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子时,城西旧仓库。
暴雨停后,空气里浮着股铁锈味。淑仪踩着积水走近仓库,路灯在雨幕中晕成鬼火似的光斑,照亮门楣上褪色的“废旧家电回收”招牌。小泽裹着羽绒服缩在他身后,怀里抱着个毛绒玩具——那是他用灵器“安抚熊”改造成的录音设备,据说能录下灵器的低频呜咽。
“等等!”小泽突然拽住他袖子,“你看门口那两个人”
阴影里站着两个“人”,左边的穿民国马褂,右脸烂成血窟窿,露出白生生的颧骨;右边的穿现代西装,眼球挂在脸颊外,正用舌头舔着手里的铜铃铛。两人中间摆着张供桌,桌上放着竹制签筒和半碗发黑的液体。
“阴市商会的‘接引使’。”元青从巷口闪出,法医箱扣环上挂着镇魂针,“《灵器志》说他们是商会用怨魂和尸体拼出来的活死人,负责筛选‘干净’的客人。”
西装男突然转头,眼球“啪嗒”掉在供桌上,滚向淑仪脚边:“三位有请。”他开口时,喉咙里传出指甲刮玻璃的声响,“想入场,先抽‘生死签’。”
小泽脸色煞白,却见淑仪随手抽了支竹签。签头刻着“癸”字,尾部渗着暗红,凑近能闻到腐肉味。马褂男咧嘴一笑,烂脸扯出狰狞的弧度:“贵客是‘灵媒血脉’,可免死签但要献点‘见面礼’。”
话音未落,供桌上的黑碗突然沸腾,污水溅在淑仪手上,竟腐蚀出青烟。元青迅速甩出镇魂针,针尖扎进马褂男眉心,对方闷哼一声,从领口爬出无数蜈蚣,密密麻麻落满供桌。
“是‘血祭碗’。”淑仪甩开水滴,袖口碎镜发烫,“他们想要我的血。”他摸出银手术刀,在指尖划开小口,黑血滴进碗里的瞬间,整座仓库突然震动,铁门缓缓升起,门内涌出的阴风里混着樟脑和尸油的气味。
小泽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垃圾桶上,里面滚出颗骷髅头,嘴里叼着张泛黄的传单:阴市拍卖会——子时开棺,灵器认主,童叟无欺。骷髅眼窝里爬出两只萤火虫,尾部亮着幽绿的“拍”字。
“别慌,是‘引魂萤’。”淑仪抬脚碾碎骷髅,“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
三人走进仓库,眼前景象骤变:原本空荡的厂房化作古色古香的集市,青石板路两侧摆满摊位,摊主们或顶着骷髅头,或用针线缝着开裂的脸,兜售的商品琳琅满目——装着眼球的琉璃瓶、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断手、还在跳动的心脏标本。
小泽攥紧安抚熊,声音发颤:“这、这比我写的网文还刺激卧槽!那摊位卖的是‘剥皮刀’?上个月刚捅死三个人!”
淑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某个摊位前挂着血淋淋的人皮灯笼,摊主是个没鼻子的男人,正用骨刀刮着桌上的新鲜人皮:“客官瞧这质地,刚从孕妇身上剥的,做成灵器包管灵验——”
“元青,捂住耳朵。”淑仪突然拽住法医的手腕,指向斜前方的戏台。台上站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脖颈被拧成一百八十度,正用脚尖敲着梆子唱戏,每唱一句,嘴里就吐出颗带血的牙齿:“一更里来月牙弯,郎心似铁妾心寒”
元青的罗盘突然剧烈震动,指针直指戏台:“她、她是民国时被丈夫割舌的戏子,灵器‘锁魂锣’的宿主”
话未说完,女人突然甩着长发扑来,手里的梆子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干尸——正是她被剁碎的儿子。小泽尖叫着举起安抚熊,毛绒玩具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女人的手腕,里面传出机械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死亡,请稍后再拨——”
“靠!你给灵器熊装了语音包?”淑仪挥刀砍断女人的头发,刀刃过处,那些发丝竟变成毒蛇,嘶嘶着缠上他脚踝。
“情急之下的创意!”小泽狂按熊肚子,里面传出《好汉歌》旋律,毒蛇竟被震得松开身体,“这叫以毒攻毒!”
