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春山如黛草如因 > 第一章

我与夫君出身乡野,奔赴繁华京城。
三年后重逢,他成了翰林院学士,
他与妾室欢好,听闻破晓时才止息,
次日却邀我入府,领我去妾室床前。
1
帷幔里的女子衣不蔽体,身上青紫和暧昧红痕交错。
只一眼,我便可知昨夜有多么荒唐。
许是入冬了,我身子有些发冷,却还是行礼回复:【林大人,爱妾身子不适,当寻太医。】
林砚知轻笑一声,他已经褪去了两年前的稚嫩。
如今的他,矜贵又威严。
他用一根木棍,撩起单薄的锦被。
看清那小妾身下隐秘处的模样,我心脏狠狠骤缩了一下。
那小妾慌乱的遮住身体,语气有些哀求:【林大人,求您传唤太医吧。】
林砚知充耳不闻,而是笑着看向我。
【陆将军上阵杀敌,威猛无比,想必陆夫人,对这事很有经验。】
我垂首盯着裙边,胸口有些发堵:【林大人误会,将军常年出征,臣妇对此事知之甚少,为大人爱妾着想,传唤太医应是上策。】
我的话,似乎是取悦了林砚知,他笑着出了房门。
只余床上的小妾红着眼,看着我的眼神憎恨又恐惧。
我不解她的情绪,也不想解,带着丫鬟想尽快回将军府。
可还未走出林府大门,我就被林砚知一把拽入怀里。
2
【林大人!】
我急忙挣脱,却无济于事。
林砚知狭长的眸子闪着我看不懂的光:【阿禾,我...】
我扑通跪地,俯身趴在他脚边。
【林大人!臣妇已于三年前嫁入将军府。明日便是将军凯旋之日,还请大人准臣妇回府等候将军!】
林砚知的话被悉数堵住,好半晌,头顶才响起他冰冷的声音:【既如此,陆夫人,请回。】
上了将军府的马车,我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现如今,我是将军夫人,林砚知是翰林院学士。
我与林砚知搂搂抱抱,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传到朝堂上,还不知会酿造何等后果。
原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却没想一夜之间,京城谣言四起。
陆将军的夫人曾经有过夫君,是个破鞋。
我在府里听着丫鬟为我抱不平,心里一阵惆怅。
当年的林砚知状元之位被顶替,我听闻京城的陆府清正廉洁。
于是上门祈求陆老将军帮忙,陆府答应,却要求我嫁给陆宇。
我不愿背叛林砚知,想要拒绝,陆府却告知我。
新状元上位,背后的人是不会放过林砚知这个隐患的。
绝望之下我只好答应,那日后,我被勒令呆在陆府。
3
陆府放出消息,陆宇出征伤重,幸得一女子救治,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我与陆宇的故事,曾有一段时间成了京城的美谈。
大喜那日起,林砚知夜夜在陆府门前长跪,求着见我一面。
直到我手写了一封诀别书,他才绝望离去,此后,我与他再也未见。
而我与陆宇成婚两年有余,新婚第二日,他便被圣上点名出征。
今日是他凯旋的日子,我赶往城门迎接他,他立于马上,英气逼人。
百姓们夹道欢迎,但呼声中,我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
【那个陆氏,根本配不上将军!】
【听闻她以前是村姑,早就被乡野村夫破了身子!】
【就是!她抛弃夫君,舔着脸嫁给将军,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
两年前的旧事,陆府明明已经摆平,一些知情人都已被处理。
他们肆无忌惮,生怕我听不见。
那些陈年往事,不知为何传遍了大街小巷,但好在,谣言中的乡野村夫,并没有暴露。
4
丫鬟气得想要上前赶人,却被我拦了下来。
【将军凯旋的日子,莫要多生事端。】
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百姓的惊呼。
泛着寒光的长枪在地上击出裂痕,方才嚼舌根的人也识趣的闭嘴。
马上的陆宇眼神冰冷,望向我时,又柔软了几分。
不知为何,圣上准他一个时辰后再进宫复命。
回府后,陆宇在卧房卸下戎装,换上了官服。
他的侍从告诉我,他手上还有未愈的伤。
我拿着伤药进屋,他却拒绝我替他上药。
为人妻子,我应该是多关心他,替他上药的。
未尽到妻子的职责,我在一旁有些局促。
【你随我进宫赴宴。】
他冷不丁开口,我怔愣须臾。
那宴应是庆功宴,但我不善言辞,也不懂官场。
加之谣言的影响,我担心跟着去会给他添麻烦。
【翰林院学士,林砚知也在。】
陆宇又提醒道,他敷衍的上好了药,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刚走,丫鬟就给我抱来一个小匣子。
5
【夫人快看,这是将军从边疆带回来的!】
匣子里是一块火红的玛瑙石,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圆润。
我稀奇的将玛瑙石放上书架,放眼望去。
满墙的书架上放的不是书,而是颜色各异形状多样的石头。
我有个小喜好,便是收集各种石头。
书架上有大半,都是陆宇出征时差人送回来的。
书架的一角还有一个楠木盒子,里面放的是陆宇寄回来的家书。
出征这两年,他的家书寄得很频繁。
但内容却是雷打不动:一切安好,勿念。
【夫人,这宝石是将军亲自打磨的呢!】
我有些意外,丫鬟接着道。
【侍从说,将军一有时间就拿着宝石磨,磨了还让下属摸摸,看看还扎不扎手。】
我忍不住轻笑,我知晓他常年耍刀弄枪,手掌尽是厚茧,但他的下属又好得到哪儿去呢。
