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分身帮我打工,喜提被炒鱿鱼。
我又开始琢磨让她跟我直播赚钱。
标题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结果,灵媒姑姑看到我们的直播,差点疯了。
她问我：你知不知道你旁边是个什么东西
1
世界上最离奇的事情居然发生在我身上。
一觉醒来,旁边居然躺了个自己。
那一刻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妹,而我失忆把她忘了。
可那分明就是我。
除了长相身材一样。
下巴的痘痘也一模一样。
鼻头上的小痣也一模一样。
连没空染头发,新长出了黑发,那难看至极的布丁头,也一模一样！
天哪,我要晕了。
我赶紧掐自己人中。
突然,我猛地坐起来,抓住旁边的我。
或许,你可以帮我去上班
2
我果真厌恶上班。
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普通人不是疯了,就我报警去了吧。
我居然想让她帮我打工。
那个我也醒来了。
她震惊地看看我,又看了看自己。
去镜子前照了照,看到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居然露出了笑容。
我却哭丧着个脸。
想了半天,也不记得生物书上学过,人可以分裂成两个。
不管怎么样,那也是我自己。
暂时称那个我为小橘吧。
因为她不想和我穿得一样,去衣柜挑了件衣服。
那件衣服是橘色的。
和图片上色差巨大,巨丑无比。
当初运费险过期了,所以没退的。
小橘穿在身上,满脸都是欢喜。
我很不屑：这配色,小学生才会喜欢。
她笑而不语。
我分裂出小橘的第一天。
我宅着没出门。
早上煮螺蛳粉吃。
中午打游戏懒得吃东西,点了奶茶喝。
晚上打开投影仪,看无脑爱情电影,哭得稀里哗啦。
嗯,小橘陪着我。
她也看得两眼泪汪汪。
我还是不适应那个分裂出来的自己。
有时候一转头,狠狠吓一跳。
以为见到了鬼。
半夜饿得不行,我连点三个外卖。
炸鸡、猪蹄、砂锅米线。
我分给小橘吃,她吃得津津有味。
她对什么感兴趣,看什么都看得入迷。
干什么都陪着我。
半夜我因为吃太多,怕长胖,躺在床上呜呜地哀嚎。
她温柔地看着我,双眼亮晶晶的。
她走到镜子前,转来转去。
让我看她那和我一模一样的身材、脸蛋和头发,露出自信的微笑。
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感动。
原来,我也挺美的。
体型也很健康。
胖一点,瘦一点,那么在意干嘛
小橘真像我的影子活过来了。
而且是我的进阶版。
那么温柔,善良,平静……
第二天是工作日,我赖着不起床。
心里那个坏主意,经过一天的酝酿,已经长大成型。
小橘,你帮我去上班吧！
3
小橘困到不行,揉了揉眼睛。
她在我的督促下,穿了鞋子、外套,刷牙洗脸准备出门。
我戴了帽子口罩,把自己隐藏得严严实实。
把小橘送到公司楼下,交代她。
你是这所小公司的前台,你的工位在一楼,你的工作是接待客人,引导客人,快递来了收一下快递……
她一脸呆滞,我有点不放心了。
你……能行吗
她点点头。
我看着她走进去,在我的工位安定下来。
我还是不太放心。
坐在对面的公园,看了会儿小鸟,刷了会儿手机,打了会儿瞌睡。和老大爷唠了会儿嗑。
老大爷问我：你星期一不用上班啊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我的分身第一天上班。
她不会闯出什么祸吧
到时候我怎么跟老板交代啊。
我有点慌了。
又看到有卖冰淇淋的。
还是买个冰淇淋吃了再回去吧。
既然是我分裂的,那肯定也有我的工作能力吧。
我美滋滋地吃完一根奶香味十足的冰淇淋。
付款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忘记把手机给小橘了。
万一老板有事交代……
我马上打开微信。
一大堆消息弹过来。
我才想起早上闹钟响了,我把小橘拍醒后,不小心调了静音,没调回来。
我打开老板的聊天框。
苏禾,你今天脑子抽抽了
大姐,你没事吧
你在我这里上班这么多年,难听的话,我就不当面说了。
你明天不用来了。
现在！立刻！马上！一分钟内！
离开公司！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
我双腿比风火轮还快。
赶到公司门口。
刚好看到小橘被赶出来。
她拎着我的两袋东西。
一脸茫然。
身后的老板那痛苦无助的样子。
不用想,都知道她闯大祸了。
4
我拉着她赶紧跑回家了。
想着自己的工作泡汤了。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欲哭无泪。
小橘满脸无辜,皱着眉头。
我说：你别叫小橘了,你不配叫这么可爱的名字。
我说：你自己想个名字吧。
她笑了笑,害羞地说出一个名字。
孙小奇。你叫我孙小奇,怎么样
我说：什么垃圾名字。
她的眼神有点受伤。
我想,伤她一下,我被炒鱿鱼的事情,就扯平了。
反正她是我分裂出来的。
就当无痛生女儿了。
虽然,那个女儿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使唤她：孙小奇,帮我去冰箱拿瓶可乐过来,冷冻层有冰块,再帮我放一铲子冰块。
她很乖。
去了。
我心里又美滋滋地幻想。
既然做前台不合适。
要是她能找别的工作,帮我打工,也挺好啊。
这样我都不用上班了,躺着也有钱收了。
我要是无聊了就去上班。
一个我,一个她。
两份收入,都是我支配。
多么美好。
要是实在又发生炒鱿鱼事件,她不上班也没关系。
在家给我当个小仆人也行啊。
