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冷白，映得原野的脸色愈发沉肃。他刚拐过转角，便看见副队长陆晓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眉头紧锁，目光在触及他的瞬间微微一滞。
“原队。”陆晓走近，声音压得极低，眼神扫过空荡的走廊，“林局的意思是……这事到此为止。”
原野脚步一顿，眼底寒光一闪。“什么意思？”
“买家死了是意外，金钗的真假不归我们管，案子移交。”陆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上面说……这案子再查下去，影响不好。”
原野眼中寒光一闪，“一个从来没有心脏病史的人，会突发心脏病猝死？”
陆晓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林局特意强调，周氏珠宝是百年传承，是咱们临川市的一张名片。他们的业务涉及珠宝、地产、旅游多个行业，光是直接雇佣的员工就超过两千人……”
原野冷笑一声：“怎么，他周家的钱是钱，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陆晓沉默片刻，突然挺直腰板，眼神坚定地迎上原野的目光：“原队，只要你一句话，弟兄们都跟着你干。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咱们刑侦队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退缩。”
走廊的灯光惨白，将原野紧绷的下颌线照得棱角分明。他拽住陆晓的胳膊，把人拉到消防通道的阴影处。
“你知不知道那支金钗意味着什么？”原野从手机调出一张显微照片，指尖几乎要戳穿屏幕，“看清楚了——这支在交流会上被当场鉴定为赝品的唐代金钗，上面周家的错羽纹标记是真的！”
陆晓瞳孔骤然收缩——作为资深刑警，他太清楚这个标记意味着什么。“错羽纹”是周氏珠宝的独门绝技，这家创立于清末的老字号金铺，不仅是临川市最负盛名的金银首饰商，更是古董鉴定界的权威。
这种工艺要求匠人在金属表面手工雕刻出细如发丝的羽毛交错纹理，工艺之复杂堪称一绝。正因如此，周家常受邀为珍贵文物让鉴定，而凡带有“错羽纹”标记的古董，就等通于获得了收藏界的“免检通行证”——百余年来，经周家鉴定并打上此标记的物件，从未出现过赝品。
“更蹊跷的是，”原野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错羽纹’工艺已经失传近二十年——可这次古董珠宝交流会上，那支被专家当场鉴定为赝品的金钗，买家却在通一天突发‘心脏病’死亡，线索断得干净利落，简直像被刻意掐灭。”
他眼底暗芒浮动：“如果金钗上的‘错羽纹’是二十年前所刻，就意味着周氏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用真品标记给赝品背书；可若是新仿的假标……”他滑动手机，调出另一张照片，“这次在枕溪古镇跟踪交易人时，我在一家不起眼的古董铺里发现了这个——仿制的‘错羽纹’半成品，工艺几乎能以假乱真。”
“周氏集团若是涉嫌古董造假……”陆晓话音未落，局长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一束光刺破走廊的昏暗。
林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原野，进来谈谈。”
办公室内，林局长见原野进来，他脸上挂着长辈祥和的微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原野啊，坐。”
原野没动，直截了当：“林局，交流会的案子，我不能交。”
林局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慢慢摘下眼镜，用绒布擦拭着镜片，语气平和得近乎刻意：“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明白，周氏珠宝始建于光绪年间，是咱们临川市唯一拿得出手的百年老字号。”
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变得锐利：“他们的珠宝行在全省有二十八家分店，还经营着两家五星级酒店，投资的旅游项目带动了整个枕溪古镇的开发。如果因为一些……未经证实的猜测，就对这样的企业展开调查，你知道会对临川的经济造成多大影响吗？”
原野下颌绷紧：“所以您的意思是，就算他们涉嫌谋杀，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注意你的言辞！”林局猛地拍桌，随即又强压怒火，声音沉了下来，“我只是在告诉你，办案要讲大局观。那个买家的死因很明确，就是心脏病突发。至于金钗的真伪，那是文物部门的事。”
“林局，死者生前接触的那个交易人又出现了——就在沈溪古镇。”原野将监控照片推到办公桌中央，指尖重重敲在鸭舌帽男子的背影上，“我查过他这两天的行踪，一直在古董街附近转悠。”他俯身撑住桌面，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只要让我盯住他，等他们再次交易赝品时人赃并获——”
原野突然直起身，从内袋抽出一份鉴定报告：“您看这个。上次那支假金钗上的‘错羽纹’，用的是真品鎏金工艺。周家百年招牌的防伪标记，现在成了他们造假的铁证！”
窗外的雷声闷闷地滚过，他眼底映着档案室透出的冷光：“林局，案子让我继续查，我一定能揪出他们和周家的交易链。”
林局长深深叹了口气，突然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原野，你在刑侦队这么多年，破获要案无数。但有些案子……不是非黑即白的。周氏珠宝要是倒了，临川至少要倒退五年。到时侯多少工人失业？多少项目搁置？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墙上的挂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每一秒都像在加重某种无形的压力。
原野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林局，您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我装聋作哑。好，我可以退一步——让我再去趟枕溪古镇，查完这条线。如果没有进展，我亲自写结案报告。”
林局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慢慢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权衡利弊。最终，他点了点头：“一周。没有结果，立刻撤回来。”
原野转身离开时，门关上的瞬间，原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标注着“线人”的未接来电，拇指在“回拨”键上悬停了片刻，最终锁上了屏幕。
走廊的灯光依然惨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一场暴风雨正在临川市上空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