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北域后,镇北将军豪掷万金,救下一只狸奴,
众人皆称他玉面佛心,为狸族留后。
将军夫人从此也闭门不出,日日在府中诵经求子。
可我的父母姐妹尽数被他屠杀,他又怎会独独放过我
我受尽折磨,还作为玩物,被他亲手送上副将的床。
听说狸族有九条命,你还剩几条
他却不知道,当他拿着刀向小腹隆起的我走来那一刻,
他的死期就已经到了。
1
柴房内,寒光一闪,耳尖瞬间被削掉一截,
萧怀仁甩下刀上的血迹,微笑着,静静等待我的反应。
我半跪在地上,指甲深深嵌入吊着双手的麻绳,任由血顺着脸颊流下,一声不吭。
被日夜搓磨的这半年里,我早已摸清萧怀仁的脾气,
我叫得越惨,他越兴奋,我的下场就越恐怖。
更何况,萧怀仁今天并不可能真杀了我,而是要毁掉我回狸族唯一的路。
小九,你不害怕
他靠近,捏住我流血的耳尖,手指戳进伤口揉捏,
耳朵要是没了,他们更不会认你。
毕竟,你们这种垃圾,浑身上下能讨好别人的,也就这双毛耳朵了。
灼热的血糊住眼睛,我把牙齿咬得咯吱响,
可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还是让我落下泪来,混着血滴在了萧怀仁的锦袍上。
完了。
他脸色瞬间阴沉,常年微笑的嘴角此刻不停抽搐,
一只手拽着我的耳朵,另一只手开始撕扯我身上的破布。
脏东西,你怎么敢——
将军,夫人有请。
柴房门适时打开,月光照在我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沈念慈的奶娘眼皮都没抬。
她把钥匙给你了
萧怀仁被打扰了好事,眸光狠戾,却也不敢对张奶娘不敬,缓了缓脸色,大步走了出去。
柴房门再次被关上,我依旧被吊着,布料已经被撕碎,只能用尾巴包裹腰身取暖。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只有耳朵和尾巴,这些‘不像人’、‘恶心’的地方,之前还能免受摧残。
现在,不好说了。
耳朵上钻心的痛,血越流越多,视线渐渐模糊。
佛堂传来关门的巨响,在我失去意识前,沈念慈葱白似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还没来得及感到温暖,苦涩的药猛地灌入嘴中,眼睛也被人用布遮了起来。
动手吧,割得干净一些,别让将贵客见了心烦。
2
小小、黎小小快躲起来,别让大姐抓到了。
黎小小、快、快躲起来…别被他们抓到……
血淋淋的头颅滚到我面前,那是我平日最爱玩捉迷藏的七姐,此刻却被萧怀仁一脚踩住,
他盯着床下的我,恶鬼般的笑容,让我再一次惊醒。
头上传来剧痛,我伸手摸向脑袋,却只摸到一圈麻布。
我的耳朵,终究是没了。
来不及悲伤,眼前突然一亮,沈念慈一身白衣出现在柴房门口,
她永远是那副怜悯万物的样子,
可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腐臭味,多少熏香也盖不住。
她不顾仆人们阻拦,亲自端着碗,蹲到我面前,小小,把这药喝了吧。
甜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知道,是催产药。
沈念慈你装什么我生不下异族的孩子,萧怀仁没跟你说
‘啪‘,丫鬟一巴掌下来,我的脑袋又开始流血,
沈念慈无视我满是恨意的眼睛,依旧是那副悲悯的样子,伸手摸了摸我的伤口。
很痛吧她又把那碗药往我嘴边凑了凑,喝了吧,喝了一切都好了。
我依旧紧闭着嘴,不是我心疼这块肉,而是我不想如她的意。
沈念慈叹了口气,看了眼奶娘,递过药,往门外走去。
关上门的瞬间,两个小厮掰过我的脑袋,张奶娘硬生生把药灌进我嘴里。
腥味呛得我直咳嗽,挣扎之下血越流越多,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黑暗里,姐姐们惨死的画面再次出现,只是还没等我醒来,脸上便火辣辣的疼。
小贱种,你凭什么有这福气!
