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发女人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穿着洗手衣的年轻男人从手术间那头的走廊跑来，“唐老师~患者不配合麻醉，你要不再跟他说说——啊，柯主任……”程昭十分钟前刚收的小弟刚才只顾着埋头跑，此刻头一抬才发现面前的这些人，脸色唰的就白了。
“医院里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柯主任怒斥道。
大老板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声音没有起伏，“手术重要，先去忙吧。
”程昭和小弟都是如临大赦，逃命似的往手术间跑去，生怕晚一秒她就变了主意。
短发女人对着程昭离去的背影摘下了墨镜，露出的眼睛里瞳仁非常大，几乎要将整个眼眶填满，呈现出一种非人的诡异感。
漆黑的瞳仁上突然亮起数个红色的同心圆，同时向圆心塌缩，缩成一个光点后，有数串绿色的字符在眼瞳由上自下快速流动。
这是看在旁人眼里的，如果换成女人自己的视角，就会看到虚空中多了些辅助线条和锚点，锁定在程昭身上，视野左上角则刷新出一排排的身体数据。
“她是谁？”“方渊啊，这小子是不太稳重，我等会儿让他做个检讨，手术室纪律……”“不，我说那个女医生。
”“哦，那是唐榆，去年刚升的副高，学历高，手术做的好，现在手上好像是拿着两个器官换新的基金项目……”瞳仁里的数据流突然熄灭，女人再次带上了墨镜，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讥笑，“哦，是吗？”那嘴角的弧度稍纵即逝，以至于柯主任都没有看见，只是讪讪点头，“是……是啊……”听说大老板的眼睛不是一般的机械品，是传说中的生物机械，完美的形态，一切伪装在她的眼睛下都无所遁形。
刚才她摘下墨镜时，柯主任下意识地瞥开了视线，不敢与她对视，直到她出声，自己才敢睁眼看向这位大人物。
“李俊呢？”“李俊还在手术，他说今天的深细胞手术要尝试二次提取的新技术，会……会比以往的要久一点……”“他倒是听话。
”女人走进办公室，保镖替她拉开扶手椅，她理了理风衣坐下，双手相交垫着下颌。
“那么，就等他手术做完吧。
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开会。
”柯主任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只盼望着李俊赶紧过来，帮他分担一下这瘆人的压力。
此时的1号手术间里，护士正在帮主刀李俊擦去额头的汗。
跟其他手术间比起来，这间手术室大得出奇，几乎有三个10号手术间那么大。
手术间四面墙壁上都铺着黑色的厚实隔音棉，连天花板都没有放过，地面的材质也与外面走廊不同，脚踩在上面软软的，除非用力在地面上蹦，不然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
手术区域只占了手术间面积的一半，被竖起的黑色网格屏障包围，在屏障和墙面之间堆满了方块状的隔音包。
这台手术人员也明显比普通的手术要多，算上护士将近有10个人。
在手术台旁边约1米的地方，放着一台巨大的机器，机器主体被隔音罩笼住，只留出来一个大约50x50的方形口子，里面黑黑的，看不清构造，有一根肉色的条状物连接着机器内部和手术台上的人。
蒋裕站在机器前方，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视野里，两条腿正在微微发颤。
虽然有隔音罩的保护，但仍能通过打开的口子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低沉嗡嗡声，好像一台运作中的钻机。
这声音似有魔力，不仅是蒋裕，机器附近的其他人也表情不适。
唯有李主任面不改色，待声音停止后，立马指挥，“快点拿出来。
”蒋裕愣了几秒没有动，身旁的人轻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捧起手上的无菌布，伸进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里面仿佛散发着寒气，他的手刚伸进去，就立刻打了个寒战。
他还记得刚才往里面放进去了什么，而现在拿出来的，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东西。
进面以后，他出现在手术室走廊，身上的急救制服顺应环境自动适配环境，拟成了一套洗手服。
接着他就被人塞了一套耗材，示意他送到1号手术间去。
然后他就被迫留在这里，观看了一台堪比cult电影的手术。
最开始看到手术台上那高耸的肚皮时，他以为这只是一台普通的剖腹产手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剖腹产需要在这么古怪的手术室进行，但想想他泡世界什么都有可能，或许这就是手术间呢。
