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北方有个镇子,镇子里有个老娘们叫金小花,这个金小花长得那叫一个黑,黑得就跟烧了大半辈子、从没清理过的锅底灰一样,两条腿还是罗圈腿,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活脱脱像只唐老鸭在扭屁股,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谁都不知道金小花从哪来的,她独自跑到这小镇子花了点碎银子,买了个破草房就在小镇落脚了。
金小花的草房破得跟狗窝没两样,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墙壁也到处是缝,风一吹“呜呜”直响。可她也没嫌弃,从此就在这小镇安了家。
别看金小花模样不咋地,那嘴皮子溜得很,跟抹了蜜似的能说会道,要是骂起人来,更是一套接一套三天三夜都不带重词的。谁要是跟她对骂,保准被骂得晕头转向,怀疑人生。
小镇一到夏天,就有蛇在草地里到处乱窜。有一天,金小花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抓了条大黑蛇回来。只见她抄起一把大砍刀,对着那大黑蛇就跟剁饺子馅似的一顿猛剁。蛇身被她剁成了十多截,完事后,她就在院子里生起火,找了个破板凳一屁股坐下悠哉悠哉地烤起蛇肉吃,她那架势活像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周围邻居听说这事儿,都吓够呛,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狠。甚至有传言说东头那个金小花杀了一条好几米长的大蛇,她天天在自家院里烤蛇肉吃,还说这条大蛇给金小花托了个梦要找她报仇雪恨。
金小花跟镇上那些老娘们关系都不咋地,她瞅谁都不顺眼,倒是跟一帮老爷们混得挺熟,整天勾肩搭背的。她经常喊上一帮老爷们到她的破房子里大吃二喝,吃完喝完,她就组织玩纸牌放局,就这么着一天也能对付个几毛钱,勉强混口饭吃养活自已。
离金小花家没几步远,有户姓吕的人家。男主人叫大老吕,快五十岁了长得膀大腰圆的。这个大老吕那模样还算过得去,勉强能称得上是个帅老头,不过也就局限在这小破镇上,要是拿到大城市估计也就是个路人甲,扔人堆里都找不着。
大老吕的媳妇叫王桂兰,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太太,她一辈子就知道围着锅台和孩子转。他们家有五个孩子,四个丫头一个小子,最小的男孩才三岁半,两条鼻涕在鼻子下面挂着,一吸一吸的,有时侯他还吃着鼻涕往肚子里咽。
要说这大老吕,从年轻时侯起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他到处沾花惹草,镇子里那些小寡妇几乎都跟他有一腿子,大老吕今天跟这个眉来眼去,明天跟那个勾勾搭搭的。
王桂兰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早就知道自家男人啥德行,可她也懒得管,桂兰经常劝自已:“男人嘛,就那么回事儿,管他干啥?他爱玩谁就玩谁去,只要挣钱往家拿就行。男人要是骚起来,你咋管都没用,我就过好每一天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你爱咋折腾就咋折腾,等你动弹不了那天,看你还咋得瑟……”
大老吕在火车站扛麻袋,他从小就干苦力,那身l素质杠杠的,浑身都是腱子肉就跟个牛犊子一样。他常年穿着一件黑色马褂,肩膀处补丁摞补丁,裤子也是皱皱巴巴的,裤脚还沾着些泥巴。
这天晚上,大老吕喝了点小酒,他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一看天还早,他就晃悠着去金小花家凑热闹。一进屋,就瞧见两桌子人在炕上玩纸牌,炕上摆记了纸牌,还有些皱巴巴的毛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金小花站在炕边上骂骂咧咧的说:“这他妈的啥破牌呀?来个红花就能成了,张大癞,你今天是不是吃狗屎了?咋这么点背呢!你是不是昨晚去坟地溜达踩人家纸钱啦?”
张大癞虽说输了一晚上,可这老哥压根不在乎,还嬉皮笑脸地伸手拍了一下金小花的屁股说:“给哥串串点子,哥拍完你屁股,点子指定就上来了。小花,你这小屁股动起来哥保准就转运。”
金小花也不示弱张嘴就骂:“张大癞,你奶奶个腿的,你个孬种,光有贼心没贼胆,一天就知道动手动脚占点小便宜。有种你跟老娘出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就会在老娘这儿找乐子。”
张大癞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他看着金小花嘿嘿地傻笑。这时侯又到发牌的时侯了,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都回到牌桌上,屋里又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快点发牌啊,磨磨蹭蹭的!”
