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生物实验基地的失败品。
他们要把我作为诱饵,吸引人鱼。
谁也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去,竟会全军覆没。
1
时隔多年,研究基地再次观测到人鱼,基地上下的人都兴奋地讨论这件事。
听说了吗,基地又观测到人鱼活动的迹象了。
院长正在招募随行的饲养员和研究员,你有没有兴趣报名
我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力,我还是守着我的小章鱼好了。
人鱼可是很危险的生物,我可不敢冒险跟随收容队往前线去。
可是,那是人鱼唉…听说人鱼的颜值高的离谱,世间绝无仅有,只是跟随去看一眼的话……
两个饲养员交谈着走远了。
我还想听听有关人鱼的话题,于是从掩体里出来,追上去。
不想与来人撞个满怀。
随即身体腾空,被女人抱在怀里。
女人对着我左看右看,松了口气。
可算找到你了。
以后不要再乱跑知道吗,被院长发现的话,免不了一顿教训。
塔利娅姐姐,我知道了。
我听话地点头。
塔利娅姐姐是父亲安排照顾我的保姆。
从有记忆起,我就生活在研究基地里。
从未走出过研究基地,从未见过外面的天空。
父亲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到处都是危险的掠食者,我随时会有丧命的可能。
但我不明白,我连在基地内随意走动的资格都没有。
塔利娅姐姐把我带回住所。
我的住所是全封闭式的屋子,没有窗户。
奇怪的是,客厅有一个很深的水池。
塔利娅姐姐进厨房给我做饭。
我小手抓着塔利娅姐姐的衣角追问。
姐姐,他们说人鱼又出现了,是真的吗
父亲告诉我,人鱼是一种非常奸诈,狡猾,残忍的掠食者。
十年前,基地里就有一条人鱼。
但后来人鱼跑了,还带走了我的妈妈。
谁跟你说的这些事情。
我眨眨眼：刚刚外面走过的人说的。
塔利娅姐姐抱起我,脸色不太好看。
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知道吗尤其是……
我歪头静静观察她的反应。
真奇怪,每次说到人鱼,温柔的姐姐总是缄默不言。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怕伤到我的心。
她人真好,整个研究基地,最喜欢的就是塔利娅姐姐了。
我乖巧点头,抱住姐姐蹭了蹭她的脸颊。
塔利娅表情瞬间软化下来,在我耳边低语。
千万别在你父亲面前提及。
为什么呀
因为…你的父亲会伤心,你是个乖孩子对不对不会让父亲伤心的。
可父亲…总让我伤心。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我都十岁了,父亲才来看过我三次。
第一次,是我无聊,偷偷跑出住所。
父亲大发雷霆,下令让整个研究基地的人寻找。
找到我之后,他沉着脸,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转头就把塔利娅姐姐骂哭了。
还把我关在狭小的屋子里,不让人给我送食物。
当时我才五岁,差点被狠心的父亲饿死。
第二次,掉进深水池里,差点被溺死
2
塔利娅姐姐把我救上来后告诉了父亲。
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父亲却站在不远处,沉着脸和塔利娅姐姐交谈。
最后,他只是把我拽去检查了一遍。
连每天给我打针抽血做检查的医生哥哥,都知道给我糖吃,摸摸我的头,声音温柔地哄我。
他却连一句话没有对我说过。
和父亲见面的第三次,他把我丢在一条暴躁的大章鱼面前。
章鱼的触手差点把我绞死。
父亲似乎很讨厌我,恨不得我死。
可我那么乖,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要讨厌我呀
是不是因为妈妈
难道真相是我的出生害死了妈妈,所以父亲才这样对我
我把我的疑惑告诉塔利娅姐姐。
姐姐摇摇头,让我别故思乱想。
但她也没有告诉我原因。
我更困惑了。
那崽崽到底要怎样才能得到父亲的喜欢
夜深人静时,塔利娅姐姐去休息了。
我悄悄从房间出来,跳入水池。
深吸一口气,沉到池底。
水池底,一只小小的粉色章鱼窝在角落。
圆溜溜的绿豆眼睛看向我,缓缓伸出触手,缠在我的腰上。
我游出水面,把小爪带到监控死角。
小爪熟练地用触手探入我的衣服口袋里,寻找食物。
它是那只大章鱼的孩子。
在我被无数触手缠绕,差点窒息之际。
大章鱼突然停下了攻击,把一串卵产在我的口袋里。
产完卵之后,它很快就死了。
父亲把其他卵都拿走了。
唯独漏了我掌心紧紧握住的一颗卵。