张奶娘站在床边,刚要再落下一巴掌,却被我突然睁开的绿眼睛吓了一跳。
看什么看!贱皮子,还不快把衣服脱了!
我坐起身来,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在客房,还穿着喜袍,不过布料薄透了许多。
铜镜里映出我纸一样薄的身板,又看了看张奶娘蒲扇大的巴掌,我开始慢悠悠解着衣带。
一阵冷风吹过,面生的丫鬟将热闹关在门外,一脸紧张地靠近张奶娘,
娘…我怕。
傻孩子,过了今晚,你就是端亲王妃了!快,娘给你涂点胭脂。
我见她们母女和睦,不禁看呆了眼,曾经,我的娘亲也是那样替我擦上草原最红的花汁。
张妈,我脱好了。
我用尾巴缠住身体,少女吓得别过脸去,张奶娘只好自己来床边拿喜服。
妈是你能叫的啧啧,不愧是要给王爷用的布料,这手感…
贱种,还想留着簪子一个妓子,怎么打扮也就是个玩物。
张妈,您教训的是。
手起簪落,血瞬间淋了满身,张奶娘满眼不敢置信,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谁会防着一个玩物呢
娘娘!!!少女感觉不对,转身才发现张奶娘倒在血泊之中,扑过来抱着尸体痛哭。
嘘。我蹲下身来,捂住她的嘴,跟奶娘无数次捂住我的一样。
别哭,吵得很。
簪尖一划,屋子彻底安静了。
来不及思考,我扯了块桌布一裹,打开窗子准备翻身逃走,脚步却忽然一顿。
屋里有人。
娘子,难道不要本王了
3
萧将军倒是用心,知道本王最喜红色。
龙凤烛火光摇曳,照不出那人的脸色。
一身红的小狸猫,甚好、甚好。
他身材高挑,一身月白色长袍,面无表情,手中的扇子一开一合,明明没动,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跑,快跑!
我压下恐惧,扒着窗框想要再翻出去。
若我说,我能让你回狸族呢
……什么
我下意识想要转耳去听,纱布摩擦伤口又冒出血来,只能自己转过身看向他。
‘砰‘、‘砰砰‘
敲门声不断响起,酒气透着缝隙飘了进来,却好像一丝一毫都沾不到他身上。
端、端王殿下,怎么样殿下,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殿下、殿下,您让我们也听听呗!
原来,他就是端王,怪不得大言不惭。
端王没有理会那些醉醺醺的士兵,只是走到我身前,递给了我一瓶药粉。
本王言而有信。你若想清楚了,七日内,解决掉你的事,我们自会重逢。
我看向他晦暗不明的眼底,默默点了点头,坐回床上。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晕过去了,不禁玩。
还得是我们端王殿下英勇神武啊哈哈…
笑闹声远去,我也躺下闭目养神,脑袋里却乱得很。
听他的意思,狸族还未覆灭那他真的能帮我回去吗我又想起惨死的姐姐们,心也揪痛起来。
夜越来越深,外面的宴席早已结束。
‘砰!‘
客房门突然被踹开,萧怀仁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满身酒味。
起来!他拽着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把我拽下了床。
他都碰过你哪里嗯这里吗还是这里
他野蛮地在我身上啃食着,手指深深陷入我的皮肉,像头领地被侵犯的野兽。
混乱中,他的手又碰到我的耳根,血染红了他的手指,
萧怀仁看着我死水一般的眼睛,突然停止了动作,把我摔回地上。
真脏。
他站起身来,在床帘上擦了擦手指,卯足了劲一脚踢向我的小腹。
看着我像虾米一样蜷缩颤抖,他的脸上又挂回那个面具一样的笑,大步走出了客房。
好疼,真的好疼。
血顺着大腿根流向地面,积成了一滩血池。
这是半年来我第三次流产,却是最疼的一次。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身体因疼痛不断抽搐,尾巴也被血液浸透,重重地坠着后腰。
药粉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眼前,‘麻毒散‘三个大字被用黄纸贴在上面。
到底是毒还是药
无所谓了,只要能让我从疼痛中解脱。
我颤抖着往嘴里倒了半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4
念经声从耳边传来,我想伸手盖住耳朵,却发现手被人紧握着。
你醒了沈念慈松开手,轻轻抚了抚我的额发。
我吓得连忙起身后退,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她的佛堂后屋。
怀仁与端王殿下一同北上平乱了,你不用害怕。
还有这个,沈念慈从袖子中拿出那剩的半瓶麻毒散,
不知是哪位神医开的,我竟从未见过。多亏了它,你昏迷的这七天里,身体已大好了。
我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脊背发毛,尾巴也直直立了起来。
沈念慈你搞什么鬼
沈念慈微笑着放下药瓶,又开始盘自己的念珠。
我只是一心向善罢了。
我抓过药,看向她跪拜的地方,居然是一座送子观音。
向善你配吗
沈念慈没有回答,依旧闭眼潜心念着佛经,但却让我更加恼火。
像你们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向善!
