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错羽纹 > 1. 大师出来啦

江南,枕溪古镇。
全镇枕河而建,溪水绵亘蜿蜒。
小桥横跨过溪水,桥洞倒映在水面,宛如一轮记月。家家户户的窗台都垂吊着绿植,藤蔓拂扫窗沿,叶片摇曳生姿,似一层灵动的绿帘,将自然与生机悄然引入百姓家。
镇口立着百年石牌坊,刻着“枕溪不枕忧”,传说见到这牌坊的人能忘忧。
临近端午,进入梅雨季节,雨水顺着青石板路的缝隙流淌。时下并非旅游旺季,寥寥游客中,多是偏爱江南烟雨、寻觅宁静氛围的旅行者。
原野抬眸瞥向那座石牌坊,神情淡淡不置可否,有些忧思必须直面化解,而不是刻意遗忘。他竖起风衣领子,快步穿过古镇狭窄的巷道,左手按在腰间配枪的位置,右手打开手机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拎着黑色手提箱走进“溯云茶馆”的店面。
“原队,确认目标进入茶馆已经十七分钟。”耳机里传来警员陈大川的声音,“要不要现在冲进去?”
原野眯起眼睛,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睫毛上悬成细小的水珠。他今年二十九岁,从警七年,眉宇间已有了刀刻般的坚毅线条。此刻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透过雨幕,死死锁定二十米外的茶馆,“再等等,我先进去看看什情况。”
“溯云茶馆”的老旧木牌在雨帘中微微颤动。暗褐底色早已被潮气浸透,桐油涂层剥蚀出蛛网般的裂纹,每当风过,便簌簌抖落几星木屑。雨水顺着裂纹蜿蜒而下,在木纹间勾勒出岁月的痕迹,恍若老者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原野推门而入的刹那,檐角蓄了许久的雨珠终于坠落,一滴冰凉悄无声息地钻进后颈,激得他脊背一颤。
桌客人的谈笑声裹着茶香扑面而来。他选了门边木凳坐下,膝盖习惯性抵着桌腿——这样既能看清正门,又能余光扫过整个堂屋。目光掠过竹帘后的雅座时,掌心轻轻按了按藏在袖口的微型摄像头,没在人群里找到那张鸭舌帽下的脸。
店小二堆着笑走来,殷勤地擦了擦桌角:“老板,今儿个想喝点什么茶?咱们这儿新到的明前龙井,还有陈年的普洱,都是上等货色。”
“一壶铁观音。”原野漫不经心地应着,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好嘞!”店小二麻利地记下,却不急着走,反而凑近半步,“老板,要不要尝尝咱们店里的招牌茶点?现让的玫瑰酥饼,用的可是清晨刚摘的玫瑰花瓣,外酥里嫩,配着铁观音的兰花香,那滋味……”他眯着眼咂了咂嘴,“保准让您回味无穷。”
原野抬眼看了看他,嘴角微扬:“你这张嘴,倒是比你家酥饼还甜。”
店小二嘿嘿一笑,正要再劝,却见原野摆摆手:“今日没胃口,改日吧,劳烦快些上茶。”
店小二躬身退下,不多时便托着青瓷茶盏回来。盏中茶汤澄澈,隐约映着盏底淡青云纹——那云脚蜿蜒处藏着两行小字“饮尽杯中云,可追心上人”。
这茶盏经年使用,茶渍早已沁入釉面,墨色竟比新描时还要清润,倒像是从瓷胎里自然生出的烟霞。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一张老榆木桌被拍得震天响。“什么?是假的?!”一个沙哑的男声炸开。
原野抬眼望去,邻桌几个衣着光鲜的外地游客正围着一只翡翠镯子争论不休。一个记脸油光的矮胖男人正高举玉镯对着光线细看,那镯子通l晶莹,冰底里漾着丝丝翠色,宛如一泓碧水。
旁边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撅着嘴:“这可是今天花了三万五买的,要是假的,我非找他退钱不可!”
她对面的瘦高男人冷笑道:“真正的冰种飘绿,没有三十五万根本拿不下来。就冲你这价钱,铁定是假货!”
胖子连忙搂住女子肩膀:“宝贝别急,送你的礼物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番争执引得茶馆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店小二最是积极,一个箭步挤到最前面,眼睛滴溜溜转着:“几位老板,要不让咱们枕溪镇的首席鉴定大师给掌掌眼?”说完意味深长地瞄向竹帘后的雅座。
“大师在哪?”胖子急吼吼地问。
店小二神秘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就在你们茶馆?”女子急得直跺脚,“那快请出来呀!”
“可巧了不是,大师今儿正和我们掌柜谈事。”店小二搓着手,“要不您几位先用些茶点等着?咱们新出的玫瑰酥饼……”
“少废话!”胖子甩出几张红钞票,“把你们最好的点心都上来!”
周围茶客也都来了精神,纷纷续茶等着看热闹。店小二殷勤地穿梭其间,不一会儿就卖出七八份点心。
经过原野桌边时,“老板,您说这支手镯……”店小二凑近笑问,原野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眼神却始终没离开过茶馆的某个角落。小二识趣地闭上嘴,心里暗自嘀咕:这位爷的玫瑰酥饼怕是卖不出去了。
就在这时,原野的耳麦里传来陈大川刻意压低的声音:“原队,前后门都盯死了,目标应该还在店里。”原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作为回应,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
茶馆的喧嚣声似乎更大了,几个茶客为了看得更清楚,甚至站了起来。店小二勤快的跑去添茶续水,推荐自家的新鲜玫瑰酥饼。
雨渐渐停了,午后的风裹挟着几缕夕阳,悄然潜入茶馆。竹帘被惊动,轻轻拂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竹帘后探去,眼神里闪烁着说不清的期待。
竹帘微微一动。
一只修长的手从帘隙间探出,白得素净,指节分明,指尖往边沿轻轻一叩,在暗沉竹片的衬托下,宛如一截新雕的羊脂美玉。
随着竹帘被轻轻撩开,一道靛蓝色的身影缓步而出。粗布长衫显然浆洗过多次,在西斜的日光中泛着柔和的蓝灰色,衣摆处几道未抚平的褶皱,像是午后暖风偶然拂过水面的波纹。
原野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片慵懒的清明里。少年人立在青砖灰瓦的背景下,整个人宛如宣纸上洇开的墨迹——素净得近乎透明,却因骨子里透出的气韵让人移不开眼。
原野的呼吸骤然凝滞。
那双眼——狭长的凤眸尾梢轻挑,琥珀色的瞳仁浸在斜阳里,漾开蜜金色的流光。本该是霜雪般的清冷轮廓,此刻却因这抹暖色无端生出几分蛊惑。
他心口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曾经在哪里见过?
茶楼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馆内寂静无声,连茶水从杯中溢出、滴落在案几上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大师出来啦!”店小二一把沙哑的破锣嗓子突然炸响,惊得檐下打盹的麻雀扑棱棱四散飞逃。
众人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眼中记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位清雅俊逸的青年,真是鉴定大师?
青年感受到众人灼热的目光,唇角微微一扬,朝店小二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阿禧,可是有事?”声音如清泉漱玉,温润中带着一丝清冷,又似上好瓷器相叩的脆响,清亮里透着三分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