我摸着小爪柔软湿滑的皮肤,心中惆怅万分。
它也和我一样,一出生就没了妈妈。
小小年纪的我,一下子背上作为妈妈的责任。
我也没见过妈妈,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孩子。
而且,还是其他生物的小孩子。
只能学着塔利娅姐姐那样,每天摸摸小爪的脑袋,给它准备食物。
我把偷偷藏起来的鱼肉给小爪。
小爪的触须将鱼肉卷起来,放在触手下的齿喙咀嚼。
一边咀嚼,一边开心地发出吱吱的响声。
看它吃得欢快,我也跟着笑起来。
我翻开一本故事书,借着手电筒的光,给小爪讲故事。
塔利娅姐姐也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小爪窝在我怀里静静听着,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
讲完一个故事,我就让小爪沉回池底。
它依依不舍地用触手缠住我的脚腕。
绿豆眼睛紧紧盯着我,水汪汪的,像快要哭了一样。
我也想和它多玩一会儿。
可是,被发现的话,我们就要母子相隔了。
只能狠心把缠着我的触手拉开。
小手抚摸着它圆润的脑袋,小声安抚它。
小爪乖,听妈妈的话。
妈妈明天这个时候还会来看你的。
妈妈要是说话不算话,就…就被砍头。
小指勾住小小的触手晃了晃。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好了,你快回去吧。
昏暗的屋子里,一只白团子对着一只粉团子依依不舍地挥手。
粉团子缓缓蠕动到水池边,却迟迟没有下去。
我推了推它,它噗通一声沉入池底的阴影里。
身上的绷带都被水浸湿了。
我把药箱翻出来,熟练地给自己换上新绷带。
把旧绷带扔到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我才回到床上。
但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我很不喜欢这里。
这里到处都是哀嚎,惨叫。
鼻尖总萦绕着一股散不掉的血腥味。
也不敢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因为他们都会给父亲打小报告。
父亲每次出现,都没有好事。
如果妈妈在就好了,如果妈妈在,很多真相都能清楚。
妈妈…妈妈……好想妈妈啊……
熬到后半夜,才终于沉沉睡过去。
3
第二天一早,和塔利娅姐姐在吃早餐时
大门突然彭的一声打开。
父亲站在门外,视线不偏不倚地直视我。
父亲此刻的表情,与往常的冰冷严肃不同。
意外地温和慈祥。
我却一点也亲近不起来。
忍不住瑟缩着往塔利娅姐姐身后躲。
塔利娅扯了扯嘴角,露出僵硬的笑。
我明显感觉到,姐姐也在害怕父亲。
院…院长,崽崽一直很乖,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父亲没理她,蹲下身,朝我伸出手。
我下意识偏头。
大手随即停顿在我的脑袋上方。
他收回手,却不恼,表情依旧温和。
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开心
但不管是什么事情,我总觉得不是好事。
小崽子,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我抓着姐姐的衣角,抿着唇点点头。
想,我当然想出去。
想去找妈妈。
想逃离这个地方。
塔利娅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白了一瞬。
姐姐把我往后推了推,说我还小不适合出门。
院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狠狠地捏了捏我的脸。
胖嘟嘟的小脸被捏出了一个红印子。
他真讨厌！
小小就更让人怜爱了,谁会忍心让这只小崽子受苦呢
谁说我还小的,我已经能够独立了！
害怕父亲突然反悔,我从姐姐身后出来,抱住他的腿。
闷声闷气地开口,崽崽想出去,崽崽好无聊。
男人嗤笑一声。
抓着我的手,把我带离了住所。
虽然很高兴自己能够出去,可是…
他抓着我的力气好大,仿佛要把骨头捏碎一般。
我皱着眉,泪眼汪汪地跟在他身后。
突然想起来,小爪还在里面。
我答应过小爪,晚上会去看它。
我们还拉勾了。
我要是一走了之,我不是个称职的好妈妈。
爸爸…爸爸…等一下……
挣扎了一下没挣来,抓着我的手劲反而越大了。
连扯带拽地把我带走。
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放开我…
这时塔利娅姐姐追过来。
等一下,请等一下。
父亲的脚步顿住,沉声问。
怎么了