沈念慈顿了顿,像是想要解释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只是想要一个,有怀仁血统的孩子。
哈哈,成佛我苦笑出声,沈念慈,你真是被姓萧的骗得团团转。
我踱步到她身前,掐灭香味浓烈的线香,你以为你不能生育,真的只是报应
这是我们北域的赤尾香,避孕的。这半年来,你就一直用这个
沈念慈终于绷不住那副和善面孔,扑过来抓住我的尾巴,指甲嵌入皮肉。
你骗我!你这个小贱种,亏我往日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想蛊惑我!
怀仁说得对,你们这种东西就不是人,该死,全都该死!
沈念慈愈发疯狂,双眼血红,哪怕刚刚的动作已经打翻烛台,也死抓着我的尾巴不放。
佛堂内火势渐起,也不知她和仆人们说了什么,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个人进来。
浓烟滚滚,再不出去,我也会呛死在这里。
可沈念慈依旧是那副同归于尽的样子,嘴里一边咒骂一边念着佛经,好像要分裂开来。
挣扎中,我摸到了那副观音玉像,转手砸在了她头上,玉像碎裂,沈念慈瞬时晕了过去。
我刚想从后门逃脱,却发现她即使晕倒,也紧紧拽着我的尾巴。
来不及了,火苗已经爬上沈念慈的裙摆,我抓起一块碎玉,开始磨自己的尾巴。
皮肉被磨成血沫,玉与骨头摩擦的咯吱声直达脑海,我咬牙越磨越快,终于,最后一丝肉也断开。
我赶紧把剩下的药粉都倒了上去,随手扯块布包了一下,踉踉跄跄往门外跑去。
出门才发现,现在已是深夜,仆人们也注意到了冲天火光,开始往这里跑来。
怎么办,怎么办!
‘汪、汪‘
从围墙角落响起狗叫声,我定睛一看,还真有个不小的狗洞,刚好够我爬过去。
快!快来救夫人!
侍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行,我得更快!