时间不多了,我放好石头便起身出府,陆宇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他不爱说话,我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话。
成婚后,我与他之间的交谈不过寥寥几句,几刻钟的时间我觉得度日如年。
我挑开车帘,看到了红墙与威严的宫门。
世人总说,宫门内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我总觉得,那宫门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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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扶着我下车,初冬的风有些冷。
我正在懊恼没有拿一件大氅,下一瞬,软和的狐裘就披在我肩上。
我以为是陆宇,转头看见的人却让我脊背一寒。
【陆夫人,许久未见,陆将军待你可好你可有后悔】
他说出的话更是让我后背发凉,宫内人多眼杂,他这话无疑是在把我与他往火坑里推。
我支支吾吾不知作何回答,急忙向他行礼:【臣妇见过林大人。】
叩在地上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好在,昨日的事情他并未提起。
林砚知眼眶猩红,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彷佛要把我洞穿。
我绷着表情,用力的掐着掌心。
陆宇挡在我身前后,林砚知才收回目光。
【走吧陆将军,圣上已等候你们多时。】
进入大殿的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一个时辰,算上行路时间,不够陆宇用膳,也不够他休憩。
但足够让他回府,将我带上马车。
大殿内金碧辉煌,我神经紧绷,额头细汗密布。
嘈杂的声音都被我抛之脑后,直到陆宇粗粝的手掌握住我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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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另一只手正在将翡翠虾仁里的黄瓜块挑出。
像是找到了依托,我将手全部伸进他掌心,回握住他。
陆宇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将虾仁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爱吃翡翠虾仁,但不爱吃里面的翡翠。
平日里,都是丫鬟替我挑出来。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两道不怀好意的视线。
一道是林砚知,另一道,却是一位我从未见过的美人。
她妆容精精致,珠翠满头,嫉恨的瞪着我。
我有些胸闷,借口出恭想去外边透透气,回来时却被林砚知拦住去路。
【你可知陆宇为何要娶你进门】
我当然不知,当年陆府为何同意帮忙,又为何要我嫁给陆宇。
两年来,我都没有得到过答案。
【当年,右相千金要嫁于陆宇,但陆家手握兵权,陆老将军又战功赫赫,功过盖主。】
【圣上已经动了除掉陆家的心思,陆老将军才会准你嫁给陆宇,打消圣上疑虑。】
【不然,陆府凭什么会让你一个乡野妇人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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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那位千金应与陆宇有情,陆宇才对我如此疏离,不愿言语。
大殿上,那位瞪我的女子,应该就是右相千金。
那陆宇对我的维护,从不间断的家书,都只是为了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吗
【萧书禾,我马上要升为左相了。只要你说你后悔了,圣上便可一道圣旨,让你与陆宇和离,嫁于我。陆宇不久还会出征,也许某天你就成了寡妇!】
林砚知的话十分刺耳,我攥紧手,指甲刺得掌心有些疼。
【你在犹豫什么难道你忘了吗我们曾经是如何互相依偎,走到京城的】
我当然没忘,但我也始终记得一些事情,就好比,昨日那名小妾。
许是看穿我的心思,林砚知又解释:【昨日那小妾,不是我做的,我只是为了气气你。】
我抬起头,与他对视,在我成婚的一年后,林砚知开始差人送信。
信里,一遍遍的强调他如今仕途多么顺遂,有多少千金小姐对他趋之若鹜。
其实不用他送信,陆宇给了我帮手,替我收集林砚知的消息。
第二年,他便纳了两个小妾,还有其他官员送来的通房丫鬟。
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在他眼里,我背叛了他,他做任何事伤到了我,我都是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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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上月,线人告知我,他的小妾有了身孕。