元青趁机甩出镇魂针,扎进女人眉心。她发出尖啸,化作青烟消散,地上只留下半枚带血的梆子。淑仪捡起梆子,发现内侧刻着“吉祥照相馆
戊申年”字样,与他袖口的碎镜纹路吻合。
“这边!”小泽指着前方的朱漆拱门,门楣上挂着“聚宝阁”匾额,两侧柱子贴着对联:上联:一入阴市深似海,下联:半寸灵器贵如金,横批:生死不论。拱门内烛火摇曳,隐约可见高台上摆着口黑檀木棺,棺盖上贴着七十二道封魂符。
“是主拍卖场。”元青握紧罗盘,“根据我父亲的笔记,阴市商会每次拍卖都会用‘生人祭’开场,祭品通常是灵器猎人。”
话音未落,棺盖突然“砰”地弹开,喷出的黑雾里裹着无数断手,每只手上都戴着不同的灵器:血玉镯、绞刑架吊坠、毒酒壶小泽被黑雾呛得咳嗽,突然指着某只手惊呼:“那是我上周在论坛挂卖的‘招邪手链’!买家说要用来招灵感——”
淑仪皱眉:“灵器一旦和活人产生联系,就会形成‘灵脉’。你卖的东西,可能害死了买家。”
黑雾散尽,棺中躺着具穿寿衣的男尸,胸口插着柄匕首,刀柄刻着阴市商会的图腾。小泽凑近查看,突然捂住嘴——男尸右手无名指戴着枚银戒,正是他常去的那家网咖老板的遗物,半个月前那人离奇死于“电脑漏电”。
“各位贵客,拍卖即将开始——”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三人抬头,看见房梁上倒挂着个穿清朝官服的男人,腰间挂着九枚铜铃,每只铃铛里都封着张人脸,正挤在铃口往外窥伺。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金牙:“在下阴市掌柜,先给大家热个场——瞧瞧这具‘百器尸’!集齐七十二件灵器,能换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哦~”
小泽腿软地坐下,发现自己竟坐在人皮坐垫上,边缘还缝着未剪干净的阴毛。他强忍着呕吐感,摸出笔记本记录:“百器尸,副作用是死后被灵器反噬,永世不得超生等等,那老板不是说买手链能招桃花吗?”
淑仪没接话,目光死死盯着台上的黑檀木棺。棺中男尸的左手心,赫然烙着与他母亲碎镜相同的云雷纹。元青注意到他的异样,低声道:“淑仪,你母亲的灵器可能和阴市商会的‘灵器炉’有关,他们用活人炼器,炉主必须是灵媒体质——”
“嘘。”淑仪按住他手腕,抬下巴示意高台。
掌柜突然拍掌,四名抬棺人从幕后走出,个个面色铁青,额角贴着镇魂符。他们抬起黑檀木棺,棺底渗出的黑血在地面画出太极图,图中央缓缓升起青铜托盘,上面盖着红丝绒布,布下凸起的轮廓像是镜框。
“重头戏来了!”掌柜摇动铜铃,铃铛里的人脸齐声尖叫,“阴阳镜碎片现世——能照见前世今生,还能召回已逝之人!”
小泽猛地站起,人皮坐垫粘住他的裤子,扯开时发出“嘶啦”声响:“阴阳镜?就是淑仪母亲那面?”
红布滑落的瞬间,整个拍卖场突然陷入死寂。淑仪瞳孔骤缩——镜框里嵌着的,正是他童年见过的那面碎镜,镜面上凝结着黑色血雾,隐约映出女人的轮廓。元青的罗盘“咔嗒”裂开缝,指针竟穿透镜面,指向淑仪的心脏。
“各位请看,镜中仙已经等不及了~”掌柜阴笑,“想让她显灵,只需献上一位至亲之人的心脏。”
血雾突然翻涌,镜中女人缓缓转身,淑仪猛地攥紧座椅——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穿的正是他记忆中的白旗袍,只是领口和袖口染着新鲜血渍。她抬起手,镜面上浮现血字:阿仪,别信
“砰!”
拍卖场顶部突然坍塌,无数灵器如暴雨坠落。淑仪本能地扑向元青,却见小泽被“剥皮刀”灵器追得满场跑,边跑边喊:“救命!这刀说要拿我练手!它有kpi吗?!”
“用安抚熊放佛经!”淑仪甩出手术刀,斩断缠向元青的“尸发”,却见母亲的镜像在碎镜中流泪,镜面上的血字逐渐模糊,最后只剩个“镜”字。
掌柜站在废墟中怪笑,铜铃齐鸣震得人耳膜发疼:“灵媒体质的小郎君,不想让母亲魂飞魄散,就带着碎片来镜中找我吧——”
地面突然裂开,三人坠入黑暗。坠落过程中,淑仪瞥见元青怀里掉出的笔记本,扉页贴着张泛黄照片:年轻的元父搂着穿旗袍的女子,背景正是“吉祥照相馆”,而那女子的面容竟与镜中的母亲分毫不差。
“元青”淑仪抓住他手腕,“你姑姑和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元青还未及回答,后背撞上坚硬的地面。睁眼时,他们躺在条青石板巷子里,两侧是古色古香的店铺,唯有尽头的“吉祥照相馆”大门紧闭,匾额上的金粉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阴文:镜中藏鬼,生人勿近。
小泽揉着屁股爬起,突然指着照相馆门口惊叫:“那、那不是刚才的掌柜?他怎么变年轻了?”
