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老公摔坏了脑子。
从一个能干的庄稼汉变成六亲不认的傻子。
他犯起浑来就砸东西骂人,逮谁打谁。
但只要提到初恋翠莲的名字,立马能安静下来,乖乖听话。
于是儿子把翠莲接到家来,帮忙照顾老公。
娘,你看爹一见翠莲姨就安生。你就让她在家待着吧,左右不过添双筷子,还能帮你分担点。
为了老公的病情,我只有点头。
白天伺候一家人吃喝拉撒,下地挣工分养家,晚上还得缝补浆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我熬了五年,累出一身病,咳得整宿睡不着,最后查出是痨病,没得治。
在炕上咳得撕心裂肺,儿子却嫌我晦气。
老公坐在旁边,更是不装了,拉着翠莲的手,柔声说:
等那婆娘咽了气,咱就办喜事,往后的日子,我只想跟你好好过。
原来哪有什么摔傻了,不过是他们爷俩合伙做的局。
再睁眼,我回到了儿子把翠莲第一次领进家门,说要给她接风的那天。
1、
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炖鸡汤,是家里仅有的荤腥。
老公栓柱连忙伸出筷子,哆哆嗦嗦,把碗里所有的鸡肉都扒拉到翠莲面前的粗碗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吃,莲,吃……
儿子也殷勤地用筷子帮翠莲把鸡肉都剔了骨:
翠莲姨,多吃点,俺娘炖了好久呢!
翠莲脸上带着得意,半推半就,眼角挑了我一眼:
栓柱哥,你们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从头到尾,没人看我一眼,没人问我累不累,饿不饿。
这种被当成空气,彻底无视的滋味,上辈子我尝了五年。
我跟栓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了家,生了满堂。
他摔坏脑子那年,儿子才十岁。
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伺候他,拉扯孩子,下地挣工分。
他犯浑的时候,操起扁担就打,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骨头断了都得憋着眼泪忍着。
儿子却给我说,摔坏脑子的人记性不好。
可栓柱唯独没忘了他年轻时相好过的翠莲。
每次他闹得凶,只要提起翠莲的名字,他就能安静下来。
多可笑,我的男人病了,忘了给他生儿育女的婆娘,却心心念念着别的女人。
后来儿子干脆把她接来家里,说这样能刺激他爹恢复。
我开始一边伺候傻丈夫,一边还要看翠莲的脸色,给她端吃端喝。
那几年,我瘦得脱了相,头发也白了大半。
偶尔跟儿子诉两句苦。
他立刻就瞪着我:
爹在翠莲姨面前咋就不闹娘,是不是你没用心伺候
那样的日子,我熬了五年,熬干了心血,熬垮了身子。
最后熬到油尽灯枯,躺在炕上等死。
娘,你愣着干啥柴火快灭了,赶紧去添把柴啊!
儿子不耐烦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拽出来。
我抬起头,看到他正埋头啃着窝头,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翠莲则啃着我攒了好几个月工分才换来的那只母鸡,吃得满嘴流油。
栓柱还在嘿嘿傻笑,盯着翠莲看得入迷。
没看见俺们吃饭哩快去添柴,水缸里也没水了,一会儿还得挑水去!屋前的粪也该倒了,怎么懒成这样!
儿子理所当然地使唤我,语气里没有半点对娘的尊重。
他们三个吃着难得的荤腥,却让我这个刚干完重活的人又去干活。
我拿起桌上那碗没怎么动过的野菜糊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儿子见我没反应,提高了嗓门:
娘!跟你说话呢!聋了
我放下碗,没看他,眼神落在翠莲那只堆满了鸡肉的碗上。
然后,我一把将那只碗掀翻在地。
2、
滚烫的鸡汤和肉块撒了翠莲一身,也溅了栓柱和儿子一脸。
翠莲尖叫一声跳起来,顾不得烫,拼命拍打着自己那件蓝布褂子。
儿子也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你干啥!你个疯婆子!