托自己离奇分裂的福,我也是当上公主了。
我脸都笑烂了。
这才发现那个家伙站在冰箱前,对着冰箱一直抠,一直摸。
她！
居然！
不会开冰箱！
5
我说：天哪,你是何方神圣
这么蠢,怎么会是我
我第一次见那么呆傻的表情出现在我脸上。
我只好自己去拿可乐了。
这个家伙好像没喝过可乐。
我给她倒了半杯。
她刚喝一口,像触电一样。
三秒钟后,像小狗一样把舌头吐出来。
斯哈斯哈。
家里没纸巾了,我让她下楼买纸。
想着她没有手机,我就给了张现金。
她看着那一百,好像那是张巨大的钱一样。
她弱弱地说：我不敢花。
我说：有什么不敢的,给我去！
结果还是不太放心。
我悄悄跟在她后面了。
过个马路的功夫,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这个家伙！
不！看！红！绿！灯！
幸好警察叔叔一把将她抓回来。
否则我是不是还得给被碾成肉酱的她收尸啊。
自己给自己收尸,我都不敢想象那场面多么恐怖。
警察叔叔看我和她一模一样。
严厉警告我：看好你双胞胎姐妹！你看起来比她正常一点。
我只好带着她去买纸巾。
小小的超市,她好像去旅游,去逛集市一样,伸长脖子看。
看到超市卖的花要欢呼。
看到摆成大象形状的浴巾要震惊。
看到儿童玩具区的芭比娃娃,要感叹。
我疯狂挠头：你真的是我吗你像个傻子一样。
她只好收敛一点,身体缩着,驼着背跟在我身后。
也没必要这么卑微……
我叹口气,给她买了个冰淇淋吃。
我爱吃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她是我,那她应该也爱吃吧。
她果然很开心。
没想到吃着吃着就微微皱眉。
很好吃,就是有一点苦。
我说：拜托,这是巧克力,苦怎么会苦那叫一个香醇浓郁,风味独特。苦,那你别吃了。
她赶紧抓住手里的冰淇淋。
很好吃很好吃！我爱吃！
我把她带回家。
想着她怎么是个生活白痴啊。
那我请她干活,让她帮我上班的愿望,岂不是要泡汤
我决定培养培养她。
半夜,我带她出门。
我说：看到那瓶子了没看到那老太太没
她疯狂点头。
我说：你要赶在老太太发现那瓶子之前,把它捡到袋子里。
她说：捡垃圾,我会！
她兴冲冲,一头扎过去。
结果我家楼下的厉害老太,对着她的头就是一拐杖。
她泪眼汪汪,捂着头回来。
我刚想骂她两句,怎么老太太都怕。
这样是没有钱途的！
结果看到她委屈巴巴的。
嘴里却说着：我再去试试。不行去就去那边捡。我也不想白吃白喝,我很内疚,对不起。
我：谁让你道歉了
我把她手里的蛇皮袋往垃圾桶一塞。
把她带回了家。
还顺便买了两笼楼下的深夜小笼包。
她呼呼呼地吃着,吃得那么香。
我小声说了句：你是我分裂出来的,我不可能对你坐视不管。家里虽然穷,但是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
另一个我,就像个小孩子。
吃个小笼包都能那么开心。
吃得摇头晃脑的。
我想想,本体的我,多久没有体验到那种快乐了
我叹了口气。又笑了笑。
给她倒了点醋,说：多吃点。
6
我才不是心疼她,才不让她继续捡垃圾。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我拉她到镜子前,一遍遍地看。
看看我,又看看她。
我说：你知道吗我们真的一模一样。
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就是双胞胎都没有我们这么像的。
你看,我们的眉毛、头发丝,一模一样。
我们的痘痘、伤疤,也一模一样。
连我十五岁时摔了一跤,牙上磕出来的小豁口都一模一样……
这句话说完,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论相似程度,世界上恐怕都没几对双胞胎能做到我们这么像。
这就是猎奇。
这就是爆点。
这就是钱啊。
我马上收拾出一块地方,找出压箱底的打光设备。
把手机架好。
把我的分身,往镜头前一拉。
开播！
我的标题是：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我提前给我的分身说好了。
不准乱说话,不准乱动,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盯着手机镜头,满脸不安。
我抓住她：最重要的是,不准害羞,不准社恐,不准躲起来。
虽然有点强人所难。
但她还是乖乖照做了。
在镜头前还是像点样的。
我跟直播间的观众说：宝宝们肯定没见过我们这么像的双胞胎吧你们看看,快看看,这痘痘,伤疤,是不是一模一样
化妆不是化妆。来,我让我妹妹凑近一点。
你们仔细看看啊,除了衣服,除了弄乱的头发,除了表情,你们绝对找不出第二对这么像的双胞胎了……
半场直播下来,我们直播间的观众越来越多。
给我们刷礼物的也不少。
人数还在往上涨。
观众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我心里很激动。
我们要火了,马上要火了……
就在这时,我的分身戳了戳我放在旁边的备用机。
这个,一直弹。
什么一直弹
我一看,居然是有人给我打电话。
我因为静音所以不知道。
是我在国外定居的姑姑。
她表面上是个普通的洗衣店老板。
其实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灵媒。
还上过通灵节目。
我姑姑有什么急事,一连给我打了三十多个跨国电话
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把直播间关了。
喂,姑姑,我是小禾……
姑姑都没让我把话说完。
她那边发出一阵怒吼。
