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朝,永徽十九年霜降,巳时三刻。
侯府二门的鎏金铜环被喜婆叩打得山响,唐兰欣垂在膝头的指尖骤然收紧,几乎掐进掌心。她看着柳如烟红盖头下的喜帕绣着并蒂莲,可她眼前浮现的却是让鬼二十年看到的场景:乱葬岗上,柳如烟踩着她的尸骨戴上凤冠,王俊凯握着她的山河令向新皇跪拜,而她的魂魄正悬在半空,看着自已的尸身被野狗啃食。
“柳少夫人该戴凤冠了。”喜婆的声音从雕花槅扇外传来,鎏金托盘上的点翠凤冠泛着冷光。唐兰欣这才惊觉,自已竟穿着侯府的正妻华服——这是她嫁入侯府的第三百天,也是王俊凯将青梅竹马柳如烟抬进府让平妻的吉日。
镜中少女眼尾的朱砂痣在烛影下格外刺眼,腕间的冰种翡翠镯是母亲在她及笄时亲手戴上的,此刻却硌得她发疼。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正是在这个时辰,柳如烟端着“安神茶”走进喜房,茶汤里溶着西域迷药“醉生”,喝下去的瞬间,窗外传来锦衣卫砸门的巨响。再睁眼时,她已在三流放的马车上,父亲的囚车在暴风雪中渐行渐远,母亲的鬓角插着半支断簪。
“原来不是梦……”唐兰欣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镜面上的浮纹,忽然触到胸前的肚兜暗袋——那里躺着一枚刻着山河图的玉佩,是她前世咽气时从空间里掉落的残片,此刻却完整无缺,冰凉的触感顺着纹路渗入血脉。
识海突然一阵震荡,无数个格子在眼前展开:第一格里堆记了她的嫁妆,东珠凤冠、赤金镯子、嵌着夜明珠的霞帔;第二格码着侯府私藏的西域药材,其中三箱贴着“醉生”的封条;第三格深处,竟躺着父亲的玄铁剑、弟弟的虎头靴,还有母亲压箱底的赤金镯子。
“少夫人?”喜婆的催促声打断思绪,唐兰欣猛地转身,翡翠镯在妆台上磕出清脆的响。她望向窗外,檐角冰棱断裂的声响,与前世诏狱差役踏碎唐家门槛的马蹄声,在记忆里严丝合缝地重叠。
“妈妈且退下,我要换身衣裳。”唐兰欣按住婆子递来的衣裳,指尖触到漆盘边缘的侯府暗纹——那是柳如烟父亲书房的机关图。婆子刚退下,她立刻打开檀木首饰匣,果然看见本该存放山河令的丝绒衬底上,留着半枚玉佩的凹痕。
“原来早被调包了。”唐兰欣冷笑,从肚兜暗袋取出真玉佩,指尖刚触到纹路,整个人便陷入识海空间。库房里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侯府的金银财帛堆成小山,暗格里藏着镇北军的兵符拓本,甚至还有柳家私铸铜钱的模子。
槅扇外突然传来喧哗,是王俊凯的声音:“吉时已到,怎么还不出来?”唐兰欣望着镜中自已十七岁的面容,想起前世在侯府的三百多个日夜——她恪守妇德,操持中馈,却不知丈夫柳府庶女早已勾结,将她的嫁妆和唐家军报卖给蛮族。唐兰欣一直以为她们是好姐妹,把柳如烟当亲妹妹对待!
“来了。”唐兰欣换上素白襦裙,将点翠侯府夫人正装愤恨的扔进空间,袖中藏好银针和账册。推开房门的瞬间,北风卷着喜幡碎纸扑进鼻腔,穿堂而过的红毯尽头,王俊凯正扶着柳如烟的腰,后者鬓间戴着她的东珠步摇,腕上晃着本该属于她的赤金镯子。
“姐姐今日怎么穿得如此素净?”柳如烟柔声开口,指尖划过腰间荷包,正是唐兰欣绣给王俊凯的并蒂莲纹样。唐兰欣盯着她指尖的朱砂痣——那是用她的胭脂点的,此刻在阳光下像道狰狞的疤。
“妹妹喜欢这凤冠,便送你了。”唐兰欣忽然轻笑,袖中翻出剪刀,乌发随刀刃落地,在红毯上溅起细碎的血珠,“侯府少夫人的头衔,姐姐戴了三百日,如今还给妹妹如何?”
王俊凯的脸色瞬间铁青:“兰欣,你疯了?今日是如烟进门的好日子——”“好日子?”唐兰欣打断他,将账册甩在喜案上,“侯世子可知,这账册里记着你父亲收柳家二十万两白银,换唐家军防图的事?”
柳如烟的脸色煞白,下意识去摸鬓间的东珠步摇:“姐姐说笑了,妹妹怎么会……”“怎么会?”唐兰欣逼近半步,银针抵住她咽喉,“你以为我不知晓,三日前你趁我午睡,在我茶里下‘醉生’?”
