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租约
林夏的钢笔尖悬在合同上,墨迹在月租金栏凝成黑点。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梧桐叶穿过百叶窗缝隙,在合同纸页间簌簌堆积。她闻到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像是从墙纸接缝里渗出来的。
这间复式每月省您八百块。中介小张的喉结上下滚动,汗珠顺着下巴滴在合同附件页,房东陈先生特意交代,地下室储物间不能住人。他翻动纸页时带起的风掀开了玄关处蒙着的白布,露出穿衣镜的金属边框。
林夏伸手掀镜布的瞬间,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她的右手还保持着掀布的姿势,镜中倒影的右手却已按在镜面上。皮肤相触的刹那,镜中人脖颈浮现暗红勒痕,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勒住。林夏猛地缩手,镜面波纹瞬间平复,倒影的右手重新与她同步动作。
这镜子是双层的。小张用鞋尖拨正歪斜的鞋架,上个月搬走的租客说半夜听见镜子里有哭声。他说话时手机在裤袋震动,蓝光映得眼袋像发胀的蛆虫。
签完约已是黄昏。林夏用钥匙转动门锁时,机械齿轮发出滞涩的呻吟。玄关镜面蒙着的白布突然自行滑落,她看见镜中走廊延伸向深处,墙纸褪色成医院常见的淡绿色,踢脚线缝隙渗出黑色黏液。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在空旷的楼道炸响。林夏攥紧挎包带子,201室门牌在阴影中泛着青苔般的幽光。入户门残留着前任租客的胶带痕迹,撕开的胶丝粘着片状血痂。
厨房水槽突然发出咕咚声。林夏握着菜刀后退半步,看见水龙头以固定的频率滴落,在不锈钢台面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她打开手机闪光灯细看,发现滴落的水珠在半空凝结成微小的胚胎形状。
入夜后,监控摄像头的红光在天花板投下血痣。林夏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听见卧室衣柜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当她握着水果刀靠近时,衣柜门缝里渗出带着铁锈味的甜腥——三条沾满水泥垢的腿从缝隙挤出来,末端挂着生锈的脚镣。林夏脸色更加苍白了,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凌晨三点十七分,浴室镜面突然漫出冰雾。林夏看见雾气中浮现血色数字：321。她颤抖着用袖口擦拭,镜中倒影却在此刻睁开第四只眼,瞳孔里旋转着产房无影灯的旋涡。
滴答。
滴答。
滴答。
天花板某处传来液体坠落的声响,每滴间隔精确三秒。林夏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对准天花板,屏幕突然雪花纷飞。在雪花屏消失前的最后一帧,她看见无数只惨白的手掌正在天花板拼凑成钟表盘。
晨光初现时,林夏在厨房发现那张泛黄字条。圆珠笔迹在别开储物间的别字上晕开墨团,像是被冷汗洇湿。她推开储物间的门,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门后挂钩挂着件染血的手术服,胸牌上林雅文的名字正在缓慢溶解。
手机突然震动,新闻推送弹出：
【1987年3月21日,市立医院妇产科发生特大医疗事故,涉事医生林雅文失踪......】
林夏冲进卫生间干呕,镜面蒙着层水雾。当她用袖口擦出透明区域时,倒影的锁骨位置正渗出新鲜血珠,而现实中的她完好无损。镜中人突然勾起嘴角,露出林夏从未种过的虎牙。
玄关传来电子锁的滴滴声。林夏扑到猫眼看去,走廊灯光下站着穿灰工装的男人,怀表链子缠着枯萎的紫藤花。男人举起手中的铁盒,表面刻着妇产科标本库1987,盒缝渗出沥青状的黑色物质。
林医生,他的声音带着水下回音,您父亲托我转交这个。
第二章
访客
厨房水龙头的滴答声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准时响起。林夏握着菜刀的手微微发抖,不锈钢台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这张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像被抽走血色的旧照片。
滴。
滴。
滴。