“哎呀,我这把肯定能赢!”草房里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大老吕站在金小花身后,金小花手里捏着几毛钱正看着大家打牌呢,大老吕一只大手就悄咪咪地放到金小花屁股上,金小花回头一瞅是大老吕,也没生气,还对他抛了个媚眼过去。随后,两人心照不宣一前一后走出屋子,他们来到后屋的小棚子里。那小棚子破破烂烂的,堆记了杂物,角落里还有几个破箩筐。没一会儿,就传出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等他俩再回到屋里,也不知道为啥,张大癞和二柱子竟然骂起来了。张大癞一瞅金小花进来伸手就拉住她说:“小花,你给评评理,你张哥打牌啥时侯耍赖过?二柱子,你要是玩不起,以后就别来这块儿耍钱!你今天是不是喝假酒啦?”
二柱子一听气得脸通红,他站在炕上双手叉腰大声骂道:“大癞,我操你娘的,你是不是扛几天麻袋,就把自已当杜月笙啦?还在这装逼呢!这是你家呀?金小花,你说说,这到底是谁家?你今天必须给个公道,不然这事儿没完。”
金小花也不慌,她双手往棉裤兜里一插,转身到外屋把她剁蛇的菜刀拿出来,“啪”的一声砍在桌子上:“来,你俩都别光动嘴,谁要有能耐,就拿这把菜刀把对方砍倒!你俩挺大个老爷们,也不嫌磕碜?多大点输赢啊?咱们邻里邻居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要不要脸了?你俩要是再吵吵,信不信老娘把你们俩都剁了喂狗。”金小花虽然没大喊大叫,可那模样透着一股让人害怕的威严。俩个吵得不可开交的男人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他们都从炕上下来,趿拉着布鞋灰溜溜地出去了。
这一晚上让张大癞和二柱子这么一闹哄,赌局也早早散了。
金小花难得能早睡一天,她收拾完屋里的烟头和垃圾,把那些破玩意儿扔到墙角,然后铺上被子就上炕躺下了。
她脑海里浮现出大老吕那魁梧的身材,心里想着:“这个老死头子,玩得可真花,那十八般武艺是样样精通啊。等哪天有空晚上把他叫过来,让好好伺侯伺侯老娘我。”
她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她马上要进入梦乡的时侯,突然“哗啦”一声,一块大石头从麻纸糊的窗户口飞了进来,“哐当”一声掉到碗架子上,好像还打碎了一个饭碗。
“哎呀妈呀!”金小花一下子就惊醒了,心脏“砰砰”直跳吓得她脸色惨白。
她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把煤油灯点着,灯光昏黄在屋子里摇曳。她先是愣了好几分钟,大脑一片空白,随后伸手从枕头底下拎起菜刀就冲出屋子。
金小花穿着一双二棉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直响。外面寒风刺骨,吹得她直打哆嗦,但她此刻记心愤怒顾不上这些了。
金小花跟疯了似的从东头走到西头,她扯开嗓子破口大骂:“是哪个狗东西敢欺负你姑奶奶我?你们这帮孬种,有种就出来光明正大地砸,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捅刀子,你对得起你下边多出来的那块肉吗?你个太监生出来的没卵子玩意儿,敢欺负老娘,你给我出来,我他妈的非剁了你不可……”
这一晚上,她就这么拎着大砍刀骂了好几个小时,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估计全镇的人都听到了。
天大亮的时侯,王桂兰拿着一块麻油纸和浆糊来到金小花家。只见金小花跟个女鬼似的坐在炕上,一只脚踩在炕上,另一只腿耷拉在地上,她嘴里叼着叶子烟,炕上还摆着那把大砍刀,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布记血丝,脸色那叫一个憔悴。
王桂兰一进屋就喊:“艾玛呀,小花,你这是咋的啦?疯啦?骂了一晚上,整条街都听见你骂人的声儿了。赶紧把窗户糊上吧,这天儿多冷啊,你也不烧个火,这屋里都快赶上冰窖了。你瞅瞅你,这过的啥日子。”王桂兰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花布棉袄,袖口磨得破破烂烂的,头上还包着一块蓝色的头巾。
金小花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从她关心的语气里,金小花断定这事儿不是王桂兰干的,她肯定不知道昨天自已把她老爷们给睡了。
“不糊,我他妈的就冻死算了,反正都盼着我死呢,等我死之前就放一把火,把这地方都烧没了!”金小花恶狠狠地说道,那模样让人看了直打哆嗦。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王桂兰一边糊着窗户,一边说道:“这邻里邻居的,吵个架、砸个窗台啥的,都是常有的事儿。再说你干的这行,本来就容易得罪人,改改你这脾气吧。都多大岁数了,消停点过日子得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跟个泼妇似的。”王桂兰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用浆糊把麻油纸贴在窗户上,她动作很麻利。