所有人都被我这一下惊住了,连栓柱也停了傻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狼藉。
我重新坐下,看着翠莲狼狈的样子,又看看气急败坏的儿子,冷冷开口:
我在教训不懂事的畜生,想当年就应该把他掐死,生下来干嘛养大了咬我一口!
儿子还要嚷嚷,却被翠莲一把拉住。
她强压着怒气,挤出个笑脸:
秀娥妹子,你这是干啥呀,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快别气了,满堂也是心疼他爹,才着急上火的。
栓柱这才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一边哭还一边捡起桌子腿上的窝头,朝我扔过来。
打你!坏婆娘!打死你……
窝头砸在我身上,留下脏兮兮的印子。
一下又一下。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别装了,地上凉,小心真傻了,到时候谁给你端屎端尿
栓柱的哭声明显顿了一下,眼里莫名有些慌乱。
翠莲赶紧过来护住他,柔声细语地哄着: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她转头看向我,带着责备的语气:
秀娥妹子,你看你,把他吓成啥样了
他脑子不好使,你就不能让着他点
是啊,娘!爹都这样了你还凶他!
儿子也冲过来把我往后推,生怕我再刺激他爹。
我冷漠地看着栓柱在翠莲怀里瑟瑟发抖,那演技,真是拙劣。
上辈子我怎么就信了这套鬼把戏
我看他这样子是越来越痴了,村里的医生怕是看不好,明天我带他去县医院瞅瞅,找大夫好好查查脑子。
不行!
儿子想都没想就喊出来。
翠莲也赶紧接话:
去县城那得花多少钱啊!再说了,来回折腾,栓柱哥身子也受不住,我看不如就在家养着!
儿子立刻附和:
对!瞎折腾啥!找个土方子试试就行了!花那冤枉钱干啥!
我冷冷地看着一脸紧张的儿子,和眼神躲闪的翠莲:
这事我说了算,谁反对都没用。
原来,他们也会怕戳穿啊
栓柱摔坏脑子后,我认命了,想着就算他傻一辈子,我也伺候他一辈子。
可笑啊,到头来,人家根本没傻,我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满堂是他亲儿子,也帮着外人算计亲娘。
只有我,被他们牵着鼻子,还围着他们转,直到累死。
这一回,我看你们这出戏还能唱多久!
这顿接风宴自然是不欢而散。
回到家,儿子给翠莲倒了碗热水,又给栓柱端过去一碗,唯独没我的份儿。
他往我那屋瞅了一眼,炕上只有一张破芦苇席。
娘,你咋回事翠莲姨今晚住哪你那屋好歹有个炕,收拾收拾让翠莲姨住。
我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谁请来的谁安排,我不是老妈子。
儿子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旁边的翠莲露出惯有的笑容:
满堂,别说了,我看秀娥妹子这屋挺好,我打个地铺就行。
我抱起炕上那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被褥:
柴房还有张破草席,我去那边睡。
我没理会他们的错愕,抱着被子就往外走。
这土坯房一共就两间能住人的屋,一间我和栓柱以前住,一间是儿子的。
栓柱摔傻后,我就搬到了儿子隔壁的小偏房。
现在翠莲来了,儿子竟想让我把这唯一的容身之处让出来。
夜里,我刚在柴房的草席上躺下,就听到隔壁传来翠莲的叫声。
哎呀!栓柱哥!你咋尿炕了!
接着是儿子的声音:
爹!你咋回事啊!
最后是翠莲带着哭腔的喊声:
秀娥妹子!秀娥妹子!你快来啊!栓柱哥尿炕了,这可咋办啊!
我翻了个身,把被子蒙住头,装作没听见。
外面折腾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刚推开柴房门,就看到翠莲和儿子站在院子里,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儿子一见我就嚷嚷:
娘!你昨晚咋回事翠莲姨喊你半天你都不应!爹尿了一炕,你睡得也太死了!
