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幽冥孕后土
你在玄黄交织的混沌中沉睡,周身缠绕的母气如液态琥珀缓缓流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唯有盘古开天时洒落的造化之力,像零星火种般渗入你的灵胎。那些闪烁的光点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时而化作山峦起伏,时而凝成江河奔涌,却总在即将成型时消散成齑粉。
不知过了多少个纪元的流转,包裹你的母气突然剧烈震颤。幽冥血海的腥风穿透混沌屏障,裹挟着上古时期的残魂低语。你尚未睁眼,便能看见血海深处的景象——暗红色的浪涛中漂浮着破碎的神格,亿万冤魂在血浪里沉浮,它们伸出枯槁的手,却在触碰到你灵胎的瞬间被净化成星屑。
这是...生命的气息
陌生的声音在混沌外响起。你感受到炽热的目光穿透母气,那是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一道如燃烧的雷霆,一道似翻涌的怒涛。紧接着,混沌之壁轰然裂开,刺眼的血色光芒中,两个身影踏浪而来。为首的巨人周身缠绕着漩涡状的纹路,空洞的眼眶里流转着宇宙星辰;他身后的蓝发男子扛着漆黑巨斧,发梢滴落的水珠竟能腐蚀血海礁石。
帝江大哥,这灵胎...蓝发男子的声音带着震动天地的轰鸣。被称作帝江的巨人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十只手臂同时结印,玄奥的符文在虚空中亮起。你突然感觉灵胎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托起,那些渗入体内的造化之力开始有序流转,化作经脉与骨骼的雏形。
当你真正诞生时,血水自动在你脚下凝结成陆地。人身蛇尾的形态在幽冥显得格格不入,却又与这片充满矛盾的天地莫名契合。你试着触碰身旁的白骨,指尖亮起莹白微光,腐朽的骨骼瞬间抽出新芽,开出紫色的曼陀罗。血海的浪涛在你面前自动分开,露出深处被封印的青铜巨门,门上刻满的古老符文在你靠近时发出共鸣般的震颤。
竟能沟通幽冥本源...帝江的声音带着惊叹。他伸手召来十二道幽蓝火焰,在你额间烙印下巫族图腾。火焰灼烧的痛感让你本能地想要退缩,却在接触图腾的刹那,无数记忆涌入脑海——盘古开天后,十二道浊气化为巫族先祖,他们以肉身承载法则,与掌控清气的妖族分庭抗礼。
从今日起,你便是后土,巫族第十二祖巫。扛斧男子将巨斧重重砸在地上,溅起的血珠化作灵蝶,我是共工,以后谁敢欺负你,尽管说!他看似粗粝的语气里藏着笨拙的温柔,你注意到他偷偷用袖口擦拭你额间的冷汗。
在巫族的庇护下,你开始探索自身力量。当你吟唱巫族古咒,幽冥的土地便隆起城墙;指尖划过血海,能分离出血水中的精魄与污秽。帝江将巫族的传承法典交给你时,扉页的空白处突然浮现金色字迹:生死平衡,乃天道大忌。你不解地看向他,却发现他空洞的眼眶正望向血海深处,那里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某个月圆之夜,你独自来到青铜巨门前。符文亮起的瞬间,门后传来蛊惑的低语:你以为巫族接纳你,是因为血脉不过是觊觎你的力量...看看那些被他们屠戮的生灵,哪一个不是因他们的贪欲而亡...你捂住耳朵后退,额间的巫族图腾却突然发烫,帝江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莫听!这是幽冥的吞噬法则在作祟!