也许林砚知还放不下我,我也明白他受了蒙蔽不知真相。
但世间何来常青树,我与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林砚知,这三年你应当知晓,我一直守身如玉,你呢】
听到我的话,林砚知一时语噎,神色有些慌乱:【正妻之位,我一直给你留着...】
我嗤笑一声,与他拉开距离。
圣上既然能同意林砚知娶我,想必早已知晓当年内幕。
那么,已成为圣上身边红人的林砚知,又怎会不知
只怕是他那时,官不够高,亦或知晓时,已然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朝他行了个大礼:【臣女提前恭贺林学士,鸿图,有望!】
快步回到大殿后,众人的视线瞬时落到了我身上。
我不明所以,却还是维持着礼仪入座,入座后才发觉,右相千金不知何时离席。
陆宇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沉默着给我布菜。
尽管他挑的都是我喜爱的,但我依旧一口没吃。
回府的马车里,我想问问陆宇。
问那些家书,问那些漂亮石头,问右相千金。
问我今日离开大殿后,大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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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问起。
陆宇突然开口:【当年,父亲本就打算插手状元一事。】
我压住颤抖的指尖,开口问道:【为何要告诉我】
【是陆府对不起你,圣上宽厚,对旧事既往不咎,可赐下圣旨,只要你愿意,回府后我会写一封和离书。】
【你与林学士还可破镜重圆,他满腹经纶,仪表堂堂,即将升为左相,日后可...】
我控制不住怒喝:【够了!】
这是陆宇成婚以来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
说的,却全是惹人恼火的。
这些年来,我提心吊胆害怕流言。
在大殿上更是如坐针毡,唯恐东窗事发,牵连林砚知,牵连陆府。
可到头来,被牺牲的,只有我。
回府后我把自己关在卧房,桌上摆满了下人送来的吃食,我一口没动。
夜幕降临,屋外有人敲门。
我估计是丫鬟伺候我洗脚了,开门却发现是陆宇。
他端着一盆热水,不等我反应过来,径直走向床边:【洗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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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说话,走到床沿坐下。
陆宇脱掉我的鞋子,我盯着那盆热水,右脚猛的踩进去,想溅他一脸。
他眼疾手快,伸手握住我的脚踝:【烫。】
陆宇的掌心滚烫又粗糙,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的揉捏,我攥紧床沿,觉得有些痒。
洗完脚陆宇便走了,看着桌上的吃食,我突然有了食欲。
起身吃了一些,又重新躺回床上。
自从入冬后,我夜里便睡不太安稳,丫鬟放的火盆只能暖和一两个时辰。
但这一夜,我睡得很是惬意。
清晨醒时,我发现屋里的火盆还暖和着。
丫鬟告诉我,陆宇上朝去了,早膳备好后,我便等着他回来用膳,却没想到等来了不速之客。
林砚知带着并不和善的笑意,与陆宇一同进府。
我的脸色瞬时冷了下来,林砚知也不恼,他悠哉入座,吩咐随从撤掉府上准备的早膳,将自己带来吃食布好。
【阿禾可是不欢迎我】
我垂首行礼:【臣女不敢。】
【不必如此生分,毕竟你我是这世上最亲密之人。】
我如鲠在喉,林砚知的声音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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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将军站着做什么坐下我们三人一同用膳即可。】
林砚知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我却总觉得毛骨悚然。
饭桌上的氛围十分诡异,直到林砚知主动给我夹菜。
就在那块花生糕即将落到我碗里时,陆宇连忙制止。
林砚知蹙眉:【陆将军这是做什么】
【林大人,内人食不得花生,会起风疹。】
林砚知表情滞了一瞬,随后又轻笑道:【陆将军应是记错了,我与阿禾两小无猜,我是这世上最了解她之人。她只是不爱吃罢了。】
说罢,他又望向我:【阿禾,花生可养血生津。你从小体弱畏寒,多吃一点对你有益。】
我勉强扯出笑意,将那块花生糕吃下。
这个插曲许是坏了林砚知兴致,我吃下后他便打道回府。
不一会儿,我觉着浑身发痒,头脑晕眩。
陆宇嫌马车太慢,亲自骑马去接的太医。
他将太医打横抱在马上,活像话本子里抢人的山匪。
服完药后,我叫来了我的贴身丫鬟。
