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镜映出我此刻的脸,精致的妆容,眉心一点殷红如血的梅花钿,衬着我苍白如纸的肌肤,竟有种说不出的妖异。魅影,这是我在琉璃坊的名字。一个颠倒众生,令京城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名字。
可只有我知道,这副皮囊之下,跳动着的是一颗怎样的、早已被仇恨浸透得冰冷坚硬的心。冷月心,这才是我的本名,一个早已被埋葬在十三年前那场灭门血案中的名字。
侍女小翠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为我捧上那双坊主重金打造的水晶舞鞋。鞋身剔透,仿佛用万年玄冰雕琢而成,鞋跟却高得吓人,细得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折断。我伸出赤足,任由她为我穿上。冰冷的触感从脚底传来,让我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今夜,琉璃坊一月一度的花魁献艺。而我,已是连庄三月的擂主。
更重要的是,今夜,夜阑侯那个老贼,会亲临琉璃坊。
姑娘,侯爷……已经入席了。小翠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1
我描眉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镜中,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三分媚笑、七分疏离的凤眸,眼底深处,一抹如同毒蛇信子般冰冷怨毒的寒光,一闪而逝。
知道了。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喜怒。
夜阑侯,当朝司空,圣眷正浓,权倾朝野。也是我冷月心不共戴天的灭门仇人!更是我今夜,必须强颜欢笑、曲意逢迎,也必须……让他血溅当场、命丧黄泉的唯一目标!
我缓缓站起身,水晶舞鞋踏在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上,竟是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潜行的鬼魅。我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仅容一指窥视的缝隙,目光冰冷地俯瞰着楼下那片人声鼎沸、灯火辉煌、充满了酒色财气与肮脏交易的奢靡大堂。
夜阑侯那个杀千刀的老贼,此刻正高踞首席,怀中搂着一名衣着暴露、不知廉耻的妖娆舞姬,与身旁那些趋炎附势、狼狈为奸的达官显贵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副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老贼,你可知道,你今日这风光无限的寿宴,便是我冷月心为你精心准备的……断头宴!你可知道,你此刻每一次的呼吸,都在倒数着你那肮脏生命的最后时刻!】
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轻轻合上了窗户,隔绝了外面那令人作呕的喧嚣。我转身,从梳妆台上那支看似寻常无比、实则暗藏致命玄机的凤头金钗之中,抽出了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寒光的淬毒钢针,然后,动作轻柔而熟练地,在水晶鞋右脚鞋跟的某个极其隐秘的、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细小机括之处,轻轻一拨。
只听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鞋跟的侧面,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无声无息地开启,露出了里面一截闪烁着致命幽蓝寒光的、薄如蝉翼的匕首尖端。
我将那支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金钗,不露痕迹地重新插回头顶那高耸入云、华丽无比的发髻之中,对着镜中那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一般的绝美脸庞,缓缓地勾起一抹足以令百花失色、万艳同悲的妖娆笑容。
开宴吧。我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又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杀意。
今夜,我将为这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夜阑侯爷,献上一支舞。
一支,用我冷家满门一百三十六口人的鲜血与不甘的冤魂,用我这十数年来日日夜夜的隐忍与无边煎熬,精心浇灌而成的……绝命断魂之舞!
一支,名为《雪祭》的……死亡之舞!
2
红帐开启的瞬间,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炙热的、贪婪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一般,黏在了我的身上。琉璃坊的大堂之内,丝竹声靡靡,酒气熏天,混合着各种劣质的脂粉香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权贵阶层的腐朽味道。
我赤足踏在冰盘之上,那刺骨的寒意透过水晶舞鞋的鞋底,丝丝缕缕地渗入我的骨髓,让我时刻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与冷静。今夜,我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的舞,是琉璃坊的招牌,也是我魅影的招牌。他们说,我的舞姿能颠倒众生,能令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为之疯狂。他们却不知道,我每一个看似柔媚入骨的旋转,每一个勾魂摄魄的眼神,都藏着足以致命的杀机,都经过了千锤百炼的计算。
首席之上,夜阑侯那个老贼,一双浑浊的老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令人作呕的淫邪。他身旁的那些幕僚走狗,也纷纷发出猥琐的哄笑,仿佛我已是他们主子唾手可得的玩物。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待我取了老贼的性命,定要让你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心中恨意翻涌,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媚婉转、我见犹怜的模样。我舞动着水袖,身形如雪色的蝴蝶般在冰盘上翩跹旋舞,水晶舞鞋在琉璃灯火的映照之下,折射出万千道迷离炫目的光华,晃得人眼花缭乱,神魂颠倒。
一曲《雪祭》舞罢,我气息微喘,额上渗出细密的香汗,故作娇弱地盈盈下拜。
好!好一个魅影!好一曲惊世骇俗的《雪祭》!赏!重重有赏!夜阑侯那沙哑刺耳的声音,在瞬间的寂静之后,如同炸雷般响起。
他身旁的管家立刻会意,尖着嗓子高声宣布:侯爷有令,赏魅影姑娘黄金千两,东海夜明珠一对,云锦霞帔百匹!