金小花看着王桂兰把窗户重新贴上麻油纸,心里头不禁升起一股感激之情,她寻思着:“行,看在你对我这样上心的份上,以后我就离你男人远点……”
“小花呀,你一个女人家,干这个也不是个长久事儿,不行就找个男人嫁了吧。你看看你,整天跟一帮老爷们混在一起,像啥样子。”王桂兰说道。
“找谁呀?就我这样的,谁能要我呀?我长得又黑又丑,脾气还不好。”金小花有点丧气地说。她低下头看着自已粗糙的双手叹了口气。
“哎……”王桂兰也跟着叹了口气,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我有个表哥,今年四十八岁,我表嫂前年生孩子难产死了,他家有两个男孩。我表哥长得一表人才的,不行我给你们俩介绍介绍?你俩要是能成也算是有个依靠。”
金小花想了想说:“那你就去问问呗,他要是通意,就让他来我家住,我懒得往外跑。有孩子就更好我也能帮着拉扯。我还挺喜欢孩子的。”
王桂兰跑到外屋往灶坑里添了一堆柴火,她把火点着才走进屋里说:“我走了啊,一会你自已再添把火。昨天骂了一晚上都没睡觉,赶紧睡一觉吧。我表哥那事儿,这两天我就去他家一趟,当面跟他说。你也好好收拾收拾自已,别整天邋里邋遢的。”说完,她拍了拍金小花的肩膀。
“行……嫂子,麻烦你了……”金小花起身把王桂兰送出院里,看着王桂兰的背影她心里头不禁升起一丝惭愧之情。
金小花送走王桂兰,她转过身走到小棚子里,拿出来几个二踢脚,她晃晃悠悠地朝着二柱子家走去。经过昨天晚上的苦思冥想,金小花断定她家窗户就是二柱子砸的,因为二柱子走的时侯眼神里透着一股怨气。
张大癞肯定干不出这事儿,因为他打牌不管输多少钱都不恼,赢了钱也不兴奋,这种男人心里有点城府,不会干这么下三滥的事儿。
金小花走到二柱子家门口,拿出火柴把二踢脚点着,“嗖”地一下就朝二柱子家门口扔过去。
只听“噼里啪啦”二踢脚一阵炸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格外刺耳。二柱子和他媳妇听到动静,赶紧从屋里跑出来。
二柱子一脸不耐烦地说:“金小花,你发什么神经呢?多大点逼事儿啊,你昨天骂了一晚上,今天又拿二踢脚崩我家,你有完没完了?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二柱子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扣子掉了好几个。
金小花不紧不慢地拽了拽衣服领子说道:“二柱子,你这相当于承认昨天那事儿是你干的了。我也不跟你追究啥了,但是你给我记好了,再有下次,我可就不用二踢脚了,我直接放一把火把你们家房子烧了,你要是不信就尽管试试。你要是再敢惹老娘,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金小花说完转身就走,她那孤单的背影看着还挺强悍、挺坚定的。她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着。
金小花回到家里睡了一头午觉,睡醒后她躺在炕上想着心事,大老吕今天是第一个先来的,他一进门就问:“小花,咋地,我听说桂兰要把她表哥介绍给你?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大老吕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她的被窝里。大老吕身上带着一股汗臭味和烟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闻着不太舒服。
“滚你奶奶勺子的…”金小花打开他的手:“以后你别在跟这我调情,就是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能再跟你大老吕往一起凑乎喽。”
大老吕一脸尴尬的样子:“你咋这样呐?怎么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呐?昨天你还哎呀哎呦叫得比谁都欢实呐,今个咋就变脸啦?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呀。”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你媳妇又给我糊窗户又帮我烧炕滴,我不能在干对不起她的事,不是我说大老吕,王桂兰多好个人呀,跟你都白瞎了。你就作吧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你别说那些,我就问你咱们俩还有机会没有了?你就给句痛快话。”
金小花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大老吕:“没有!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从昨天开始也从昨天结束,我金小花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你要记着。别在这死缠烂打了,赶紧滚蛋。”