翠莲也在旁边帮腔,委屈巴巴的:
是啊秀娥妹子,我一个外人,也不好上手……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里冷笑。
3、
今天正是割麦农忙的时节,家家户户都要下地挣工分。
我背上背篓,拿起农具准备出门。
儿子拦住我:
娘,你今天在家看着爹吧,我和翠莲姨下地就行。
翠莲也在一旁点头:
是啊秀娥妹子,你身体不好,就在家歇着,顺便照看栓柱哥。
放在从前,我会感激涕零,觉得儿子懂事了。
可现在,我只觉得他们是想把我支开。
更何况,栓柱犯病时,一个人根本看不住。
不用,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
我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率先走出了院子。
到了麦地里,我弯腰开始干活。
没过多久,就听到旁边有人议论。
原来是栓柱在地里乱踩乱踏,嘴里还发出驾驾驾的声音。
好不容易割好的麦子被他踩得东倒西歪,再也没法打麦谷。
哎呀!栓柱哥!你快下来!别踩麦子!
翠莲站在田埂上,焦急地跺着脚喊。
儿子赶紧跑过去拉他爹,嘴里还不停抱怨:
爹!你干啥呢!这都是粮食!
栓柱却一把推开儿子,继续在地里撒欢。
周围一起干活的社员都停下来看热闹,指指点点。
儿子拉不住他爹,气得转头冲我喊:
娘!你咋看的爹!让他把麦子都毁了!这得扣多少工分!
翠莲也跟着附和:
是啊秀娥妹子,快想想办法呀!
我直起腰,看着眼前这一幕,把手里的镰刀往田埂上一扔:
既然你们这么都喜欢看热闹,那这活就交给你们了。
我胸口疼得厉害,老毛病犯了,得去找刘叔看看。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错愕,转身就走。
儿子在我身后喊:
娘!你去哪!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我头也没回。
刘叔家就在村东头。
他给我把了脉,又问了问症状,眉头皱了起来:
秀娥啊,你这老胃病是累出来的,得好好养着,不能再操劳了。
他给我开了几包草药,叮嘱我按时喝。
我拿着草药往家走,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上辈子那要命的痨病。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把自己活活累死。
刚走到村口那棵大槐树下,就听到几个婆娘聚在那里嚼舌根。
那翠莲,年轻时就不是个安分的,克死了男人,现在又跑来勾搭栓柱……
可不是,栓柱自从摔了那一下,就认她,我看八成是她给栓柱下了啥迷魂药!
秀娥也是个可怜的,摊上这么个男人,还有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
我看翠莲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4、
回到家,栓柱正蹲在门槛上玩泥巴,翠莲在屋里纳鞋底。
我胸口还是闷得慌,想着去炕洞里摸两个鸡蛋,再拿点钱去供销社买点红糖冲水喝。
那是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还有几十斤粮票,都用布包着,塞在炕洞最里面。
还有我出嫁时娘给我的唯一的首饰,我也藏在那里。
我伸手进去摸,却只摸到冰冷的砖头。
心里咯噔一下。
我把整个炕洞都掏空了,布包不见了!
钱、粮票、还有我的银手镯,全都没了!
我冲出屋子,一把揪住还在玩泥巴的栓柱:
我的钱呢!粮票呢!还有我的镯子,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栓柱被我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随即又嘿嘿傻笑起来,伸手指了指屋里的翠莲。
翠莲听到动静,放下鞋底走出来,看到我气急败坏的样子,立刻换上无辜的表情:秀娥妹子,你这是咋了发这么大火什么钱什么镯子啊
你少给我装蒜!东西是不是你拿了!
我死死盯着她。
翠莲立刻捂着脸哭了起来: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好心好意来帮忙照顾栓柱哥,怎么到头来还成了贼了!我翠莲活了大半辈子,手脚什么时候不干净过我冤枉啊!这黑锅我可不背!
她一边哭一边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塞到不知何时回来的儿子手里:
满堂,你快来评评理!你跟娘说说,姨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吗你娘这是冤枉死我了!
儿子得了糖,把糖塞进嘴里,对着我横眉竖目:
娘!你瞎说什么呢!翠莲姨怎么可能拿咱家的东西!我看就是你自己老糊涂了,把东西放忘了地方,现在反倒赖到翠莲姨头上!
就是!你老糊涂了!