你啊！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还要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旁边那个是个什么东西
我：啊
姑姑：啊什么快跑吧,先跑出去,再找人上门把她弄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背后,就传来了一阵阴凉。
7
你看！我会开冰箱了！你渴了吧,我给你倒了杯可乐。
原来,阴凉的是那杯冰可乐。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分身,微笑看着我,把可乐端到我面前。
我木讷地说了声谢谢。
心里有点发毛。
姑姑：你还不快跑！苏禾,别逼我求你！
我的分身听到了这句话。
呆滞地看了我一眼。
跑跑什么
我打着哈哈,不敢说话。
身体已经慢慢往后退去。
我的分身,那个叫孙小奇的家伙。
不知是什么东西,却被我姑姑说得很可怕的家伙。
此时正一脸懵。
突然,停电了。
孙小奇拿起我的备用机看了看。
漆黑之中,房间里只剩她惨白的脸！
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妈呀！
我吓得手机都掉了。
靠着房间里仅剩的一点光,往门外飞奔而去。
太可怕了。
我竟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分身这么诡异。
我在心里骂自己：还以为自己是孙悟空呢！莫名其妙来个分身,没搞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就收留她！
我站在只有我自己的走廊。
莫名松了口气。
屋子里是暂时不敢回去了。
我得打电话问问我姑姑,要请什么高人才能把孙小奇赶走。
再考虑要不要退租。
可是我都到门外了,这才想起来,我的手机掉屋里了！呜呜呜,真是欲哭无泪。
作为一个靠手机才能生活的现代人,我宁愿先鼓起勇气,回去拿手机。
她总不能把我吃了吧！
我可没干什么坏事,还经常在公交车上给老奶奶让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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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是鬼,我也应该正直勇敢有底气啊！
可是停电了。
漆黑一片,我怕怕。
幸好我住的是老小区,电闸在外面,不用冒黑回去推上去。
我往走廊尽头,转角处的电闸走去。
正当我面对电闸,想着要推哪个的时候。
有人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嘴！
一瞬间我脚都软了。
可是那人散发热乎乎的活人气息,我悬着的心都放下来不少。
我缓缓转头,往后看。
不是孙小奇！
是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的！
8
跟网上说的一模一样！
原来真的有人故意拉闸,吸引独居女性出门,然后实施侵害！
一瞬间,我腿又软了。
谁懂啊,人可比鬼恐怖多了。
我奋力挣扎,他用手死死勒住我的脖子,
这时我意识到不能用蛮力。
我的力气比不上他。
这里是老小区,住户很多都是老年人,或者一些很辛苦的上班族,这个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打游戏。
现在喊救命,不一定有人来救我。
更何况身后这人眼神凶狠,我一喊,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
我愣住了,
他手部放松了一点,眼神色眯眯地盯着我,掰我的头。
我注意你好久了,小美人。
我假装淡定。
实则全身都在抖。
心里在流泪。
突然,他的身子僵住了。
我和他都愣了一下,都回头一看。
我的分身正拿着把菜刀,已经架到他脖子上。
给你十秒钟,离开这里,以后再来,把你砍死！
绑架我的那个男的,腿瞬间软了。
他松开我,慢慢将手举起。
我……我我我……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能……能能能……能把它拿远点吗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分身居然这么霸气！
她大吼一声：滚！
然后把另外一把菜刀塞给我。
我也学着她那样,把菜刀举起。
那男的往电梯里退去,满脸恐慌,双腿抖个不停。
电梯的最后一幕,是他尿裤子的样子。
老小区惊魂、持刀双胞胎、分身的反杀……
今晚,估计能给他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吧。
我松了口气,把电闸推上去。
我走得很快,心里想着把孙小奇关在外面。
我还害怕她咧！
说真的她是人是鬼！
可关门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疑惑又可怜兮兮的眼神。
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又想到,如果不是她,刚才我可能都死在那里了！
唉。
我还是让她进了门。
9
我还在怀疑她。
她是怎么来到我家的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她跟着我。
好像在等我发话。
她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好大声。
气氛有点尴尬。
我想起今晚净拉着她直播了,我们晚饭还没吃呢。
……行,做点吃的吧。