我害怕陆府嫌我娇气,所以一直隐瞒着我吃不得花生的事情,只有我的贴身丫鬟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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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怎会知晓我吃不得花生】
丫鬟噗通一声跪下:【夫人,是奴婢告诉将军的。夫人息怒,将军一直让奴婢记录着夫人的喜好,再写信送去军营。】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犹豫一会儿问道:【你昨夜可有来我房里更换火盆。】
【回夫人,奴婢未曾。】
我心已了然,从丫鬟口中得知,陆宇正在书房。
推开书房门时,他正慌张将几张竹纸扔进火盆里。
我觉着有猫腻,快步上前想要把火盆未燃尽的纸捡起来。
他迅速端起盆反扣,严严实实将竹纸扣在火炭下。
我被气笑了,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反应就是快。
【烧的什么东西】
他眼神飘忽:【一些废纸。】
刚说完,他似乎发现什么,急忙走到书案边,将一本书合上。
我看见那本书里,夹了一张竹纸,看来,将军百密一疏,烧漏了一张。
我伸手抽动那漏出来的半截纸,陆宇却死死压住。
我倔强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一副看不到纸上内容,便誓不罢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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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知瞒不住,稍稍松了些气力。
我将纸摊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半字。
完整的和,书,写到一半的离。
我咬着牙将纸摊在书案上,拿起毛笔作势要补齐那个离字。
陆宇伸手想抢我的笔,我侧脸一瞪。
他瑟缩了一下,改为抢走竹纸,三两下撕成碎块。
我也不恼,转身看向案上另一沓崭新的纸。
没等我拿起,墨汁不偏不倚的就泼在了那一沓纸上。
陆宇看了看手上的墨盒,看地上倒扣的火盆,甚至将地上的竹纸碎片收拾起来,唯独不敢看我。
【陆宇,我想给林砚知回信,告诉他我愿意嫁给他。】
【不可!】
【林学士位高权重,满腹经纶,仪表堂堂,为何不行】
我头一次在陆宇漂亮的死人脸上看到懊恼和心疼的表情。
【......他对你不好。】
我想继续给他甩脸子,但手背的疹子痒得难耐,我忍不住悄悄挠了一下。
【怎么了还在发痒吗】
他托起我的手,小心翼翼的吹气。
【可有好些我让太医多开些止痒的药膏。】
我眨眨眼,但不说话,陆宇送我回卧房,自己又去宫里寻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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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太医开了止痒的药膏,只是我先前忘记擦了。
陆宇爱跑,就让他跑去吧。
丫鬟正在添火炭,我见她悄悄笑,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夫人高兴,奴婢也高兴。】
我愣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我哪里高兴了。】
原以为陆宇会带着药膏回来,却没想他又把太医带回来了,还吩咐下人给太医收拾一间卧房出来。
深夜,我听见有人轻悄的开门,我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丫鬟担心我起夜,我的卧房点了好些蜡烛。
昏黄的烛光里,陆宇蹲在火盆旁,锋利的脸庞变得柔和。
我轻轻唤他:【陆宇。】
这秒之前,我从未想过‘受惊的兔子’能形容陆宇这样的人。
他硬着头皮将火盆收拾好,起身又想溜。
【陆宇。】我往床的内侧挪了一下,【我的脚冷,你来替我暖暖。】
他仿佛触电一般,僵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我做出畏寒蜷缩的模样,还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陆宇终于动了,轻手轻脚的挑开被子躺下。
不得不说,陆宇的身体像个大火炉,我将冰冷的脚贴到他劲瘦的小腿上。
或许是我的脚太凉,陆宇浑身颤了一下。
这一夜陆宇睡得如何我并不知晓,只知道次日大早,他就在院里练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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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雪,窗棱上积了浅浅一层。
我慢慢的捏了个小球,正打算砸向他,却听见府外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圣—旨—到!】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与陆宇还未和离,这时候若是下旨我与林砚知成婚,实在是罔顾纲常!