看着他们一个装傻充愣,一个颠倒黑白,我的心彻底冷了。
我转身,冲到灶膛边,抄起了那根又黑又粗的烧火铁钳。
我最后问一遍,东西,到底在哪儿!
我举起铁钳,指着他们三个。
栓柱看我动了真格,脸上的傻笑消失了,他站起来,想上来抢夺铁钳,嘴里还嘟囔着:
不给……是我的……莲的……
他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被他吓住,或者被他打倒在地。
但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王秀娥了。
在他伸出手想来抓我胳膊的瞬间,我毫不犹豫地抡起铁钳,狠狠地朝着他的胳膊砸了下去!
栓柱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胳膊蹲了下去,疼得龇牙咧嘴,这下不是装的了。
娘!你打俺爹干啥!
儿子嗷地一声扑上来,想抢我手里的铁钳。
翠莲也吓傻了,显然没料到我会真的动手,而且下手这么狠。
我用力一推,把儿子推了个趔趄,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我握着铁钳,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三个:
今天谁再敢动一下,我就让他跟这条胳膊一个下场!
栓柱疼得打哆嗦,翠莲吓得脸色惨白,满堂也从怯怯地不敢再上前。
这个家,靠我是管不了了。
我放下铁钳,没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院子角落。
我转动摇把,对着话筒,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哥,我是秀娥,你快带战友来我家一趟。栓柱疯得更厉害了,还打人偷东西,我管不住了,得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好好电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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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不过半个小时,院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秀娥!秀娥!是我,你哥来了!
我快步迎出去,只见哥哥带着四个身穿军装的战友站在院门口。
秀娥!你这脸上……
哥哥一见我,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挂着前几天被栓柱打的伤。
哥哥看着我脸上的伤,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
哥,进屋说。
我领着他们走进院子。
栓柱一见到穿军装的人,立马躲到翠莲身后,身体不住地发抖。
翠莲使劲拉着他的衣角,脸上堆满笑容:
这不是秀娥的哥哥嘛,好久不见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栓柱。
栓柱顿时反应过来,嘿嘿傻笑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眼神也变得呆滞。
不认识,不认识……
他口齿不清地念叨着,拍着自己的脑袋。
哥哥眯起眼睛,上前一把揪住栓柱的衣领,把他拎到我面前。
栓柱,别装了!你装疯卖傻骗了我妹整整五年,今天该还账了!
栓柱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又开始疯癫地挣扎,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不认识,不认识……疼,头疼……
哥哥不为所动,转头对我说:
秀娥,把家里的事情都告诉我,别怕。
我把这些年栓柱装疯骗我,翠莲勾结他们爷俩,还有他们偷我积蓄和银手镯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些天杀的畜生!
哥哥身后的战友们听完,一个个怒不可遏。
栓柱见情况不对,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眼睛骨碌碌地乱转。
翠莲也紧张地搓着手,不停地为栓柱辩解:
他真的是摔坏了脑子,秀娥妹子是误会了!
哥哥冷笑一声,一把将栓柱推到院子中央的石磨上。
栓柱,你要是再装疯,今天我就送你去县医院好好检查检查脑子!让大夫给你开颅看看,究竟坏在哪里!
话音刚落,栓柱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他突然不再装傻: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秀娥!钱和手镯我都还给她!都还给她!
栓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我那包着布的积蓄和银手镯。
哥哥接过东西,放在我手中,又转身对栓柱说:
你以为这就完了骗了我妹五年,打也打,骂也骂,让她受尽苦楚,你凭什么认错就能完事
正说着,村长也和几个村民也赶来了。
村长本想训斥我几句,可一见院子里站着几个军人,立马换了副嘴脸。
这是怎么回事啊秀娥同志,你家出啥事了需要我们村委会帮忙不
哥哥冷冷地看了村长一眼:
你来的正好,我有几句话要当着全村人的面说清楚!
6、
他看看哥哥身后的战友,又瞅瞅跪在地上的栓柱,咳嗽一声,板起脸来。
栓柱!翠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说啊!