我的选择困难症又犯了。
站在厨房直跺脚。
一回头看到孙小奇呆傻地看着我。
脸上还有一点小委屈。
好像在问：你怎么不理我了
我脑子抽了,问了她一句：想吃啥,面条,还是炸地瓜条
她眼睛一亮：地瓜条还能炸
我说：好了我知道了。
炸了一锅地瓜条,撒上甘梅粉。
金黄酥脆,香喷喷的。
我被油溅了无数次。
但是她吃得挺开心的。
10
我给姑姑打去视频电话。
她刚打开视频,就吓了一跳。
我去！苏禾,她怎么还在这里！
我说：唉。是鬼我也认了。刚才要不是她救了我,可能我现在也变成鬼了。
孙小奇一脸困惑,连忙摇头。
不,我不是鬼。
那边的姑姑一动不动。
她盯着孙小奇看了好久。
表情越来越惊悚。
我说：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好姑姑啊！别一惊一乍了,她到底是个什么,你说吧！
姑姑呼了口气。
表情有种自暴自弃的美感。
她说：苏禾,你猜对了,她真的是鬼。
我扑哧把可乐喷了一屏幕。
赶紧擦擦。
我都不敢看旁边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了。
姑姑沉思片刻。
表情居然变得有点忧伤。
但是你可以放心,她暂时对人没恶意,她是个小孩鬼,死于五天前。因为某种渴望,想侵占你的身体,都融入了才发现你还没死,身体里还一具灵魂,不知怎么的就分裂成两个人了。
我：大袜子,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姑姑说：我仔细看过了,她应该不会害你的,算了,我困了,先去睡个午觉了,具体的你自己问她吧,拜～
喂喂喂……
姑姑就这么无情地关了视频。
我缓缓转头,盯着孙小奇看。
喂,你真是鬼啊你的真名叫孙小奇你从哪里来的你怎么死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一动不动。
夹甘梅地瓜条吃的手,都停在半空中了。
我戳了戳她。
又戳了戳她。
好久,她才颤抖着,吐出两句话。
什……什么我……我死了
11
孙小奇疯狂摇头。
不,我没死！我没死！
她嘴里喃喃念着这两句话。
像疯了一样。
我伸手想摸摸她：喂,你没事吧……
她甩开我的手,嘴里还是那句话：我没死,我没死,我怎么会死
她蹲在地上,低着头,抱着自己。
过了半个小时,突然发出一声抽泣。
她颤抖起来。
我本来盯着她看,都快睡着了,她一哭我又打起精神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满脸是泪。
没错,我死了。我确实死了。
我,是被我爸爸打死的。
他用砖头,对着我的头,砸了三十多下。
12
姑姑说得没错,她是个小孩鬼。
孙小奇哭个不停。
我死了,妈妈怎么办
这是哪里我迷路了我要我妈妈。
我问她：你家在哪里啊
她说：桃花村。
桃花村在哪里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从来没出过村子,不知道村子在哪里。
我打开地图,看到二百公里外确实有个叫桃花村的地方。
我说：要不,我带你回家吧！
孙小奇擦了擦泪,瞪大眼睛看着我。
真的可以吗我可以再见到我妈妈了吗
我点点头。
天亮了。
我带着她下了楼。
她刚走到阳光下,忽然全身瘫软,倒向一侧。
我扶住了她。
她的嘴唇开始发白,眼皮抖个不停。
我赶紧把她背回电梯——
这也太沉了吧！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该减肥了。
让小鬼复制了我的肥肉,太丢人了吧。
我又把她背到家,我打电话问姑姑。
跟她说了想带孙小奇回村的事。
但是鬼好像不能在太阳下晒,是不是我刚带她下去,她就浑身无力,现在回到我家,休息几分钟了,才恢复过来一点。
姑姑眉头紧锁。
不。不是的。
她不是不能见阳光,她是活动范围被限制了。作为孤魂野鬼的一员,选了你家做投奔的地方,就不能离开太远。
我说：上次我还带她去我公司,还带她去超市买东西了呢！
姑姑点点头：对啊,那你没发现她越来越虚弱了吗
我心里一阵惊恐。
是的。
她越来越虚弱了。
虽然外表还和我一模一样,可精气神差了很多。
第一天还红光满面的。
第二天就有点憔悴了。
做直播那晚总是打瞌睡。
我以为是自己让她染上班味了。
没想到是我带她外出,消耗了她的灵力……
我欲哭无泪。
姑姑看我那样,安慰我。
不用内疚。她就算不外出,她的力气也会慢慢消散的,她附身在你的身体上,不小心弄出一个分身,她依附不了多久的。
孙小奇完全醒过来了。
她也专注地听着我姑姑说话。
我安慰她：没事的,姑姑说你依附不了多久我的身体,等你灵魂出去了,你就能回去看你妈妈了。
孙小奇似懂非懂点点头。
没想到一盆冷水浇我们头上。
姑姑说：不行的。等她灵魂出去了,她就要被收回地府,重新投胎了。
你的意思是
姑姑表情凝重：她永远回不了家乡,永远见不到她妈妈了。
孙小奇毕竟是个小孩。
听到我姑姑这话,张大嘴巴,哇地哭了。
我很损,本来想调侃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我看到自己哭成这个样子。
可话还没说出口。
鼻子先酸了一下,心里好像堵了块石头。
想犯贱的死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手倒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13
孙小奇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见不到妈妈了。
一直哭一直哭。
又怕我嫌弃她,慢慢地,都跑到角落去哭。
死死咬着唇,压抑着。
不让我听到一点抽泣声。
可我一直在偷偷看她。
看到她的眼泪,在昏暗的环境里,微微发着光。
