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劫
大梁都城长安的暮春,连风里都飘着柳絮的黏腻。
祁连王府的藏书阁檐角下,萧承煦正用镇纸敲着《左传》卷角,目光却透过镂空花窗,落在廊下那个青衫身影上。
苏砚修正垂眸临帖,狼毫在澄心堂纸上游走,袖口挽起三寸,露出腕骨处一道淡青色旧疤——那是三年前替萧承煦挡刺客时留下的。
砚修,
萧承煦故意将书卷摔在石桌上,惊起檐下麻雀,
这《淳化阁帖》通篇绵软,哪有你说的‘藏万钧之力’
话虽如此,他却在心底承认,苏砚修笔下的字,确实比自己写的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力道。
此时苏砚修所临之帖,正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开篇永和九年四字,笔锋婉转间暗藏劲道,似能穿透纸面。
苏砚修抬眼,墨色瞳仁映着廊外摇曳的湘妃竹影。
他放下笔,用镇纸压平宣纸,指尖掠过纸面时,萧承煦注意到他食指内侧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王爷可知,前朝卫夫人评钟繇‘笔势如高山坠石,看似突兀,实则合乎章法’
他忽然轻笑,
就像这世道,表面越是风平浪静,底下越是暗礁密布。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十六岁的侍卫阿野掀帘而入,腰间佩刀还沾着泥点,附耳低语时,少年王爷握着茶盏的手突然收紧,指节因用力泛白:
四皇兄的人又在街市纵马这次冲撞的是何人
西街米铺陈老汉,
阿野垂眸盯着青砖缝,
那马受了惊,前蹄差点踩中老人胸口,对方却只扔了块碎银,说‘冲撞了贵人’。
砰的一声,茶盏重重砸在案上,滚烫的茶水溅在《左传》扉页。
萧承煦起身时,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清脆声响。
苏砚修望着他攥紧的拳头,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苍白的小臂:
王爷可知,那马并非普通受惊——马厩里新换的草料,混了南疆产的兴奋草。
少年王爷猛地转身,撞得书架上的青瓷瓶轻轻摇晃:
你是说,这是蓄意挑衅
他注意到苏砚修指尖微微发颤,忽然想起昨夜这人在灯下抄录密报的模样,墨渍染在指尖,像朵深色的花。
苏砚修收回手,从袖中抽出半卷密报,纸角还带着火漆印的余温:
今日凌晨,四皇子府的暗卫潜入城西马市,买走了三斤兴奋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承煦腰间的羊脂玉佩上,
而且,陈老汉的儿子,是上个月被四皇兄强征入伍的民夫。
萧承煦忽然意识到,苏砚修早已不是那个只会临帖的清客。
他望着对方眼底的冷静,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这人跪在宗人府外,睫毛上挂着冰碴,却固执地说
祁连王若肯救陈老汉,砚修愿为犬马。
此刻的他,像把藏在鞘中的剑,锋芒未露,却已寒气逼人。

惊雷劈开铅灰色云层时,萧承煦正在青山别院与苏砚修对弈。
黑子刚落在天元位,棋盘突然震颤,随侍阿野冒雨冲入院中,蓑衣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砸出深色斑点:
王爷!陛下急召入宫,太子殿下被御史台联名弹劾了!
苏砚修手中的白子咔嚓碎成两半,锋利的断口划破掌心。
他望着萧承煦冲进雨幕的背影,指尖的血珠滴在棋盘上,洇开小片暗红——像极了五年前宗人府的雪,红得刺目。
青书,
他擦去掌心血迹,声音平稳得可怕,
备车,去丞相府。把《水利疏》副本藏在第三车的粟米袋里。
金銮殿内,御史大夫的弹劾声如利剑出鞘:
太子殿下私设冶铁工坊,重用汉臣夏良弼,此乃动摇国本!