手指深陷在泥土里,指甲也被石头翻起,终于,在后门被打开的前一刻,我爬了出去。
入眼是一双精致的马靴,来人一身月白色,轻轻一拽就把我抱进怀里。
我来了,小小。昏迷前,我看到他嘴唇嗫嚅,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镇北将军府内,萧怀仁看着侍卫怀里,半边身子被烧毁的沈念慈,
从她的手中夺下那半截猫尾,而后重重一巴掌甩到了侍卫脸上。
搜!哪怕把这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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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主子,她能行吗
本王相信她。嘘,她要醒了…
颠簸中,我逐渐醒来,发现自己斜靠在端王肩头,赶紧坐直了身子。
你醒了睡得好吗他不似之前那般冷漠,反而一脸温柔。
车身摇晃,马蹄声响起,怎么是在马车上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我瞬间炸毛,后退紧贴在马车窗边,警惕地盯着他。
别怕,车里只有你我。他闪了闪身子,让我能够看清车内,咱们要进宫。
进宫…我脑海里顿时出现,以前和父母姐妹在宫中玩耍的日子,
又突然醒悟,他说的是那个,下令灭杀我全族的京城皇宫。
你果然也要害我!我又想从车窗翻走,却发现窗户早都被封上,转头发现,端王居然在偷笑。
你还是那样毛毛躁躁的。别怕,我是要带你去见我皇姐。
对了,我叫慕容辽,你呢
我看了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又摸了摸头发下已经结痂的耳根,渐渐放松了下来,
黎梦晓,我叫黎梦晓。
……
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小的很。
殿内空荡荡的,显得公主声音更加洪亮,倒是配得上她那魁梧的身材。
皇姐,不如取第一个字,叫她小黎如何
慕容辽不顾我的不情愿,把身后的我往前推了推,公主鹰一样的眼神立刻扎在我身上。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姐弟二人却一个像抓不住的月,一个像灼目的太阳。
小黎,从此你就跟在本公主身边,做贴身宫女,与本公主同吃同住。
她说完转身就走,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我只能把气撒在慕容辽身上。
好啊,端王打得一手好算盘!半个月好吃好喝,就是为了让我甘心给你们卖命一辈子
怎么又炸毛了慕容辽轻轻一笑,把我尾巴支起的裙摆按了下去。
我答应让你回狸族,就一定能做到。
你骗我!狸族早就…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早就没了…
眼泪越掉越多,我任由慕容辽把我搂进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我仍然没有完全信任他,但是在他面前,我好像可以不用强撑。
主子,来人了。
慕容辽身后黑影一闪,又瞬间消失。我知道,这是他的暗卫。
我赶紧推开他,擦擦眼泪,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后,做好一个侍女应有的样子。
端王殿下、月柔公主,今夜是宫中百花宴,皇上特意让奴才来邀请二位。
老太监眯缝着眼,福了半礼,其背后人的态度可见一斑。
回父皇说,我们马上就到。
月柔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出来,鹅黄裤装已经换成华服,十分明艳夺目。
眼看着老太监退出去,我也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
装什么装,明明早就知道我们要来,还做临时邀约,看不起谁呢。
你这小黎,倒也不傻。公主低低笑出声,那就跟本宫走吧,去探探这个百花宴。
慕容辽也在一旁笑得乱颤,气得我怼了一下他的胳膊。
他也不恼,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我的头顶,
做好准备吧,今晚,你怕不是要见到旧人。
6
京城皇宫极尽奢华,百花宴上人人身着金丝银缕。
头上是南海人鱼的鲛珠,腰间是西沙蜥人皮制的系带,
扇子上是东山鹤君的翠羽,屁股下是北域狸毛的坐垫。
我几次都要呕吐出来,还是月柔公主给我递来了橘皮。
宴会还没开始,宾客们交谈甚欢,突然鼓乐大作,从门口进来了熟悉的二人。
别动。公主拽住我的胳膊,让我不能动作分毫,却掩不住我想要撕碎他们的眼神。
头纱下的沈念慈像是觉察到什么,向我这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二人皆是震惊。
沈念慈居然没死!
搞什么,难道她拜的那个破石像,真能保佑她
我恨得咬牙切齿,月柔公主看了看我的样子,递过来了一块硬实的酥饼,
惹得旁边的慕容辽又掩面笑出了声,也让我暂时再生不起气来。
眼看着萧怀仁越位坐到了老皇帝身边,我内心愈发警惕,他若是如此被重用,我还怎么报仇
宴席开始,美酒、美乐、美色,众人皆沉醉其中,只有姐弟二人滴酒不沾,偶尔与身边人搭话。
沈念慈的目光一直钉在我身上,她仿佛确信了,这就是我,即使我看上去白嫩了许多。
很快,萧怀仁也看了过来,一如既往的假笑面具下,透出贪婪的光。
他与皇帝耳语几句,突然,皇帝就要求各宫宫女献舞一曲,由镇北将军亲自奏乐。
箫声起,那是独属北域的小调,萧怀仁在父亲手下卧底时,大姐曾亲自教过他。
众宫女皆慌了神,各自胡乱舞了起来,只有我握紧拳头站着不动,忍受着记忆带来的耻辱。
够了,乱糟糟的,全部处死!