如此重赏,即便是见惯了奢靡场面的琉璃坊众人,也不由得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与艳羡。
我再次屈膝拜谢,声音娇媚入骨,柔若无力:多谢侯爷如此厚爱,魅影区区贱躯,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你的舞,是本侯平生所见最美、最媚、也最……勾魂的。夜阑侯眯着他那双闪烁着精明与淫邪光芒的三角眼,饶有兴致地、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明日午时,你亲自来侯府见我。本侯……还有些贴心私密的体己话,想单独与你说说,也想……好好赏你。
我心中一凛,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般,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单独召见这老贼,终于按捺不住他那肮脏的色心,要对我下手了吗还是……他对我早已产生了怀疑,想要借此机会,对我进行更深一步的试探与盘问
【这只老狐狸,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狡猾难缠!他这份突如其来的、令人作呕的恩宠,究竟是我苦心等待了十数年的、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还是……一个早已为我精心准备好的、更加凶险致命的催命符与温柔陷阱!】
我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异样与迟疑,依旧是那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到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娇羞模样,声音更是娇怯得如同蚊蚋一般,柔柔地应道:能得侯爷如此垂青与错爱,是魅影三生修来的天大福分。魅影……遵命便是。
第二日,我怀着一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心,依约前往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势与滔天富贵的夜阑侯府。这座在我眼中如同噬人虎穴与阎王龙潭一般的侯府,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凶险与致命的杀机。
夜阑侯并未如我想象中那般猴急与粗暴,反而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风雅脱俗的姿态,与我谈起了诗词歌赋,评说了琴棋书画。他的言语之间,看似随性洒脱,漫不经心,却又处处充满了难以捉摸的机锋与不动声色的试探,仿佛他早已洞悉了我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血海深仇。
他会突然问起我的家乡风物,问起我幼时的悲惨经历,问起我为何会不幸流落至这风尘之地,受尽屈辱。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都像一把无形的、锋利的利刃,试图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精心伪装起来的坚硬外壳,窥探我内心最深处、最不愿示人的隐秘与伤痛。
我强行压下心中那如同惊涛骇浪般汹涌翻滚的惊惧与恨意,用早已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的、天衣无缝的凄惨说辞一一应对。我的每一个回答,都经过了无数次的仔细推敲与精心设计;我的每一个表情,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不露丝毫的破绽与异样。
但我知道,这只老谋深算、狡猾如狐的老贼,绝非是那么容易便能糊弄过去的等闲之辈。他那双早已因为纵欲过度而显得有些浑浊不堪的老眼之中,始终闪烁着的,是那种久经宦海沉浮、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老狐狸所特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狡诈与多疑。
我与他虚与委蛇,巧妙周旋,心中却在如同闪电一般飞速地盘算着,如何才能在这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侯府之中,找到一个能够一击必中、刺杀他这个老贼的绝佳时机与万全之策。
我脚下那双冰冷坚硬的水晶舞鞋,以及右脚鞋跟内那柄早已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锋利短匕,是我冷月心此行唯一的依仗,也是我为冷家满门一百三十六口冤魂复仇雪恨的最后希望。
3
在夜阑侯府的那段日子,我如同行走在悬崖峭壁的边缘,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那老贼对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恩宠有加,几乎是日日召我入府,名为赏舞听曲,吟诗作对,实则是不断地用各种旁敲侧击、含沙射影的言语,变着花样地试探我的底细与来历。他那双看似因为年老而昏聩不堪的老眼,却比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还要锐利,还要阴冷,仿佛能轻易穿透我所有的伪装与防备,直视我灵魂深处那早已被仇恨之火彻底点燃的、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我一面强颜欢笑,曲意逢迎,用我这十数年来在风尘之中摸爬滚打、苦心孤诣练就而成的媚骨与舞技,以及那副足以令天下所有男人都为之神魂颠倒的绝世容颜,来迷惑他,麻痹他,让他放松对我的警惕与戒备;一面又不动声色地、暗中留意着侯府之内那错综复杂的布局与机关,仔细观察着他身边那些如狼似虎的护卫的换班规律与武功深浅,殚精竭虑地寻找着一个能够一击必中、将他置于死地的最佳时机与能够让我全身而退的隐秘路径。
有好几次,我都因为一些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而险些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与复仇计划。