我跟她说话,她只是一直摇头。
我问她什么,全都问不出。
我想起她说的,她是被她爸拿砖头砸死的。
我心里沉重到饭都吃不下。
我不得不又请教姑姑。
姑姑白了我一眼：是有个办法。但会消耗你的心神。
我说：没事,我不怕,我上班都不怕我还怕这个
更何况我现在连班都没得上了。
晚上,孙小奇在哭泣中睡着。
我偷偷看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我滴个娘嘞。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的眼睛肿成那样。
眼皮合上了,还像蜜蜂蜇了一样夸张。
虽然我的命运也怎么样。
从小到大普普通通,考试总是考砸,长大总是做一些工资很低的工作。
我是个普通甚至差劲的人,心里也经常emo,感叹命运不公平……
可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委屈都不算什么委屈,自己的不幸都不算什么不幸了。
心里酸酸痛痛的。
难受死了。
我按照姑姑给的方法,拉住孙小奇的手,闭上眼睛。
念了一串咒语。
我就这样沉入了梦境。
准确来说,是孙小奇的梦境。
今晚,她会在梦中重复生前的噩梦。
我们会在同一具身体里,感受到她当时遭遇到的一切。
只是不会有痛觉。
虽然残忍。
对我残忍,对她更残忍。
但如果我能帮她,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13
山,全是山。
路窄窄的,小小的。
再往里去,是一间小小的白砖房。
那里有一扇玻璃窗。
我走过去一看,自己瘦瘦的,矮矮的。
姑姑说孙小奇死的时候才九岁。
可是玻璃窗里那个小女孩,看起来好像才五六岁。
一副面黄枯瘦、营养不良的样子。
啪！
我感觉后脑勺一阵疼痛——
姑姑骗人！不是说梦里没有痛觉的吗
我是真的感觉到痛了！
等我醒来,就跟姑姑算账,让她给我寄点进口零食回来。
但现在我还在孙小奇的身体里。
我需要搞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转头,看到一张狰狞的男人脸。
一口黑牙,咬牙切齿,目光凶狠。
死丫头！我让你去买酒,酒呢酒还没买你就回来了
原来是他打了我。
我猜出来了,这是孙小奇的爸爸。
由于这不是我的回忆。
虽然我和孙小奇合体了,可梦里还是只有她能说话。
我听到她稚嫩的童音。
带着哭腔。
你不能再抢妈妈的钱了！这是妈妈辛辛苦苦采草药挣的！
妈妈前几天还摔下悬崖了,现在腿还没好！
那只手还是朝我伸来了。
我崩溃大哭。
这是妈妈的！这是妈妈挣的钱买的！今天她爬着都要上山干活,妈妈太辛苦了！
那只手把我怀里的东西抢走。
另一只手,一辈子扇在我耳朵上。
我脑子嗡嗡的,发晕发胀,身体没保持好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
那个男人打开抢走的黑色塑料袋。
把里面的东西丢出来。
这是什么药你给她买药做什么！贱东西！死了算了！没用的东西！死了算了！你还给她买药！浪费我的钱！
我心里有种预感。
他会继续打我。
我还是声嘶力竭地喊：她不是贱东西,她是我妈妈！她不是没用的东西！她病了,她得吃,这不是浪费钱！
啪！我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一个中年男子,毫无保留的力气。
打得我牙齿掉了一个,嘴巴内侧溢出血来。
我把牙齿吐掉。
看到他又抽出塑料袋里的卫生巾。
他嘴里恶毒地咒骂。
儿子都生不了,就生了个小贱种,买什么卫生巾儿子生不了,死了算了……
我捂着红肿的脸。
明知道还会被打,还是在说：妈妈是被你拐骗来的！妈妈没有义务给你生孩子！妈妈再也生不了孩子了,也是因为你……
这次那个男的,眼睛瞪得像买某种怪物。
他抄起一根水管粗的棍子,往我腿上狠狠打了几下。
疼！
钻心的疼！
姑姑骗人。
谁说梦里不疼的。
我想抱抱这个弱小的自己。
可是我做不到。
我在这具身体里无法动弹。
接着我看到那男人捡起地上的药和卫生巾,往小路另一头走去。
我把这些退了。我要买酒喝。我今天打你打到手痛,我累了,不然你已经死在这里了。敢跟老子顶嘴,你不得好死。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爸爸对女儿说的话。
我打量起自己的身体。
发现手上全是疤。
腿上全是淤青。
我对着玻璃窗看了看,发现牙齿是残缺不全的。
一侧的眼睛里,看不到眼白和眼珠子,只有一层膜。
难怪我觉得梦的视角怪怪的。
跟平时两只眼看世界,不太一样。
孙小奇有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我的灵魂都在颤抖。
可是那双小脚,坚定地走向屋里。
14
几块木板,一堆稻草,做成了一张床。
床上躺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
看得出她年纪不大。
在这个梦里,我有一个直觉：她是因为发生了很崩溃的事,才会一夜白头。
那是我的妈妈。
我走上去,扑在妈妈身上哭。
妈妈,对不起,东西被他抢走了。
我这才注意到,妈妈裤子脏了。
血慢慢往外渗。
她很局促,挪了挪身子。
这个房间里没有纸巾。
只有脏兮兮的稻草。
她说：小奇,你不要跟妈妈说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
小奇,你出去一下,妈妈擦一下裤子……
过了一会儿,妈妈带着沾血的稻草,去空旷的地方烧了。
火光中。
妈妈抱着我流泪。
小奇,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笨,被拐到这里,妈妈蠢,在怀你的时候,没有狠狠打自己肚子,把你打掉……