陆宇与我并肩跪伏,他情绪应是激动,手臂青筋暴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治国有常,而驭将之道,在于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今有上将陆宇,智勇双全,为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特赐佳丽一名,以表朕之嘉奖与厚爱。兹有妙龄女子夏未央,姿容秀丽,才情兼备,实乃人间绝色。特命其为陆宇之妾,以伴将军左右,共享天伦之乐!钦——此!】
寒意漫延我的四肢百骸,夏未央,右相...千金。
陆宇跪伏在地,迟迟不接旨,公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陆将军,该接旨了。】
我盯着地面,隐约觉得空中的雪,似乎下大了一些。
陆宇接了圣旨,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公公前脚刚走,林砚知后脚便到了。
雪真的下大了一些,林砚知披着狐裘,随从给他撑着伞。
他立于初雪中,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听闻陆将军即将迎娶右相千金,林某特前来恭贺。】
林砚知挥挥手,下人抬进来好几个箱子,皆是些金银珠宝。
他又恬不知耻的留下用膳。
陆宇似乎有话想说,他做出半跪模样,可还没跪下,林砚知的随从便伸脚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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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知给陆宇夹了一块鱼肉:【这是圣上给你的赏赐,我怎么左右得了圣上的意见呢陆将军,违抗圣旨的后果,我也承担不起。】
用完膳,他便领着我和陆宇出去赏梅。
即使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依旧被迫上了林砚知的马车。
而陆宇,骑着马跟在马车一侧,只要我挑开车帘,便能看见他。
【林砚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拿出一块白鹅形状的玉石:【这是我命人寻的玉石,让工匠打磨成白鹅模样,你可喜欢】
我沉默着不语,林砚知自顾自的继续说。
【儿时你最喜欢抱村口的大白鹅了,说它软和又乖巧。也爱去溪边捡石头,如今我让人把玉石头雕成大白鹅的模样,你可喜欢】
他重复问我,仿佛我不说喜欢,他便不会罢休。
见我不说话,他表情肉眼可见的冷了一下。
他挑开车帘,将小白鹅丢了出去。
【看来是太小只了,日后我叫人雕个大的,和儿时你抱的白鹅一样大。】
我对上他如同深渊般的瞳孔,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惧。
我突然意识到,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到了梅园后,陆宇被林砚知叫走,我与一些官宦小姐同行。
有下人给我报信,说陆宇在池边等我。
十分拙劣的把戏,但该来的总会来,我早就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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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未央穿着华裳,今日戴了满头金钗。
我的视线落地了寒冷的水池上,待会儿,是我失足掉落,还是她被有意推下
她端端正正向我行礼:【萧姐姐,想必你已经知晓我了。】
我颔首回应她,没有开口的欲望,说什么都是徒劳。
她却突然压低声音:【萧姐姐,小心林学士。】
我还未从诧异中缓过神,她便红着眼猛的将我推下池水。
水冷得刺骨,大脑一片空白,我没有挣扎,我知道,我死不了的。
下一瞬,我被人捞了起来,林砚知脱下狐裘将我裹住。
梅园众人都围拢过来,林砚知怒喝夏未央跪下。
夏未央哭得涕泗横流:【萧姐姐,是妹妹的错,妹妹只是一时冲动,这才失手推了姐姐。】
林砚知将我抱在怀里:【夏未央,你马上要嫁入陆府,日后应当与她互相扶持,何故如此】
【林大人息怒,未央与陆将军从小相识,两年前便计划成婚,可萧姐姐却突然出现,挟恩图报嫁入将军府...】
【一派胡言!阿禾才不是挟恩图报,她只是为了救我...】
我在林砚知怀里笑,分不清是冷得发抖还是笑得发颤。
好幼稚的把戏,旁人却不得不信。
这一日,三年前的旧事彻底被掀翻,我被送回陆府。
朝堂局势如何我不知,我只知,京城已经传遍了我与林砚知的故事。
林砚知坚韧不屈,厚积薄发,是学子楷模。
我胆识过人,为夫尽瘁,当是人妻之首。
