒,她都会心疼地将我抱在怀里,哄了又哄。
要是她知道我受了这么多委屈,还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想必阿姐也是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让她做姐姐的好好保护我。
此刻,她看我的眼神不复以往冷漠,多了些复杂的神色。
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李公公在御花园门口停住脚步:
谢公子,皇上和太后娘娘在凉亭处等您。
我弯了弯腰,踉跄着走进去。
身边百花齐放,可我却顾不得欣赏,一见那边的明黄色身影,直接跪了下去:
草民,参见圣上……
刚刚吐完血,脸上早已成了灰白颜色。
染血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我的身形像纸一样单薄,仿佛一阵风都能把我吹到。
一旁的太后见我瘦骨嶙峋的模样,瞬间红了眼。
出事的那天正逢十五,太后在护国寺祈福,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三天后,她没能赶回来。
后来我被定罪,她苦于没有证据证明我的清白,又不敢和手握重权的镇山王对抗。
只能看着我被流放宁古塔五年。
皇上坐在上首,不怒自威:
你有何冤屈,详细说说。
我跪在地上,额头用力磕向地面:
草民谢默寒,状告威远侯庶子谢浩然杀害安顺贝子,威远侯和其女伪造证据,逼迫草民顶罪!
远处候着的三人心下一惊,不顾太监阻拦冲到圣上面前:
圣上明鉴,这是诬陷!
小弟在家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杀鸡都不敢看,又怎敢害人呢
父亲跪在地上,擦了擦眼里并不存在的眼泪:
圣上,我是他父亲,怎么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若不是他做了错事,我也不会大义灭亲。
谢浩然柔柔弱弱开口:
没错,当年是王爷亲自找到的凶器,阿姐也亲眼看到了谢默寒杀人,人证物证俱在,抵赖不得。
你说是不是,阿姐
阿姐正想点头,我轻声开口:
你又想害我一次吗
阿姐愣住,看着我胸前大片的鲜血,神色恍惚,支支吾吾。
谢浩然见她犹豫,扯了好几下的她的袖子,又故作可怜开口:
阿姐,当初若不是有你帮我作证,我真要百口莫辩了。
阿姐似乎想到什么,深深看了我一眼后,对着圣上重重点头:
是,微臣亲眼所见,是他杀了安顺贝子。
权贵嘘声一片:
还真是死性不改,到现在还敢诬陷庶弟,真是其心可诛!
圣上皱眉思索着,脸上隐隐有些恼怒之色。
谢浩然得意看了我一眼,缓缓开口:
哥哥,公道自在人心,有阿姐在,你永远别想诬陷我。
我冷笑一声开口:
谁说当年的认证只有她一个
9
全场哗然。
圣上垂眸,语气缓了一点:
你说的人证是谁
谢浩然的贴身侍卫,宋大。
话落,谢浩然嗤笑出声:
谢默寒,宋大早就死了,还说你不是故意捣乱!
父亲和阿姐松了口气,眼神全是责怪:
一个死人怎么给你作证我看你就是得了失心疯,满口胡言乱语!
权贵们嬉笑着嘲讽:
这谢家嫡子真是疯了,死人怎么当人证
我提高声音:
宋大确实已死,不过他在临死前给我留了一封血书……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众人皆是一愣,原本的嬉笑瞬间凝固在脸上。
谢浩然的面色也瞬间变得僵硬,他身旁的父亲和阿姐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太后原本在一旁沉默,此刻却突然眼前一亮。
她猛地站起身,语气急切:
快,快呈上来。
我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封细心保存的血书,太监恭敬地双手接过,快步呈给太后。
太后接过血书,仔细端详片刻后,拿着帕子拭泪:
这谢府竟敢为了保一个庶子,推嫡子出去定罪,简直倒反天罡!
你祖母若是泉下有知,定要怪我没有提早发现,才害你被磋磨成这副模样。
母亲死后,父亲和阿姐不愿深究后院的那些腌臜事情。
每次受欺负,只有祖母会为我主持公道,护我长大。
甚至临死,还担心我以后亲事,为我求来了谢家的联姻。
只可惜,她的费心筹谋,还是被毁了。
圣上看着太后的反应,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可在接过血书片刻后,脸上的表情还是逐渐变得铁青。
良久,他猛地一拍石桌,厉声呵斥:
好你们谢家,欺君罔上!丧尽天良!