当帝江和共工赶到时,你正与自己的倒影对峙。那个由血海凝成的你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而真正的你,掌心不知何时已凝聚出能湮灭一切的死亡之力。共工挥斧劈开幻象,帝江则用混沌之力将你包裹:记住,你的力量源自生死交融,而非单一的毁灭。
你望着他们伤痕累累却坚定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这片看似被巫族掌控的幽冥,实则隐藏着更深的危机。而你作为后土,既是带来生机的希望,也可能成为打破平衡的钥匙。血海深处的那道目光从未移开,它注视着你学会行走、学会战斗,等待着某个宿命的时刻降临。
2巫族共称尊
你赤足踩在龟裂的大地上,掌心贴着焦黑的泥土。这片曾被妖族烈火烧成荒漠的土地,此刻正随着你指尖流转的青芒泛起生机。细小的根须穿透板结的土层,嫩芽顶开灰烬,不过瞬息之间,枯黄的原野已化作涌动的绿浪。远处传来凡人的哭喊声,你抬眼望去,正看见共工挥舞着水鞭,将妖族的追兵卷入滔天洪水。
后土!帝江的声音裹着风雷落下,他六只眼睛里燃烧着战意,妖族欺人太甚!这次定要踏平他们的老巢!他身后,玄冥的冰矛折射着冷光,蓐收的金戈还滴着鲜血。十二祖巫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整片天空都为之震颤。
你站起身,裙裾扫过新生的花草。大地在你脚下共鸣,传来远处妖族营地的躁动。自从上次你用黄土重塑了被摧毁的人族村落,妖帝帝俊看向巫族的眼神就愈发阴鸷。先救人。你指向远处被围困的凡人部落,掌心凝聚出温润的灵泉,争斗不该让无辜者陪葬。
烛九阴却冷哼一声,他的蛇尾扫断一棵刚刚抽芽的古树:妇人之仁!若不趁势灭了妖族,他日遭殃的必是我们巫族!他周身缠绕的黑暗开始侵蚀你方才复苏的土地,嫩芽瞬间枯萎。
你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调和生死的神力。地脉在你脚下苏醒,金色的纹路顺着烛九阴的蛇尾蔓延,强行压制住那股毁灭的气息。够了。你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祖巫都为之一滞。帝江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混沌钟,玄冥悄悄收回了凝聚冰刃的手。
当夜,十二祖巫在幽冥血海前歃血为盟。你看着青铜大碗里混合的祖巫精血,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血浪翻涌间,你仿佛看见无数魂魄在其中沉浮,他们的面容既像妖族,又像巫族,更像那些无辜死去的凡人。共工将大碗递给你时,你注意到他手臂上新增的伤痕——那是被妖族的太阳金焰灼伤的痕迹,至今仍冒着黑烟。
从此,巫族共进退。帝江的吼声震得血海掀起巨浪,若有妖族敢犯,必叫他们血债血偿!其他祖巫纷纷响应,唯有你望着远处天边的妖火,沉默不语。那些火焰燃烧的轨迹,似乎暗合某种神秘的阵法,而在火焰深处,隐约有一道熟悉的道韵若隐若现。
随着巫族势力的扩张,矛盾愈发尖锐。你记得很清楚,那次冲突的导火索不过是一群争夺水源的妖禽与巫兽。但当你赶到时,战场已经化作修罗场。妖族的星辰大阵与巫族的十二都天神煞阵激烈碰撞,天空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璀璨的星斗,一半是浓稠的黑雾。
住手!你跃上高空,双手按向交战的双方。生死之力化作巨大的光盾,强行隔开两族的攻击。可就在这时,一道暗紫色的雷光突然从云层中劈下,精准地击中你的左肩。剧痛让你险些坠落,恍惚间,你听见了鸿钧道祖讲道时特有的玄奥韵律。
后土!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祝融挥舞着火杖冲来,他身后的火焰将你的光盾烧得滋滋作响,妖族本就该杀,何必多此一举其他祖巫也纷纷指责,唯有玄冥悄悄向你递来一道寒气,暂时压制住伤口的恶化。
你望着下方因战斗而支离破碎的大地,突然想起自己诞生时的幽冥血海。那时的混沌中,生与死尚未分明,一切都在混沌中孕育。而如今,这分明是有人在刻意激化矛盾。这场争斗...不对劲。你捂住流血的左肩,看向远处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道影,背后定有推手。
但你的话被淹没在祖巫们的怒吼中。共工已经开始凝聚水龙,蓐收的金戈直指天际,就连向来稳重的帝江,眼中也只剩下燃烧的战意。你知道,从这一刻起,巫族的命运之轮,已经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转动。而你,作为试图阻止车轮的人,注定要站在所有族人的对立面。
