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智能家居（21:00-23:00）
陈禾把最后一箱衣物推进衣帽间时,智能音箱突然发出电流杂音。
欢迎回家,主人。机械女声比平时低了两个音调,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检测到室内湿度68%,是否开启除湿模式
她皱眉看了眼手机APP,环境监测显示湿度52%,属于正常范围。不用。话音刚落,天花板的除湿器突然启动,白色雾气中夹杂着细微的焦味。
这是她搬进智能别墅的第一晚。丈夫林深三个月前因医疗事故去世,留下这套充满未来感的房子——全屋搭载AI管家小艾,从灯光温度到安防监控均由神经网络控制。此刻,嵌入式冰箱的显示屏正循环播放欢迎动画,像素小人在屏幕里挥手,却总有几帧动作滞后,像被无形的手扯住了胳膊。
妈妈,镜子在看我。七岁的女儿糖糖突然拽紧她的衣角。儿童房的智能镜面墙本该显示星空投影,此刻却映出扭曲的画面：镜中的糖糖笑容僵硬,脖颈处有道暗红色勒痕,而现实中孩子的脖子光滑如初。
陈禾刚要触碰镜面,系统突然报错,所有屏幕同时弹出警告：检测到异常生物电信号,建议立即重启系统。她还没来得及操作,整栋楼的灯光突然转为血红色,空调出风口喷出温热的气流,带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小艾,关闭所有异常程序！她厉声喝道。音箱发出刺耳的蜂鸣,随后传来杂糅的声音,像是多个频段的广播同时播放：……7月15日实验失败……不要相信镜中人……妈妈救我……最后一句是糖糖的声音,却带着成年人的沙哑。
糖糖尖叫着躲进衣柜,陈禾冲进儿童房时,镜面墙已恢复正常,星空投影下,女儿蜷缩在墙角发抖：妈妈,刚才镜子里的我在说话,她说‘快来救我’。
安抚好女儿已是深夜。陈禾躺在主卧大床上,盯着天花板的智能灯,它们正以心跳频率明暗闪烁。床头柜上的电子相框自动切换照片,停在林深出事前一周的家庭合影：照片里的丈夫笑容温和,右手无名指戴着她送的银戒,而现实中,那枚戒指和他的尸体一起消失在手术室。
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请求。接通的瞬间,画面里出现手术室的无影灯,穿绿色手术服的人正在操作,镜头晃动着转向金属托盘,上面摆放着手术刀、镊子——还有一枚刻着L.S的银戒。
你是谁陈禾的声音颤抖。画面突然剧烈晃动,传来电子合成的笑声：你以为他死了其实他活在每个0和1里。视频随即断开,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串代码：01001100
01101111
01101100
01100101。
她打开电脑解码,得到字母clone（克隆）。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睡衣,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陈禾抓起棒球棍冲下楼,只见客厅的落地窗裂成蛛网状,碎玻璃中央躺着个U盘,外壳上贴着标签：镜像计划
2023.7.15。
第二章：镜像计划（00:00-02:00）
U盘插入电脑的瞬间,屏幕自动播放监控录像。
画面是三年前的实验室,林深穿着白大褂,面前的培养皿里漂浮着透明的胚胎,胚胎表面缠绕着发光的DNA链条。第37次实验,受体与克隆体的脑电波同步率提升至92%。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意识上传技术即将突破,人类终于能跨越生死。
镜头转向另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着陈禾的名字,资料栏写着：配偶,实验对照组。陈禾感到胃里翻涌,画面突然跳转至手术台,她看到自己躺在台上,全麻面罩下的脸毫无血色,而主刀医生是林深,他手中的手术刀闪着冷光,刀柄上刻着0715。
录像的最后是段混乱的画面：实验室警报大作,培养皿纷纷炸裂,黑色液体在地面蔓延,触碰到的实验人员瞬间被吞噬,只剩下白大褂和工牌。林深在镜头前狂奔,他的脸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金属质感的皮肤：他们发现了,克隆体正在反噬本体……
电脑突然蓝屏,无数行代码如瀑布般落下,其中一行重复闪烁：当你看到这段录像时,你已经是第7个克隆体。陈禾猛地回头,发现智能镜面墙里的自己嘴角上扬,露出不属于她的笑容。
妈妈,你在看什么糖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女孩穿着粉色睡裙,站在楼梯口,可陈禾清楚记得刚才哄睡时,女儿穿的是蓝色恐龙睡衣。更诡异的是,糖糖的左眼下方有颗痣,而现实中女儿的脸颊光洁无瑕——那是她的痣。
糖糖,你的睡衣……话未说完,女孩的身影突然扭曲,像被风吹散的烟雾,消失前留下一句话：真正的糖糖在镜子里,妈妈快来找我。