她突然捂住嘴巴：小奇,对不起,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妈是觉得,你这么好的女孩,应该生活在更好的家庭里。
他总是打你,打我。我好绝望,小奇。
我抱着妈妈。也哭了。
妈妈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小奇,现在卖草药能挣钱。我就算爬也要爬到山崖上,把草药采下来,我要换钱,我要带你逃出这里。
我狠狠点点头。
下一秒,头部被重击了一下。
妈妈惊恐地把我护住。
那打过我的铁锹,又狠狠打了一下妈妈的头。
是那个男人回来了。
他恶狠狠地骂：逃逃去哪里我倒要看看,你们逃不逃得掉！
妈妈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刀扎了一下。
我不顾任何后果,站起来,骂他：只有最最失败的人才会打人！只有最最废物的人,才会打人！
你还敢顶嘴了！我今天要把你打死在这里！
妈妈扑上来,护住我。
可是她很快被推到一边。
她还有腿伤,根本没办法反抗。
那个男人拖着我走了十几米。
我拼命地咬他、踹他。
想把这么多年我和妈妈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可是他捡起一块砖头就往我头上砸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很多很多下……
我最后看到的一幕。
是妈妈拖着受伤的腿,哭嚎着奔向我。
我妈妈还好吗
我妈妈受伤了吗
……
最后被砖头砸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疼痛。
可是孙小奇当初肯定感受到了吧。
血腥和疼痛。
委屈和气愤。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视线仍一片模糊。
全是泪。
我哭了。
我擦了擦眼睛。
发现孙小奇也醒了,正睁着一双泪眼,看着天花板。
15
孙小奇说：我能感觉到,你出现在我梦里的回忆里。
我又擦擦泪。
对不起。
她说：不用说对不起。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孙小奇说：我死的时候掉进一片黑暗里,有个声音问我,有没有什么遗憾。我说遗憾就是没有带妈妈离开山里,离开我爸。
那个声音说,你只能说你自己的遗憾,不能和别人有关。
我随便想了个。我说,我在邻居家看过电视,看到一些人穿得很漂亮,还有很多漂亮的房子,邻居是那就是城里。
我说我的遗憾就是,我还没去过城里呢。我想是那个声音把我带到这里了。
天杀的。
我刚擦干净的眼睛,又尿尿了。
难怪孙小奇不会开冰箱。
难怪孙小奇不会看红绿灯。
难怪孙小奇连手机都不会用。
难怪孙小奇连可乐都没喝过。
因为她连大山都没走出来过。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孩,要么勇敢,在我差点被坏人侵害的时候,举着菜刀就过来了。
体内只是个九岁小女孩,还帮我吓走了又高又壮的歹徒。
我想起昨晚入梦前,姑姑跟我说的。
她说：我占卜算到,那个男人还在逍遥法外。他把遗体处理了,证据消灭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连线姑姑。
老姑,你不是说他把遗体处理了,把证据消灭了吗
姑姑：嗯怎么了
我说：那还有证人啊！
姑姑皱了皱眉,表情微妙。
孙小奇挤到我面前,把摄像头挡住了。
不可以！
我说：什么
我看着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
逐渐出现了那个倔强的小女孩的神韵。
她说：不可以找我妈妈做证人。那样,我妈妈会有危险,爸爸会打死她的。
我沉默了好久,才沙哑着说出一句话。
那你为了保护你妈妈,就这么白白死了也不要紧
她表情委屈,嘴唇都在颤抖。
她说：我可以。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眼睛。
你爸打死你,没受到任何惩罚。你信不信他现在毫无愧疚感,甚至觉得杀人太容易,以后有可能对你妈也那样做。
孙小奇颤声问：真的……真的会这样的
我点点头：不如报案,让她做证人,要是证词有效,你爸可能被判个无期或死刑,你妈就自由了。
我这才看了看她。
她死灰一般的双眼,忽然亮了亮。
两秒钟后,又黯淡下去了。
可是,我被困在这里了。
如果打电话给妈妈,肯定是我爸接的。家里只有一台电话机,我爸从不让我妈打电话。
我伸了个懒腰,洗脸刷牙。
把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塞进小包包。
穿上外套。
穿袜子,穿鞋。
孙小奇一脸担心地问我：你去哪里
我说：去桃花村溜达溜达。
她的表情很纠结：你要去救我妈妈吗你要去报警抓我爸吗可是那样很危险……
我说：我足智多谋,你放一百万个心。
我准备出门。
她一把将我拉住。
她的眼泪像小水珠一样滴滴答答往下掉。
你会遇到危险的。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做。
姐姐,你不是说,我是侵占你身体的坏小鬼吗
算了吧,别去了,我爸真的很恐怖的……
我说：我说了,我足智多谋,你放一百万个心。
其实我此刻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心里也没谱啊。
孙小奇叫我等一下。
我正疑惑为什么。
她就拿什么在我脖子上快速划了几下。
我看清了。
是一支笔。