3天道暗棋局
你跪坐在昆仑玉虚宫的蒲团上,掌心的天道经文突然烫如烙铁。鸿钧道祖的声音从九重天外传来,玄奥的道韵震得你耳鼓生疼:后土,生死轮回乃是天道至理,却独缺一道完整轮回。你身负调和生死之能,可愿担此重任话音未落,经文上的蝌蚪文字竟化作流光钻入眉心,在识海中勾勒出六道轮回的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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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传来雷霆炸响。你踉跄着扶住案几,鼻腔里涌进熟悉的幽冥气息——那是与你一同诞生的血海本源。但此刻,这气息里掺杂着腐臭的黑暗,像无数毒蛇顺着经脉游走。记忆突然闪回三日前,你在血海深处窥见的诡异画面:鸿钧道祖的虚影与血海深处的魔神执棋对弈,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点,分明是巫妖两族的命数。
后土!玄冥的声音裹着寒意撞开殿门。她冰蓝色的长发结着霜花,手中冰矛还在滴落幽冥海水,烛九阴他们要攻打妖族的太阳星,你快想想办法!她的手刚触到你的肩膀,你体内暴走的生死之力突然失控。黄土化作尖锐的骨刺破土而出,灵泉凝结成腐蚀血肉的毒水,所有力量如决堤的洪水,朝着玄冥汹涌而去。
剧痛在你意识中炸开。你看见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地掐住玄冥的脖颈,她眼中的震惊刺痛了你的心。不...不是我...你想嘶吼,却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生死之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识海里不断闪过幻象:巫族血流成河的战场、妖族孩童绝望的哭嚎、还有鸿钧道祖抚须冷笑的面容。
此乃天道考验。鸿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唯有斩断私情,方能参透轮回真谛。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之处,地砖竟开出曼珠沙华。玄冥的冰矛抵住你的咽喉,可当她看见你眼底的痛苦,最终颤抖着松开了手。这瞬间的迟疑,让你抓住机会将她远远震飞。
幽冥血海开始沸腾。你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突然想起诞生时触摸万物皆能复苏的场景。那时的生死之力是如此温润,为何如今却成了伤人的利器经文在脑海中疯狂翻涌,每一个字都化作锁链,将你的神识与血海深处的黑暗紧紧相连。
共工的怒吼从殿外传来:后土!你连玄冥都下得去手!十二都天神煞阵的威压笼罩玉虚宫,可你却感觉不到丝毫恐惧。识海深处,那个与鸿钧对弈的魔神身影愈发清晰,他手中的棋子正在吞噬你最后的理智。你对着冲进来的祖巫们露出诡异的微笑,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不属于自己的沙哑:这是天道的旨意。
后土!玄冥在远处尖叫,她的冰甲已经破碎,伤口处渗出黑色的血。你看见她眼中的失望,那比任何攻击都要致命。可还未等你反应,生死之力再次暴走,这次化作巨大的黄泉漩涡,将整个玉虚宫卷入幽冥深处。在意识彻底沉沦前,你最后一丝清明捕捉到鸿钧道祖的叹息:时机,差不多了。
血海深处,魔神将刻着后土的棋子推入棋盘。随着棋子的落下,幽冥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而你,正逐渐遗忘自己的名字,遗忘巫族的誓言,遗忘曾经想要守护的一切。那些被篡改的记忆深处,唯有玄冥失望的眼神如同冰刃,在每一个混沌的梦境中,剜着你千疮百孔的神格。
4身化六道劫
你站在幽冥血海之畔,脚下的血水翻涌着腥臭的气泡,如同无数冤魂在哀嚎。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巫妖两族的争斗已经持续了数月,此刻更如烈火烹油般激烈。天空被染成暗红,太阳真火与巫族巫力相撞,将整片苍穹撕裂成破碎的残片。
后土!快回来!玄冥的声音带着焦急,她的蛇尾在血海中扫出巨大的漩涡,这场战争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你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血海上空漂浮的无数魂魄——那些都是在战火中陨落的生灵,他们的面容扭曲着,既无法往生,也无法消散,只能在幽冥中无尽徘徊。