老皇帝醉醺醺的,把酒杯一砸,就终结了这上百条人命,宫女们连求饶都不敢。
皇上!父皇!
萧怀仁和慕容辽的声音同时响起,老皇帝看了半天,终究是指向了自己的儿子,你说。
父皇,慕荣辽无视萧怀仁毒辣的眼神,用扇子指向我,这宫女,儿臣看上了,能否赏给儿臣。
……老皇帝没立即回答,只是又看了我一眼,你的眼光,还是那么差。
谢父皇隆恩!慕容辽指使身边小厮把我带了回来,我隐约看到,小厮束好的发髻下,也有一截彩色的毛发。
宴会不欢而散,刚回殿内,圣旨就传了下来,要求慕容辽作为副官,和镇北将军一同南下平乱。
老头子生气了。月柔公主迫不及待地扯掉发冠,你不该当众忤逆他。
姐,这不是正合你意吗慕容辽接过公主脱下的外衫,我今晚能不能留宿在你这
明知故问。公主又一身素衣走向寝殿,独留我和慕容辽站在大堂。
我刚要说些什么,黑影再次出现,不过好像略显眼熟。
主子,您的府邸被萧怀仁抄了,说是有贼。
无妨,萧怀仁看向我,本王想保住的,谁也抢不走。
7
军队启程后,不知怎的,公主一连数日都躲着我,就连今日京中才女诗会也不让我伺候。
公主殿内本就冷清,现在更是只有慕容辽身边的小厮常在宫中游荡。
诶,公主到底怎么了我抓住他的胳膊,却被他嫌恶地一把甩开。
别碰我!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放缓,却依旧不肯看我,公主不愿意见你,自然就不见你咯。
我无法反驳,只是看着他异常宽大的下袍,问出了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我总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
像什么小厮握紧了拳头,像你远方的表亲,还是你之前对不起的人
他终于转向我,瞳孔变竖,我早该杀了你,为我的家人报仇!
我看着他的脸,眼泪簌然落下,这分明就是狸族人,他的断耳、他的袍子,居然真的还有狸族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一步步后退,不敢直视他愤怒的眼睛。
当初若不是你们皇室轻信外族,我们狸族怎会落得这个境地!小厮步步逼近,手中寒光闪起,奔着我的咽喉而来。
够了!公主声音响起,略显沙哑,我当初救你回来,可不是让你刀尖向内的。
主子,可是我的家人皆因她——
皆因萧怀仁屠杀,老皇帝下令而死。公主大步走来,将我搂进怀中,身上是熟悉的冷香。
小厮,应该说是暗卫,依旧紧咬着牙根,片刻后原地一闪,消失成一道黑影,
对不住了主子!都说狸族皇室有九条命,今日我就要取走一条,为我家人偿命!
我没有躲闪,闭上了眼睛,脸上突然一片温热,竟是公主挡下了这一刀。
欠狸族命的,是我们,不是黎梦晓。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袖,小厮踉跄了两步,手中匕首落地,眼中满是自责。
主子…我对不住主子,我这就去自领军法。
不必了。你和小小一起,带我更衣赴宴。
我看向公主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暗确定了猜测。
诗会定在御花园,宫中各位嫔妃和京中有名有才的女眷都来了,包括沈念慈。
她依旧是头顶白纱,谎称说染了风寒,手中盘着她那个破念珠,看得人心烦。
念慈,听说不日镇北将军就能班师回朝,到时候奇珍异宝可别忘了姐妹几个。
沈念慈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却乐开了花,从贵女到将军夫人,她一生顺风顺水,直到萧怀仁带了那个贱种回来。
奇珍异宝算什么将军最舍得为念慈花钱了,万金都不是问题,这京中谁人不知啊
万金,萧怀仁这辈子,只花过一次万金。
想到这里,沈念慈更是恨的牙根痒痒,那个贱种凭什么还活着
自己如花美貌被烧成这个样子,萧怀仁都不肯再见自己,只是每日在柴房酗酒,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贱皮子!