我是崽崽的饲养……保姆,她和我分开会焦虑的。
男人的声音很冷,冷得像冰块一样,那又怎么样
院长,你不想她突然闹腾,妨碍你们的抓捕计划吧
父亲沉默了一下。
最终答应了塔利娅姐姐的请求。
不过,他叮嘱了姐姐一句。
既然要献身在这种事业上,就不要投入过多的感情。
他们说的话都好奇怪哦。
我眨眨眼,眨掉眼里的泪水。
不过,我听懂了一些。
塔利娅姐姐要跟我们一起出去。
我挣扎着扑向塔利娅姐姐。
姐姐姐姐,崽崽想回去收拾一下,崽崽要带上喜欢的玩具。
塔利娅没回答我,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看向院长。
父亲同意了,不过,他让两个身材高大的哥哥跟着我们。
我趁他们不注意,把早上吃剩的煎蛋扔到水池里。
还偷偷写了一张纸条,藏在小爪能够到的缝隙里。
啊……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教会小爪识字。
不知道它能不能看懂我写的东西。
可是,我没时间再教它了。
我也不知道,出去之后会遇到什么。
心里,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4
带队的队长是和父亲一样一丝不苟,冷漠严肃的男人。
听他们说,他叫肖驰宇。
是父亲带大的徒弟。
徒弟都有名字,作为女儿的我却没有名字。
别人都是崽子崽子的叫我。
好生气哦！
我气得鼓了鼓腮帮子。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很不喜欢他。
死气沉沉的,身上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
男人淡淡扫了我一眼。
眼神不像是在看活生生的人,而像是在看一坨死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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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塔利娅姐姐身后,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好像也不想搭理我,挥挥手让人把我们带上船。
离开他的视线后,我对着他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第一次坐船,虽然要和塔利娅姐姐挤在小小的船舱里,但还是很高兴。
可第一晚,我就做噩梦了。
梦到自己坠入了沉沉的海里。
四周的声音被海水掩盖,寂静到让人疯魔。
肺里涌入冰凉的海水,窒息感如此真实。
我喘着气醒来,浑身冒冷汗。
一整夜都害怕地蜷缩在塔利娅姐姐温暖的怀里。
船摇摇晃晃地向远洋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海风呼呼地吹着,像是有怪兽在嘶吼。
塔利娅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暗沉的天。
内心也如被层层雾霾遮住一般低迷。
她摸了摸我的脑袋,眼里满是不忍。
我扯了扯她的衣角。
姐姐,你怎么不高兴呀
我们第一次出远门,应该高兴才对。
外面的世界好广阔。
空气清新无比,再也不用忍受若有似无的腥臭味了。
还有那些梦魇一般的哀嚎惨叫。
虽然刚出来时还不适应。
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适应海上的生活了。
这比只能待在一个空间里,只能无聊地数着墙上的螺丝好得多。
姐姐没有不高兴…姐姐只是……
塔利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无论我到哪里,都有人紧紧监视着。
就算是在船舱里,塔利娅也不敢乱说话。
说错话的代价,她很清楚。
她叹了口气,姐姐只是在想,崽崽要是快点长大就好了,快点长大,就能更懂事。
我眨眨眼,小手勾着臂弯,依偎在她怀里。
我一直很懂事呀。
塔利娅却固执地摇头。
行吧,不懂事就不懂事。
看到她难过,我的心情也跟着低落。
我趴在窗边,朝玻璃哈气。
水雾弥漫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风景。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玻璃窗上写写画画。
不一会儿,又很快擦掉。
看到上面的字,我愣在了原地。
原来…父亲不是父亲吗
怪不得父亲这么讨厌我。