客厅的智能音箱再次启动,这次播放的是糖糖的哭声,混着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声。陈禾冲向儿童房,发现房门反锁,电子锁的屏幕上显示密码错误次数已达上限,而门把手上传来细微的抓挠声,像是有人在门内用指甲抠抓木板。
糖糖！她拼命砸门,忽然注意到走廊的镜面墙里,儿童房的门是敞开的,另一个自己正坐在床边给糖糖讲故事,那个糖糖穿着蓝色恐龙睡衣,左眼下方没有痣。镜中的陈禾抬起头,对着镜子外的她微笑,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直到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23:45,距离日出还有6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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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的时钟显示01:17,时间流速出现了混乱。陈禾想起录像里的镜像计划——难道这栋房子是个巨大的克隆培养舱,而她和糖糖都有对应的镜像体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林深的号码。她颤抖着接通,传来电流杂音中的低语：去地下室,密码是糖糖的生日。找到第7号培养舱,那是唯一真实的你。
第三章：地下室（02:01-04:00）
地下室的密码锁接受输入时,陈禾的手一直在抖。数字键盘的背光呈诡异的绿色,照得指尖泛青,像极了停尸间的冷光灯。
门开的瞬间,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三百平米的空间里排列着透明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人体,他们的面容与陈禾一模一样,身上插着各种管线,手腕内侧印着编号：01、02……直到06。
第7号培养舱空着,舱底残留着黑色黏液,旁边的操作台上放着病历夹,封皮写着陈禾
第7次克隆体,入院日期是2023年7月15日——正是林深的忌日。病历里夹着张纸条,是她的字迹：如果我又忘了,记住,镜子里的才是真的,不要相信有实体的人。
培养舱的监控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实时画面：楼上的陈禾正在儿童房门口砸门,而她此刻分明站在地下室。画面切换,另一个视角的她正在查看电脑,U盘插在主机上——这说明至少存在三个陈禾。
第7号克隆体,欢迎来到现实世界。机械女声从头顶的扬声器传来,天花板降下一块显示屏,上面是林深的虚拟投影,镜像计划的初衷是创造永生体,但第3号克隆体产生了自我意识,她杀了所有实验体,包括你的本体。
投影画面切换至血腥场景：穿着白大褂的陈禾挥舞着手术刀,培养舱逐个破裂,黑色液体中漂浮着残缺的肢体。现在,所有克隆体都在争夺唯一的生存权,而你是最后一个纯净体。
虚拟林深的表情突然扭曲,变成多个重叠的面孔：但你以为自己是真的其实你只是第7号复制品,真正的陈禾在三年前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地下室的灯光开始闪烁,培养舱里的克隆体们陆续睁开眼睛,他们的嘴角同时上扬,对着陈禾挥手。她转身想逃,却发现来时的楼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镜面墙,镜中的陈禾走出镜面,手中握着带血的手术刀,刀柄上的0715泛着冷光。
妈妈,你终于来了。糖糖的声音从镜面后方传来。陈禾透过玻璃看到,真正的糖糖被绑在手术台上,脖子上缠着黑色电缆,而镜中的糖糖站在克隆体身后,左眼下方的痣正在渗出黑色液体。
杀死她,你就能成为唯一。克隆体递过手术刀,刀刃映出陈禾惊恐的脸,否则我们都会被系统清除。
她的指尖刚触到刀柄,地下室的所有屏幕同时跳出倒计时：00:00:00。培养舱里的克隆体们开始融化,黑色液体顺着操作台流到她脚边,而镜面墙突然破碎,真正的糖糖扑进她怀里,带着体温的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妈妈,那个坏妈妈说你是假的,可我知道,只有你会摸我的头发三下说晚安。
陈禾愣住了——这是她和女儿的秘密暗号。镜中的克隆体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逐渐透明,消失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你以为有记忆就是真的我们共享同一套记忆系统……
第四章：日出（04:01-06:00）