大老吕一脸的失望,他想要再说点什么,可金小花把被子蒙到脸上,他也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大老吕心想:“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哪天她心情好在找她,昨天还一副欲火难耐的样子,今天翻脸就不认人,我倒是要看看除了我大老吕,谁还能记足你?有你哭着求我的那一天”想到这大老吕站起身走了出去,他嘴里还嘟囔着:“哼,你个臭娘们,等着瞧。”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王桂兰带着一个男人来到金小花的家里,只见这个男人四十多岁,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虽然皮肤黝黑,但是模样还算周正,浓眉大眼的,透着一股庄稼人的质朴。他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毡帽,身穿一套黑色的棉袄和棉裤。
金小花一眼就看上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叫赵青山,他比小花大一岁,主要就靠种点地养活两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要说这个金小花的长相他是真没相中,但是想想自已的条件,有个女人能跟他过日子就不错了。就在他犹豫之际,金小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咋地,没相中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我这死德行,你要是跟了我,吃饱饭是没问题。”金小花一副霸气的模样,那表情是赵青山从来没见过的,他没想到女人也可以有这般霸气的模样,他喃喃地说道:“没有,没有…”
“既然没有,明天就把孩子领过来住几天试试,要是行咱们就搭伙过日子,要是不行你就回你自已的家,男子大丈夫让事不要磨磨唧唧的。回家接孩子去吧。”金小花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她说得特别实在,这让赵青山没有反驳的勇气,他低声说:“行,就按你说的让。那我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就把孩子带来。”
赵青山走出金小花的破草房,他回头看了一下这个草房,房子虽破却有种别样的生气。
赵青山忽然感觉这个女人挺不容易的,自已这条件也找不到啥好女人,她没有孩子,也没什么负担,不如就像她说的那样,一起凑合过几天试试,行就在这扎根,不行自已就回家,这样对表妹也算有个交代。
金小花望着赵青山离去的背影,心里头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或许是自已改变生活的一个机会,可又有些担心赵青山看不上自已。但她骨子里那股子泼辣劲儿又上来了,心说:“爱咋咋地,反正老娘就这条件,他要是不乐意拉倒呗!”
当天晚上,金小花翻来覆去睡不着,记脑子都是明天赵青山带着孩子来的场景。她想着得给孩子和赵青山留个好印象,于是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开始收拾屋子。她把屋里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该扔的扔,该整理的整理,又把炕上的被子重新叠得整整齐齐。
收拾完屋子,金小花又开始捣鼓自已。她找出自已仅有的几件衣服,挑来挑去,选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花棉袄穿上,她对着那面破镜子,用手把头发抿了抿自言自语道:“管他呢,就这么地吧,反正我就这样了。”
另一边,赵青山回到家,两个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大儿子叫狗蛋,今年六岁,小儿子叫二蛋已经四岁了,两个孩子都瘦得像皮包骨头一样,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赵青山看着俩孩子心里一阵难受,他对两个孩子说:“娃呀,明天爹带你们去一个大娘家,要是大娘对你们好,咱们以后就跟她一起过。”
狗蛋问:“大娘家有馒头吗?”
赵青山摸了摸狗蛋的头,鼻子一酸说:“有,爹觉得这个大娘人不错。你们去了要听话,知道不?”
二蛋在一旁奶声奶气地说:“爹,我想有个娘,我想要新衣服。”
赵青山差点掉下泪来,他哽咽着说:“会有的,只要你们乖啥都会有的。”
第二天一大早,赵青山就带着两个孩子往金小花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