知道这件事后,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这意味着,我的父亲不是个可怕的大坏蛋。
那可太好了。
5
他们一直觉得我不懂事。
但我很清楚。
那些被送到实验室的生物,出来时是什么惨相。
隔着那么多层冰冷的墙壁,都能听到那些声音。
有时醒来,身上会多出莫名其妙的伤痕。
有些深可见骨,有些掉了一层皮,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疤痕。
伤口一开始不疼。
但麻醉过后,神经恢复知觉。
疼痛感逐渐袭来。
刚开始,我还会哭个半天。
后来就习惯了。
除了咬牙忍过去,也做不了什么。
塔利娅姐姐说,是我梦游时自己折腾的。
我不傻,塔利娅姐姐在骗我。
她有时看着我的眼神,闪烁着不忍。
大家都叫父亲为院长,院长…好像是研究基地的头头吧
研究基地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坏蛋。
而院长就是坏蛋们的头头。
得知我不是坏蛋的孩子,真好。
但,又有新的问题出现。
我真正的爸爸去哪里了
正思考间,轮船一阵颠簸。
塔利娅姐姐赶紧把我抱在怀里。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迷茫地问她。
她摇摇头。
轮船还在摇晃颠簸,幅度一下比一下大,几乎要侧翻。
塔利娅姐姐咬了咬牙,带着我跑上甲板。
三尺高的巨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重重打在轮船上。
偌大的轮船在辽阔的大海里,像一片摇摇晃晃的叶子似的,随时可能被掀翻。
甲板上的工人都在惊慌失措地努力稳住船只。
肖驰宇却在驾驶室,盯着一个电子仪器,眼中闪烁着兴奋。
突然间,我从层层巨浪的尽头,听见一种细微的声音传来。
像是梦境里的幻音似的,飘渺空灵,时断时续。
我忍不住侧耳倾听。
又一个巨浪打来,我脚下不稳。
骨碌碌滚到甲板边缘。
好在塔利娅姐姐紧紧抓住我的手,没让我掉进海里。
但是…为什么…突然感觉抓着自己的手劲越来越小
塔利娅…姐姐
我扯住塔利娅的衣角,大眼睛透着疑惑。
崽崽,对不起。
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塔利娅露出苍白一笑,猛然放开了手。
我掉入了海里。
就像梦里那样,嘈杂的声音,瞬间被黑沉的海水淹没。
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冰凉的海水涌入肺里,不断窒息。
迷蒙中,我见到水里有个粉色的东西向我游来。
我伸手,主动抓住伸来的触角。
小…小爪……
刚张开嘴,嘴里就咕噜咕噜冒出一串气泡。
很快,我的意识随着气泡消散。
我再一次做梦了。
梦到满目猩红的一片。
自己身上沾满了血,鼻尖都是血腥味。
海水都被染红了一角。
一些碎肉肢块,在海面上沉沉浮浮。
梦境突然坍塌,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睁开眼,竟猛然撞入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6
眼前的人,漂亮到有些失真。
准确来说,是一个半人半鱼的家伙。
从腰际延伸而下的银白鱼尾,可能有三个我那么长。
鳞片闪闪发亮,像是镶满了宝石似的。
蔚蓝幻彩的眸子,让大海都逊色许多。
他真的太漂亮了,漂亮到我分不清性别。
他还有一头与鱼尾同色的长发。
长发,大多数是女孩子留的吧
而且,他胸前还鼓鼓的。
他离我很近,银白长发从额角垂落,轻轻扫过我的脚丫。
湿湿凉凉的,很痒。
我忍不住动了动脚丫。
他伸手,用湿凉的噗爪轻轻戳了戳我的小腿。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害怕他。
我还记得院长说过,人鱼,奸诈狡猾残忍。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并不凶。
像高冷的猫猫一样,悠然淡漠又带着丝丝好奇。
比那个院长的眼神温柔多了。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滑过,滑到我被绷带缠住的伤口时顿了顿。
绷带都被海水浸湿了,咸咸的海水刺激伤口,浑身上下又疼又痒。
我伸手想碰碰他的脸。
他侧过脑袋避开我的触碰。
我又伸手碰了碰他的胸膛。
这次他没躲。
他的胸膛和塔利娅姐姐的触感完全不一样,是硬硬的。
皮肤湿滑,质地又硬又有弹性。
我抿了抿唇开口,人鱼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的妈妈