栓柱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村长,我……我就是摔坏了脑子,有时候糊涂……
翠莲在一旁急忙摆手:
我什么都不知道!栓柱哥的钱是他自己拿的,我从来没动过秀娥妹子家一针一线!
二人一推一搡,互相推诿。
栓柱说自己拿钱是糊涂了,翠莲却说栓柱有意拿钱。
村长将这些话听在耳里,眉头越皱越紧。
哥哥冷笑一声:
村长,我这个妹夫,可真厉害啊!
他转身面向围观的村民,指着栓柱:
这个装疯卖傻的混账东西,骗了我妹整整五年!你们瞧瞧他,现在不装傻了吧知道害怕了吧
人群议论声此起彼伏。
栓柱不是真傻啊
这么多年都是装的
天啊,那秀娥多可怜啊!
哥哥继续揭露真相:
他为什么装疯就是为了不干活,让我妹一个女人操持家务,下地干活,伺候他吃喝拉撒!
村长脸色铁青,大步走到栓柱面前,提起嗓门:
栓柱!你真的是装疯
栓柱浑身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哥哥又看向满堂:
还有这个不肖子,也跟着一起算计他亲娘!勾结翠莲克扣我妹的工分,让我妹累死累活却连口肉都吃不上!
满堂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咕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
不是,娘……我不是!
村长听到克扣工分,脸色更加难看。
满堂!这事是真的
满堂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村长重重地哼了一声:
工分是集体的东西,由集体统一分配,你这是触犯了集体主义原则,破坏了社会主义建设!
翠莲见事情败露,开始不停地抹眼泪,想博取同情:
我是被逼的!栓柱哥让我帮忙照顾他,我也不想,都是栓柱哥的主意!
栓柱听她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急得跳了起来。
翠莲!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是你说只要秀娥一死,你就嫁给我,咱们一家人快活似神仙的!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翠莲被揭穿心思,再也维持不住伪装,扑向栓柱:
王栓柱!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发誓不说出去的!你发誓的!
哥哥笑了笑,示意战友们上前:
把他们都绑起来!栓柱,跟我去县里接受管教
两名战士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栓柱捆了个结实。
村长拿出一个小本子,指着满堂的鼻子:
满堂,从今天起,你被开除出生产队!咱们村不需要这种不孝子!
满堂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但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
翠莲被几个愤怒的村妇团团围住,狼狈不堪。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酣畅淋漓。
上辈子的苦,上辈子的累,终于有了一个交代。
哥哥搂着我的肩膀:
秀娥,别怕,有我在。
7、
村子的人里开始对着翠莲骂骂咧咧:
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克死了自己男人不算,还来祸害别人家!
就是!看你那副德行,整天搔首弄姿,勾引别人男人,不要脸!
别叫唤了!赶紧收拾东西滚出我们村!
翠莲慌忙站起来,想往屋里跑去拿东西。
没等她跑出几步,一个壮实的村妇从茅厕里提来一桶粪水,对着她劈头盖脸泼了下去。
粪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和头发,臭气熏天。
她哭着跑出院子,身后跟着一群叫骂的村妇,一直被赶到村口。
我看着这一幕,没有半点同情。
满堂跪在我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抓着我的裤脚不放:
娘!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认我这个儿子啊!
我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
这是什么
我把纸甩在他脸上。
满堂愣了愣,伸手拾起那些纸,脸色刷地变白。
那是他偷偷藏在草垛里的票据和钱财。
全是从我这里克扣走的工分和粮票。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你咬的比狼还狠!
满堂哭了起来: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肯定好好孝顺你!
