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细雪未消，木棉树上已缀记火红的花苞。苏晚站在临时改造的缝纫车间门口，看着二十几个军嫂围坐在老式缝纫机前，手里翻飞的布料渐渐勾勒出新式作训服的轮廓。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机油味和浆糊香，混着姑娘们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小苏老师，这暗扣怎么缝才不会刮伤皮肤？"张排长的爱人周琴举着布料凑过来，鬓角还沾着线头。
苏晚接过布料，指尖划过她粗糙的指节——这些军嫂们白天要照顾家庭，晚上还要跟着她赶制军装。她拿起一枚小巧的树脂扣："把针脚收密些，再用边角料包边，这样既牢固又柔软。"说话间，余光瞥见车间外闪过一抹熟悉的军绿色。
陆沉霄倚在门框上，手里捏着张泛黄的报纸。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新式作训服样品，最后落在苏晚身上。三天前她提出的"流水线作业法"，竟真的让制衣效率提升了三倍。此刻她挽着袖口，正蹲在地上帮王嫂调整缝纫机的针距，碎发垂在脸颊边，沾了几点布料碎屑。
"陆营长！"眼尖的周琴率先发现来人，"快进来坐！"
陆沉霄迈步走进车间，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几个军嫂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唯独苏晚头也不抬："后勤部不是说今天送帆布？怎么还没到？"
"路上耽搁了。"陆沉霄将报纸递给她，铅字标题赫然写着《全军冬装改良方案征集》，"军区的通知，月底截止。"
苏晚的手指在报纸上停顿片刻。2023年的记忆突然翻涌——她曾参与过全军新一代迷彩服的设计项目，那些融合了人l工程学与隐蔽功能的创新理念，或许能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
"给我半个月。"她抬头时眼里闪着光，"但我需要更多人手和材料。"
陆沉霄盯着她认真的模样，喉咙发紧。自从那晚急救之后，这个自称是他妻子的女人就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总能在困境中撕开一道光。他点头："我去协调。不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注意休息。"
这句话太过自然，让苏晚愣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陆沉霄已经转身离开，军大衣下摆带起一阵风，卷走了地上的碎布屑。
接下来的日子，缝纫车间成了家属院最热闹的地方。苏晚将现代服装工艺拆解成简单易懂的步骤，手把手教军嫂们使用包边机和锁眼器。白天制衣，晚上她就着煤油灯绘制设计图，平板电脑里的资料早已耗尽电量，全靠记忆勾勒出立l剪裁的线条。
背后的温柔，比谁都炽热。"
接下来的日子，缝纫车间和训练场仿佛形成了奇妙的呼应。军嫂们缝制的新式作训服陆续交付，战士们穿着改良后的军装进行战术演练，动作更加灵活。陆沉霄发现，苏晚甚至在袖口处设计了可拆卸的识别带，方便战时区分敌我。
"嫂子，这衣服穿得太得劲了！"小李在训练间隙凑过来，"上次匍匐前进，膝盖再也没磨破皮！"
苏晚笑着帮他整理歪掉的领章，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陆沉霄。他正和几个排长讨论战术，目光却不时往这边飘。当两人视线相撞时，男人立刻别开脸，耳尖却悄悄染上红晕。
离截稿日还有三天时，意外发生了。暴雨倾盆而下，仓库的屋顶突然漏雨，十几匹待染的白布被泥水浸透。苏晚冲进仓库时，陆沉霄已经带着战士们在抢救布料，他的军装被雨水浇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轮廓。
"别管这些了！"苏晚大喊，"染料遇水会晕染，必须立刻转移！"
电光闪过的刹那，她看见陆沉霄右腿微微发颤——旧伤在潮湿天气总会发作。没等她开口，男人已经抱起两匹布料往外跑："小王，去叫后勤部支援！"
雨幕中，苏晚和军嫂们用雨衣裹住染料桶，战士们则组成人墙传递布料。陆沉霄始终站在最前线，指挥若定的模样让苏晚想起他在战场上的身影。当最后一匹布料转移完毕，他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在泥水里。
"沉霄！"苏晚冲过去扶住他，声音不自觉带了颤音。男人额角的雨水混着冷汗滑落，右手死死按住右腿。
"老毛病"他咬牙想站起来，却被苏晚按了回去。她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那是用现代医学知识调配的镇痛膏。
"别动。"她蹲在他面前，动作轻柔地卷起他的裤腿。弹片留下的疤痕狰狞可怖，此刻已经肿得发紫。苏晚将药膏抹在患处，抬头时撞进陆沉霄幽深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雨声仿佛都变得遥远。陆沉霄喉结动了动，抬手想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却在半空停住。远处传来战士们收拾残局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沉默。
"谢了。"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厉害。苏晚别开脸，发现自已的心跳快得异常："少逞能，等忙完冬装设计，立刻给你让手术。"
当晚，缝纫车间的灯光依旧亮到天明。苏晚咬着牙重新调配染料，陆沉霄默默守在门口，偶尔递进来一杯热茶。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她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件样品——那是一套兼具伪装性与保暖功能的迷彩冬装，布料里还藏着她用芦苇纤维改良的防水层。
"能行吗？"陆沉霄拿起样品，指尖划过细密的针脚。
苏晚将设计图郑重地塞进他手里，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不仅是冬装，更是我们的答卷。"她顿了顿，望着远处初升的朝阳，"就像你守护这片土地，我也想让战士们穿着最好的装备，平安归来。"
陆沉霄望着她被晨光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觉得，命运送来的这份意外，或许是他此生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