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机nfc刷开地铁闸口，站在4号线车厢，看着车窗玻璃后的广告，程昭只觉得周围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车厢的布置跟她来上班时一样，橘色把手的质感也完全一致。
车窗映出的广告却在提醒她，已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了。
浅绿色背景上医生和护士一字排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
中央是一行醒目的大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院，您的健康管家。
是的，直到她走出医院，才发现连医院名字都变了，不再是她之前工作的“七一医院”，而是简称为“一七医院”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院。
”会叫这种名字的，能是什么正经医院？连莆田系都不兴这么取名字！离开时薛梅的话，还萦绕在她耳边，“我知道，一时半会你很难接受，医院给你三天的时间，回去休息一下，好好想一想，是继续工作，还是想办法还钱。
”这句话，看似给了她选择，实则是个死胡同。
还钱需要工作，不工作就黑户，黑户没法挣钱，除非去偷去抢。
让她一个从小按部就班读书工作的老实人去干违法乱纪的事，无异于天方夜谭。
与其说给她三天思考，不如说是给她三天接受现实。
掏出钥匙打开出租屋的大门，屋里相似却不完全相同的布置，也在提醒着她，这是另一个世界了。
比如她就不会把日历挂在客厅，除了上班的日子，她毫不关心其他时候。
要不是知道了平行世界的存在，她回来看到家里变了，非得吓死不可。
程昭颓废地瘫在沙发上，抱着一个熊猫靠垫发呆，她发誓在今天以前这个沙发上从没有靠垫，但现在的她已经麻木了。
莫名其妙就到了平行世界，连哪个节点来的都不知道，明明上班这一路都挺正常的啊。
难道是因为今天左脚先迈进的医院？唉，穿就穿了，怎么还附送巨额债务的啊？！三百万，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原来的程昭借这么多钱是要干嘛呢？对啊，她要干嘛？程昭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拿出纸笔，盘腿坐在茶几前，思索片刻，写下了三个字：“买花藏”几百万这个数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买房，难不成她买房去了？程昭在不动产登记中心的线上查询页面输入了自己的信息。
薛梅有句话倒是没骗她，把她的身份上报了是真的。
刚走出医院，她就收到了一连串的短信，是身份变更通知和银行卡信息更改通知。
继承原主债务的同时，她也继承了原主的财产。
3张银行卡，余额加起来1462元。
不对，刚坐地铁还刷了5块钱，只剩962了，连两位数都没有。
超级穷者，恐怖如斯。
更恐怖的是，她名下的房产信息，居然是零耶。
程昭啊程昭，你一个国医大的神经外科学硕士，毕业就进三甲医院的高材生，怎么就能混到这种程度呢？就算是她这个消极混日子的，工作两年也攒下万把块钱了啊。
难道你有什么不良嗜好？程昭颤颤巍巍地在纸上写下一个“赌”字，又在后面加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用力之大，几乎要划破纸面。
如果没买房，那还能买什么呢？她可不信都穷成这样了，还要去买什么奢侈品——好吧，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毕竟她也不确定，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把六十平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阳台翻了个底朝天以后，程昭确定了，这个出租屋里，最值钱的就是她自己了。
实在不行卖个肾也有几万块钱。
她把“买”字划掉，笔尖点在“花”字上。
有时候，钱不一定是买东西了，也有可能是花出去了。
除了黄赌毒，还有什么事会花很多钱呢？治病！想到这两个字的一刹那，程昭的心脏就扑通狂跳起来，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拨响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仁心疗养院……”“我我我是程元香的家属，她她是是不是……”由于太过激动，程昭话都说不利索了。
“程元香吗？哪几个字，我帮您查一下。
”“禾呈程，一元钱的元，香气的香。
”程昭一边报着名字，一边有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几乎每周都会去一次仁心疗养院，护士应该对这个名字很熟悉才对。
“查到了，您是她家属吗？”“是的，我是她女儿，她现在……身体还好吗？”“她女儿？”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她一年前就去世了啊，你是不是套信息的贩子？我会把你电话上报核实的，如果你是骗子……”没等她说完，程昭就挂断了电话。
