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很湿热，就像是南方八月暴雨前的天气，刚换的上衣已经潮得贴在了背上。
这种黏滞的感觉很不舒服，但程昭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虽然潮热，但却能感受到一丝风，更确切的说，是空气的扰动。
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活物在绕着她移动。
四周的“风”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它”似乎并不是来针对程昭的，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每次程昭感觉它离远了，空气干冷下来，想要放松一下时，又会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陡然上升，只能立刻绷紧肌肉，维持姿势牢牢屏气。
随着“风”的呼啸声越来越急促，程昭隐约能感知到“它”的情绪——它急了！程昭也急了，她实在是憋不住气了，胸口灼烧般地疼。
半提起的脚连带着小腿，早已发麻，腓肠肌都在控制不住地颤动，仿佛有一万根针在扎，膝盖一寸寸下滑，几乎要跪在地上。
她盯着那具了无生气的赤红身体，胸廓的起伏已经完全消失了，瞳孔散大无光，暗红色的血在身下缓慢洇开，像是一个红色的禁区，令人触目惊心。
她会不会就是下一个？好累，好痛苦，真的撑不住了……就在膝盖跟地面完全接触的一刹那，右侧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脆响，还带着点金属的回声，接着是几声弹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铁皮柜上，又在地面弹了几下。
周围的闷热潮湿感一下子消失，程昭飞快转头，肖音音散落着一头栗色微卷长发，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胸廓剧烈起伏着，站在大开的更衣室门外，拼命朝她招手。
电光火石间，程昭做了一个决定。
她拾起脚边的洞洞鞋，使出吃奶的劲，往左边深处的铁皮柜狠狠抡了过去，同时朝着躺在洗手间门口的尸体冲去！这一手使得劲大，抡完手都收不回来，在空中荡了几下才恢复控制。
效果也是出奇的好，鞋子在两排柜子之间来回碰撞，连着砸出好几声巨响，估计柜门都得砸凹两扇。
程昭跑到尸体旁边，匆匆看了一眼，这人的腐败情况已经蔓延到了脸上，面部浮肿胀气，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她避开地面的血水，半蹲下身体，伸手撸下尸体左腕上的手圈，攥在冷汗涔涔的手心，立马反身往大门跑。
才跑出没两步，就迎面感受到湿热的风扑来！程昭没有一点犹豫，把另一只鞋往身后甩去！随着响声在背后出现，那团不明物绕过了她，追逐声源而去。
她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了更衣室，肖音音反手把门关上，拉起她就跑。
程昭刚才那一波操作看似行云流水，实则慌得一批，心跳早就超过了180，现在完全脱力瘫软，任由肖音音拖着自己往前跑。
肖音音路过衣物架，还不忘给程昭捎上一双小号洞洞鞋。
程昭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
什么叫正能量优质偶像啊！反应快神助攻，毫不拖泥带水，还有人文关怀！等出去了立马加入粉丝后援会，给你打投氪金！不对，她还负着一大笔债呢，只能做做气氛组，给偶像空瓶反黑！肖音音还不知道自己突然就收获了一枚死忠粉，她带着程昭七拐八绕，最终还是回到了前台下面躲着。
那些关着门的地方，她们都不敢贸然打开了。
两个人都蜷缩着，肩顶着肩，没有交流，小口小口喘着气，平复心率。
程昭把手圈拿出来细细察看，这是栓更衣室柜子钥匙的，一般换了衣服锁上柜子，就把圈套手上，不容易丢。
经常做手术或者级别比较高的医生，都会有专属的柜子，规培实习生之类的就只能随机找空柜子。
这个手圈上除了钥匙以外，还有一个黄色的牌子，上面贴着机打的标签纸，前面写着两个字“唐榆”，应该就是那个人的名字了。
钥匙上贴着柜子序号“302”，程昭很想去打开看看，不过现在可不敢再进更衣室了。
她把手圈戴在左手腕上，从看到这东西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
一具腐烂到看不出模样的尸体，是最适合伪装的身份。
在这里不用说话，更加方便伪装。
手术室大门就在前台旁边，但是谁也没去按动门边的开关。
其实程昭是有点想试试的，说不准救护车就停在手术室门外，但她不确定重叠域的范围有多大，要是跨出重叠域，迷失到另一个泡世界就完蛋了。
这个泡世界可是有看不见的杀人怪物的，比她穿越到的那个世界还要可怕。
按理说到了救护车附近，就会遇到担架员张伟的。
或许人在对面的办公室里等着？她得进去看看，反正现在有一个伪装的身份，遇到本地人也不怕。
