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齿轮在幽蓝光晕中悬浮,齿牙间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河,十二道辐条分别镌刻着《考工记》铭文与希腊哲学残章。沈知微的指尖刚触碰到投影里祖先衣袂,那些纠缠千年的光影突然剧烈震颤,某道齿轮发出蜂鸣般的颤音。
\"公元前221年秋分,你祖上在咸阳宫辩论时\",顾衡的指尖在齿轮表面敲出金属脆响,镜片反光恰好遮住他眼底的兴味,\"把普罗泰戈拉的'人是万物尺度'翻译成'存在先于规矩'——导致始皇帝的时空锚固件出现03度偏差。\"
沈知微转身时发尾扫过齿轮投影,那些正在械斗的问心司衣摆突然虚化:\"所以你们营造司每朝每代都在复刻青铜沙漏,用你们的'规矩方圆'修补我们的'存在之痛'?\"她忽然凑近顾衡冰凉的耳垂,温热呼吸拂过对方僵硬的后颈,\"说穿了不过是怕我们祖先的'存在主义',把你们精心搭建的时间榫卯震散架吧?\"
齿轮转速突然加快,金属摩擦声像生锈的琴弦崩断。顾衡手中测绘仪爆发出刺目蓝光,那些本应指向正北的刻度针竟逆时针狂转:\"是悖论在共振!你们问心司总爱用哲学当钥匙,却不知道每个形而上的命题都会在时空里砸出\"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齿轮投影中浮现出大晟王朝的午门,而刑台上那个被斩落的头颅,分明戴着和自己同款的银框眼镜。
沈知微的指尖被齿轮表面的铭文灼伤,在她吸气的瞬间,整面青铜墙突然化作流沙漩涡。最后一眼她看见顾衡被吸入相反方向的光洞,对方向来严谨的领口歪在锁骨处,竟让她想起三年前在国子监初见时,那个把算筹摔在她砚台里的少年。
等剧痛退去时,她正跪在秦砖铺就的地面,咸阳宫的飞檐在暮色中划出锋利的弧线。身后传来环佩轻响,某个穿着深衣的女子转过脸来,眉梢那颗泪痣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而她鼻梁上架着的,分明是顾衡总戴的那副银框眼镜改良款。
\"族妹来得不巧\",女子伸手搀住她时,袖口露出和沈知微同款的问心司纹章,\"始皇帝刚下诏要烧尽天下《尚书》,倒是你带来的《存在与时间》手稿\"她忽然凑近沈知微耳畔,温热呼吸里带着秦椒的辛辣,\"比我当年在稷下学宫偷读的柏拉图残卷,可要有趣多了。\"
与此同时,顾衡正站在大晟王朝的天牢里,潮湿的墙面上渗着水痕,恰好组成和现代测绘仪相同的经纬度坐标。刑卒拖曳的锁链声中,他忽然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轻笑:\"营造司的小木头,你调试齿轮时总爱咬笔尾的习惯,可是从三百年后的你那儿学来的?\"
当他猛然转身时,铁窗格子间漏进的月光,正照亮对方指尖转动的青铜沙漏——那是他今早才在密室里修复的十二道辐条款式,而持沙漏的人,分明穿着问心司的鸦青长袍,左眼角那颗泪痣,和沈知微方才被齿轮灼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齿轮倒转的轰鸣在两个时空同时炸响,沈知微看着眼前与自己七分相似的祖先,突然注意到对方发间别着的,正是自己今早落在密室的银簪。而顾衡掌心的测绘仪,此刻正将大晟天牢的坐标,精准投射在秦朝咸阳宫的星图之上。
\"时空悖论开始啃噬榫卯结构了\",祖先忽然将眼镜推回鼻梁,这个动作让沈知微浑身发麻,\"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她指尖划过沙漏底部的铭文,正是沈知微方才在齿轮上看见的\"存在先于本质\",\"要么看着两个王朝在因果循环里湮灭,要么\"
\"要么承认你们问心司的哲学游戏,从来都需要我们营造司的齿轮来兜底?\"顾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沈知微转身时撞进带着冷香的怀抱,对方的指尖还带着时空乱流的余温,却稳稳圈住她的腰防止跌倒,\"看来我们的祖先,比我们更懂得如何在悖论里调情。\"
沈知微抬头时恰好看见对方镜片后的瞳孔,那里倒映着两个交叠的时空:大晟刑台上的沙漏正在倒转,而秦朝宫灯下,自己的祖先正与顾衡的虚影碰杯对饮。她忽然伸手勾住对方的衣领,在齿轮倒转的尖啸中轻笑:\"原来营造司的规矩方圆,也会算出不该有的心跳偏差?\"
当时空乱流最终将两人掀进未知时空时,沈知微手中紧攥着祖先塞给她的羊皮卷,上面用秦隶写着:\"每个悖论都是时空的榫卯眼,而相爱的灵魂,从来都是最好的楔子。\"而顾衡掌心的测绘仪,此刻正将两个交叠的心跳频率,刻进青铜齿轮新的纹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