嗯
人鱼歪了歪脑袋,有些诧异。
轻启薄唇,发出一串悦耳的音节。
奇怪的是,我居然听懂了。
他说,不要叫他姐姐,他是男的。
他还说,我的妈妈,在深海里。
什么意思
我眨眨眼。
我的妈妈…
已经葬身海底了
想到这里,我哇的一声哭出来。
人鱼狠狠皱了皱眉。
转身不带犹豫地跳入了海里,把我一个小孩子留在岸边。
我更伤心了,哭得更大声了。
手臂突然触到湿滑的东西,原来是小爪。
之前它有些害怕那条人鱼,躲在礁石后。
看到我哭,一下就窜了出来。
它用触手笨拙地擦拭我的眼泪。
触手歪歪斜斜的没有支撑,时不时啪叽一下打在我的脸上。
但是触手软软的,打得不疼。
小爪,我的妈妈也没了。
我抱住小爪怏怏地抽泣。
哭了一会儿,哭得狠了,一直打嗝。
小爪伸出触手轻拍我的背。
你是怎么出来的呀
我抹了把脸问小爪。
小爪吱吱叫两声。
用触手在沙子上画了个圆圈,圆圈里画了个笑脸。
再在圆圈下画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条。
一个栩栩如生的火柴人诞生了。
我看了半天,猜不出来。
小爪想了想,在火柴人旁边画了一朵小花。
我一下看懂了。
塔利娅姐姐喜欢花。
经常带回来各种各样的花,别在自己身上。
还用小花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的意思是,塔利娅姐姐把你带出来的对不对
小爪开心地吐了个泡泡。
两条触手合起来又分开,模仿人类拍手。
说到塔利娅姐姐,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呜呜呜……塔利娅姐姐把我丢了！
突然间,海边哗啦的一声响把我蓄积的眼泪打断。
怀里的小爪抖了抖身子,拼命往我衣服里缩。
撩开我的衣服,吸附在肚子上。
好凉！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之前那条漂亮的人鱼又回来了。
捧了一把珍珠,塞在我的兜里。
还带回来一些奇怪的水草。
下巴突然被捏住,宽大的蹼爪几乎把我整张脸都包裹起来。
尽管他收了力气,可尖锐的爪子还是刺刺的,一碰一个红印子。
我一动也不敢动,乖乖把奇怪的水草吃下。
一股咸咸的味道,很鲜,甚至有点好吃。
我砸吧了一下嘴,肚子饿了。
咕咕……
肚子合时宜地响起。
人鱼看了眼我鼓起的肚子,又盯了我一眼。
我一脸疑惑。
我们大眼瞪小脸了一会儿,他掀开我的衣服,把小爪拽了出来。
我的肚子也在瞬间平坦下去。
吱吱！！！！！
小爪在人鱼手中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
此刻的它,就是案板上肥美多汁的软肉。
放人鱼把小爪凑到我嘴边时,我才意识到。
他的意思是让我吃了小爪！！
7
小爪不是吃的！
我生气地把小爪抱回怀里。
小爪一回来,就窜回了我肚子上。
我只有小爪了,死也要保护它。
人鱼轻叹一声,似乎在说,我真矫情。
他转身又跳回了海里。
不一会儿,又游回来。
璀璨绚烂的尾鳍在海里甩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随即,一条大鱼,从天上坠落下来。
我慌忙抱住头,缩成一团。
只听见啪的一声,大鱼落在了我身旁,溅了我一身沙子。
我灰头土脸的看向他,他勾唇轻轻笑了起来。
带着几分嘲弄。
他笑起来特别好看,整个世界都为之黯淡。
但他心眼又坏的要死,居然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突然间就不觉得他好看了。
可恶的黑心大胖鱼,还挑衅一般地跳上礁石,撑着下巴盯着我。
吃吧。
他吐出两个字。
才知道他也会说话。
我瞅了眼旁边活蹦乱跳的鱼。
要填饱肚子,只能把鱼杀了。
但是,看着自己比鱼头还小的小手,无从下手。
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我,不得不低头。
抱着大鱼,可怜兮兮地向黑心人鱼祈求。
人鱼大哥哥,你能帮我处理一下这条鱼吗
人鱼点了点我的额头,没说话。
不过,他把我怀里的鱼拿走了。
接下来我看到令我一辈子都难忘的一幕。
漂亮梦幻的人鱼,硬生生用手,将一条鱼撕扯成两半。
血水飞溅在他的脸上。
他面不改色地伸出舌头,将唇边的血舔舐掉。
经过血液的滋养,他的唇似乎更红了一点。
那张梦幻神圣的脸,此刻充满了诡异的妖冶感。
在我怔愣期间,他三下五除二处理好了一条鱼。
鱼皮和鱼骨都被他扒掉了,只剩下鲜嫩的鱼肉。
幼崽。
他叫了我一声,我才回神。
我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才知道,为什么小爪会害怕这条看起来挺和善的人鱼哥哥了。