我嘟嘟囔囔：什么在我脖子上画乌龟啊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闹了。
我快步走出门。
孙小奇站到门口,又一脸担心。
姐姐,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说：回去,把门关好。
走两步又回头。
对了,我今天没时间给你买早餐。去冰箱找找,有啥吃啥吧,别饿着自己。
一进电梯。
觉得鬼居然也要吃人类食物,挺新奇的。
16
坐了半个小时公交车,一个小时村镇小巴,又坐了一个小时摩托车,才到达桃花村。
真的太偏僻了。
哀求了半天,连兜里最后一个钢镚儿都掏出来了,差点都要把自己卖了。
摩的师傅才答应送我进这个村。
一路上颠簸不停。
山,全是山。一座座,一重重的山。
越往深山开去,我越是把书包抓紧。
里面我放了绳子、小刀、扳手、辣椒水喷雾、充电式小电锯、指南针、备用手机、录音笔、运动相机、战术笔、强光手电筒……
可沉了。
终于下车了。
一路颠簸,差点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问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村民。
你好,请问孙小奇家在哪里
对方指了一个方向。
从这条小路一直绕过去。
我多问了一句：请问你最近有见到孙小奇吗
他想了一下。
好久没见了。平时还见她过来割猪草、挖草药。
他看了看雾蒙蒙的天,又说：最近下雨嘛,天天下,她就不过来了,还是说他爸送她去她姑那里干活了,不知道。
我继续赶路。
心一沉重下来,感觉背包也沉重了不少。
看吧。
这就是深山老林。
尤其是孙小奇她爸这种人缘不好的,根本没什么人会跟他们接触。
到处都是山,树木。
一个普通女童消失了,甚至无人知道。
要是没人报案,慢慢地大家都忘了有孙小奇那个人了。
她的身体会在矮矮的坟下慢慢腐烂。
她爸继续吃喝玩乐。
有人问起她那个早就死在他手下的女儿。
他只需轻飘飘编一句：去亲戚家了。
或者：病死了。
走进小路,我会走了。
跟梦里一模一样的路。
跟梦里一模一样的……
妈妈。
孙小奇的妈妈,她就站在门口。
失魂落魄地剥玉米粒。
刚剥完,又煮饭去了。
趁正在煮饭的功夫,又把门口的地扫了。
她的头发全白了。
孙小奇的爸,正像个监工一样,一边抽烟一边看她干活。
时不时骂她几句。
而她,只是含着眼泪。
逆来顺受。
她肯定想孙小奇了吧。
17
我好几次想冲出去,告诉她：你女儿的灵魂还在世间游荡。
你快帮她做人证。
帮她报仇,把你老公送进去。
她希望我告诉你,她想你。
她希望你逃离大山,找回自己的人生……
然而。
孙小奇的妈妈,早已习惯那样的生活。
她直到现在都没报警。
可能头脑里没有法律意识。
还有不破坏家庭的老旧观念在作祟。
若我搬出鬼神跟她说,她可能会害怕。
她爱女儿,但同样深陷牢笼,不知所措。
我必须想一个更好的办法。
18
我等了好久。
等到孙小奇的爸爸,吃饱喝足,沉沉睡去。
她妈妈这才松口气。
很快,又对着一件小孩子的衣服,痛哭起来。
我悄悄打了声招呼。
她惊讶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
她好奇地打量我。
我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我们已经查出来了,这是一起杀人案。
她满脸惊恐,张大嘴巴。
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真是用了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去恐吓她。
你知道吗包庇杀人犯,你也会被判刑。
你会被打上不光彩的烙印,你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余生都被人瞧不起。
你包庇的还是杀死了你女儿的丈夫,你知道吗,这种人,在监狱里都会被人唾弃。
她含泪瞪着我,激动道：谁杀人了,没有人杀人！我什么都不知道！谁要瞧不起我就瞧不起我吧,把我骂死,把我打死都好！
她忽然看到自己女儿的衣服,忍不住一下子扑在那上面。
把我判刑吧！我知道你是警察,你要来抓我了！没错我就是包庇了,他杀死了我女儿,我什么都没说。
我太失败了！我这种人不配活着！
她呜呜地哭起来。
我感觉自己鼻子一阵阵发酸。
狠掐自己手指,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我说：你不是失败的人,相反,你非常伟大,我们查过了,你自己也很苦,被拐卖到这里,被强迫生下一个可怜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她哭个不停。
我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她刚开始有点抗拒,狠狠瞪我一眼。
我还是坚定地拉住她。
告诉她：你跟我出去吧,悄悄的,我会保护好你的。你只需要迈出第一步,然后,出去了,就不用再回来了。
她抬起头,满眼是泪。
满脸都是害怕。
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实话实说就好。
以后你会自由。你女儿的灵魂,也会得到安息。
她依旧惊恐。
再回头看了一眼。
她不太信任我,犹豫了一下。
可看到她女儿的破衣服那一刻。
她再次泪如雨下……
她飞快抓起那件衣服。
浑身都在发抖。
可声音很坚定。
警察同志,你带我走吧！
19
听说在一些山村里,谁家女人想逃,别人在路上遇到,会帮忙抓回来。
我让她换上我早已准备好的装备。
运动服、防晒面罩、墨镜、运动鞋、登山杖。
一副游客的模样。
谁看到也只是回头多看几眼。