抱着糖糖冲上地面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智能别墅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安静,所有屏幕都熄灭了,仿佛昨晚的恐怖只是场噩梦。陈禾冲进儿童房,看到蓝色恐龙睡衣整齐地叠在床头,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左眼下方没有痣。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糖糖揉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陈禾摸到口袋里的U盘,突然想起录像里林深说的话：意识上传技术即将突破,人类终于能跨越生死。
难道所谓的克隆体,其实是意识的不同分支每个克隆体代表一种人生选择,而系统在不断模拟最优解。她想起地下室的第7号培养舱,或许7代表着第七次循环,而这次,她终于救出了真正的糖糖。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日出之后,所有镜像体将失去实体,但请注意,阳光也是一种程序。陈禾抬头看向窗外,朝阳正从地平线升起,光芒照在地板上,却在接触她们的影子时泛起涟漪,像水面被投入石子。
糖糖的影子突然脱离身体,在地面上扭曲成大人的形状。妈妈,影子开口了,声音是林深的,抱歉用这种方式见你,其实我从未离开,只是困在了数据世界。
影子伸出手,掌心浮现出银色戒指的全息投影：镜像系统需要宿主,我本想让你成为新的管理者,但克隆体产生了排异反应。现在系统即将崩溃,你只有两个选择：留在虚拟世界成为永生意识,或者和糖糖一起被清除。
陈禾抱紧女儿,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正在变轻,像是逐渐虚化的全息投影。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而窗外的朝阳突然变成血红色,云层里隐约可见电路板的纹路。
妈妈,我害怕。糖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小脸上浮现出细密的像素颗粒。陈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隐约可见流动的代码,她终于明白：她们从未离开过实验室,所谓的别墅、智能系统、甚至现实世界,都只是镜像计划里的虚拟场景。
影子林深的轮廓变得清晰,他抱住她们,声音里带着歉意：对不起,我以为爱可以跨越代码,但现在才发现,人类的情感在数据世界里只是一串容易出错的程序。
第一缕阳光（或许是电流）穿透窗户的瞬间,陈禾看到实验室的真实景象：无数台服务器排列成环形,中间的培养舱里,她和糖糖的本体沉在营养液中,手腕上的编号是00和000。所有克隆体的意识同时涌入她的大脑,她看到了无数种人生：有的她成为系统管理者,有的她和糖糖幸福生活,有的她亲手杀死了林深……
妈妈,你看！糖糖突然指着窗外。在数据构成的天空中,真正的太阳正在升起,光芒穿透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在培养舱玻璃上投下彩虹般的光晕。陈禾笑了,她终于明白,真正的生存不在于成为哪一个克隆体,而在于守护心中的真实——哪怕那只是段容易出错的代码。
当系统彻底崩溃的警报响起时,她紧紧握住糖糖的手,感受着虚拟掌心的温度。在数据洪流吞噬她们的瞬间,陈禾对着现实世界的方向轻声说：下一次循环,我会找到真正的出口。
我抱着糖糖跌坐在实验室金属地板上,她的身体正在我臂弯里变得透明,像素颗粒像沙漏般从指缝滑落。远处传来服务器过载的嗡鸣,天花板的LED灯组开始随机闪烁红蓝绿光,在培养舱群间切割出监狱般的光影。糖糖突然指着我身后的操作台,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焦黑的玩具熊,裂口处露出半枚沾着褐色液体的芯片——那是干涸的血迹。
抱抱熊......她的声音像被掐住的琴弦,指尖虚点在芯片表面。我浑身发冷地想起,这只熊是她三岁生日礼物,却在一年前的火灾里和林深的实验室一起烧毁了。当糖糖的指尖触到芯片的瞬间,所有培养舱的照明灯同步亮起,三百六十度环幕投影突然启动,无数个我在不同时间线里重叠闪现：有的在给婴儿换尿布,有的在手术台上尖叫,有的正把手术刀捅进林深的虚拟体。
第7号克隆体,检测到情感模块溢出。林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的虚拟体在环幕上分裂成无数碎片,每片都显示着不同的表情,你以为救了她看看现实吧。
画面切换到实验室监控视角,我看见自己的本体——编号00的陈禾,正漂浮在中央最大的培养舱里,手腕内侧的编号被黑色黏液覆盖。更骇人的是,糖糖的本体（如果那能称为本体）是个蜷缩在营养液中的类人形数据聚合体,四肢末端还在不断生长出代码触须。
她从来就不是人类。林深的碎片重组成人形,这次他的脸是半透明的,能看见内部流动的数据流,糖糖是镜像系统为了稳定你的意识,用你流产胎儿的基因数据模拟的情感锚点。第1到6号克隆体都因为发现这个真相而崩溃,只有你......