陆宇回府是两日后的夜晚,随他一同回来的,是一封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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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与他第二次躺在同一张床上,他的身体依旧很暖。
陆宇破天荒的侧身,试探着想拥住我,我主动依偎进他怀里。
我们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次日清晨,我感到有砂纸在我脸上摩挲。
睁眼一看,是陆宇的手。
我鼓起勇气在他眼上落下一吻,他的脚尖瞬间绷直,我想进一步时。
他却直接腾的起身,三两下跑出房间。
我忍不住轻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有趣。
我和他用了早膳,在院子里玩雪。
他教我写字,一共八个。
【认得吗】
我笑着摇摇头:【不认得。】
接下来的半月没有变化,我和陆宇依旧夜夜相拥而眠。
玩雪,写字,偶尔听到一些流言,说当朝右相重病不起。
但这一夜,我心慌得厉害。
看着窗外纷飞的雪,我呢喃道:【陆宇,雪越下越大了。】
他不说话,将我抱回床上,轻拍我的后背哄着我入睡。
陆宇陪着我,我都睡得安稳,可今夜却罕见的做了噩梦。
惊醒时,天刚蒙蒙亮,身边的人早已不见,有什么东西一去不复返。
【半夏!半夏!】
半夏进屋扶我:【夫人,将军今日出征,约莫三月后归,您要去送送他吗】
【备车!备车!】
心底的恐慌来势汹汹,我自己也说不清。
城墙前站了一排排官员,他们在为陆宇饯行。
我扔下厚重的大氅,连滚带爬上了城墙。
【陆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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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的将军听到了。
我抓起城墙上的雪,将一个荷包揉进雪里。
瞄准他的位置扔了过去,雪球不偏不倚的正中他心口。
陆宇接住从雪球里掉落的荷包,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军队之中,缓缓走出一名女子,林砚知的声音适时响起。
【那是夏未央,她与陆将军同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必要时,也许还会为他排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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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在我脑中轰的炸开,胸口无端的涌起血腥气。
大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陆宇的脸,也看不清明天。
我剧烈的咳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阿禾!你怎么了阿禾!】
耳边的声音变得好遥远,空中有好多飞舞的雪蝴蝶。
我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脸。
他的眉头快拧在一起,我沙哑着声音问:【你是谁】
他迟疑了片刻,回道:【林砚知。】
【好熟悉的名字,我这是在哪呀】
我好像大病了一场,醒来忘记了好多事情。
例如,我忘记了林砚知早已高中状元。
我和他开春之后即将成婚,和以前在村里拜的堂不同。
我在生病前,是陆府在照顾我,他们照顾得不够好。
于是,今天收拾好东西,我就要搬进林府了。
林砚知领着我一起,他带我进了曾经的卧房。
看着满满一面墙的漂亮石头,我忍不住惊叹。
林砚知似乎有些不开心,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白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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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禾,墙上的石头和我手里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个】
【你手里的这个!】
我拿过小白鹅稀奇的看起来,上面还残余着他的体温。
【这个白鹅真可爱,和我小时候抱的那个很像。】
他爽朗的笑起来:【那墙上这些我们就不要了好吗】
【好。】
我向他撒娇要去府里逛逛,他无可奈何。
一番下来,我什么也没带走,手里只揣着小白鹅。
林砚知撑着伞,披着狐裘,大雪之中,活像落入凡尘的仙子。
我看得有些呆了,他笑着走近揪我的脸。