一次是他假装在书房之中伏案假寐,我按照惯例奉上新烹的香茗。就在我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在他手边的瞬间,他却如同诈尸一般,猛地睁开了那双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浑浊老眼,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一般,死死地锁定在我腰间佩戴的那块毫不起眼的、却刻着一个篆体冷字的血色暖玉之上。那块玉佩,是我那早已惨死在他屠刀之下的娘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也是我冷月心身份的最后证明,我一直都将它贴身佩戴,片刻不曾离身。他用一种充满了威压与探究的语气,沉声问我这块玉佩的来历与出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几乎要当场失态,但我面上却强作镇定,不敢流露出丝毫的慌乱与异样,只是垂下眼帘,用一种充满了悲戚与哀婉的语气,谎称那是我幼年流落街头、孤苦无依之时,一位早已仙逝的、心善的云游道长所赠,说它能保我一生平安,趋吉避凶。他那双充满了怀疑的眼睛,死死地盯了我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最终才冷哼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中那份早已生根发芽的疑虑,并未因此而完全消除。
还有一次,是在侯府后花园那片他最引以为傲的、据说耗费了万金才从江南移栽过来的珍稀梅林之中赏梅。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提起早已覆灭多年的前朝旧事,说起当年因为谋逆大罪而被当今圣上满门抄斩的忠勇侯冷家,言语之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虚伪叹惋与毫不掩饰的刻薄不屑。我听着他用那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恶心语气,肆意评论着我那些早已惨死在他和他背后那股肮脏势力屠刀之下的、我至亲至爱的父母兄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无数条毒蛇同时啃噬一般,痛得我几乎要当场发作,不顾一切地拔出藏在水晶鞋跟内的淬毒短匕,与他这个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老贼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但我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与不忿,而让我爹娘和冷家那一百三十六口无辜惨死的冤魂,永世不得昭雪!
我只是默默地垂下那早已被泪水浸湿的长长睫毛,露出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用一种充满了悲天悯人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语气,轻声说一些诸如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侯爷还请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之类的、毫无营养的场面话,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危险至极的话题,不动声色地岔了开去。
然而,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就在我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在夜阑侯府这片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修罗场中艰难周旋,试图寻找那渺茫的、能够一击必中、为我冷家满门报此血海深仇的万分之一的机会之时,一个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意外,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那日,夜阑侯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在府中大排筵宴,邀请了京城之中所有与他交好或有所勾结的达官显贵、心腹幕僚。席间,他自然又一次点名要我登台献舞,为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助兴。我跳的,依旧是那曲早已令他百看不厌、神魂颠倒的《雪祭》。
舞至酣畅淋漓之处,我按照平日里早已演练了千百遍的、堪称完美的惊险动作,一个急速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身,宽大的水袖与华丽的裙摆在半空中尽情飞扬,脚下那双晶莹剔透的水晶舞鞋在宴会厅内那无数盏明亮的烛火映照之下,划出一道道炫目至极、令人迷醉的璀璨光弧。然而,就在我足尖即将轻盈落地的瞬间,我右脚那只经过特殊改造的、暗藏致命杀机的水晶舞鞋的鞋跟,却不知为何,竟被地面之上铺设的一块微不足道的、略微有些凸起的名贵波斯地毯的边缘,狠狠地、出其不意地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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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猛地一惊,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险些便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摔一个狗吃屎,出尽洋相!
更让我感到魂飞魄散、亡魂大冒的是,那一声虽然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入我耳中的、清脆的咔哒声!
那是……那是我右脚水晶鞋鞋跟之内,那暗藏着淬毒短匕的精巧机括,因为这突如其来、毫无预料的猛烈撞击,竟然……竟然不受控制地松动了!