我没有理他,转身就走。
村长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朝我走来:
秀娥同志,你家现在这样,不太方便住了。
村东头有个新盖的瓦房,本来是给来村里教书的老师住的,但老师还没来。
你先住那儿吧,等你哥把栓柱送走,我们村委会再研究研究你家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在几个村妇的帮助下,收拾好行李,搬进了村东头的新瓦房。
那房子虽然简陋,但比起我原来住的土坯房,简直天上地下。
屋里有崭新的木床,还有小桌子和两把椅子。
最让我惊喜的是,屋后还有一口独用的水井。
不用每天扛着水桶走半里地去挑水了。
8、
半个月后,哥哥回来了。
他笑着告诉我:
秀娥,我申请调到这个县城附近驻扎了,以后有时间就来看你。
我惊讶地问:
真的那栓柱呢
他被关起来好好‘治病’了,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哥哥拍拍我的手:
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接下来的日子,哥哥每天都来。
他帮我整理院子,修缮房屋,甚至帮我下地干活。
村里人见了,都夸我有个好哥哥。
一天,生产队队长来访,带来了个好消息。
秀娥同志,村委会研究过了,决定给你单独分配一块耕地,你不用再跟着生产队干活了。
我呆住了,这在村里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队长看我发愣,笑着解释:
这是特殊照顾,考虑到你身体不好,又是一个人,自己种地,时间上更灵活些。
9、
我的小日子渐渐走上正轨。
晚上,我刚吃完饭,就听到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是队长和几个村民,还押着两个人。
秀娥,今晚巡夜的社员发现这两个贼鬼鬼祟祟地往你家里钻!
队长气呼呼地说。
我看着满堂和翠莲,两人衣衫褴褛,灰头土脸。
他们想干什么
我冷声问道。
一个村民从翠莲怀里掏出一把小刀:
看这架势,不是想偷东西!就是想伤人!
这两个人,竟恨我到这个地步。
队长拍拍我的肩膀:
别怕,我们已经把他们绑在祠堂了,明天全村人都会来评理!
第二天一早,全村的人都聚集在祠堂前。
满堂和翠莲被绑在两根柱子上,低着头不敢看人。
村长站出来,大声宣布他们的罪行:
半夜三更潜入他人家中,意图不轨!这种人,咱们村容不下!
村民们纷纷唾弃他们,有人朝他们吐口水,有人骂他们不要脸。
翠莲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满堂则嚎啕大哭,求我原谅。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心中没有半点同情。
秀娥,你说,该怎么处置他们
村长问我。
我想了想:
赶出咱村子,永远不许回来!
村民们齐声叫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上前,用扫帚和棍子将他们赶出了村子。
这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晾晒刚洗好的衣服,栓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跪在我院门外,哭喊道:
秀娥,你能不能收留我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继续哀求: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装疯骗你!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开口说道:
栓柱,你回去吧,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秀娥!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爬到我脚边,想抓我的裤腿。
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
你回去吧,我不会原谅你的。
说完,我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栓柱没有离开,就这样跪在我院门前,一整天都没挪窝。
后来,雨下了整整一下午,到天黑时才停。
我推开门,看见栓柱仍跪在那里,全身湿透,嘴唇发紫,浑身发抖。
他见我出来,立刻抬起头,眼中燃起希望:
秀娥,你能不能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男人。
王栓柱,你装疯骗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该你尝尝苦头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关门。
10、
秋收过后,镇上来了个裁缝师傅,在村里设了个临时摊位,帮村民赶制冬衣。
我拿着自己的布料去找他做件棉袄,看他剪裁缝制,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同志,你很喜欢看我做衣服啊
张师傅笑着问我。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就喜欢这个,小时候就想学,可惜没机会。
张师傅眼睛一亮:
要不,你来帮我做个学徒我看你手巧,应该能学得快。
就这样,我开始跟着张师傅学缝纫。
起初只是帮着穿针引线,渐渐地学会了剪裁,最后连复杂的花样都能缝出来。
张师傅夸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徒。