我被流放后,谢浩然为了以绝后患,将身边所有人都悄悄处理了。
谢家将这件事捂得死死的。
宋大提前知晓自己可能逃不过,临死前特意写了血书让家人逃命的时候顺道交给我。
里面记录了谢浩然的详细杀人经过,甚至还有这些年我在侯府受过的磋磨。
谢浩然三人瞬间瘫倒在地,瑟瑟发抖,面色如土。
来人,将他们三人拖入天牢,严加审问!
势必要将上面提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审问清楚,一字不差地呈给朕!
侍卫拖着三人正要离开,镇山王携王妃匆匆赶到:
圣上,手下留情!
仅凭一封血书就想逃脱罪责,圣上莫要被他骗了!
10
看到我,镇山王夫妇同时红了眼。
只要我还活着,他们没有一天不恨我。
哪怕我在宁古塔每日被他们折磨到奄奄一息,哪怕我每天都和他们说凶手不是我。
他们还是恨我。
也许是因为我还活着吧。
镇山王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狠狠踹向我的心口:
贱人!敢跑这里搬弄是非!
那一脚力道极大,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巨石碾过。
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谁都没想到镇山王会突然失控,一时间竟都被吓得呆愣在原地。
林岫烟最先反应过来挡在我面前,帮我挡下了又一次的攻击。
林岫烟!你是要和我镇山王府为敌吗!
林岫烟扫了眼划伤的手背,沉稳有力解释:
今日是太后寿宴,弄出人命,不吉利。
我愣了一下。
这是她第二次替我解围。
只是我的心,早就死在五年前。
林岫烟回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是浓浓的担心。
我却别开眼,默默挪到一边,平声道:
王爷王妃,要是小贝子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包庇杀人凶手,他会难过的。
这话如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刺中了镇山王和王妃的软肋。
两人的愤怒瞬间转化成错愕,又在看到挡在我身前的林岫烟后变成更加更加强烈的愤怒。
你这畜生!杀了我的儿子,还敢在这里惺惺作态!
早知道你从未真心悔过,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宁古塔,永远别回来!
我苦笑一声,掀开衣袍,露出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疤。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全身疤痕新旧交错,甚至凹凸不平,这是当初被绑在木人桩上被秃鹰啄食得痕迹。
你们还要我怎么悔过
我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却带着无尽的悲凉:我每天都在生死边缘徘徊。被毒打、被虐待是家常便饭,甚至被强迫着断腿二十七次。
罪魁祸首在京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我只能在漫天风雪中无助地哭喊。
那件事本就不是我做的,却被你们折磨了五年,到底怎样才算悔过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有人终于敢为我发声:
即便有错,这样对待一个人,也实在是太残忍了!
想当初,谢默寒金尊玉贵,才貌双全,是京城子弟中的翘楚,如今竟落到这步田地,真是造化弄人。
可他毕竟是杀人凶手,杀得还是镇山王夫妇最宠爱的小儿子,这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太后心疼得落泪,质问镇山王: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王妃却陷入疯狂,声泪俱下:
那我的孩子呢他才八岁啊!就被人活活杀了!
作为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就算把他抽筋扒皮也抹不平我心里的恨意!
太后无言以对,只得叹息。
谢浩然见状,跪到王妃面前声泪俱下:
王妃,我真的是无辜的!我当时和小贝子根本没什么交集,我怎么可能下此毒手呢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冷笑出声:
是啊,谢浩然,你都不认识小贝子,怎么就狠毒到要杀人呢
谢浩然瞬间僵住,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11
众人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没了当初的愤怒和厌恶,多了些惊诧、疑惑,甚至同情。
我强打起精神,迎着众人探寻的目光,开始当年那件事的来龙去脉。。
五年前,侯府举办赏花宴,京中女眷携子女应邀参加。
镇山王妃收到帖子,破天荒带着八岁的小贝子前来。
小贝子生性活泼好动,在人群中穿梭,却不慎与下人走散。
众人听后,皆露出惋惜之色,镇山王妃眼眶含泪盯着我的脸。
小贝子在园子里闲逛时,无意间和谢浩然撞在一起。
我目光转向谢浩然,继续开口:
谢浩然没认出小贝子,只以为是哪家被藏在后院的小庶子。
看到他衣着华丽的样子,心生嫉妒,便出言讽刺,逼着小贝子将身上的饰品衣冠全部摘下来。
谢浩然神色一凛,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否认:
那日我全程都没见过小贝子,更别提索要衣冠这种无稽之谈!