虽然仅仅只是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如同发丝一般的缝隙,但若是被那些时刻都对我虎视眈眈、心怀叵测的有心人察觉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异样,其后果,都将是我完全无法承受的,不堪设想!
我强行压下心中那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汹涌翻滚的惊惧与慌乱,以一种近乎于本能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反应速度,在身体即将失去平衡、狼狈摔倒的瞬间,顺势做了一个堪称完美无瑕、天衣无缝的卧鱼姿势,不仅巧妙地化解了当场摔倒出丑的危机,更用那宽大华丽、层层叠叠的裙摆,不着痕迹地、巧妙地遮住了我那只已经出了致命问题的右脚水晶舞鞋。
魅影姑娘好俊的身手!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席间立刻响起了一片充满了惊艳与赞叹的喝彩之声。
夜阑侯那个老贼,更是抚掌大笑,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更加贪婪的欲望:魅影的舞姿,真是越发地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了!赏!必须重重有赏!
我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后背。我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与凶险,虽然被我用近乎于完美的演技巧妙地掩饰了过去,但未必就能逃过在场所有人的雪亮眼睛。尤其是夜阑侯身边那个如同鹰犬一般、平日里便对我处处提防、始终用一双阴鸷目光死死盯着我的贴身护卫统领——鬼手张三!
果然,宴席散尽,宾客离去之后,鬼手张便以侯爷担心姑娘凤体有恙,特命属下前来探视为由,将我请到了一间灯火昏暗、气氛压抑的偏僻厢房之中。他的言语之间虽然客气有礼,滴水不漏,但他那双如同毒蛇一般冰冷而锐利的眼睛,却始终在我那只刚刚出了问题的右脚水晶舞鞋之上来回打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与探究。
我知道,他这个老狗,一定是对我起了疑心。
【这只该死的老狗,他的鼻子简直比猎犬还要灵敏!若是被他发现了水晶鞋之中隐藏的惊天秘密,那我这十数年来所有的隐忍与筹谋,所有的血泪与汗水,便要尽数付诸东流,化为泡影!我该如何才能化解眼前这个迫在眉睫的致命危机难道……我真的要走到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那一步吗!】
就在我心中念头急转,急速盘算着各种可能的脱身之策,甚至已经做好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不惜一切代价,与这个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鬼手张当场翻脸,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之际,一个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充满了意外的援手,却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张大统领,侯爷有令,命你立刻放下手中所有事务,即刻赶往前厅见他,说是……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机要事,需要与你当面商议,一刻也不得耽搁。一个略显稚嫩,却又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怯懦与紧张的少年声音,在紧闭的厢房门外,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那个平日里在侯府之中负责打扫庭院、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年轻小厮——石头!他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眼,胆小如鼠,我与他也并无任何的交集与往来,他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冒着得罪权势滔天的鬼手张的巨大风险,出言替我解围
鬼手张闻言,眉头不由得紧紧一皱,脸上露出了几分明显的不耐烦之色,他狠狠地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我跟魅影姑娘把话说完之后,自然会立刻过去面见侯爷!
那个名叫石头的小厮,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领命退下,反而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又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补充了一句:张……张大统领,侯爷……侯爷说,是……是关系到整个侯府生死存亡的、十万火急的绝密军情,让您……让您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一炷香之内赶到,一刻也绝对不得耽搁,否则……否则提头来见!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微微有些发颤,几乎不成语调。
鬼手张那双如同毒蛇一般阴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狐疑与不解,但军情二字,以及提头来见的严厉警告,却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与轻视。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的五脏六腑都彻底看穿一般,最终还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冰冷的、充满了威胁意味的你给我等着!,然后才心有不甘地冷哼一声,转身快步离去了,显然是急着去向夜阑侯复命。
厢房之内,瞬间便只剩下我和那个依旧站在紧闭的房门之外,因为方才的紧张与恐惧而手足无措、浑身微微有些发抖的年轻小厮石头。
我看着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疑惑与不解。军情夜阑侯府何时与朝廷的军情扯上关系了这个看似胆小如鼠、毫不起眼的年轻小厮,他为何要冒着得罪权势滔天、心狠手辣的鬼手张的巨大风险,不惜撒下如此弥天大谎,也要出言替我解围他究竟是何用意
【这茫茫人海,芸芸众生,除了那早已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与永无止境的阴谋算计之外,难道……难道真的还有值得我冷月心去留恋和感激的、纯粹的温暖与善意吗这个名叫石头的年轻小厮,他今日这番反常的举动,究竟是出于单纯的、不忍见我落难的善良本性,还是……他本身也另有图谋,别有用心】
这份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善意,像一缕微弱却又无比珍贵的阳光,悄无声息地照进了我那颗早已被仇恨与绝望彻底冰封了整整十数年之久、黑暗而冰冷的孤独心湖,泛起了一丝……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涟漪与波澜。
但,我的复仇之路,注定是步步杀机,险象环生,我绝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与侥幸。在这个人吃人的肮脏世界里,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能相信。
4
小厮石头那次出人意料的援手,虽然暂时替我化解了鬼手张的刁难与盘问,让我侥幸逃过一劫,却也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我早已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之上,让我心中的警铃大作,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夜阑侯府,已然不再是能够容我从容布局、徐徐图之的久留之地。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张由夜阑侯那个老贼亲手编织的、针对我的无形罗网,正在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收紧,几乎要让我窒息。
我必须尽快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能够一击必中的机会,将那个老贼彻底送入地狱!否则,一旦我的真实身份彻底暴露,等待我的,将是比死亡更加可怕无数倍的无尽折磨与奇耻大辱!