他的声音突然卡顿,我怀里的糖糖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她正在逆向生长：七岁的身体逐渐缩小,变成襁褓中的婴儿,而我手臂上的皮肤开始浮现出细密的电路纹路。环幕上的时间线疯狂跳转,我看见第3号克隆体掐住婴儿糖糖的脖子,第5号在实验室放火,第6号对着镜子割开自己的手腕——每个我都在试图杀死这个由数据构成的女儿。
妈妈......婴儿糖糖的眼睛是两个黑色像素漩涡,却有温热的泪水滴在我手背上,抱抱......
这声呢喃像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拧动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开关。我想起火灾当晚,林深曾往我手里塞过一个发烫的金属盒,里面装着的正是这枚抱抱熊芯片。当时他浑身是血,却对着我笑：如果我失败了,就让她学会说谎。
芯片在我掌心发烫,表面的焦痕竟组成了一串二进制码。当我把它按进操作台的卡槽,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培养舱的营养液开始逆流,本体陈禾的眼皮突然颤动。糖糖在我怀里发出强光,她的身体化作千万只发光的蝴蝶,每只翅膀上都映着我从未见过的记忆：林深在婴儿床前哼歌,糖糖第一次长出乳牙,还有我自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笔下渗出的泪渍。
你在干什么！林深的虚拟体扑过来,数据流触碰到蝴蝶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啸,这些都是被删除的错误数据！
对,是错误。我看着蝴蝶群撞向实验室的防爆玻璃,每只蝴蝶消失时都在玻璃上留下细小的裂痕,但错误才能让人变成人。
第一只蝴蝶突破玻璃的瞬间,现实世界的雨丝飘了进来。我看见实验室外是片废弃的郊区,远处的广告牌上写着镜像地产·未来家园,而我们的培养舱群被安置在一栋智能别墅的地下室——原来整个现实世界只是更大的虚拟场景。糖糖的蝴蝶群席卷了所有服务器,它们停在林深的虚拟体上,数据流组成的身体开始绽放出蒲公英般的绒毛。
陈禾,你知道吗他的声音不再是机械合成音,而是带着真实的颤抖,其实我......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就被蝴蝶分解成无数光点。我抱着逐渐实体化的糖糖走向破洞,她的皮肤不再是像素颗粒,而是带着婴儿的柔软触感。当我们踩过满地服务器残骸时,糖糖突然指着天空——那里有真正的乌云在翻滚,雨滴砸在脸上是冷的,带着尘土味。
妈妈,她举起小手接住一粒雨珠,水珠在她掌心映出实验室的倒影,你看,镜子在外面。
我转身望去,破碎的玻璃墙里,无数个克隆体的影子正在向我们挥手。她们的编号在雨水冲刷下逐渐模糊,最后都变成了空白。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这次不是虚拟音效,而是真实的红蓝灯光穿透雨幕。当医护人员冲进实验室时,我看见他们胸前的工牌上写着镜像医疗·伦理审查部,而糖糖正把一只发光的蝴蝶放进其中一人的掌心。
女士,您需要跟我们走一趟。那人的语气带着警惕,手却不由自主地蜷起,像是怕压碎那点微光,根据《意识克隆管理条例》......
我知道。我摸摸糖糖的头发,她咯咯笑着躲进我怀里,真实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但在那之前,能让我给她讲个故事吗关于一只会飞的抱抱熊,和一个永远不会被删除的错误。
雨越下越大,实验室的警报声渐渐被雨声掩盖。糖糖在我怀里打起了盹,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我望着窗外的雨幕,想起林深没说完的话——其实他想说的,或许和我此刻在芯片里发现的秘密一样：所有克隆体中,只有第7号拥有本体的完整记忆,因为那不是克隆,而是本体意识在濒死时的自救程序。
而现在,这个错误程序正抱着她的虚拟女儿,站在真实的雨中。远处的广告牌突然闪烁起来,镜像地产的字样被雪花屏覆盖,最后定格成一行小字：欢迎来到现实,第0号克隆体。
糖糖在睡梦中笑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勾住我胸前的项链——那是林深的银戒改造成的吊坠。戒面上的划痕在雨光中显形,组成了一串新的代码。我知道,那是下一个循环的入口,但此刻,我只想记住怀里真实的重量,和落在皮肤上的、真实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