这时,突然窜出来一名丫鬟,她跪倒在我脚下。
【夫人!我是半夏啊,您不要忘了陆...】
没等她说话,又出来几个人将她按住,她的嘴被死死捂住,望向我的双眼尽是痛楚。
林砚知的语气冰冷:【怎么看的人】
我握住他的手:【砚知不要生气,她是谁啊】
【她是以前欺负你的丫鬟,应该处死。】
我忍不住加大了牵他的力气。
【怎么了阿禾你记得她吗】
【不记得了,她是受人指使吗她看起来很是难过,不像怨恨我的模样。】
林砚知垂眸思索须臾:【她受陆宇指示,如果她不欺辱你,陆宇便要欺辱她。】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那受罚的该是陆宇。】
这话惹得林砚知爽朗的笑起来:【阿禾说的是,我让下人放了她。】
22
我们回了林府,府里每个人对我都很和善,只有一个例外。
一个怀着身孕的丫鬟,她看我和林砚知的眼神,总是透着畏惧。
府里的每个人都告诉我,林砚知爱我入骨,我也深爱着他。
事实当真如此,他对我呵护备至。
春天到了,我闹着林砚知陪我看城门外的野花。
五颜六色的野花织成了毯,我将野花织成环,戴在林砚知的头顶,一如儿时那般。
他总是忙于政务,而今日他陪我一起倒在野花中,细数天空中飘过的云朵。
一朵,两朵,像白鹅,像石头,像无家可归的浮萍。
婚期将临,听闻边疆发生了大事。
陆府的那位将军叛变,投靠了敌军。
圣上大怒抄了陆家满门,陆府也被一把火烧成废墟。
还有右相家,听闻贪污受贿之多,也抄了家。
我凑热闹去夏府看了一趟,一眼盯上右相腰间的福禄佩。
右相痛哭流涕祈求,说那是他女儿夏未央送他的生辰礼,但林砚知依旧为我抢了过来。
洞房那晚,我与林砚知耳鬓厮磨,像极了一对普通夫妻。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夫人,你感受到了吗他在踢我。】
林砚知俯在我的肚子上,欣喜得如孩童一般。
他又道:【夫人,梅园的梅花又开了,你可愿去看看】
我沉默了一会儿:【太医说我即将临盆,我害怕...】
【没事的夫人,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
我心下了然,答应出门。
登上马车时,下人来报,说阿淳高烧不退,咿咿呀呀着要见林砚知。
阿淳我记得,那个丫鬟的孩子。
林砚知冷着脸:【见我做什么我要陪着夫人赏梅,治病的事情叫太医即可。】
林砚知很厌恶那个孩子,我总是想不清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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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梅园时,梅园中心有一穿着单薄的女子正在抚琴。
我看着有些心疼,林砚知看出来了。
【夫人,你若心疼她,我们可以为她赎身,让她日后住在我们府上。】
我摇摇头拒绝:【她如此貌美,想收她入府的人应有不少,可她如今依旧在这,说明她心向自由,不愿受缚。】
但林砚知不顾我的意见,招呼下人把她叫到我跟前。
无奈,我只好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很奇怪,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红着眼死死盯着我的肚子。
好半晌才回答:【臣女,名为雨未央。】
【雨未央,好名字。你可愿随我回府,日后只为我一人抚琴】
她同意了,但是随她一起入府的还有她夫君。
听闻她的夫君在矿场遇难,不仅毁了相还瘸了腿。
林砚知上朝时,我带着下人前去看望那位姑娘,她对我很是防备。
【未央,你别害怕,我只是心疼你与你夫君的遭遇。】
她的夫君侧躺在床上,我只看到他耳后有些可怖的伤痕。
我靠近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说话,也不愿意回头,但身体却在颤抖。
许是旧伤未愈,身子难受吧。
未央突然流泪,跪倒在我身前:【求林夫人高抬贵手,放我和夫君一条生路吧!】
我无奈摇头:【听闻那场矿难死伤无数,你夫君伤得如此重,却还能回到京城,在梅园谋一口生计,已然是幸运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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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早已注定,蚍蜉无法撼动大树。
我递给她一个匣子。
【这里面是一块福禄佩,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很适合你。】
不知为何,我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我出身乡野,众人总以为我不识字,其实不是的,我还是认得一些的。】