并没能认出她。
她有点困惑：怎么就你自己来了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我还没说话。
她又自言自语：可能他们都不怕警察吧,尤其是你这样的女同志。
我跟她一起坐摩的到镇上。
又坐公交车到县里。
一路上她显得非常新奇。
我快十年没出来过了。那边建的是什么这大楼,真高。
我问她十年前是为什么出来的。
她说：我生小奇,大出血。我老公不同意我去医院,村长掏钱让他儿子送去的。
我老公啊,一路跟着,生怕我不回来了。
我问她：你身上很多旧伤。
她说：我老公打的。小奇身上也有。我太失败了,我对不起小奇。
我问她：你不报警吗
她说：试过。还没接通,电话线被剪短……
我这才注意到她嘴唇有个伤疤。
她看到我,盯着她的伤疤。
她苦笑了一下。
他剪了电话线,又马上往我嘴巴上剪了一刀。天天打我,往伤口上打。我流了半个月血,居然没死。
我们坐出租车去派出所。
她连车门也不会开。
变得很紧张很局促。
但幸好一切正常。
她勇敢地踏了进去。
为自己。为女儿。为正义。
她很痛苦地描述完案发现场她看到的。
擦了擦泪,指了指我。
刚开始我很害怕,幸好这位警察同志给了我鼓励……
真警察疑惑的目光看过来。
我瞬间精神了。
立马站直,不敢说话,表情惊悚。
我说：我……我……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自己是警察啊。这位大姐误会了。
孙小奇妈妈一脸懵。
警察问我：那你是谁
我说：我只是个无业游民。我是孙小奇生前的朋友。他们村里有我亲戚,我亲戚说好久没见孙小奇了,我好奇而已,结果就问出来了。我……我我我,我可没冒充警察哈……
警察没再说我什么了。
孙小奇的妈妈倒是古怪地打量我。
还盯着我脖子看了很久。
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她把我叫住。
我女儿在你那里吧！
我愣了一下。
孙小奇妈妈走到我面前,拉我到玻璃窗前。
她指了指我的脖子。
我女儿这里,有一块月牙形状的胎记。
我努力扭头看了一眼。
是一个用中性笔画的月牙。
小小一个。
还被我头发遮住了一半。
可做母亲的眼睛真尖。
一眼就认出了。
她的小月牙。
20
孙小奇爸爸被判死刑。
孙小奇妈妈决定永不再回去。
我帮她在城里找了个住的地方,还帮她找了一份工作。
她说想让警察帮她找到家乡的父母。
可忽然她愣住了。
喃喃地说：算了,其实他们对我也不好。我十四岁出去打工,我妈拿完我全部工资,我是信了一个请我吃牛肉面的男人,才被拐到山里的。
她开始上班,挣钱,一个人生活。
孙小奇只熬到了我和她妈妈报完案回家那晚。
我看着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越来越虚弱。
她说：对不起啊,偷了你的身体。
我狠狠掉眼泪：没关系。
我说事情都办好了。
你爸爸被抓了,你妈妈自由了。
她很好。
她让我跟你说,她很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报案。
她说她以后会勇敢、坚强、好好地生活。
还有啊……
你妈妈说,她永远爱你。
孙小奇流了最后一滴泪。
她微笑着,脸上满是幸福。
你帮我跟我妈妈说,我也爱妈妈。
我能看到以后的事情哦。我看到我先投胎,长大,变成一个女人,然后变成一个妈妈。
我的妈妈,以后会成为我的女儿,下一世,换我保护她。
你帮我跟我妈妈说,我先去布置我们的新家啦。
我听得哇哇大哭。
她突然狡黠一笑。
在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即将消失前。
她凑近我,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一串数字,你快拿笔记住。这是我唯一还能看见的未来的东西了。那串数字是……
第二天,我去买彩票。
中了一百万。
我本来想把钱都给孙小奇妈妈。
她怎么都不要。
逼着她她都不要。
我真是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那么犟的人。
跟我拉拉扯扯两个月,最后勉勉强强才肯收下三十万。
我跟她说了孙小奇最后对她说的话。
她依然泪眼涟涟。
我却忽然笑了。
因为看到她阳台上已经种了花。
养得那么好。
她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
我说：我是孙小奇的朋友,也算是她的曾经的孪生姐妹。阿姨,你以后有任何困难,随时找我。
她感动到哭个不停,连连点头。
可我知道,她是最不愿意麻烦我的那种好人。
离开时。
我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她阳台上的花。
微风一吹,多么可爱。
我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的样子。
风再一吹,又散开了,消失了。
姑姑听了孙小奇的故事和我中彩票的事。
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别可那么高调,像当初直播一样,到处说。
她心情好。
说我干得不错,给我打了十万块。
你姑姑我最近接到大单,发财了。
我把姑姑给的钱和彩票收入里的三十万捐给了贫困山区的妇女儿童。
剩下的,开了家炸货店。
招牌是孙小奇爱吃的甘梅地瓜条。
就当纪念她了。
炸货店生意一般,我也依然资质平庸,没有发大财。
我让分身帮我打工,喜提被炒鱿鱼。
但也多亏了她。
本人现在不用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