如果他想,轻轻松松就能把我开膛破肚了。
嗯
人鱼见此有些疑惑。
我连忙道谢,把鱼肉拿走,跑到岸上,离海里远远的。
只要我待在岸上,他应该跑得没我快。
离远了,小爪才敢出来。
我把鱼肉一分为二。
一半给小爪,一半我自己吃。
吃饱喝足之后,就容易犯困。
我打了个哈欠,竟一下睡了过去。
再睁眼,眼前又是个陌生的地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借着昏暗的月光,发现自己待在一处洞穴里。
什么情况
难道是我睡着的时候,人鱼哥哥把我移过来的
对了,小爪…小爪呢！
肚子平平的,小爪不在身上。
我可记得,人鱼是会把小爪吃了的。
我一下慌了神,跌跌撞撞地跑进洞穴深处。
洞穴深处有一潭清水。
小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椰子壳儿,正在水潭边舀水。
小爪,你吓死我了！
你不在的话,我也不想活了呜呜……
我扑上去把它抱起来。
吱吱…
小爪指了指掉进水潭里的椰子壳。
我帮它拿起来后,它继续舀水,然后推到我面前。
意思是让我喝水。
水潭里的水,是淡水。
我舔了舔干裂的唇,清凉的淡水入口,整个人精神多了。
水潭中心,突然浮现出一个黑影。
一滩银白长发缓缓浮现出水面,像一轮圆月一般。
小爪见此快速躲在我衣服里。
人鱼又拿来了一些药草。
不过这次不是吃的,是外用的。
他招招手,让我靠近他。
我迟疑着缓缓靠近。
他将水草放在掌心揉搓,揉搓下来的汁水,涂抹在我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他就沉入了水潭底。
孤零零一个人,待在黑沉沉的洞穴里。我害怕地蜷缩在角落。
我想塔利娅姐姐了。
想塔利娅姐姐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嗓音。
外面好冷,海风呼呼地吹,身子不断颤抖。
鼻子酸酸的,眼泪不知不觉掉落下来。
哭了一会儿,哭困了。
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间,黑暗的水潭里涌现出粼光。
绚烂的鱼尾搅动水波。
我吸了吸鼻子,随即被鱼尾卷入一个湿湿凉凉的怀里。
人鱼宽阔的胸膛,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我忍不住蹭了蹭。
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
8
人鱼尹塞其实很不喜欢幼崽。
幼崽很吵闹,闹腾。
一张小小的嘴,却能发出震天动地的噪音。
还喜欢扯他的头发,对他动手动脚。
他一开始并不想理这只昏迷的人类幼崽。
但他觉得这只幼崽有点眼熟,眉眼和某条人鱼很像。
而且这只幼崽的血脉很混杂。
有人鱼族的血脉,人类血脉,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血脉。
一只杂合体幼崽,大概率是人类的杰作。
尹塞忍不住多盯了一会儿。
那只幼崽一醒来,就要摸他的脸,摸他的胸,叫他姐姐,让他帮她找妈妈。
尹塞觉得有点好笑。
这幼崽眼神真差。
是怎么看出来他是雌性的
但是没聊上两句,突然莫名其妙哭了。
他最烦幼崽的哭声,太过尖锐刺耳。
他本来想游走。
想起幼崽身上的伤,突然就心软了。
回去时,想着捧一把珍珠,哄哄她让她不要再发出刺耳噪音。
小孩子嘛,最喜欢亮晶晶好看的东西。
好在,她后来确实不哭了。
不过,她肚子饿了。
现成的食物在她怀里,却不知道吃。
很难想象,他要是把这只幼崽丢下,她该怎么活。
就算不被鳄鱼或者鲨鱼吃掉,自己就能饿死。
给她抓来一条鱼,她也不会吃。
嗯…但好歹还会求人。
她睁着水润的大眼睛盯着人看时,很少有人能拒绝。
吃饱了也不知道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再睡。
尹塞从没见过这么笨的幼崽。
他只好把她转移到洞穴里。
莫名其妙的,她又哭了。
不过却没有发出刺耳的声音。
蜷缩在墙跟下,不声不息地掉眼泪。
幼崽咬着唇,肩膀微微抽动。
哭得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她的那只粉色章鱼,还像个人一样安慰她。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小幼崽没有把那只章鱼吃掉。
有这样一个小宠物在身边的话,还不错。
尹塞静静看了一会儿。
小幼崽哭够了,又要睡觉了。
不过身子还是时不时在发抖。
一副愁容惨淡的模样。
她大概率是在害怕吧。
落单在黑夜里的幼崽,非常脆弱。
本就该要黏着大人寻求庇护。