真可笑，她还在幻想，或许这个世界医疗水平高，能治好妈妈的病。
没想到，连仅剩的亲人都没有了。
那个在原本世界替代她的程昭，会知道妈妈还活着吗？会好好照顾妈妈吗？不行，还是得想想办法回去。
她定了定心神，又思考起眼前的难题来。
“藏”字被蓝黑墨水圈住，程昭盯着这个字看了许久。
上个月刚借的钱，如果还没有花出去，会藏在哪里？银行卡里的余额明显不够一个人正常生活，家里更是一点现金都找不出，是刻意为之？官方身份变更只有明面上的财产信息转移，个人隐私信息并不提供，没有聊天记录，人际关系不明……连找线索都毫无头绪。
在哪里？钱在哪里？三百万到底在哪里？程昭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窗帘下方透出的光线暗示着新一天的来临。
她睁着眼睛木然地望向天花板。
距离她穿越过来，已经过去两天了，今天就是医院给的最后一天期限。
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要去一七医院上班了，去跟那些未知的玩意儿打交道。
她很不愿意去想这件可怕的事，但是昨晚向来装死的房东突然诈尸，凶狠地告诫她，再不把暂住证办下来，就要把她赶出去。
这个世界的法律规定了，房东有权驱逐黑户，甚至还不用退押金。
这两天除了寻找钱的下落，她也试着出去找工作。
所有医院无一例外地拒绝了她，不管她的简历有多么优秀，只是输入她的名字查询了一下，就变了一副面孔。
哪怕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不到10块钱也就够两天吃喝，今天只能饿肚子了。
她到底还是磨磨蹭蹭地起床出门了，哪怕只有最后一天，也要出去碰碰运气。
没钱坐公共交通，那就在附近走走看看。
路过小区门口的包子店，她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刘姨，你们店……招人吗？”这家美味佳包子店，几乎承包了她一年的早饭，便宜又好吃。
店主刘姨友善热情，对她也很熟悉，不用她开口，就会帮她装好一荤一素两个包子，有时还会额外送她一个茶叶蛋或是一杯豆浆。
但现在这个刘姨，对她很冷漠。
其实不单是刘姨，程昭发现这个世界的邻里关系都很疏离。
刚开始她不明白，慢慢地就有些理解了。
泡世界的存在大部分普通人是不知道的，但即使如此，人们也一直接受宣传，鼓励大家积极上报异常事件和异常人员，官方将此解释为一种神秘现象，不管扯不扯淡，反正民众是信了。
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就变成了熟悉又陌生的“外地人”，在这种情况下，淡漠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刘姨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这店小，一个人操持就够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
程昭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小程医生。
”刘姨突然叫住了她，倒让程昭有点意外。
“你尽快把暂住证办下来吧。
我们不是歧视黑户，刚开始知道外地人存在的时候，就只是简单标记一下，并没有暂住证和黑户之分。
但是后来，出现了一个很坏的外地人，杀人剖腹，特别残忍……”说到这里，刘姨眼神飘忽，打了个寒战，“因为信息不全，所以死了很多人才把他抓住。
总之，自那以后，有工作地方担保的外地人才能办暂住证，黑户是大家公认的危险分子，都会避而远之的。
”没想到刘姨会跟她解释这么多，程昭心里涌上一股暖意，“谢谢。
”在程昭又一次转身要走时，刘姨把一个热乎乎的茶叶蛋塞到了她手里。
“有一天我早上出摊低血糖晕倒了，是小程医生救了我一命。
小程医生是好人，我觉得你也是好人。
”“刘姨……”程昭鼻子酸酸的。
这么些天以来，她第一次在刘姨脸上看到那种熟悉的笑容，恍惚间，跟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了。
可能是今天的风有点大，不然为什么会湿了眼眶呢。
程昭不记得这是第几回了，路过客厅时隐约看见时针指向凌晨2点。
她整张脸皱成一团，捂着肚子在马桶上坐下。
她现在强烈怀疑，刘姨送给她茶叶蛋才不是出于救命的恩情，纯粹就是想毒死她这个黑户！从下午开始，她每半小时跑一次厕所，其实早就拉不出什么东西了，但依然脐腹绞痛难耐，近乎虚脱。
扶着洗手台，程昭双腿发颤，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
“草啊，都便血了，我不会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吧……”红色的液体颜色渐渐加深，浓郁得触目惊心，像是从深处汩汩冒出来似的。
程昭顿时感觉不妙。
一只惨白如死人的手从血水里伸出来。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那个屁股被抓了五道血痕的青年。
她这什么运气，不会刚好就是同一栋楼吧？！“别拽我裤子！！！”尖利的叫声过后，卫生间重归寂静，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