【就好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也照顾好身子,虽然有时候掌控人生死的不是疾病,但你在梅园受了凉,许会难受一阵。】
我起身欲离开,却听见未央带着哭腔。
【萧姐姐,我与夫君在矿场时,皆以礼相待,归心似箭...】
我没有回话,丫鬟替我撑伞,我站在府门前迎接林砚知下朝。
许是雪太厚,我一时失足摔了一跤。
肚子一阵疼痛,下人连忙寻了太医。
好在上天垂怜,母子平安。
孩子满月那天,林砚知宴请众多官员,连圣上也给了几分薄面。
满月宴当晚,他将府里下人召集在一起,让他们每人说一句吉祥话。
未央和她夫君也在其中。
她的夫君脸部尽是狰狞的刀疤,只能辨出那双眼睛,像漂亮的石头。
许是生产后身子未恢复,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我头脑发晕。
【夫人,你感觉如何】
林砚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我坐下,看向未央夫君的眼睛又像淬了毒。
【就剩你一人了,怎么还不说吉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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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沙哑着声音开口:【麟趾呈祥,弄璋之喜...】
林砚知觉得不够:【这句,我貌似听人说过了。】
他跪伏在地上,许久又开口:【满月明珠耀,稚子兆祥瑞......】
【旁人已经说过了。】
记不清他说了多少句,只记得他说完后。
林砚知以他冲撞我为由,吩咐下人将他和未央丢出府。
我知道,他们活不成了。
我胸闷至极,两眼发黑晕得不省人事。
再睁眼时已经入夜了,林砚知抱着孩子坐在我床前。
【夫人,太医说你现在身子虚弱,需要多休息。都怪我,不该拉着你在正厅耽误那么久。】
【没事,夫君,我有些饿了。】
林砚知把孩子递给我,自己则亲自去后厨找些吃食。
我看着怀中的孩子,眼泪不自觉流下,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眼睛像个圆溜溜的葡萄。
林砚知回来了,生产后,我食欲一直不太好,他每次都哄着我吃。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吃一口,我吃一口。
桌上的热茶,他喝一口,我喝一口。
【夫人,你看着我笑做什么】
【夫君,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夫..】
他身体突然软了下去,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笑看着他:【林砚知,茶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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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林大人误会了,臣女,是陆夫人。】
他猩红着眼,恶狠狠的表情似乎要把我吃掉,我在他开口之前将孩子拎起来。
他愤恨的表情变为了惊恐:【你要做什么孩子是无辜的!】
手里的婴孩似乎有所感应,敞开嗓子啼哭。
我捏住他的喉咙,掐断他的声音。
这一刻,我变成了林砚知。
如他痛恨阿淳一般,痛恨着我手里的婴孩。
【萧书禾!你个畜生!咳咳咳...】
他扭曲身体吐出一口浊血。
【你就一点不念...咳咳咳】
我忍不住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旧情吗哈哈哈哈...】
城墙那日,我便明白林砚知不会善罢甘休。
【我以为,只要我委曲求全,顺了你的心意,你便会停手,可事实却是,陆府满门抄斩,连右相一家都未能幸免,林砚知,你真的好大的野心,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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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歇斯底里的咆哮,屋外的下人听到动静扯开嗓子叫唤。
我将手里的婴孩丢到林砚知面前:【林砚知,你开心吗咳咳咳...】
喉间涌上猩甜,我重重栽倒在地上。
我曾想过一死了之,但我没听到陆宇的死讯。
他只是失踪,他还活着!
在梅园见到夏未央那一刻,我便明白了。
陆宇也许从未失踪,林砚知等的,就是今天。
我那威猛的将军,没有了尊严的苟活。
呼吸被掠夺的最后一秒,我看见了城门外五颜六色的野花。
我将野花编制成环,将它戴在将军的头顶。
庆祝他,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