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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萧辕安抱着沈玉妍离开。
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顾如意确实有些本事。
萧辕安眉头紧锁。
他因为年少时的执念和喜欢,必须要立沈玉妍为太子妃。
但他确实在这大半年的相处之中被我吸引。
看见我一夜之间便憔悴的脸庞,听见我崩溃到极点的哭声,他没有他所表现的那般不在乎。
萧辕安叹了口气,终于承认。
比起脸色发白、心口绞痛的沈玉妍,只是受了一点委屈掉了两滴眼泪的我更让他心疼。
他将沈玉妍抱到塌上,命太医为她好好诊治。
我以灵魂形态飘到东宫时,正看见沈玉妍拉住想要离开的萧辕安。
辕安哥哥,我害怕,你陪着我好吗
大婚那么重要的事都能为了她离开的萧辕安,今天却破天荒推开了沈玉妍的手。
听话,太医在这里,孤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萧辕安冷冷地看着太医。
好好治,玉妍但凡有一点闪失,孤砍了你的头。
说完,萧辕安快步出门。
沈玉妍感受到自己被萧辕安重视,嘴角得意的笑还未上扬。
就听见刚刚出门的萧辕安急不可待地吩咐心腹。
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和亲的人,把顾如意完好无损的给孤带回东宫,敢随意伤她的,孤诛他九族。
可我已经死了啊。
我冷冷看着,面色平静。
沈玉妍笑意僵在脸上,面目狰狞恐怖,死死攥着手下的帕子,看得一旁的太医心惊胆颤。
这沈小姐脉象平稳,健康得很,除了脸上擦得粉多了点,没别的毛病了。
倒是现在看着有点生气上火了。
萧辕安出了门后,便将沈玉妍抛在脑后,他满脑子都在想等我来了之后该怎么说。
他既不想表现得太急切,让我看出他已经喜欢上我,又想让我感觉到自己有机会,主动提出嫁入东宫当侧妃。
虽然给不了太子妃的位置,但萧辕安敢保证,他会对顾如意好。
把顾如意宠成全京城的女子都羡慕的对象,等未来他做了皇帝,也只会让顾如意生出的儿子做太子。
萧辕安想着我那么爱他,既能做侧妃,又不用嫁去匈奴,肯定会答应。
构想着日后的幸福生活,萧辕安唇角微勾。
可他没等到我来。
心腹满头大汗地冲进来,一见萧辕安就跪倒在地,头埋在地上不敢看他。
萧辕安眉梢微微一挑,他隐隐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殿下,顾小姐离开时,说是要上城楼再看一眼京城,谁知她居然......跳楼自杀了。
我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萧辕安只感到脑袋里的一根弦突然断掉,耳畔嗡嗡作响。
此时他派去为我梳洗打扮的侍女也回来了。
捧着一方手帕递给萧辕安。
太子殿下,这是顾小姐给您的,说是物归原处。
好半晌,萧辕安才缓过神来,伸手接过。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已经失踪九年,本该在沈玉妍身上,他送给自己心上人的玉坠。
噗一声。
萧辕安口吐鲜血,随后直愣愣地往后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
7
萧辕安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的死反应这么大,也不知道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了九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乖乖站在自己身前。
他将象征着太子妃身份的玉坠亲手挂在她脖子上,并承诺,等长大后,自己定会娶她。
不管她是何身份,尊贵也好卑贱也罢,她都是他此生唯一的太子妃。
他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小姐,只知道那是他放在心尖好多年的小姑娘,会甜甜地冲自己喊辕安哥哥。
整个皇宫,他也只许她这么喊。
七年前,沈玉妍出现了,她喊他辕安哥哥,两个人那么像,一样的单纯可爱善良。
纵使沈玉妍一心自由,向往边疆,他都记得儿时的诺言,宠她捧她,用尽一切权力给她最大程度的自由。
沈玉妍的玉坠丢了,他也只怪是自己当初没说清楚,再做一个一模一样就是。
可现在......
他的小姑娘,到底是谁
......