沈念慈顾不得医嘱,拿起酒杯痛饮一口,刚好看到了对面公主旁边的我和小厮。
手中念珠一转,她瞬间计上心头,举起酒杯向公主走来。
8
月柔公主,夫君与端王殿下情谊深厚,你我却甚少交往。
沈念慈头纱下似是带笑,我却发现她的头发比之前还要黑亮,甚至不像她的。
今日京中姐妹共聚,我敬您一杯。
小厮伸手想要拦下,却被公主挡了回去。
将军夫人有心了。
公主接过酒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对面的沈念慈不停转着佛珠,直到公主喝下才放松了下来。
沈念慈人回到了原位,眼睛却一直盯着这里,不时和周围人讨论着什么。
扶我去休息。公主的脸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通红,强撑着站了起来。
小厮瞬间变得警惕,搀着公主往偏殿走去,我看着沈念慈一副得逞的样子,顿感不妙,也跟了上去。
公主和小厮走得极快,我打开房门,公主已经躺在了床上,只着内袍,满身酒气,不住喘息着。
小小…小小。公主的声音极其虚弱,我赶紧拧了凉毛巾,准备给她擦擦身子。
手刚放上她的额头,就被一把抓住,热乎乎的脸贴了上来,我竟挣脱不开。
小小,你不认得我了吗公主眼神迷离,看得我有些喉头发干。
您、您是月柔公主。
不对。她一把把我按在床边,自己也坐了起来,你不认得我了。
公主,您醉了。我去叫暗卫拿醒酒汤来。她的领口因动作松开,让我不敢直视。
他走了,我让他走的。她握着我的手向下,感受着她脖颈处滚烫的跳动,怎么不敢看我
我咽了口口水,慢慢转过头去,却发现她的喉结大的出奇,就像……
公主,月柔公主!您开门呀!我们都很担心您!
沈念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还有众多女眷一起掩不住的笑,像是等着一出好戏。
公主,您贵为公主,可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别做傻事啊!
皇后早逝,现在各宫嫔妃也都年幼,竟无一人敢下令破门。
公主正在休息,还请各位回避。暗卫的声音在门外突然响起,吓得不少人一声惊呼。
你,你怎么在外面沈念慈心有不甘,宫中还有别的男人,侍卫、太监…我们也是为了公主平安!
沈念慈这番大不敬的话,已经让不少人开始避嫌,她却好像疯魔了般,开始大力摇门。
公主!月柔公主,您开门呀,让我们进去看——
‘吱呀’大门突然打开,沈念慈一个趔趄,竟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半个身子探进殿内。
念慈,你倒是心疼本宫。公主衣着整齐,面色如常,一个大步向前,正好踩住沈念慈的头纱,让她无法起身。
女眷们探头探脑,发现殿内确实只有我和公主二人,不免都有些失望。
既然没事,那就关门吧,本宫乏了。公主嘴上这么说,脚却没有挪开的意思。
眼看着沉重的木门就要将她拦腰截断,沈念慈下意识将身子往后一拔,顿时血液撒了满地。
啊!!!沈念慈她、她…怎么变成这样简直是怪物!
沈念慈崩溃地捂着自己的头,脸上烧伤的一半做不出表情,另一半涕泗横流,
本应该是发际线的位置被一圈棉线代替,和假发一起被扯了下来。
你!!你们!!!贱人,我要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
沈念慈刚站起身来,突然整个人向后飞去,被一根弩箭洞穿额头,钉在了柱子上。
众人看向箭射来的方向,只见萧怀仁浑身是血,一手持弩,另一边从肩膀被连根斩断。
他身后火光冲天,宫人们四散奔逃,隐约可见镇北军向这里赶来。
萧怀仁把弩指向月柔公主,眼神狠戾,
杀公主,保皇上!