但是肖音音要怎么办呢。
让她继续躲在这里，等情况明确了再出来，还是跟着她，装作一个进手术室观摩的实习生呢。
程昭微微侧身，跟肖音音错开肩膀，看着她嫣红的侧脸。
自己知道身处重叠域中，所以没有去开手术室大门，可是对情况并不清楚的外地人肖音音，明明急着要回家，为什么一次也没尝试开大门逃出去？如果那么害怕做手术，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跑出手术室吗？她对自己说的，是真话吗？程昭悄咪咪点开手环的任务界面。
【任务编号】20250902001【空间状态】重叠域/他泡面【地点】欣格医院手术室【患者人数】0/2【倒计时】08:57:31好的，心死了。
她现在不仅要提防怪物，还得提防身旁这个本地人。
欺骗她感情，偶像失格！脱粉，原地脱粉！肖音音感受到她的视线，也转头过来跟她对视，一双水汽未干的大眼睛眨巴着，无辜而纯真。
行，建议你去祸祸影视圈，这双眼睛去演傻白甜真是浑然天成，都不需要演技。
等下，能把她骗到，这演技已经胜过一大片“演员”了，影视歌三栖不成问题。
程昭翻转手腕，隐去手环屏幕没让她看见，探身出去，指指自己，又指指对面的办公室门。
【我去对面看看。
】肖音音微张着嘴，指向自己。
【那我呢？】程昭手指绕着地面画了个圈，往里面一指。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肖音音点点头。
程昭借着大门上金属条的反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穿着，外科口罩和帽子都戴得整整齐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表情。
内心默数三个数，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虽然告诉自己什么情况都是正常的，但她还是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她第一次知道，手术室的办公室还能装一二十个人的。
人多也就算了，你们为什么在聚众打牌啊？！这要是被患者拍下来发网上，轻则扣钱，重则处分啊！万一闹大了，影响前途都有可能啊！这间办公室也就小手术间那么大，中间放着两张相对的桌子，配了四张靠背椅，这四张椅子刚好坐在两张桌子拼成的正方形的四个边，台面中间已经堆起了扑克牌，椅子上的人各握着一把牌，靠近门口那个人看起来跑得最快，手牌只剩三张了。
其他人有的坐在塑料板凳上，围在桌边观战，也有席地而坐，靠着墙面闭目养生的。
程昭脚边就有一个抱膝靠墙玩手机的，差点被她踩到。
要说有什么更加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个办公室的顶灯不是白色的，而是绿色的，把每个人脸色都照得惨绿惨绿，看起来跟阴曹地府似的。
但是聚众打牌这件事又刚好中和了这种阴间感。
目光略过一张张脸，有人带着口罩，有人没戴，幽暗的绿光把每张脸都照得失真。
露出的那些脸里没有蒋裕和张伟，仅凭露出的眼睛，她无法分辨隐藏在口罩后的面容。
视线交汇，有些人对她点头或招手示意，也有那么一两个人露出探究的目光。
程昭觉得头好痒，这个脑子已经快超载了，得再长出一个才够用——这到底什么情况啊？大多数人对她的进入都表现得很平淡，倒是打牌那四个人反应比较大，不约而同地把手牌都扔到了桌上，其中一个正对程昭的人，开始利落地洗牌发牌。
靠近门口的那个人站了起来，对程昭恭敬地弯腰，双手抬起指向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程昭此时已经调整过来，顺势而为，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桥牌？双抠？斗地主？程昭掩了牌，以一个不易被看到的角度，按牌面大小整理手牌。
好在她这个位置背后就是大门，没什么人在这个角度看牌，不然可能理牌的时候就要被人发现不对劲了。
就算不知道打的是那种玩法，程昭也觉得自己这手牌稀烂，3、3、4、4、5、7……一塌糊涂。
她理好以后就把手牌合上了，桌上其他人也都理好了牌，却没有人出牌，都在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
程昭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进行一些鸡同鸭讲的“眼神交流”，感觉眼眶都酸了。
看了几个回合以后，其余三人突然达成了共识，一致看向了程昭。
程昭把三个人轮番看了好几遍，他们都没有改变视线的意思，她只好把牌展开，看了又看，故作镇定地甩出了一对3。
下家挠了挠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对家眉头紧蹙，指间在牌上划过来又划过去，最后还是合起了牌，摇摇头。
上家早就把牌倒扣在桌面上了，气定神闲地翘个二郎腿，摇摇头。
靠，什么牌运啊，对三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