萧辕安睁开眼时,房间内空无一人。
他觉得浑身无力,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大半,一颗心又酸又涨得难受。
但他还是强撑着坐起来,他想去看看自己的小姑娘。
去看看苦苦等了他的十年的顾如意。
他原以为他的小姑娘早就把自己忘了,结果居然是他认错了人,让小姑娘等了他十年。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心腹带着太医来为萧辕安诊脉,房门从里被人推开。
众人以为是太子终于苏醒,还未欣喜欢呼,可一看萧辕安如今的模样,登时吓得跪倒在地。
萧辕安也不在意,他现在一心只有顾如意。
顾如意呢
他要去娶她。
他喜欢的,想娶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顾如意。
但众人看他这幅模样,话都说不利索,怕他再急火攻心晕过去,哪里敢告诉他。
天横贵胄,出生起便是储君的太子殿下。
居然......一夜白头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不管是顾丞相还是太子,这两位都一心扑在沈玉妍身上,对顾如意一向没个好脸。
可谁知顾如意真的死了。
这二位。
一个跪在城楼下哭得双目失明,几近晕厥。
一个向来阴狠内敛的人,居然一夜间白了头。
这京城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8
萧辕安强撑着走到丞相府时,整个丞相府气氛诡异到令人胆寒。
我的灵魂被牢牢绑在萧辕安身边,五步以内,不然就会被强行拖走。
近距离看着他,我心绪却一片平静。
不爱也不恨。
我只想早点去见我的爹爹娘亲,还有从小照顾我的奶娘。
那日我跳搂自杀后,顾长风在城楼下跪了许久,抱着我的尸体不肯撒手,不管谁劝都没用。
最后生生哭晕过去。
醒来后又一直跪在我的尸体前,谁都不肯见。
就连沈玉妍来了都吃了闭门羹。
短短一日,顾长风不仅哭瞎了双眼,就连膝盖都跪出了毛病,终生残疾。
萧辕安来是想将我的尸体带走。
可顾长风不肯。
萧辕安上手要夺,难为顾长风瞎了眼还能一拳砸在他脸上。
滚开！要不是你让我妹妹去和亲,她怎么被跳楼
他猛地揪住萧辕安的衣领,又往他脸上猛砸一拳。
就是你害死了如意！
萧辕安双眼猩红地推开顾长风。
你以为这样就能撇清你自己吗
你父母是怎么死的,你到底和匈奴什么关系,压死如意最后一根稻草的究竟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长风颓然倒地。
我活着的时候不明白,死后反而通透了。
顾长风就是个恋爱脑,他知道自己抢不过萧辕安,也知道沈玉妍向往自由,喜欢边塞风光。
不惜出卖父母,勾结匈奴,就是为了能压萧辕安一头,有朝一日能将沈玉妍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顾长风崩溃地爆头痛哭。
可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逼死如意,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只是想让她听话一点,懂事一点。
她是我亲妹妹,出生后睁眼看的第一个人是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叫我哥哥。
我没想过她死。
长兄如父,他只是严厉了些,可从未想过我死。
萧辕安却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他。
但凡害过如意的人,不管是你还是沈玉妍,孤都不会放过。
顾长风微愣。
玉妍那么善良,她是无辜的啊！
萧辕安却冷笑一声,抬手命人将罪犯带上来。
此人是顾长风最信任的小厮,可却早已被沈玉妍收买。
原来所谓的我常常仗着丞相妹妹的身份带头欺负沈玉妍是假的。
我每日早出晚归不是在外面疯玩花钱,是为了学手艺,亲手给顾长风做药膳。
就连顾长风生病我来看望,都被他的小厮给挡了回去。
我送来的那些名贵药材和补药,也都被小厮以沈玉妍的面前放到了顾长风的桌前。
沈玉妍才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顾长风气红了眼,恨不得直接掐死他。
如意是我妹妹,你居然背着我如此作践她！
可无论他如何生气悔恨也都已经来不及了。
顾长风这些年树大招风,我在城楼上的惊天一跳,不少看他不爽的人纷纷要求彻查。
沈玉妍又是个蠢货,收买了顾长风的小厮拿到了他和匈奴勾结的书信后,还四处宣扬,明里暗里地炫耀顾长风对自己的重视和在意。
顾长风如此喜欢沈玉妍,不惜害死自己的父母和数万英魂,现在也算自食恶果,辛辛苦苦打拼多年的一切都毁在了沈玉妍手上。
很快就有一队官兵来抓顾长风。
顾长风的职位已经被免去,再也翻不了身了,他们对顾长风这种小人满是厌恶和鄙夷。
动作间毫不客气,跟拎小鸡仔一样把顾长风拽起来。
顾长风流着泪抱着我的棺材不肯撒手。
不要！我不要和如意分开,放手！我们是血脉至亲,你怎么能拆散我们
不管官兵怎么拽他,顾长风都不愿松手。
他死死抓着我的棺材,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力到指缝都渗出血迹。
最后生生被掰断,发出痛苦至极的哀嚎声。
顾长风一向注重形象,此刻却也顾不了那么多,只一个劲儿唤我的名字。
如意！妹妹,我的妹妹！放开我,我要和如意在一起,如意胆子小,没我在她会害怕的。
是啊,我胆子小,他突然想起我怕高。
当时我提出要上城楼看一眼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不对的。