9
主子快走!暗卫用匕首打飞射来的弩箭,护着我们往养心殿逃去。
可惜敌方人多势众,宫中侍卫们下意识护着公主,却被全数砍杀。
好在养心殿旁围满了禁军,多少能阻挡镇北军一阵,即使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好不容易逃到养心殿前,公主却迟迟不肯进去,只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主子,您还等什么暗卫捂着受伤的胳膊,语气急促。
我不放心你们。
再等就来不及了!镇北军马上就到了!
听着院外侍卫们的惨叫,公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从头上拔出一枚金簪,放在了我的手心。
小小,等我,
镇北军破门而入,公主只能转身进殿,萧怀仁一箭射来,却只打了个空。
禁军与镇北军死战,两者实力相差无几,镇北军人数却占优,
很快院内站着的就只剩几十个镇北军,
和为首好似玉面罗刹的萧怀仁。
小九。
镇北军们呈合围之势,看着萧怀仁一步步走向台阶上的二人。
你不想我吗
我看着他一路走一路滴落的血,和发白的脸色,嗤笑一声,果然祸害遗千年。
想进殿,先过我这关。
暗卫把匕首横在身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腿却在发抖。
一年前,就是这个人屠了狸族全族,他死都忘不了当时军队前面,那个饿鬼一样的男人。
黑影几次闪过,萧怀仁的金甲被卸下,眼看寒光直逼胸口,他突然把手一伸,下一秒暗卫的脖子就被他掐在手中。
眼看他手指越收越紧,暗卫已经脸色发紫,我赶紧冲了上去,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你这么在意他萧怀仁并没有松手,静静地看着自己手背流出鲜血,那他更得死了。
不要!我能感觉到他的手一顿,放过他,我跟你走。
好啊,垃圾换垃圾,合算。萧怀仁的手突然松开,暗卫跌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我刚想去探探暗卫的鼻息,却被萧怀仁抓住领子一把按在地上,开始胡乱撕扯着我的衣裤。
萧怀仁你这个疯子!我想要挣扎,手却被他的膝盖按住,动弹不得。
月柔公主和皇上还在殿里,你这么胡来,不怕被砍头吗!
呵,要不是她弟弟慕容辽断我一臂,我怎会如此狼狈。
等我平定了叛乱,再杀了慕容婉儿,皇上定算我大功一件,到时候—
到时候如何啊洪亮的声音自院门响起,门口一人一马,似骄阳般耀眼。
慕容…啊!我趁他分神,眼疾手快将袖中金簪扎入他的大腿,翻身裹好自己的衣服。
萧怀仁怒视我一眼,再回头,院外站满身披赤甲的将士。
10
叛军还敢如此嚣张!萧怀仁脸上尽是怒色,提剑就准备再战,却因腿伤身形摇晃。
谁说我们是叛军。
养心殿门打开,公主手拿圣旨,俯视着萧怀仁和他的镇北军。
先皇自觉年老体衰,封我为本国之主,新任皇帝。萧怀仁及其率领的镇北军,心术不正,祸国殃民,下令全部诛杀!
公主手臂一抬,赤甲军随着主帅一同抬起弓,随时准备万箭齐发。
等等!我不信!萧怀仁状似癫狂,定是你们假传圣旨!皇上怎可能传位给女人!
是啊。殿内人嘴唇轻启,所以老头子传位给我了。
他将脸上的脂粉擦去,头发扎起,显露出更棱角分明的骨骼,分明就是慕容辽。
哈哈、哈哈哈哈…萧怀仁放声狂笑,突然把剑一丢,把我拉至身前当作肉盾。
我还真是眼瞎。萧怀仁面向着赤甲军,眼睛却看向慕容辽。
放箭啊,你舍得吗萧怀仁把我拉得更紧,被我玩得脏透了的东西,你也喜欢
慕容辽手指攥得咯吱响,却也不敢动作,他知道,萧怀仁单手就能把我的脖子拧断。
脏的是你,不是她。
好啊,那你为我备马,我就把她还给你,如何
萧怀仁又挂上那副假笑,不顾镇北军怨怒的眼神,像是肯定自己能够逃走。
……好。来人,给萧将军备马!