突然,虚空裂开一道缝隙,鸿钧道祖脚踏金莲缓缓现身。他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与这血腥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后土,你心怀苍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魂魄受苦,可曾想过还有另一条路
你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道祖请明示。
天地初开,本无轮回。鸿钧抬手,虚空中浮现出古老的符文,如今生灵数量剧增,若无轮回之道,阴阳失衡,洪荒必将毁灭。而唯有你,拥有操控生死、调和阴阳的神力,能担此重任。
玄冥立刻挡在你身前:道祖莫要危言耸听!后土若强行开辟轮回,必将魂飞魄散!但鸿钧的话像一颗种子,已经在你心中生根发芽。你想起自己曾用黄土塑造山川,用灵泉滋养万物,可如今面对这些无处可归的魂魄,却无能为力。
我该如何做你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鸿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以你之神躯为引,融合幽冥血海之力,强行开辟六道轮回。如此,众生皆有归处,阴阳得以平衡。他的声音温柔而蛊惑,这是拯救苍生的唯一方法,也是天道赋予你的使命。
当夜,你独自站在巫族祭坛上。十二祖巫的图腾在四周燃烧,帝江、共工、祝融等人围在你身边,神色凝重。小妹,莫要轻信那鸿钧老儿!共工的声音如雷鸣般响起,他所谓的天道,不过是强者制定的规则!
但你看着祭坛外不断飘来的新魂魄,那些年轻的面容,那些未竟的心愿,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向你的心脏。哥哥们,你跪了下来,巫族立族之初,不就是为了守护洪荒众生吗如今众生受苦,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最终,你不顾祖巫们的劝阻,走向了幽冥血海最深处。血海之力疯狂涌入你的身体,剧痛从每一个毛孔传来,仿佛千万只虫蚁在啃噬你的神躯。你咬着牙,将自身神力与血海之力融合,按照鸿钧传授的秘法,在虚空中勾勒出六道轮回的雏形。
人道为万物之灵,当秉善念。你呕出一口精血,染红了第一道门户,人道之门缓缓开启。
畜生道以形相分,弱肉强食,磨练心性。第二道门伴随着你的嘶吼声出现,其中传来野兽的咆哮。
饿鬼道受贪嗔痴三毒所困,永不得饱。第三道门打开时,无数枯瘦的身影从中冲出,他们的哀嚎声让幽冥血海都为之震颤。
地狱道惩戒罪孽,以业火涤荡恶念。第四道门中,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将周围的魂魄卷入其中。
修罗道好勇斗狠,以战止战。第五道门内,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无数身披战甲的身影在厮杀。
天道为万物之终,超脱轮回。最后一道门光芒万丈,但你已经没有力气欣赏,剧痛让你几乎失去意识。
就在这时,幽冥血海深处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鸿钧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抬手,一道金光没入你的神识:从今日起,你只是轮回的守护者,忘了你的过去,忘了你的巫族身份...
你的记忆开始破碎,十二祖巫的面容、巫族的图腾、巫妖大战的惨烈,都在金光中渐渐模糊。最后,你只记得自己要守好这六道轮回,让众生皆有归处,却再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谁。当最后一丝意识消散时,你听见玄冥凄厉的哭喊,听见共工愤怒的咆哮,但这些声音都离你越来越远,最终被淹没在轮回转动的轰鸣声中。
孟婆断前尘
你守在奈何桥边,铜锅蒸腾的白雾模糊了幽冥的血色。木勺搅动汤羹的声响日复一日,混着桥下血河的呜咽,成了这阴曹地府最寻常的韵律。每一个蹒跚而来的亡魂都接过你递出的陶碗,在雾气氤氲中忘却前尘,却无人知晓,你递碗的指尖总在不自觉地颤抖。
那日阴云压得极低,孟婆庄的灯笼突然无风自动。十二道黑影破开鬼门关的结界,巫族特有的血气搅动得忘川翻涌。为首的帝江身形如混沌漩涡,周身符文流转间,整个幽冥的温度骤降:后土!出来!