三个月后,张师傅要回镇上,临走前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秀娥,县里要开个手工作坊,专门做缝纫活儿,我推荐你去当组长。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行吗
当然行!你的手艺都赶上我了,去吧,那里每月有固定工资,比种地强多了。
在村长的支持下,我去了县里的手工作坊。
负责人看过我缝制的样品,当场决定让我做组长,每月二十五块钱的固定工资。
这在村里可是天文数字,比种一年地还多。
村里人都羡慕我有了新出路,只有栓柱,变得更加落魄。
他无家可归,只能靠在村口的大树下过夜。
白天,他在村里转悠,捡些别人扔掉的剩菜充饥。
夜里冻得瑟瑟发抖,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有一天,我从县城回来,看到他正在村口乞讨。
几个小孩围着他,往他身上扔石子,笑他是傻子。
栓柱缩成一团,脸上是绝望和麻木。
看到我走过,他张嘴想说些什么。
我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
至于翠莲,听说她改嫁给了隔壁村一个年过半百的富商。
那人家境殷实,但脾气古怪,娶翠莲只是为了在村里有面子。
翠莲整天被关在家中,当成摆设,不许出门。
富商的几个儿女更是看不起她,处处刁难。
当初那个趾高气扬的翠莲,如今成了别人家的笑柄和出气筒。
满堂的下场更惨。
他被赶出村子后,无处可去,最后沦落到偷鸡摸狗的地步。
有一天,他在县城偷了一家商店的东西,被当场抓获。
公安局的人把他押送到村里来,当众宣判:
劳动改造三年,改造期满后三年内不得返回本村。
满堂的媳妇早就对他失望透顶,趁他不在,带着孩子改嫁他乡,再也没回来。
我听到这些消息,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遭受的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
经过半年的努力,我在手工作坊的表现得到了上级的认可。
县领导亲自来视察,看了我做的衣服,连连称赞。
秀娥同志手艺不错,有没有兴趣开个小店,专门做工艺品我们县里正好要发展这一块。
我受宠若惊,连忙点头。
领导当场拍板,给我批了一间县城的铺面,还补贴了一笔启动资金。
11、
有了自己的小店,我也搬进了县城。
县领导给我安排了一间砖瓦房,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
夜里躺在床上,想起曾经在土坯房里度过的苦日子,恍如隔世。
我的小店开在县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专卖手工刺绣和布艺制品。
那些农村妇女们做的枕套、手帕,经过我的改良设计,变得精美绝伦。
城里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来我的店里挑选。
这花样真精致!
这针脚真细腻!
随着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我也存下了不少钱。
我在银行开了存折,每月都会把赚到的钱存进去。
那个曾经为一块钱发愁的王秀娥,如今也有了小金库。
生活渐渐好起来,连带着我的气色也变好了。
脸上的皱纹少了,身上也增了肉,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这天,哥哥来我店里,身边带着一个中年男子。
秀娥,给你介绍个人认识。这是赵大哥,是我战友的亲戚,在县供销社工作,家里就他一个人。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脸上一热。
赵大哥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说话轻声细语,眼神清澈。
聊了几句,知道他是个善良踏实的好人。
在哥哥的安排下,我们吃了几次饭,走得近了些。
赵大哥对我很尊重,从来不提过去的事情,只关心我现在过得好不好。
秀娥同志,你吃得惯食堂的饭吗
天冷了,你那屋子有没有炉子
他的关心,让我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哥哥私下问我:
秀娥,赵大哥人挺不错的,你对他有什么想法
我摇摇头:
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暂时不想再婚了。
我现在这样挺好的,自由自在,不受约束。
哥哥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
赵大哥虽然遗憾,但仍然以朋友的身份常来看我,帮我采购物资,修缮店铺。
一天,村里的李大婶来我店里,带着她的小孙女。
秀娥啊,我这孙女想上学,可家里实在供不起……
我看着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多么渴望读书。
大婶,你放心,孩子的学费我出了。
李大婶感动得直抹眼泪。
从那以后,我开始资助村里几个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学。
每个月从自己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供他们买书籍、文具。
这件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乡亲们都说王秀娥心好,有了出息还不忘本。
每逢过年过节,我都会回村里看看,给乡亲们带些县城买不到的好东西。
村长见了我,总是笑呵呵地说:
秀娥啊,你这日子过得比谁都强!