萧承煦跪在丹墀下,望着御案前堆成小山的奏折,余光瞥见四皇兄萧承珏斜倚在廊柱旁,指尖绕着金丝马鞭,嘴角挂着冷笑。
承煦,你读的书多,
皇帝的声音打断思绪,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你说,太子这事该如何处置
少年王爷叩首时,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
父皇,太子监国三年,工部疏浚泾河、修葺宗庙,皆有实效。至于重用汉臣,实因朝中空缺逾百,需借才而用。
他顿了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殿内回响,
若说有错,亦是儿臣常与太子探讨《营造法式》,未能察觉弊端。
殿内突然静得能听见殿角铜铃轻响。
皇帝凝视着这个总被太后说闲散如野鹤的儿子,忽然长叹一声,挥袖时龙涎香扑面而来:
你去东宫传话,让太子静心抄经,即日起不再过问朝务。
萧承煦退出宫殿时,暴雨初歇。
他在九曲回廊拐角撞见苏砚修,对方青衫下摆还沾着泥点,袖中露出半卷文书边缘的朱砂批注——正是今日呈给丞相的《水利疏》。
砚修,
他压低声音,盯着对方眼底未褪的焦虑,
你早就知道御史台要弹劾太子
苏砚修望向天边残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祁连王可记得,去年冬至太庙祭典,太子殿下扶着汉臣李祭酒走过丹陛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有些棋,从第一步落子时,就已经算出了终局。
秋殇
长安的秋天带着肃杀之气,宗人府的朱漆大门像道凝血的伤口。
萧承煦攥着苏砚修连夜抄录的密报,指腹摩挲着私通北狄,铁器出关八字,
望着门上宗正寺匾额,忽然想起大皇兄萧承越去年此时在演武场骑马的模样——那时他还能单手持枪挑落百步外的箭靶,笑声震得石榴树簌簌落英。
王爷,
阿野的声音打断思绪,少年侍卫的喉结滚动着,
里头传来消息,大皇兄的腿...军医说,怕是再也不能上马了。
萧承煦闭眼,眼前闪过半月前御花园的场景:
大皇兄倚着石桌喝酒,酒壶磕在石桌上发出钝响,说
承煦,等你娶了纳儿族公主,皇兄带你去塞北射大雕。
如今那双腿却被诊为筋脉尽断,连站立都成奢望。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大皇兄背着他爬城墙,阳光晒得人发烫,对方的汗味混着青草香,说
承煦别怕,皇兄护着你。
他转身要去丞相府,却在巷口看见苏砚修的马车匆匆而过,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青衫下若隐若现的玉带钩——那是前朝太子的遗物,
三个月前他亲眼见苏砚修在月下对着玉带钩出神,指尖轻轻抚过钩上的宗字刻痕。
是夜,丞相府书房。炭盆里的密报渐渐蜷成灰烬,苏砚修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像两簇即将熄灭的烛火。
data-fanqie-type=pay_tag>
祁连王可知,镇北王投诚时送的质子,如今就在长安
他从暗格取出半枚羊脂玉佩,拇指摩挲着裂痕,
这是前朝太子的信物,而那个质子...是我孪生幼弟。
萧承煦猛地抬头,玉佩上的宗字刻痕与苏砚修书房的暗纹印鉴分毫不差。
他忽然想起那些深夜对谈,苏砚修总是在提及均田制科举制时眼底发亮,原来那些忧思,从来不止于书斋清谈。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复国
他向前半步,闻到对方衣袍上淡淡的墨香与硝烟味——那是昨夜抄密报时,烛火溅到砚台的味道。
苏砚修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苍凉,炭火星子落在他袖口,烧出个细小的洞。
从你在街市踢开那匹惊马,把陈老汉扶进医馆时,咱们就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顿了顿,望着窗外一轮残月,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祁连王以为,我为何甘愿做个清客,每日陪你读那些治国典籍不过是想在这乱世里,找个能让汉人活下去的机会。
萧承煦凝视着对方眼中的痛色,忽然想起苏砚修书案上常年摆着的《流民图》——那是前朝画家描绘灾荒的真迹,墨迹间满是饿殍遍野的惨状。
他忽然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触感瘦得硌人:
砚修,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苏砚修猛地抽回手,玉佩在掌心留下道红痕:
信得过吗他忽然轻笑,