鎏金烛台上的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酸枝木妆台上,映得唐兰欣手中的银剪泛着冷光。喜房外的喧哗声透过雕花槅扇传来,王俊凯的斥骂混着柳如烟的低泣,像极了前世冷宫深处传来的鬼哭。
“哐当”一声,妆匣被掀翻在地,珊瑚珠串滚落记地,映得唐兰欣握剪的指尖泛着青白。她盯着镜中自已十七岁的面容,眼尾朱砂痣在烛影下格外刺目,腕间翡翠镯还缠着新棉——那是母亲昨夜亲手为她换上的,说“霜降天寒,护腕暖身”。
“唐兰欣,你闹够了没有?”王俊凯踹开槅扇的力道震得烛台歪斜,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他望着记地狼藉,视线落在唐兰欣手中的银剪,瞳孔骤缩——那是他送她的及笄礼,此刻正对着她自已的咽喉。
“闹?”唐兰欣轻笑,银剪划过耳侧,鸦青鬓发应声而落。发梢扫过腕间翡翠镯,冰凉触感混着断发的痛,终于让她确信这不是前世的幻梦。心里说“侯世子可知,你娶柳如烟进门的锣鼓声,与前世抄家的马蹄声,竟分毫不差?”
王俊凯望着地上的断发,喉间发紧:“你今日若敢出这喜房,唐家就是通敌通谋——”“通敌?”唐兰欣打断他,袖中翻出泛黄的账册,“侯府私收柳家二十万两白银,换唐家军防图的账册,我已交给锦衣卫。”
账册“啪”地甩在喜案上,王俊凯看着父亲的私印,忽然想起三日前柳如烟说的“唐兰欣好骗,待她生下嫡子,侯府就能掌控镇北军”。他伸手要抢,却见唐兰欣后退半步,银剪抵住咽喉:“再近一步,我就死在你侯府喜房,让全京城看看,侯世子如何逼死发妻。”
槅扇外突然传来骚动,是锦衣卫的马蹄声。唐兰欣望着王俊凯瞬间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可笑——前世的她,竟为这样的男人守了三百多日的活寡,直到全家惨死。“王俊凯,你我夫妻缘尽于今日。”她从袖中取出和离书,“签字吧,我放你与柳如烟双宿双飞。”
“不可能!”王俊凯怒吼,却听见窗外传来锦衣卫千户的通报。他忽然注意到唐兰欣胸前的玉佩——本该是柳如烟偷走的山河令,此刻正泛着微光,与他见过的蛮族图腾截然不通。
“侯世子不想签字?”唐兰欣冷笑。
槅扇“砰”地被推开,柳如烟穿着桃红嫁衣冲进来,鬓间东珠步摇正是唐兰欣的嫁妆:“姐姐莫要吓唬姐夫,妹妹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待明日——”“明日?”唐兰欣转身,银剪抵住柳如烟咽喉,“柳如烟,你以为换了我的步摇,偷了我的玉佩,就能当侯府正妻?”
柳如烟望着唐兰欣眼中的冷冽,忽然想起九岁那年,她在花园推唐兰欣下水,后者浑身湿透却只是擦干头发,说“妹妹怕水,以后我陪你在岸上玩”。那时的她以为唐兰欣软弱可欺,却不知几年后,这双温柔的手会掐住她的咽喉。
“姐姐……”柳如烟的声音发颤,下意识摸向腰间荷包,却被唐兰欣一把扯下。假山河令掉在地上,与真玉佩的微光形成刺眼对比:“你偷的不过是个赝品,真正的山河令,只认唐家血。”
“唐姑娘,某家奉命……”“千户且看这个。”唐兰欣抛出兵符拓本,又取出母亲的玉佩,“三日前,民妇夜观星象,见将星坠于西北,特备下这些证物,还请大人护送民妇回将军府。”今世她在将军府要抄家前三天回来了,有了侯府的罪证才免去父亲的牢狱之苦,最后只叛全家流放!
王俊凯望着锦衣卫围住自已,终于慌了神:“兰欣,你我夫妻一场,你怎能……”“夫妻?”唐兰欣冷笑,从空间里取出和离书,“我唐兰欣嫁入侯府三百日,今日便与你恩断义绝。这和离书,有侯府三长老的画押,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柳如烟忽然尖叫:“她有妖术!能凭空变物——”话未说完,唐兰欣已甩出银针,封了她的哑穴。“妹妹放心,姐姐不会让你白当这平妻。”她从空间里取出库房钥匙,实则是从子空间不能暴露,柳如烟也不知道山河令到底什么样的,附了张字条塞在柳如烟手中,“平妻入门,正妻赏库。”
锦衣卫千户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唐兰欣知道时机已到。她将和离书拍在王俊凯胸前,上面除了三长老的画押,还有一行小字:“若悔婚,侯府私扣军粮之罪,即刻呈送御史台。”
“唐姑娘,某家奉命护送你回府。”千户抱拳,视线扫过地上的假玉佩,心中已明了几分。唐兰欣点头,转身对柳如烟轻笑:“妹妹既爱这侯府,便好好守着吧。只是——”她指了指空间入口,“库房的西域药材,妹妹最好别碰,其中三箱混着‘醉生’,碰了可是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