你握着木勺的手猛地收紧,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腕,却比不上心口突如其来的刺痛。这熟悉的声音像把锈刀,在记忆深处割开一道血口。可当你抬眼望向那些身披兽皮、额间刻满图腾的身影时,脑海却一片空白:诸位何人此地只容亡魂通过。
玄冥的蛇尾重重拍在桥栏上,青玉般的鳞片迸裂出血珠:小妹!我们找了你三百年!你为何...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你已经举起孟婆汤,语气冷得像忘川的冰:我乃孟婆,司职轮回,从不识什么后土,也不知巫族为何物。
共工的怒吼震得奈何桥剧烈摇晃,他手中的共工鞭抽出漫天血痕:你敢否认当年你以身为引开轮回,我们发过誓要...话音未落,你突然将陶碗掷向血河,碗碎声混着冰冷的话语:后土不复巫。莫要拿这些荒诞之言,扰了轮回秩序。
死寂笼罩幽冥。玄冥踉跄着扶住桥柱,她银白的长发间滑落晶莹的泪珠,滴在巫族图腾上却化作青烟。帝江周身的混沌之气疯狂翻涌,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唯有共工双目赤红,他突然将共工鞭狠狠插入地面:好!好个后土不复巫!今日我便断了这天道的脊梁!
你看着他转身冲向人间,背影与记忆中那个教你巫法的兄长渐渐重叠。可不等你细想,脑海中便响起鸿钧留下的禁制,剧痛如钢针贯穿神识。等你再睁眼时,共工撞断不周山的轰鸣已经传来,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而你只是木然地拾起新的陶碗,继续搅动孟婆汤。
接下来的日子,幽冥愈发冷清。玄冥最后一次来见你时,褪去了巫族战甲,换上素白长裙。她将一枚刻着十二祖巫图腾的玉佩放在桥头:若有一日你想起...哪怕只有一瞬...话音未落,你便将玉佩扫入忘川:轮回之地,不容私物。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你心口的刺痛几乎让你窒息。可每当试图抓住这份情绪的源头,鸿钧设下的封印便会发作,将所有翻涌的记忆碾成齑粉。你只能日复一日地守着孟婆汤,看着亡魂们在遗忘中轮回,却不知自己何尝不是困在更大的枷锁里——明明近在咫尺的前尘,却成了永远触碰不到的彼岸。
直到有一日,一个额间带着巫族符文的亡魂走到桥前。他捧着陶碗,突然轻声说:孟婆...你的眼神,和我族传说中的后土娘娘,一模一样。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在你被封印的神识中撬开一道细缝。剧痛袭来的瞬间,你仿佛看见十二祖巫围坐在巫族祭坛前,听见共工爽朗的笑声,还有玄冥温柔的叮嘱...
但裂缝很快愈合,记忆重新沉入黑暗。你面无表情地催促亡魂饮下孟婆汤,自己却在转身时,对着空荡荡的孟婆庄,无声地落下一滴泪。那滴泪坠入孟婆汤,泛起微小的涟漪,很快又被沸腾的汤汁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真相破迷局
你蹲在奈何桥边,用木勺搅动着汤锅。蒸腾的雾气模糊了视线,那些灰扑扑的亡魂排着长队走来,接过汤羹时,他们眼底流转的眷恋、悔恨、不甘,都在吞咽的瞬间化作空洞。这样的场景你重复了无数个纪元,却从未想过,某个寻常的黄昏,命运会将破碎的真相碎片,悄然撒在你脚边。
孟婆大人,求您...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你的思绪。抬眼望去,是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修士,他胸前的巫族图腾还在隐隐发光。这图案让你指尖一颤,汤锅泛起诡异的涟漪。亡魂递来汤碗时,袖中滑落半块刻着后土字样的玉珏,和你梦中反复出现的碎片纹路严丝合缝。