我欣慰地笑笑。
是这些乡亲们,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给了我勇气和力量。
我的小店在县城立稳了脚跟,生意越做越大。
从最初的一间店,扩展到了两间,后来又在邻近的镇上开了分店。
我雇了几个帮手,都是村里来的年轻姑娘,教她们缝纫刺绣的手艺。
从前那个被欺凌、被算计的王秀娥,如今已经走出了阴影,迎来了崭新的人生。
12、
三年后,这天我正在店里忙碌,村里来了一个小伙子急匆匆地跑来。
秀娥婶,栓柱他……他病得厉害,都快不行了,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手里的针停了一下,随即又继续穿过布料。
他在哪儿
我平静地问。
在村口的那间破屋里,已经躺了好几天了,说什么也要等见到你才能瞑目……
我冷笑一声,摇摇头:
不必了,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
小伙子还想再说什么,我抬手打断:
回去告诉他,他欠我的,下辈子再还吧
几天后,栓柱的死讯传来。
听说他临死前一直念叨着我的名字,说对不起我,求我原谅。
村里人按照最简单的方式安葬了他,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我没有去送他最后一程,只在家里烧了几张纸钱,算是了结这段孽缘。
同年冬天,我在县城街头遇见了翠莲。
她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正在街头拿着个破碗卖唱。
雨下得很大,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但仍然在卖力地唱着。
路过的人没人愿意停下来听她唱。
原来,她被那个富商休弃了,沦落到了街头卖唱的地步。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中满是羞愧。
我站在雨中,包里掏出几块钱,放在她的碗里,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劳改三年期满,满堂回到了县城。
他不敢回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找到了我的店铺。
那天早上开门,就看见他跪在店门口,满脸憔悴。
娘……我知道我不配叫你娘!但我真的没地方可以去了!
我走上前,看着这个曾经令我失望透顶的儿子。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趾高气扬的小伙子,劳改三年,磨去了他所有的棱角。
起来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平静地说。
进了店里,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
这里有五十块钱,够你去外地重新开始了。从今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们的母子情分已经没了!
满堂接过信封,眼泪夺眶而出:
娘……我娘……
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不用说了,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满堂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店铺,再也没有回头。
五年后,我的事业蒸蒸日上。
小店已经搬到了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规模扩大了好几倍。
我的手工艺品远销到了省城,甚至有人慕名从北京来订货。
县里的领导常常带着外地来的客人参观我的店铺,夸我是县里的骄傲。
我住进了自己买的砖瓦房,三间正房,一个小院子,四季有花。
哥哥也退伍了,和嫂子一起住在隔壁,常来我家吃饭。
他总是笑着说:
秀娥,谁能想到你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啊!
我笑着点点头,心中充满感激。
日子过得平静而富足。
偶尔,也会从村里人的闲谈中,听到一些关于过去那些人的零星消息。
栓柱的坟头,早已荒草丛生,无人问津。
翠莲在街头卖唱没多久,就病倒了,最后不知所踪。
有人说她回了娘家,也有人说她客死他乡。
满堂劳改期满后,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再也没回过县城,与我彻底断了联系。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
赵大哥这些年,一直像个老朋友一样,默默地关心着我。
逢年过节,他会送来一些供销社紧俏的布料或者点心。
店里缺了什么,只要跟他说一声,他总能想办法帮我弄到。
哥哥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问我,对赵大哥到底怎么想。
我总是笑着摇头。
哥,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
不用伺候谁,也不用看谁脸色,自由自在。
可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觉得,这屋子,似乎太空了些。
这天傍晚,赵大哥又提着一篮子新鲜的枇杷来看我。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憨厚的脸上,带着暖意。
秀娥同志,这是我老家刚寄来的,你尝尝鲜。
他把篮子放在石桌上,有些局促地搓着手。
我们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问我店里的生意,问我身体好不好。
我看着他鬓边悄悄爬上的几缕银丝,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我身边,不远不近,给予我尊重和温暖。
或许,我也可以试着,再往前走一步
赵大哥,晚饭在这儿吃吧
他愣了一下,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好,好啊!
那天晚上的饭菜,格外的香。
看着赵大哥满足的笑容,听着隔壁院子里传来哥哥和嫂子的笑声,我忽然觉得,这人世间,或许还有另一种温暖,值得我去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