‘嗖’破空声响起,在慕容辽震惊的眼神中,一只羽箭贯穿我的身体,扎入萧怀仁胸膛。
不要!!!!
全世界在我眼中变慢,我和萧怀仁缓缓倒下,慕容辽冲了过来,想要接住我下坠的身体。
死在一起,也合算了。最后,我看见萧怀仁这么说。
视野变黑前,我听到殿门关闭,羽箭破空声不断,还有慕容辽急切的呼唤。
我终于,能和父母姐姐们团聚了吗。
……
所以,皇族是真的有九条命
去去,别吵醒她。
……是,皇上。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睁眼看见慕容辽一脸担心地坐在我床边,后面站着满身纱布的暗卫。
我……我伸出手,想要确认自己不是在幻想。
你醒了!想要什么,水吃的慕容辽又把脸贴上我的手掌,像极了一条求抚摸的小狗。
我抬头想要坐起身来,肩膀却钻心的痛。
别动别动,太医说你被这一箭伤了筋骨,还不能用力。
慕容辽一手捧着我的手,一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满眼都是心疼与欣喜。
我怎么没死
一句话,让殿内气氛掉至冰点。
小小,别这样……
我为什么没死!我的父母,我的姐姐们,我的族人们都死了,我凭什么不死!
我崩溃大哭,泪水在慕容辽的手心里积成小湖,看得慕容辽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把他们带进来吧。
暗卫身影一闪,不消片刻,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夹杂着孩童的玩闹声。
大哥哥!不对,是哥哥们!不对不对,床上还有个姐姐呢!
看着有着毛绒耳朵和尾巴的孩子们,我的眼泪流得更多了,嘴角却是向上的。
慕容辽握紧我的手,眼里情绪复杂,
这些是我在战后救下的。哪怕不为我,为了他们,你也不能死。
11
小小,你真的不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不愿意,再问一百次也不愿意。
餐桌上,我大口大口吃着御厨研究出的新菜,看也不看慕容辽一眼。
你们俩真没意思。
慕容婉儿穿着赤甲,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就你有意思,留我天天批奏折,头疼死了。
说吧,这次又想带军去哪儿啊,赤阳大将军。
慕容辽心气不顺,贫了他姐两句,不过慕容婉儿却满不在乎。
南下,帮鲛人重建。她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明日就启程。
慕容辽本想让位给他皇姐,做个闲散王爷,
却架不住赤甲军天天往外跑,帮四周建交的国家重建家园。
黎小小,你不跟我走吗
姐姐,是梦晓,黎梦晓啦。我又往嘴里扒了口饭,不过不了,我准备带孩子们北上。
三年过去,孩子们也长大不少,是时候带他们回去,适应一下狸族人的生活了。
嗯,也好。那我送你到山关。
我没再推辞,给慕容婉儿盛了碗汤,无视慕容辽黑成炭的脸色。
似是终于感觉到氛围不对,慕容婉儿突然开始找起话题,
咳咳,那个,其实老头子心真黑啊。故意让不善水的镇北军南下,其实就是算到我们会反,想让我们两败俱伤吧还好你们姐姐我偷偷在泉清宫练过,你们有空也去试试啊。哈哈、哈哈……
……
又是三年,孩子们早已长成少年,在雪地里恣意奔跑。
我裹着棉衣,坐在宫殿内,偶尔还会想起之前在京城的事,想起那个人。
黎梦晓,热水烧好了。黎安端着暖水壶进来,自顾自的吃上了糕点。
最次也应该叫我族长吧我也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话说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做暗卫的,当然要隐姓埋名。他又吃了一块。
骗人,明明是还生我的气。我把他再次伸向盘子的手打掉,别吃了,都吃光了客人吃什么
切,做国王的还这么抠门。那你就都留给——
小小——小小!!!
雪原上,呼唤声随着马蹄印靠近,来人一身月白,几乎融入雪色当中。
我趴在窗口向他挥手,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看来,现在头疼的,轮到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