但看到肚子的皮肤被一层层剥开，子宫打开，那个东西被人徒手挖出来的时候，他差点惊叫出声。
那是一个巨大的畸形儿，光看外表以为只是普通的十月怀胎，但看那血乎的一团被拿出来后的腹腔已经被压迫的一塌糊涂，连肠子都变得青紫萎缩，令人怀疑这套消化系统还能继续工作，还是为了供养这个畸形的胚胎而耗光了营养。
这个畸形儿看不出任何婴儿的样子，他没有手没有脚，只是一团皱巴巴的肉，作为肉团他的形状也不是规则的圆球，而是发育初期的胚体的样子，有一个大大的脑袋，和一个带着类似尾巴结构的蜷缩着的身体。
如果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蒋裕那么失态，但这个“婴儿”的脑袋上只有一只比成人还大的眼睛，却有好几张嘴，正在蠕动咀嚼着。
他实在不愿意去想，那嘴里血红的东西是什么。
但手术室里除了他，谁也没对这个怪胎表示惊讶。
蒋裕不相信，这个泡世界的人生出来都是这副可怖模样。
这个“婴儿”被拿出来后，主刀并没有剪断他的脐带，而是拿着一个50l的针筒扎进眼球中央，猛的用力往外抽，数张嘴同时大声嚎啕起来，鲜血和肉糜一下子就灌满了那个针筒。
刚才剖腹取胎时，大家动作淡定有条不紊，反倒是听到这嘹亮的声音时，不少人都瑟缩了一下。
护士眼疾手快，拿出准备好的奶嘴，一个一个塞进他的嘴里。
哭嚎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塑胶的咀嚼声。
针筒取下后，眼睛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血红的深洞，里面粉黄色的软肉还在蠕动。
蒋裕有点反胃想吐，因为一助正把那个还连接着脐带的怪胎递给他。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一助皱皱眉头，自己把手伸进机器里，拽出一根半透明的蓝色粗管插进眼睛那个洞里。
管子带有吸力，如同触手般牢牢吸住了这个刚来到人世的小怪胎。
他显然很痛，小小的身体都在颤动，想要放声大哭，但嘴里塞着异物，他只能更加用力地咬着，来发泄身上的痛苦。
蒋裕不忍看了，虽然这个畸形的胎儿模样怪异恐怖，但他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痛。
这绝不是在接生。
但这里全都是本地人，蒋裕刚才的抗拒已经引起别人的不满了，他只能沉默。
连着吸管的肉团被放进了机器里，眼睛得到了休息，但听觉却更加灵敏，他听着那阵阵的嗡鸣声，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个肉团被吸得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张皱缩的肉皮。
连接着母体的脐带一跳一跳的，像连接着一颗满负荷的心脏。
蒋裕觉得自己的心脏还没到能承受这些的地步，但一助并没打算让他置身之外，递了一块无菌布给他，指了指机器那如同地狱的开口。
他深呼吸着，在里面摸索，感谢布料的阻隔，他不必直接去触摸那一摊软烂的肉，但如他所想，这个肉团比刚才小多了。
他颤抖着手，捧出了这个只有原来三分之一大小的胎儿，他已经不哭了，奶嘴不见了，连每张嘴的嘴唇都咬烂了。
这得有多疼？比起害怕，他现在更多的是心疼，是的，他心疼一个怪胎。
他觉得这间手术室里站着的一个个“人”，都比这个四肢五官全不正常的胎儿，更加不像人。
“愣着干什么？”李俊不悦道。
蒋裕咬着牙，忍下心头的愤恨，递上了那个胎儿。
李俊没有接，冷声道：“提取后的处理流程你不知道吗？”蒋裕装着平静的语气道：“我刚跟台，带教没教过。
”“没培训过的住院医都不能上深细胞手术，更不要说规培生了。
”李俊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他：“你是谁？”蒋裕的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
————————————————还没到手术间门口，程昭就已经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叫喊声，是一个青年的声音。
“我没有签字！你们这是违法的！”好一个低音炮啊，带点磁性的烟嗓，感觉唱民谣会很合适。
程昭在心里感叹道，她有点期待这是个怎样的患者了。
手术台上，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正在挣扎，巡回护士和戴着花帽子的麻醉小哥正一边一个按着他的肩膀。
“不要激动，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谈——卧槽！”程昭咬着舌尖，硬生生把“怎么是你”这四个字给咽回去了。
这里太魔幻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