剧痛突然撕裂你的头颅。无数画面在神识中炸开:十二祖巫围坐在幽冥祭坛前歃血为盟,共工爽朗的笑声,玄冥为你编织的藤蔓花环...还有那个自称鸿钧的道者,他袖中闪烁的暗紫色符文,竟与汤锅底部的神秘纹路如出一辙。
你记得我吗后土娘娘!修士突然抓住你的手腕,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希望,我是当年您救下的巫族遗孤!这玉珏...是您托白矖带给我们的信物!他的声音在幽冥中回荡,汤锅轰然炸裂,褐色的汤汁化作万千锁链,缠住你的脚踝。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你想起身化六道时的剧痛,想起鸿钧在耳边低语的这是拯救苍生的唯一方法,想起自己最后望向祖巫们时,共工眼中破碎的光。原来从接触天道经文的那一刻起,幽冥血海的黑雾与鸿钧的算计,就像蛛丝般将你层层缠绕。
不可能...你踉跄着后退,额间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巫族纹章。奈何桥开始震颤,忘川水逆流而上,将那些被遗忘的对话重新拼凑:幽冥深处传来的阴笑,鸿钧袖中与血海共鸣的玉简,还有自己说出后土不复巫时,玄冥转身离去时飘落的冰晶。
跟我走!修士拽着你冲破奈何桥的禁制。你们在幽冥裂隙中穿梭,避开孟婆殿追兵的同时,你残存的神识主动牵引着方向。当停在一处布满青苔的祭坛前,你看见石壁上自己用鲜血刻下的警示:若见此字,速毁轮回——后土绝笔。
祭坛中央,十二面巫族战鼓蒙着厚厚的灰尘。你颤抖着抚过鼓面,鼓声震碎了幽冥的死寂。沉睡的祖巫们被唤醒,玄冥的冰甲碎裂,共工的断角重生,他们望着你,眼神从震惊转为狂喜,又在触及你孟婆装束时凝固成悲愤。
当年你为何...烛九阴的声音哽咽。你却举起玉珏,将汤锅底部拓印的符文投影在空中:是鸿钧!还有幽冥血海的主人!他们篡改了我的记忆,让我成为摧毁巫族的刀!
幽冥突然剧烈震动,鸿钧的虚影在血云中浮现,身后跟着浑身缠绕锁链的血海之主。可惜,太迟了。鸿钧袖中飞出诛仙剑阵,六道轮回已成天道根基,谁也无法逆转。
你握紧玉珏,轮回之力在掌心翻涌。那些被你送走的亡魂记忆,此刻化作璀璨的星芒涌入体内。因果可改,命运可逆!你化作半透明的虚影,周身缠绕着六道光芒,我虽无法重塑神躯,但能让真相重见天日!
战鼓轰鸣,祖巫们与你并肩而立。你以轮回为笔,以记忆为墨,将被掩盖的真相刻入天道法则。当诛仙剑阵逼近的瞬间,你将所有力量注入玉珏,光芒照亮整个幽冥——洪荒万族的识海中,同时响起了关于后土身化轮回的真正记忆。
鸿钧的怒吼被淹没在时空的震颤中。你望着逐渐消散的身体,将玉珏碎片抛向洪荒各处:巫族不会消亡...每一次轮回,都会有血脉觉醒...最后一丝神识消散前,你看见玄冥含泪微笑,共工重新举起了战戟,而洪荒大地上,某个孩童的眉心,正悄然浮现出巫族的纹章。
终章:轮回余响
幽冥的风波平息后,奈何桥重新归于平静。破碎的汤锅已被修补如初,孟婆汤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但每一个接过汤碗的亡魂都能感觉到,雾气中似乎多了一丝温柔的气息。
你依旧守在桥畔,只是如今,你的眼神不再空洞。每当有巫族血脉的亡魂走过,你总会在汤中悄悄加入一滴忘川水——那是承载着前世记忆的特殊存在。偶尔,某个年轻的魂魄会在饮下汤羹后,望着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在梦中见过你千万次。
洪荒大地上,关于后土的传说开始流传新的版本。人们不再只记得她身化六道的牺牲,更知晓了她被算计的真相。巫族遗脉在隐秘之处悄然繁衍,他们供奉的不再是冰冷的神像,而是一块刻着因果可逆,希望永存的石碑。
这一日,玄冥踏着冰霜而来。她的冰甲上多了几道裂痕,却愈发显得坚韧。姐妹们在不周山遗址种下了梧桐树,她轻声说,听说,每一片飘落的叶子,都能为巫族后裔指引方向。你望着她,想起身化六道前的那个雪夜,你们曾在幽冥的梧桐树下许下守护洪荒的誓言。