我没搭理他的狡辩,继续开口:
小贝子年幼,便出言拒绝,顶了几句。
镇山王妃目光落在谢浩然身上,晦暗不明。
我继续说,声音带了一丝悲悯:
谢浩然一怒之下,命令侍卫宋大将小贝子推进湖里。
小贝子不会游泳,在水中拼命挣扎,哭喊说自己是安顺贝子。
镇山王妃身形晃了晃,镇山王快步将人捞进怀里。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小贝子一直在大喊:等我父王来,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谢浩然脸色越发难看,紧咬着唇,捏着袖子的直接用力到发白。
谢默寒,你胡说……
闭嘴!让他说!
镇山王一声怒喝,将他后面的话生生吓了回去。
父亲和阿姐投来祈求的眼神,希望我别再说。
我扫了一眼,别过头去。
谢浩然听后,心生恐惧,起了杀心。
他命宋大下水掐死小贝子,可宋大怕水死活不肯下去。
他便自己跳下去,将小贝子的头用力按进水里。
听到这,镇山王死死攥着拳,手背青筋暴起。
小贝子许是有些功夫傍身,按着谢浩然连换好几口气后,挣扎着游向岸边。
谢浩然气急,拔下头上的白玉发冠,在小贝子快要上岸前将他拖回水里,生生砸死了他。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有人忍不住惊呼:
谢浩然,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谢浩然对上镇山王夫妇猩红的双眼,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这时,我走到了父兄面前,冷笑着开口:
后来,谢浩然装出一副失手杀人的样子,跑到你们面前哭诉,你们怕他遭到报复,于是推我出去顶罪。
而我的好阿姐,更是把那枚带血的杀人凶器当做礼物送给了我,害我背上杀人的罪名。
父亲和阿姐手脚无措站在那里,惊慌失措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12
故事讲完,父亲和阿姐面如死灰,素来冷静的眼中满是惊恐不安。
谢浩然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谢默寒!你血口喷人!
竟然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污蔑我!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贱人!
我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你说我是狼心狗肺,那你呢
小贝子他才八岁,就死在了你的白玉冠下。他有什么错
就因为穿得比你华丽,就活该被你杀死吗
谢浩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向我扑过来,眼里全是疯狂与狠毒:
谢默寒!你就是嫉妒我抢走你的一切才故意陷害我!
宋大那个贱奴本来就手脚不干净,被我抓到偷我东西怀恨在心,所以才和你合伙陷害我!
镇山王妃红着眼走到我面前,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少了很多敌意:
你说的事,可有什么证据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此刻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才能让他们彻底信服。
宋大说过,谢浩然偏执成狂,身上的每件东西都要有自己的专属印记。
当年给我定罪的那枚白玉发冠上,冠体也刻了一个然字,只是肉眼很难发现。
不过只要放进酒中浸泡一会儿,酒水湿润发冠就能显现。
众人听闻,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王妃和镇山王对视一眼,随后从袖子里缓缓拿出一支有些陈旧的盒子。
打开,看到上面的血迹几乎已经浸入玉体。
李公公很快将酒端上来,发冠浸没在酒中,尾部很快呈现出淡淡的红。
片刻后,一个玫红色的然字浮现。
镇山王向谢浩然冲过去,狠狠一脚将他踢倒:
原来是你杀了我的孩子,这五年我竟被你蒙在鼓里!
谢浩然生生吐出一口血,脸色变得惨白。
他瘫倒在地,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不……那不是我的!