尹塞不想担这个责任。
但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场唯一的大人。
真烦。
于是他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跳上岸把小幼崽抱到怀里。
幼崽果然不抖了。
小幼崽抱起来肉乎乎暖烘烘的。
平时生活在冰凉的海水里,尹塞没接触过这种触感。
有点怪,不过不讨厌。
小家伙还用肉嘟嘟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
还…挺可爱的。
9
我错了,人鱼哥哥是条大好鱼。
他后来给我还抓鱼吃,说要帮我找妈妈。
原来我妈妈没死,她是条美人鱼。
那她是不是特别漂亮特别好看
我抓着他的手指好奇地问。
尹塞诚实地回答。
并不觉得。
你骗人,听说人鱼都是很美的。
你说是就是吧。
尹塞懒得和我争辩。
他突然托着我,把我带到水里。
你…你要干什么呀
浑身被海水包裹住,我害怕地声音都在抖。
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不敢放手。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们,去找你妈妈。
说着,猛然把我拽入水下。
咕噜噜……
我呛了好大一口海水。
尹塞摆动鱼尾,以非常快的速度往水下游。
等他注意到我,我没被淹死,也快被海压压死了。
我脸色憋得青紫,浑身青筋暴起。
尹塞意识到不妙,把我带回岸上。
他把我放在礁石上,围着我转了一圈。
表情很纳闷。
你居然不会在水下呼吸
我不知道,我应该能在水下呼吸吗
但想想我是美人鱼的孩子,恍然大悟。
可是,我好没用。
怪不得院长在得知我会溺水时,那么失望。
我沮丧地摇摇头。
尹塞甩了甩尾巴。
那就只能把你妈妈叫来了。
我来不及叫住他,他很快沉入了海底。
他走了,没有人带我,我只能和小爪野外求生。
我和小爪面面相觑。
小爪,你觉得,他能在天黑前回来吗
吱吱…
小爪发出没有意义的叫声回应我。
我突然听到海底传来一种奇妙的回声。
跟我在船上时听到的很像。
我猜,应该是人鱼哥哥在唱歌。
9
天色渐晚,晚霞像血一样红,在海里晕开。
远处有一个黑点逐渐靠近,是一艘船。
我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赶紧躲在礁石后面。
轮船靠近了,我才发现是研究基地的船。
肖驰宇站在船头,巡视了一下这个海岛。
我没看到塔利娅姐姐,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是看护我的人,却把我丢了。
这些坏人肯定会怪罪她,把她关起来。
就是这里了,声呐显示,这附近有人鱼活动的痕迹。
肖驰宇点了点电子仪器上的数据。
他在说话,是想传达什么呢
船员陆陆续续下船。
肖驰宇对着我的方向冷冷开口。
小杂种,出来。
我捂住嘴,不敢出声。
下一秒就被人像拎小鸡崽一样拎了起来。
塔利娅那个家伙,千方百计地想把你放走,可四周都是海,你能跑去哪里
小爪伸出触手威吓。
男人把它拽出来,丢到地上,抬脚狠狠碾了碾。
吱吱！
小爪发出惨叫,圆溜溜的身体陷进去了一个坑。
蓝色的血液淌了一地,全部触手都在抽搐。
随后被一脚踹开,海浪将它卷进了海里。
小爪…小爪…你这个混蛋！
我发狠地咬了他一口。
男人吃痛放开我。
我趁机,跑向海里。
我虽然不会在水里呼吸,可水性好,会游泳。
在海里还有逃掉的可能,在岸上,小短腿根本跑不过大长腿。
给我把她抓回来！
那些人都来追我了。
我拼命扑腾四肢游泳,体力渐渐不支。
很快,我被拽住了脚腕。
抓住你了。
那人正得意地把我往回拽。
突然间,水下略过一个黑影。
那人毫无征兆地沉入水底,甚至都来不及叫一声。
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我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等那人再浮上来时,变成了一具尸体。
水下…是什么
我来不及细想,突然就被拉入冰凉的怀里。
抬头就看到那张妖孽神圣的脸。
人鱼哥哥,小爪…小爪它……
一见到他,眼泪扑簌簌直掉。
被欺负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怀里被塞入一个软软的东西。
定睛一看,是我的小爪。
终于…出现了。
肖驰宇看向尹塞,眼里涌动着狂热和迷恋。
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人鱼活生生在眼前。
但见识到同伴的惨样,其他人纷纷游回岸边,不敢轻举妄动。