共工也来了。他不再是那个冲动易怒的祖巫,腰间的共工鞭缠绕着新生的藤蔓。我走遍了四海八荒,他笑着说,手中捧着一捧带着海水气息的泥土,看,这是凡人新开辟的渔村,他们说要在后土娘娘的庇佑下,好好生活。
远处,烛九阴的烛火照亮了巫族新生孩童的画像,天吴讲述着凡人为后土建立祠堂的故事...十二祖巫虽已不再完整,但他们的力量,却以另一种方式在洪荒延续。
你望向轮回通道,那里有无数光点闪烁,如同希望的种子。当又一批亡魂走来时,你舀起汤羹,轻声说:莫怕,喝过这碗汤,下一世,定会是个好时辰。雾气中,你仿佛看见自己曾经的神躯,正化作漫天星辰,温柔地注视着这片她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岁月流转,不知多少纪元过去。有人说,在月圆之夜走过奈何桥,能听见孟婆哼唱着古老的巫族歌谣;也有人说,每当洪荒有难,天空中就会出现六道光芒,那是后土娘娘在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这片她深爱的天地。而关于她的故事,也将在轮回中,永远地流传下去。
番外篇终章:奈何新韵
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开了又谢,这日的奈何桥却飘来阵陌生的甜香。你放下木勺抬头,见一位扎着双髻的女童蹦跳着跑来,红裙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巫族图腾,怀里还抱着个热腾腾的荷叶包。
孟婆婆婆!女童踮脚将荷叶包塞进你手里,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这是阿爹新烤的桂花糕,说要谢谢婆婆总给我托梦!你捏起半块糕点,蜜糖的甜香混着桂花气息散开,恍惚间竟与当年玄冥酿的百花酒有几分相似。
自从真相揭晓,越来越多带着巫族血脉的人寻来。他们有的带来新编的战舞,有的捧着记载古老巫咒的残卷,甚至有凡人书生在桥边支起摊子,专门替亡魂撰写寄给现世亲人的家书。忘川水倒映着这热闹景象,偶尔还会泛起细碎的金芒——那是轮回中觉醒的巫族神识在共鸣。
暮色渐浓时,汤锅突然泛起七彩涟漪。你望着雾气中浮现的十二道虚影,帝江的混沌气息、句芒的草木灵光...虽只是残留在轮回里的神识碎片,却依旧让你眼眶发烫。小丫头,看看人间这些热闹。帝江的声音带着笑意,他伸手招来片云彩,化作千里镜般的光幕。
光幕中,东海之滨的巫族后裔正在举办祭祀,青年们戴着面具跳起模仿六道轮回的舞蹈;西域沙漠里,孩童们用沙土堆砌微型奈何桥,争论着孟婆汤该放多少糖;最让你怔住的,是昆仑脚下的书院里,白发先生正指着墙上的壁画授课:此乃后土娘娘身化六道真相,天道不公,而勇气与真相,终会撕破黑暗。
如今的洪荒,倒比我们在时有趣多了。玄冥的虚影拂过你的发梢,她指尖的冰晶落在汤锅,竟开出朵转瞬即逝的蓝莲。你笑了,舀起一勺孟婆汤轻轻摇晃,汤中浮现出无数光点,那是带着前世记忆转世的巫族子民,正以凡人的身份守护着这方天地。
夜深时,最后一位亡魂也饮下汤羹。你望着空荡荡的奈何桥,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清脆的铜铃声。循声望去,只见忘川水面漂来一叶纸舟,上面放着盏用梧桐叶编织的灯笼,烛火摇曳间,映出舟身歪歪扭扭的字迹:等我长大,也要做像娘娘一样的人。
河风轻拂,纸舟顺着水流漂向轮回通道。你站在桥上,看着曼珠沙华在月光下舒展花瓣,汤锅腾起的雾气中,似乎又响起了当年巫族战鼓的余韵。原来所谓永恒,从不是凝固的神话,而是在无数次轮回里,永远有人记得那些未竟的誓言,永远有新的故事,在希望中萌芽生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