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走廊灯泡在傍晚开始频闪,像被掐住脖子的萤火虫。孟婷婷蹲在厨房扒拉冷饭,锅里是煮糊的紫薯粥,锅底结着黑痂——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对咖啡机下手,现在祁雾东正板着脸在客厅擦拭那台被倒进紫薯泥的“受害者”。
“明天必须去买新厨具。”祁雾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金属滤网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你能把蒸蛋器用成高压锅,也算种天赋。”
孟婷婷翻了个白眼,往嘴里塞了口冷饭:“有本事你别吃我煮的粥!”话虽这么说,还是心虚地把帆布包往怀里拢了拢——里面装着刚从便利店顺的速食汤包,打算趁他不注意时抢救厨房。
窗外的暴雨突然加大,雨点砸在防盗网上像炒豆子。孟婷婷刚站起身,就看见天花板的吊灯“滋啦”一声熄灭,整栋楼陷入黑暗。她手里的搪瓷碗“当啷”摔在地上,瓷片迸裂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停电了。”祁雾东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淡淡的咖啡苦味,“电梯可能也停了,别乱走。”手机屏幕亮起,照亮他半张脸,耳钉在幽蓝的光线下泛着冷灰,“去拿应急灯,在储物柜最上层。”
孟婷婷摸着墙往客厅挪,忽然听见“叮——”的电梯提示音。她转身看见电梯门在三楼打开,昏黄的应急灯映出里面空荡荡的轿厢:“电梯还能用!”没等祁雾东阻止,就拎着帆布包冲了过去。
电梯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得楼层按钮像一排坏掉的牙齿。孟婷婷刚按完1楼,轿厢突然剧烈晃动,“咔嗒”一声停住,应急灯也跟着熄灭。黑暗像块浸满水的毛巾,瞬间捂住她的口鼻。
“祁雾东?”她伸手乱挥,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扶手,“你、你在不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突然想起上周看的恐怖片,电梯里最容易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在。”祁雾东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带着克制的笑意,“按了电梯却不等我,现在知道怕了?”手机屏幕亮起,照亮他微扬的唇角,“电梯卡在二三楼之间,电路老化导致的过载保护。”
孟婷婷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雪松混着雨水的味道。她慌忙后退,却撞在电梯壁上,帆布包上的独角兽挂件硌得后腰发疼:“谁、谁怕了!我只是……只是觉得黑灯瞎火的不方便!”
黑暗中,祁雾东的手机屏幕突然熄灭。孟婷婷听见他移动的脚步声,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忽然有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腕:“别乱摸,电梯里有监控。”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臂往上,轻轻握住她乱挥的手,“应急通话键在这儿。”
孟婷婷的心跳得厉害,分不清是因为被困还是因为他的触碰。她忽然想起订婚宴那天,陆子昂也是这样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却在转身时把她推进深渊。此刻祁雾东的掌心有薄茧,触感真实得让人心安,不像那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我自己会按!”她猛地抽回手,慌乱中碰到帆布包的拉链,防狼喷雾“啪嗒”掉在地上。黑暗中传来滚珠滚动的声音,她蹲下身摸索,指尖突然碰到祁雾东的皮鞋——
“小心!”
祁雾东的提醒晚了半拍。孟婷婷摸到防狼喷雾的瞬间,误触了开关,辛辣的雾气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她听见祁雾东闷哼一声,接着是身体撞在电梯壁上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按亮手机手电筒,看见祁雾东正靠着电梯角落,眼睛紧闭,睫毛上挂着水珠,左脸颊通红一片,“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
祁雾东扯了扯领口,声音沙哑:“没事,就是……”他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手电光下格外明显,“你这喷雾里加了芥末?”
孟婷婷这才想起,昨天在便利店,她特意买了“变态辣加强版”,还往里兑了半瓶芥末酱。此刻电梯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她自己都被呛得眼泪直流,更别说近距离中招的祁雾东了。
“我带了水!”她慌忙从帆布包里翻出矿泉水,却发现瓶盖早就被自己拧开过,水已经漏了一半,“怎么办?要不要用我的袖子帮你擦?”