尹塞薄唇轻启。
从喉间发出高频率的叫声。
那些人早有准备,穿上了特质的防护服,隔绝了人鱼的歌声。
尹塞甩甩尾巴,抱着我游向远处。
肖驰宇站在原地,勾唇冷笑。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好好的尹塞,突然闷哼一声,露出痛苦的表情。
人鱼可以用声音攻击人类,人类也反过来可以这样做。
即使我捂住尹塞的耳朵,也无济于事。
眼看着,尹塞的表情因痛苦越来越扭曲。
他渐渐合上眼睛,没了意识。
身体仰躺着浮在水面上。
不管我怎么摇晃,怎么叫,都无济于事。
眼看那些人纷纷下水游过来。
我拼了命拦住他们,但无济于事。
反而被一棍子敲晕,沉入海底。
就在我昏过去后,变故突生。
尹塞猛然睁开眼,张开嘴发出持续不断的尖叫。
尖叫声直接震碎了人类带来的声波武器,掀起巨大的海浪。
岸边的人都没来得及跑远,纷纷被海浪卷入水里。
水底涌动一个红色的身影。
是另一条人鱼。
啊！！救命！！
别过来！！！
眼看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拉下水。
肖驰宇脸色微变,眼里露出了慌乱。
因为,很快就轮到他了…
红光自水中掠过。
鱼尾搅动海水的声音,犹如死亡之歌。
侥幸跑到船上的人,也未能幸免。
那条暴虐的雌性人鱼,发了疯一样跳上船。
船只在海浪中摇晃,船员难以抓稳武器。
被一个个泄愤般撕碎。
在连天的哀嚎中,海水被染红了一角。
无数断肢残身在海面沉沉浮浮,就和我梦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尹塞把我抱着,坐在礁石上。
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血色水浪。
看着这些罪有应得的人类,眼中满是戏谑。
洁白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肩头。
他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把我唤醒了。
面对眼前的一幕,我有些不知所措。
暴躁的雌性人鱼在尹塞的歌声中逐渐平静。
她露出了真容,眉眼和我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的妈妈
尹塞把我放下,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不知为何,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鼻腔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胃里翻江倒涌,我好想吐。
我转过身,抓住尹塞的手,拼命摇头。
鸢尾游过来,看了我一眼,就对我失去了兴趣。
在无尽的凌虐和折磨中被迫诞下的幼崽,她实在生不起半点温情。
而且,这只幼崽,在害怕她。
于是,她便沉入了海底,再也没有出现。
尹塞叹了口气,在思考我的去处。
我不能在水下呼吸,明显,更适合在人类世界生活。
我们此时都没注意到,船上还有个人。
塔利娅在把我放跑之后,就被关进了狭小闷臭的船舱里。
船身突然剧烈的摇晃和此起彼伏的惨叫,让她意识到外面在发生相当可怕的事情。
她逃过了一劫。
在一切都平静过后,她敲响门板。
开门的,竟是她照顾了十年的孩子。
塔利娅姐姐……我妈妈不要我了。
我哭着扑到塔利娅怀里。
姐姐,求求你,不要再把我丢下了。
还有小爪…呜呜…小爪快死了…
塔利娅愣了愣,很快如往常一般抚摸我的脑袋,温声哄我。
不会的,姐姐不会再丢下你了。
十年后,我已经长成大人。
虽然我有人鱼的基因,但和普通人类并无两样。
最多夜晚的视线好一点。
当我看到新闻里出现首个能在水下短暂呼吸的人类时,我才意识到,我是个失败品。
失败品没有追回的必要。
所以我才能像普通人类一样平淡地过日子。
不知道这是一种可悲,还是一种幸运。
夜晚的海风,湿润舒爽。
我喜欢晚上一个人在海边散步,有时还有意外之喜。
天上的月亮和那天晚上的一样大。
尹塞在海里向我招招手,十年过去,他容貌依旧。
小爪已经爬上了岸,铺天盖地的触手把我卷入它怀里。
它也已经长得大了,长得和它妈妈一样大。
欺负也从粉嫩的颜色变成深红色。
倾雨,过来。
尹塞捧了把珍珠,塞进我的兜里。
他围着我游了好几圈,漂亮的鱼尾轻轻剐蹭小腿。
我记得尹塞好像说过。
人鱼求偶时除了唱歌送东西,还会用鱼尾轻轻剐蹭鱼尾。
所以,尹塞这是……
他轻笑一声,歪着脑袋盯着我。
幻彩绚烂的瞳孔,闪闪发亮,似含着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