镇山王妃随手扯下他的玉佩扔进酒里。
不多时,一枚相同图案的然字呈现在众人眼前。
王妃一巴掌扇在谢浩然脸上,咬牙切齿道:
证据确凿,你竟还敢狡辩!
你这个贱人!杀了我们的孩子,还敢借我们的手害你嫡兄!我杀了你!
谢浩然破罐子破摔,突然放声大笑:
谁让你们把儿子打扮得那么好看我就是讨厌有人比我耀眼怎么了
那个小畜生要是知道你们认错了凶手,还对我那么信任,估计要恨死你们了吧
他突然转向父亲和阿姐,眼神中满是蔑视:
你们两个也是愚蠢!我随便演一演,掉几滴眼泪,你们还就真逼着他去顶罪了!
落个欺君之罪的下场,也是你们活该!
父亲和阿姐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们跪在地上,哭着向我求饶:
默寒,爹爹错了!我们不该轻信谢浩然的话,不该让你去顶罪!
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原谅我们帮我们求求情,好不好
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份迟来的亲情和道歉,我一点都不稀罕。
圣上想到这五年我的经历,温声开口:
这件事你是无辜受害,我代镇北王想你道歉。
有什么心愿或是想要什么补偿尽管提,朕一定满足你。
我望着圣上,声音哽咽:
我想把我母亲的坟墓移回崔家祖坟,待我死后,我想和我母亲葬在一起。
圣上点头应允,并将当年的真相昭告天下,还我身后清名。
我叩头谢恩。
随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13
再次醒来,已经是半月后。
谢家被抄没全部家产,圣上将其全都归在我名下。
父亲和阿姐被流放宁古塔,做了最下等的苦奴。
只要做的不好便是长鞭伺候。
起初父亲端着侯爷的架子,还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可在经历食不果腹的第三天后,他再也不嫌弃冷硬的馒头和掺了土的白粥。
阿姐一直想逃跑,只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后,开始每晚抱着被子对着汴京的方向痛哭。
曾经无数个夜晚,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盼望她能出现,盼望她能接我回去。
可是等来的,只有镇山王和王妃的鞭打和蹂躏。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漫长。
他们住在四面透风的牛棚里,很快便染了风寒。
索性只是落下肺痨的毛病,死不了,也活不长。
谢浩然却没这么好的运气。
镇山王妃将我受过的酷刑在他身上全来了一遍,有过之无不及。
整日伤痕累累衣不蔽体,甚至还要跟狗抢吃食才能活下去。
镇山王不是个慈悲心肠的人,带他回到封地的第一晚,就将他扔进营地,犒劳将士。
伺候每晚,营帐里总是彻夜响起他的惨叫和哀嚎。
直到第二年,因为感染,下身溃烂,引得一众将士不满。
将他剥光了扔出营帐,当晚他便死在了那个夜里。
镇山王和王妃因当年的事情,心中惭愧。
托太后转交我一张地契:
当初的事,镇南王夫妇觉得有亏于你,割了名下一块封地托哀家转交给你。
还说以后若有难处,尽管开口,她们夫妇二人这一辈子都欠你的。
空气沉默一瞬,太后叹了口气:
哀家已经找了神医帮你调理身体,以后就陪在哀家身边吧。
有哀家在,谁都不能再欺负你。
我跪下恭敬行礼:
太后,这次的事谢谢您。
只是这里到处都是以前的回忆,我怕我及时身体好了,心病难医。
请您允我出宫,离开汴京。
太后沉吟片刻,最终同意:
好,都依你,只是林家那姑娘每日进宫想见你。
她是家里独女,恐怕没办法随你离开汴京……
我默了默,决定决定还是要趁早说清。
出宫那天,林岫烟如约出现,我对她的态度变得客气又疏离。
五年前,我恨过你,怨过你,恨你当时明明也在场,却怕林家趟进这滩浑水,选择坐视不理。
如今,我想明白了,我不再恨你,也不再怨你……也不再爱你了。
林岫烟,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不要回头。
说完,我策马远去,不再理会她的反应。
后来听说,谢家独女遁入空门,为了赎罪一辈子青灯古佛。
可那已经与我毫无关系。
阳光洒下,车马远行。
我的路,远不止这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