可他那时一心只有装病难受的沈玉妍,想着赶紧将我送走。
无尽的哀痛和后悔将他吞没。
顾长风直接难以承受地晕了过去。
萧辕安眼里却只有我,他一步步走到我的棺材前。
满头白发,眼神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柔情和眷恋。
他说：如意,等我为你报了仇,就来陪你好不好
我心中一惊。
他要为我殉情。
9
我惊恐地想要逃走。
我不要！我不要再看见萧辕安！
这个人亲手杀死了我的奶娘,我怎么可能再原谅他
可萧辕安看不到我,他不知道我的抗拒。
还自顾自地命人将我的棺材抬回去,他不许我下葬,将我放进特意定制的、可以保尸身不坏的玄冰棺材中。
我从城楼上摔下来,身体碎得四分五裂,他就亲手将我缝合上,为我穿上嫁衣,将那块我戴了九年的玉坠重新挂到我的脖子上。
如意,嫁给我吧,我等了九年。
我哭着拒绝。
可还是只能看着一头白发的萧辕安将我抱住,他同样穿着婚服,不顾我身上断肢的残缺和若有若无的腐臭,并肩和我一起躺在棺材里。
所有人都说萧辕安疯了。
沈玉妍不肯信。
她没有办法接受,两个一直围在她身边转的男人,让她获得嫉妒和艳羡的两个男人,居然为了我抛弃她。
她哭着抱住萧辕安。
辕安哥哥,我错了,我嫁给你好不好,我当你的太子妃,你不要这样了。
萧辕安却一脸鄙夷地推开她。
孤还没去找你,你反而自己送上门了,你冒充如意接近孤,欺骗孤,害得孤失去如意,居然还妄想做太子妃。
沈玉妍的眼泪僵在脸上。
萧辕安面色苍白,因为终日和我待在一起,身上也染上浓烈的尸腐气息,搭配着一头白发,活生生像个玉面阎王。
沈玉妍惊恐地尖叫一声,后退着想要逃跑。
萧辕安看着沈玉妍慌不择路的背影,眼里的嘲讽都快要溢出来了。
拦住她。
既然来了,就参加孤和如意的婚礼吧。
为防沈玉妍再大声尖叫,萧辕安直接让人将她的舌头割了。
自那以后,萧辕安也不出门,每一日都和我待在一起。
他乐忠于为我描眉梳妆,像寻常恩爱夫妻一样。
但再好的玄冰也无法让我的尸体保持原状,我的身体逐渐腐烂生蛆,就连我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可萧辕安还是视若无睹。
他终日沉迷于自己的幻想,偶尔反应过来我已经死了,就怒不可遏,抓住沈玉妍就是狠狠凌虐,一遍遍将难以忍受酷刑施加在她身上。
我从刚开始崩溃绝望,到如今逐渐麻木。
直到皇上终于看不过去,将顾长风从大牢里弄出来,还派了高僧来规劝萧辕安,将我下葬。
萧辕安知道高僧的来意后,却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否则他就自刎。
高僧叹了口气。
顾施主还没走远,太子殿下若是愿意放她一马,老僧可以让你们再见最后一面。
萧辕安愣住。
顾长风闻言瞬间便红了眼眶。
如意在看着我
高僧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开始念经。
我并不想再见他们两个人。
但这高僧好像确实有点本事,我能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点点有了实感。
终于,萧辕安的目光和我正对上。
10
如意......
他喃喃开口。
我不想理他,只问那位高僧我究竟怎样才能去投胎转世。
萧辕安表情受伤。
如意,不要走好不好我错了,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我对不起你如意。
顾长风也不甘示弱,跪在我面前忏悔。
是哥哥的错,我想明白了,是哥哥害死了你,如意,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看着从未如此消瘦狼狈的顾长风,再也控制不住上涌的情绪。
你千不该万不该,都不应该因为一个女人害死爹爹和娘亲。
顾长风垂下头,表情羞愧。
我不再说话,闭上眼甚至都不愿再看他们一眼。
萧辕安慌了。
他想抱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我的身体。
他出生起便是太子,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唯有此刻,他绝望无力,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哭着求我再看他一眼。
如意,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认出你的,我错了,我求你了,你再看看我好不好我帮你报仇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没有放过。
他又想起来。
我也伤害过你,是不是因为我还没有得到惩罚,所以你不愿意原谅我
我对萧辕安的喜欢源自小时候。
十年的暗恋,十年的滤镜。
可我现在发现,我喜欢的那个他,和真实的他实在是相差甚远。
事已至此,已经无所谓原不原谅了。
大概是我的表情过于抗拒,高僧叹了口气,轻轻对我说。
投胎去吧。
顾长风双眼流出血泪,嘶吼着我的名字。
如意！
萧辕安最后深情注视我一眼,毅然决然地拔剑刺向自己的胸膛,可他没能如愿,被眼疾手快的下属拦下。
萧辕安崩溃大哭。
我嘴角终于溢出一抹笑。
也好,免得脏了我的黄泉路。
......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我的爹爹娘亲,正站在前方朝我伸开双臂。
奶娘也在一旁一脸宠溺地看着我。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