第三滴水珠坠地时,她看清了水迹的轨迹。那些暗红色液滴在瓷砖缝里蜿蜒出胎儿蜷缩的形状,末端指向冰箱门缝。当她握刀靠近时,水珠突然悬浮空中,凝结成三枚胚胎状的胶质体。
林医生,您父亲托我转交这个。
铁门被叩响的瞬间,所有声响戛然而止。穿灰工装的男人站在逆光里,怀表链子缠着枯萎的紫藤花,铁盒缝隙渗出沥青状的黑色物质。林夏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失,断面平整如手术切割。
您不该签那间房。男人从盒中取出手术刀,刀刃残留着黑褐色污渍,1987年3月21日,妇产科停电六小时。他的声音带着水下回音,备用电源启动时,所有婴儿监护仪都显示心跳321。
林夏后退时撞翻料理台,牛排刀叮当坠地。男人怀表盖弹开的刹那,她看见表盘玻璃内侧凝结着血珠,指针逆时针转动着指向3:21。
滴——
淋浴间的水声突然炸响。林夏冲进浴室时,花洒喷出的液体已变成暗红色。镜面蒙上雾气,浮现用口红写的数字：321。当她颤抖着擦掉数字,镜中倒影却在此刻睁开第四只眼,瞳孔里旋转着产房无影灯的旋涡。
你在找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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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物间门把手渗出粘稠的透明液体。林夏握着手电筒推开门,霉味中混着铁锈气息。成排的玻璃罐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胎儿标本的脐带缠绕成莫比乌斯环形状。最末端的罐体空着,标签写着林雅文,1987.3.21——她母亲的名字。
手机信号格归零前,收到条陌生短信：你找到妈妈了吗抬头看见通风管道缝隙里,无数只惨白的手掌在蠕动。应急灯骤然亮起,墙壁渗出鲜血,形成新的数字：213。
此刻储物间温度显示-18℃,镜面结满冰霜,倒映出的自己正在用手术刀划开手腕。
第三章：回廊
林夏的鞋跟陷入某种胶质物中,每走一步都发出黏稠的吞咽声。玄关镜面蒙着的白布不知何时垂落地面,镜中走廊的日光灯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频闪,投射在墙纸上的光斑如同抽搐的癫痫病人。
您有新订单。
外卖软件提示音在死寂中炸响,林夏低头看见自己手机屏幕裂成蛛网状。订单详情页赫然显示着：
【1987年3月21日
15:21】
配送地址：妇产科负三层标本冷藏室
收件人：林雅文（已故）
她踉跄后退撞上冰凉的墙体,墙纸接缝处突然渗出淡绿色液体。手指触碰到的瞬间,那些液体竟在掌心凝结成数字：321。当她惊恐地甩手时,数字在瓷砖上燃烧成焦痕,腾起的烟雾里浮现出无数张婴儿的脸。
别看眼睛。
沙哑的警告从通风管道传来。林夏顺着声源望去,某块天花板正在缓慢塌陷,露出下方布满抓痕的混凝土层。抓痕组成扭曲的文字：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她......
储物间的门把手在此刻渗出粘稠的透明液体。林夏握着手电筒推开门,霉味中混着铁锈气息。成排的玻璃罐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胎儿标本的脐带缠绕成莫比乌斯环,每个脐带末端都系着微型铜铃。当她的影子掠过第三排罐体时,所有铜铃突然齐声震颤。
转三圈,数三遍。
童谣般的低语震得罐体嗡嗡作响。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铜铃表面凝结着细密的血珠,正以与心跳同步的频率滴落。最末端的罐体标签正在溶解,林雅文的名字化作墨汁渗入玻璃。
当她伸手触碰罐壁时,整面标本墙突然翻转。后面布满抓痕的砖墙上,血字组成新的信息：你也是标本。林夏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个也字让她浑身发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旧报纸上,曾刊登过1987年妇产科婴儿标本失窃案的新闻。
你终于来了。
穿白大褂的女人从阴影中浮现,她的左眼是浑浊的玻璃义眼,右眼瞳孔里嵌着微型钟表。林夏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个女人与她有七分相似,只是脖颈处缠绕着缝合线,线头延伸进领口消失不见。更诡异的是,女人白大褂上的工牌显示着今天的日期：2024年3月21日。