巷口站着个穿马褂的青年,手摇折扇,正是拍卖场掌柜的年轻版。他笑着鞠躬:“欢迎来到1943年,三位贵客。想出去?帮我个小忙——找到杀死我全家的凶手,他就藏在照片里。”
淑仪警惕地按住碎镜,却发现镜面上多了道裂痕,裂痕里渗出暗红液体,在石板上聚成箭头,指向照相馆紧闭的大门。小泽咽了咽口水,从怀里掏出安抚熊,却发现玩具肚子上插着枚铜钥匙,钥匙柄刻着“暗房”二字。
“所以我们要进去洗照片?”他试着用钥匙开门,锁孔里突然喷出黑雾,凝成女人的轮廓,“等等,这雾气闻起来像元青的古龙水?”
元青脸色苍白:“是我父亲的味道他失踪前说过,最后一次见姑姑,就是在这家照相馆。”
门“吱呀”一声开了,店内弥漫着显影液的刺鼻气味。墙上挂满黑白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有个共同点——站在角落的少年,面容与淑仪分毫不差,只是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小泽凑近某张合影,突然浑身僵硬:“淑仪这张照片里,你旁边的男人是我爷爷!”
照片里,年轻的小泽爷爷搂着淑仪肩膀,背景是照相馆的前台,柜台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是穿旗袍的母亲抱着婴儿,婴儿手上戴着的银镯正是小泽家传的遗物。
淑仪瞳孔骤缩,碎镜突然飞出袖口,悬浮在暗房门前。门缝里渗出微光,隐约可见冲洗台上摆着张未显影的底片,底片上的人影正举起刀,刺向镜头后的拍摄者。
“是杀人现场的底片。”元青摸出放大镜,“根据血迹喷溅方向,凶手是左撇子,而拍摄者正在用相机记录杀人过程。”
小泽突然指着冲洗台尖叫:“那、那堆照片里有我!”
只见显影液中泡着数十张快照,每张里的小泽都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站在淑仪身边,表情或惊恐或呆滞,像是被人强行p进画面。而最底下的一张照片,背景是现代医院的走廊,淑仪推着担架床,床上躺着的人正是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小泽。
“这不可能!”小泽踉跄着后退,撞翻显影液桶,“我明明从小就认识你!这些照片是假的对不对?!”
淑仪捡起那张医院照片,发现担架床的金属牌上刻着编号:阴市001号实验体。碎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上浮现出母亲的血书:
“阿仪,小泽是阴市造出来的‘灵媒伴生体’,他们用你的血创造了他别相信他的眼睛”
“淑仪?”小泽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嘴角勾起不属于他的弧度,“你看这镜子,是不是比三年前更清晰了?那时你母亲刚死,我第一次敲开你家的门,说‘我是你发小’你就真的信了?”
元青的罗盘突然爆发出红光,指针狠狠扎进小泽胸口。“小泽”低头看着穿透自己的罗盘,露出释然的笑,身体逐渐透明,化作无数纸片飘落,每张纸片上都印着相同的字:阴市商会
灵媒培育计划。
淑仪攥紧碎镜,镜片割破掌心。他想起每次灵器失控时,小泽总能“恰好”找到解决方法,想起他对灵器界的情报了如指掌,想起他从未提过自己的父母
“他是灵器。”元青捡起地上的纸片,“用你的记忆和血肉捏出来的灵器,目的是监视你,引导你走进阴市的陷阱。”
暗房深处突然传来快门声,无数闪光灯亮起,淑仪被强光刺得闭眼。再睁眼时,他独自站在照相馆中央,墙上的照片全部变成了他的单人照,从婴儿到青年,每个阶段的照片旁都贴着标签:灵媒体质实验品
第37代。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熟悉的声音从阁楼传来。淑仪抬头,看见母亲站在楼梯口,穿的正是镜中的白旗袍,只是她的左眼蒙着黑布,右眼泛着灵器特有的幽光:“该让阴阳镜归位了你看,妈妈为你准备了这么多礼物。”
阁楼门缓缓打开,里面陈列着上百面镜子,每面镜子里都困着个与淑仪相似的少年,他们统一转头,用空洞的眼神望向他,异口同声地说:
“欢迎来到镜中世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