祁连王是凌族皇子,而我...是前朝遗孤。咱们生来就站在河两岸,中间隔着的,是十万白骨。
冬决
长安初雪落时,萧承煦已在御书房批了三个时辰的奏折。
烛火跳动间,他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均田制疏》,忽然想起苏砚修昨日说的话:
陛下若想止戈,必先让汉人看见凌族的诚意。
阿野,他揉着眉心开口,
去请苏大人来。
少年侍卫刚退下,门帘忽然被风掀起一角,苏砚修裹着一身寒气进来,青衫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魏书》,指尖划过太和改制四字:
陛下可曾想过,孝文帝为何能让鲜卑族融入中原
萧承煦放下狼毫,墨渍在宣纸上洇成小团阴影:
因为他迁都洛阳,禁胡语、改汉姓。
正是。苏砚修将书册推近,
如今陛下推行汉制,需从根本入手——开科举,许凌汉通婚,甚至...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承煦腰间的凌族图腾玉佩上,
陛下可以身作则,娶一位汉臣之女。
皇帝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
砚修是要我娶丞相之女
他伸手拨弄烛芯,火苗猛地窜高,
可我听说,那位小姐的心上人,是岭南的教书先生。
苏砚修垂眸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节因用力泛白:
陛下可知,四皇子正与台吉族联姻若您娶了丞相之女,既能拉拢汉臣,又能制衡北方部族。
他忽然抬头,眼底有决意,
至于私情...在江山面前,不过是细枝末节。
萧承煦凝视着对方眼底的冷光,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宗人府,
苏砚修跪在大皇兄床前,指尖轻轻抚过对方致残的双腿——那动作里藏着的痛,比他自己受伤还真切。
砚修,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怕惊碎什么,
你我相识五年,可曾有一刻...把我当作朋友,而非棋子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雪粒打在窗纸上的沙沙声。
苏砚修望着窗外琼华树的影子,想起初遇时萧承煦在藏书阁给他递的那杯温茶,想起去年他染疫病时,少年王爷在床前守了整宿。
祁连王,他轻声说,
在这乱世,能活下来的,从来不是只靠情谊的人。
春祭
景明四年惊蛰,萧承煦登基大典在紫禁城举行。
苏砚修站在丹墀下,望着龙椅上的少年皇帝,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在街市为老汉出头的闲散王爷。
钟鼓声响彻云霄,他听见身旁老臣低语:
新皇竟让苏大人位列文臣之首,这是要变天了。
大典毕,御书房内,萧承煦将两份密报推给苏砚修:
岭南宗王余部蠢蠢欲动,北方部族联盟正在集结。砚修,你说该如何应对
文人抽出狼毫,在舆图上画了条线:
陛下可记得,三国时诸葛亮如何平定南中
他抬头,目光灼灼,
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如今凌族需示以仁德,而非铁骑。
皇帝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茧子擦过苏砚修苍白的皮肤:
就依你所言,推行均田制,开科举。但这样一来,守旧贵族必然反对。
苏砚修轻轻抽回手,指尖点在地图上的长城标记:
陛下忘了北方部族的威胁,比贵族更紧迫。
他从怀中取出《孟子》残卷,
当年孟夫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陛下若想稳坐龙椅,需让百姓先吃饱饭。
萧承煦盯着他眼底的坚定,忽然想起昨夜母后说的话:
承煦,你可知苏砚修的父亲,是前朝户部尚书
他压下心头翻涌,笑道:
砚修,若有一日我要你在江山与我之间做选择,你会如何
苏砚修望向窗外新抽的柳枝,轻声说:
臣会选天下苍生。
夏战
岭南的热风裹着咸湿气息,苏砚修站在船头,望着付恒将军的十五万大军。
付恒握着铁枪皱眉:先生,以我军实力,三日可破长安,为何要等
文人凝视着江面倒影,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萧承煦送的生日礼物,羊脂玉上刻着砚修二字。
将军可知,淝水之战东晋如何以少胜多
他转身,看见战船桅杆上的宗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前秦看似强大,实则各族心怀鬼胎。如今凌帝推行汉制,守旧贵族与北方部族早已貌合神离,我们只需等...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报:
将军!长安使者求见!