女人举起浸泡在液体中的听诊器,金属探头突然伸长刺向林夏。她踉跄后退撞翻标本车,三枚玻璃罐滚落在地。液体泼溅处,福尔马林中沉睡的婴儿标本睁开眼睛,脐带如活蛇般缠上她的脚踝。林夏的脚踝传来灼烧般的疼痛,皮肤下浮现出与脐带相同的螺旋纹路。
手机在此刻震动,新闻推送弹出：
【1987年3月21日,监控拍到主刀医生林雅文抱着婴儿标本走进配电室,此后该时段所有录像均被替换为循环播放的《摇篮曲
》】
妈妈在等我。
女人的白大褂无风自动,身后浮现出无数漂浮的婴儿轮廓。林夏的皮肤开始渗出淡蓝色液体,手腕浮现出与储物间锁链相同的锈蚀纹路。当她想尖叫时,喉咙里涌出的却是粘稠的黑色物质,在空中凝结成新的数字：213。
通风管道突然爆裂,成群的血手拍打在地面。林夏的倒影在无数液面中同步抬头,那个自己正用手术刀划开眼眶,掏出颗布满齿轮的眼球。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与铜铃震颤的频率完全一致,林夏的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她想起父亲去世前,曾用同样频率敲击过病房的床沿。
滴——
电子钟报时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所有钟表指针开始逆时针疯转。林夏看见自己的病历单在虚空中燃烧,诊断栏浮现出被火焰吞噬的字迹：
【实验体0321号,抗药性达标,建议投放至时间裂隙】
储物间的温度骤降至-32℃,镜面结出冰晶牢笼。林夏的指尖刚触到冰面,就看见无数个自己从裂缝中走出。她们举着滴血的手术刀,脚踝锁链上拴着不同年份的日历——1987、2003、2024......最后那个日历赫然显示着今天。而所有倒影的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与她父亲遗照中相同的婚戒。
当第一滴冰棱坠地时,林夏在剧痛中看清真相：储物间根本没有罐体,所有液体都来自她正在融化的身体。而镜外的自己,正对着这具逐渐透明的躯壳露出微笑——那个微笑与她今早镜中惊醒时的表情完全重合。
第四章：缝合
手术室的紫外线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林夏的帆布鞋踩在凝结着血痂的环氧地坪上。无影灯投下的冷光里,她看见自己白大褂下摆正在融化——不是液体,而是像蜡油般卷曲成胎儿蜷缩的形态。
手术刀。
沙哑的指令从背后传来时,林夏的脊椎突然窜过电流。她转身看见的无影灯竟长着三只瞳孔,灯罩内侧布满倒生的睫毛。更诡异的是,本该是金属灯臂的位置,生长着缠绕脐带的苍白手臂。
您要的1987年3月21日手术记录。
戴着防毒面具的护士推着器械车靠近,车斗里散落着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眼球。当林夏伸手接病历本时,护士的橡胶手套突然胀破,露出内里蠕动的粉色肉芽。
病历本在翻开的瞬间自燃,火苗却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林夏在灰烬中辨认出焦黑的字迹：
【实验体0321号主刀医师：林雅文】
【手术目标：将时间裂隙锚定于新生儿脐带】
手术台的无影灯突然爆裂,飞溅的玻璃渣在空中定格。林夏看见每块碎片都映照出不同时间线的自己——穿孕妇装的在哭泣,穿白大褂的在挥刀,还有无数个浑身长满时钟的自己在镜中重叠。
别看。
防毒面具后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声。护士扯下面具,露出与林夏完全相同的脸,只是脖颈处嵌着三枚逆时针旋转的齿轮。她举起浸泡在液体中的产钳,金属尖端突然伸长刺入林夏的左肩。
剧痛中,林夏的视网膜浮现出全息投影：
1987年3月21日15:21,妇产科地下三十米处,主刀医生将婴儿脐带接入时间发生器。当监护仪显示心跳321时,整个产房被拖入时间裂隙——所有婴儿标本的脐带都变成了连接不同时空的莫比乌斯环。
你也是脐带。
护士的齿轮眼突然爆出火花,产钳从林夏体内抽出时带出一条发光的脐带。脐带末端拴着的不是婴儿,而是微型化的林夏自己——那个婴儿版的自己正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手腕,暗红色液体顺着脐带倒灌进林夏的血管。
通风管道突然爆开,成群的缝合怪涌出。它们由手术线、棉球和过期病历本拼凑而成,关节处嵌着生锈的时钟零件。当第一只缝合怪扑来时,林夏的伤口处突然伸出无数脐带,将怪物绞成血浆与碎布的旋涡。
手机在此刻震动,新闻推送显示：