祁雾东看着她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忽然笑了。他接过半瓶水,往脸上泼了泼,冷水顺着下巴滴落,打湿了衬衫领口:“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你换辣椒水了?”他指了指她手里的喷雾,“这种混合制剂,只会让保安更兴奋。”
孟婷婷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平时总是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现在领口大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那片小树叶胎记,耳钉也歪了,像个被掀了盖子的罐头。
“笑够了?”祁雾东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电梯的内部结构图,“现在有两个选择:等物业来开门,或者——”他指了指电梯顶部的逃生口,“我带你爬出去。”
“爬、爬出去?”孟婷婷仰头看着狭小的逃生口,想起自己穿的是拖鞋,裙摆还沾着早上煮糊的紫薯,“我、我有恐高症!”
祁雾东挑眉:“昨天在天台举着红酒瓶威胁陆子昂的时候,没见你恐高。”他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我托你出去。”
黑暗中,孟婷婷犹豫了两秒,还是趴上了他的背。祁雾东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肩胛骨的线条清晰得像块精雕的玉石。她忽然想起,在便利店看见他时,总觉得他像座冰山,此刻却像块正在融化的雪,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抓紧了。”祁雾东的声音在胸腔里震动,他双手撑住电梯壁,慢慢站起身子,“抬头看逃生口,别往下看。”
孟婷婷盯着头顶的铁栅栏,忽然感觉电梯轿厢晃了晃。她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鼻尖埋进他锁骨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让人心慌意乱。
“到了。”祁雾东的手指扣住逃生口的边缘,手臂肌肉紧绷,“推开栅栏,爬出去后往右走,有个消防通道。”
孟婷婷咬着嘴唇推开铁栅栏,雨水混着铁锈味灌进鼻腔。她爬出电梯,转身看见祁雾东正抬头看着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他微扬的唇角,像个在黑暗中发光的小月亮。
“接着!”他把帆布包扔上来,里面的防狼喷雾滚了出来,“记住,下次带辣椒水,别带芥末酱——除非你想把敌人辣成泪人。”
两人在消防通道里碰头时,暴雨正从楼梯间的窗户灌进来。孟婷婷看着祁雾东衬衫上的水渍,突然想起他刚才被喷雾呛到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出声:“原来你也有狼狈的时候啊?”
祁雾东擦了把脸,从裤兜掏出备用耳钉换上——刚才逃生时不小心弄丢了陨石耳钉,现在戴的是她送的那颗碎钻玻璃珠,“彼此彼此。”他指了指她的头发,乱得像被台风过境,“你现在的样子,比昨晚抱着树吐的时候还精彩。”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出声。黑暗的楼梯间里,笑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孟婷婷忽然觉得,这场暴雨困局,就像命运开的一个玩笑,让两个浑身是刺的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得不卸下心防,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回到公寓时,电已经来了。孟婷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滴着水,衬衫领口大开,突然想起电梯里祁雾东的掌心温度。她摸了摸帆布包,里面的碎钻玻璃珠还在,旁边是祁雾东帮她捡回来的防狼喷雾——这次,她决定听他的,换成纯辣椒水。
“明天去买装备。”祁雾东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重新煮好的咖啡,“包括一双合脚的鞋,还有——”他看了眼她脚上的粉色拖鞋,“能跑过保安的那种。”
孟婷婷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忽然发现,这个总是板着脸的男人,在被防狼喷雾袭击后,反而显得更有人情味了。就像他衬衫上的褶皱,不再是精心设计的精英形象,而是真实的、带着生活气息的存在。
这一晚,筒子楼的电梯维修单贴在了公告栏上,而203室的晾衣绳上,并排挂着两件湿漉漉的衣服:一件是孟婷婷的卡通t恤,领口还沾着防狼喷雾的痕迹;另一件是祁雾东的黑衬衫,袖口的星轨刺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像极了他们此刻混沌却逐渐清晰的关系——不再是单纯的盟友,而是在暴雨中互相扶持的旅伴,共同走向未知的复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