苏砚修转头,看见萧承煦站在画舫上,明黄常服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皇帝摘下披风,露出内里绣着暗纹的紫色锦袍——那是他去年生辰时,苏砚修亲手挑的料子,当时这人还笑着说砚修眼光比太府寺的绣娘还好。
苏爱卿,萧承煦的声音盖过浪声,却比平日低了几分,
别来无恙。
付恒手按剑柄要上前,被苏砚修拦住。
文人上前,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忽然想起御书房里那盏永远温着的碧螺春,想起这人总在他熬夜时悄悄替他添件披风。
陛下亲临,可是要劝降
他笑道,却在看见皇帝袖中露出的《贞观政要》时,喉间一紧——那是他去年送的书,扉页还留着他用朱笔写的批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萧承煦直视他的眼睛,声音低沉:
我可以退居漠北,让你扶持宗氏幼帝。但你要答应,善待留在长安的凌族百姓,许他们保留旧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砚修腰间的玉佩上,
就像你当年救陈老汉时,我答应你的那样。
江风骤起,吹得苏砚修衣袂翻飞。他想起三年前萧承煦为他挡下刺客的剑锋,那道伤疤至今还在对方肩头,想起那人发着烧还坚持替他抄录《水利疏》,墨迹在纸上晕开小片阴影。
陛下可知道,他轻声说,
当年我在宗人府受刑,是你用自己的血替我续命
皇帝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经年习武的粗糙感。
所以我要你随我去漠北,亲眼看着凌族子民安居乐业。
他的拇指摩挲着苏砚修腕骨的旧疤,
砚修,别再做棋子了,做我的...谋士也好,知己也罢。
苏砚修挑眉,却在看见对方眼底的认真时,忽然想起藏书阁初遇的那个春日。
那时这人斜倚在竹椅上,阳光穿过花窗落在他发间,像撒了把碎金。
他轻轻叹气,从怀中取出《止戈书》,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那是去年春天,这人替他捡的落花。
好,但凌族需退出长城以北,永不南侵。
秋别
长安的暮秋,凉意如针,丝丝缕缕地往骨髓里钻。
朱雀街上,送行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喧闹声此起彼伏,可这一切,似乎都被隔绝在萧承煦乘坐的马车之外。
他坐在车内,视线牢牢地锁在车帘缝隙外那个骑着黑马的身影上,思绪如乱麻般纠缠。
萧承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苏砚修送给他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对方的温度。这块玉佩,本是前朝遗物,被苏砚修视作珍宝,如今却到了他的手中,这其中的情义,不言而喻。
他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苏砚修在藏书阁里为他讲解《左传》时的专注神情,在金銮殿上与他并肩应对朝堂纷争时的沉稳冷静,
还有在那些漫长黑夜里,两人秉烛夜谈,探讨《管子》轻重之术时的惺惺相惜……
桩桩件件,如同昨日之事,在他心头一一浮现。
砚修,
萧承煦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叹息,
若能与你相伴余生,哪怕放弃这江山,又有何妨
然而,他心里清楚,身为帝王,肩负着江山社稷、万千子民的重任,许多时候,身不由己。
车窗外,苏砚修骑着黑马,身姿挺拔,却难掩落寞之色。
他身上的凌族兽纹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波澜。
他望着前方蜿蜒而去的道路,心中五味杂陈。
此去漠北,萧承煦前路未卜,而他自己,也将面临更为复杂艰难的局面
——
岭南宗王余部蠢蠢欲动,朝中守旧贵族虎视眈眈,新帝虽年幼却心怀大志,这偌大的长安,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先生,
付恒将军不知何时骑马靠近,轻声说道,
陛下的马车已经远去了。
苏砚修回过神来,微微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远处那个逐渐模糊的车影上。
付将军,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传令下去,整顿兵马,我们即刻返回长安。即日起,加强城防,严密监视朝中动静。
回到丞相府,苏砚修径直走进书房,关上房门。
他走到案几前,将萧承煦送给他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它。
玉佩上
承煦
二字,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两人之间那段难以言说的情谊。