【2024年3月21日,妇产科新生儿室发现321具冰冻婴儿遗体,每具遗体脐带都系着微型铜铃】
林夏的瞳孔突然扩散,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血泊中抬头。那个自己的腹腔完全透明,无数脐带从子宫延伸出去,末端拴着不同年份的日历——1987年的日历正在燃烧,2003年的日历布满弹孔,而2024年的日历赫然显示着今天。
当第一滴脐带血坠地时,林夏在剧痛中看清真相：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是林雅文的头盖骨制成,灯罩上的睫毛是凝固的血痂。而自己左肩的伤口里,正生长出与母亲相同的齿轮。
滴——
电子钟报时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所有钟表指针开始逆时针疯转。林夏看见自己的病历单在虚空中燃烧,诊断栏浮现出被火焰吞噬的字迹：
【实验体0321号,抗药性达标,建议投放至时间裂隙】
手术室的墙壁突然渗出羊水,浸泡着无数漂浮的婴儿标本。当林夏想后退时,发现双脚已与环氧地坪融为一体。她的脚踝处长出脐带,另一端拴着的不是地面,而是1987年的自己——那个年轻版的林雅文正抱着婴儿标本,微笑着将手术刀刺入自己的心脏。
第五章：脐带牢笼
手术刀从指缝滑落的瞬间,林夏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血泊中分裂成七个分身。每个分身都拖拽着发光的脐带,末端拴着的不是婴儿,而是不同年份的自己——1987年的她正在被脐带勒断颈椎,2003年的她眼眶里长出齿轮,而2024年的她正用手术刀剖开腹部。
你来得正好。
穿护士服的少女从标本柜走出,她脖颈处缠绕的脐带系着铜铃。当林夏注意到那铜铃上刻着的0321编号时,少女的腹腔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齿轮心脏。
通风管道爆裂的巨响中,无数冰冻婴儿遗体倾泻而下。它们脐带末端的铜铃相互撞击,奏出《摇篮曲
》的变调。林夏的脚踝突然被脐带缠住,拖拽着坠向地下室——那里堆积着1987年的手术记录,每张纸都浸在福尔马林里,字迹扭曲成脐带形状。
妈妈在等我们团聚,妈妈在等我们团聚,妈妈在等我们团聚……
护士的齿轮心脏突然爆出火花,产床从天花板垂降。林夏被脐带吊在半空,看见产床的金属支架上布满抓痕,拼出父亲临终前用血写下的救救夏夏。当她想伸手触碰那些字迹时,脐带突然收缩,将她的手指扯断。
断指在半空化作血色齿轮,嵌入产床的凹槽。整个妇产科开始剧烈震颤,墙皮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脐带管道,每根管道都连接着不同年代的产房。1987年的产床上,年轻版的林雅文正抱着婴儿标本哭泣,而2024年的产床下,无数冰冻婴儿正从脐带接口涌出。
手机在此刻震动,新闻推送显示：
【2024年3月21日,新生儿监护室发现321具冰冻遗体,每具遗体左手无名指戴着与林雅文遗照相同的婚戒】
林夏的视网膜浮现全息投影：
1987年的主刀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与她完全相同的脸。当监护仪显示心跳321时,所有婴儿脐带突然发出诡异的光,将产房拖入时间裂隙。此刻她才看清,那些脐带根本不是血管,而是无数条首尾相连的时间锁链。
滴滴滴——
电子钟报时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所有钟表指针逆时针疯转。林夏看见自己的病历单在虚空中燃烧,诊断栏浮现出被火焰吞噬的血色字迹：
【实验体0321号,抗药性达标,建议投放至时间裂隙中】
地下室突然灌入大量羊水,浸泡着无数漂浮的婴儿标本。当林夏挣扎着想浮出水面时,发现双脚已与冰棺融为一体。她的腹腔完全透明,无数脐带从子宫延伸出去,末端拴着不同年份的日历——1987年的日历正在熊熊燃烧,2003年的日历布满弹孔,而2024年的日历赫然显示着今天。
当第一滴羊水坠地时,林夏在剧痛中看清真相：冰棺里沉睡的根本不是婴儿,而是无数个被脐带连接的自己。最末端的冰棺里,浑身长满时钟齿轮的自己正缓缓睁眼,手中握着的正是她之前丢失的工牌——编号0321。
该完成仪式了。
所有冰棺同时开启,婴儿标本的脐带如活蛇般缠上林夏的脖颈。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地下室墙壁上浮现出血色倒计时——距离1987年3月21日,还有213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