苏砚修坐下来,铺开宣纸,提起狼毫,却迟迟未落笔。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萧承煦的面容,想起他在江边与自己谈判时的深情目光,想起他在朱雀街临别时那充满眷恋的眼神……
许久,他长叹一声,在宣纸上缓缓写下:
山河远阔,君行万里。此去珍重,勿念吾身。
墨迹未干,便被窗外的风掀起一角,仿佛要将这饱含深情的话语,送往那遥远的漠北。
而此时,在北巡的途中,萧承煦也坐在营帐内,对着一盏孤灯,出神地看着手中的玉佩。
营帐外,寒风呼啸,吹得帐篷簌簌作响,却吹不散他心中对苏砚修的思念。
他想起苏砚修曾对他说过的话:
在这乱世,能活下来的,从来不是只靠情谊的人。
当时,他心中满是苦涩与无奈,如今,却多了几分理解与释然。
砚修,
萧承煦轻声说道,
你我虽身处不同的道路,但心中所念,皆是天下苍生。只盼有朝一日,山河清平,你我能再相见。
说罢,他将玉佩贴身藏好,起身走出营帐,望着北方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目光中充满了坚定与希望。
草原上,篝火熊熊燃烧,各部族的勇士们围坐在一起,歌声此起彼伏,仿佛在诉说着对和平的向往。
时光匆匆,春去秋来。转眼间,三年过去了。
长安城中,在苏砚修的辅佐下,新帝逐渐站稳脚跟,推行的各项新政初见成效,百姓生活日益安稳。
而在漠北,萧承煦也凭借着卓越的领导才能,让凌族各部逐渐团结起来,与周边部族签订了和平盟约,过上了富足安定的生活。
这一年的秋天,长安城中桂花飘香,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苏砚修站在丞相府的庭院中,望着满树盛开的桂花,思绪飘向了远方。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他的沉思。
先生,
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呈上一封密信,
是漠北传来的消息。
苏砚修心中一紧,急忙拆开密信。信中写道,萧承煦在一次部族盟会上,被推举为漠北各部共主,号
天可汗,寓意如天般广阔的领袖。
信的末尾,萧承煦写道:
砚修,漠北的星空璀璨如昨,却少了与我共赏之人。
苏砚修望着信中的字迹,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微笑。他知道,萧承煦终于实现了他的理想,在漠北闯出了一片天地。
而他自己,也在长安城中,为了心中的信念,一步一步地走着。
此时,新帝派人来召苏砚修入宫。
在御书房内,新帝看着这位辅佐自己多年的重臣,眼中满是敬重与感激:
苏爱卿,如今天下太平,朕欲大赦天下,以示皇恩。你可有什么建议
苏砚修思索片刻,道:
陛下仁心,百姓定当感恩戴德。臣建议,可同时推行‘凌汉通商’之策,开放边境互市,促进南北交流,如此,可进一步巩固太平盛世。
新帝点头称善,即刻下旨颁布。
不久后,边境互市开放,长安与漠北之间,商队往来络绎不绝,一片繁荣景象。苏砚修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商队,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与萧承煦多年来的心血结晶。
这一年的冬天,长安迎来了一场大雪。苏砚修处理完朝中事务,独自一人来到朱雀街,望着曾经送萧承煦离去的方向。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染白了他的青衫,却染不白他心中的执念。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苏砚修转身,只见一匹黑马踏雪而来,马上的人穿着一身凌族服饰,却戴着一顶中原式样的帽子。
当那人靠近时,苏砚修看清了他的面容
——
正是萧承煦。
萧承煦翻身下马,走到苏砚修面前,微笑着说道:
砚修,别来无恙。
苏砚修望着眼前的人,心中万千情绪翻涌,却只化作一句:
承煦,你终于来了。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上,脚印深深浅浅,却始终坚定地朝着同一个方向。
雪越下越大,却掩盖不了他们眼中的光芒。这一刻,江山依旧,人事皆非,唯有彼此的情谊,如同傲雪的青松,历经风雨,愈发苍翠。
砚修,
萧承煦忽然说道,
如今天下太平,你我也该放下肩上的担子,去看看这万里山河了。
苏砚修转头,望着他眼中的期待,轻轻点头:
好,我陪你去。
雪停了,天空放晴。
两人骑马出城,身后是繁华的长安,眼前是广袤的天地。
他们知道,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他们都将携手同行,因为在他们心中,早已将彼此视为这乱世中最珍贵的知己,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岁月流转,时光变迁,唯有这一段跨越江山的情谊,永远被铭记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