然而,天不遂人愿,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我绞尽脑汁,殚精竭虑,试图在那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侯府之中,寻找那渺茫的、能够让我一击得手、为我冷家满门一百三十六口冤魂报此血海深仇的万分之一的机会之时,琉璃坊之内,却突然发生了一件足以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与筹谋都彻底付诸东流、将我整个人都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的惊天变故!
琉璃坊的另一位平日里便与我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当红舞姬,那个艺名唤作红袖的、心肠歹毒如蛇蝎一般的女人,平日里便因为极度嫉妒我的赫赫名气与夜阑侯那个老贼对我的那份独一无二的垂青,而处处与我针锋相对,明里暗里给我使了不少阴险龌龊的绊子。我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目光短浅、只知争风吃醋的跳梁小丑罢了,根本不足为惧,也从未真正将她放在心上。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似胸大无脑、只知搔首弄姿的女人,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歹毒心肠,简直是蛇蝎转世,恶鬼托生!
那日,红袖不知从何处,用何种卑鄙无耻的手段,竟然打探到了一些关于我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她或许是重金买通了我身边某个贪图钱财、见利忘义的侍女,又或许是从某个与我冷家在覆灭之前便有过宿怨旧仇的卑鄙仇家那里,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却又足以致命的所谓线索。她竟趁着夜阑侯那个老贼在琉璃坊大排筵宴,宴请京城一众狐朋狗友、达官显贵,而我则按照惯例登台献舞、取悦这些衣冠禽兽之际,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乃是前朝谋逆钦犯,忠勇侯冷家的唯一余孽,化名冷月心,身负血海深仇的真实身份,以及我这些年来处心积虑潜伏在琉璃坊之内,卑鄙无耻地接近夜阑侯,其险恶用心便是意图不轨,想要趁机刺杀侯爷,为早已覆灭的冷家复仇雪恨的所谓险恶用心与狼子野心,添油加醋地、绘声绘色地,当众公之于众!
侯爷!侯爷您明鉴啊!各位大人!你们……你们都被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清纯无辜、楚楚可怜的贱人给彻底欺骗了啊!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技艺超群、名动京城的舞姬魅影!她……她乃是前朝钦定的谋逆大罪臣,忠勇侯冷家的唯一余孽,一个本应早就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贱种——冷月心!她这些年来,处心积虑地潜伏在我琉璃坊之内,用她那狐媚惑主的卑贱身子和下流手段,卑鄙无耻地接近侯爷,其狼子野心与险恶用心,便是想要图谋不轨,伺机报复,为她那早已被挫骨扬灰的叛臣贼子父亲和整个冷家复仇雪恨啊!
红袖那尖利刻薄、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与恶毒怨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般,在琉璃坊那片刻之间便已陷入一片死寂的奢华大堂之内,不断地回荡,经久不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淬了剧毒的利箭一般,齐刷刷地、毫不留情地射向了正站在舞台中央、手足无措的我!震惊,怀疑,恐惧,厌恶,鄙夷,幸灾乐祸……各种各样充满了恶意的复杂情绪,在我周围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令人窒息的巨网,几乎要将我当场压垮,彻底窒息!
我僵硬地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那一身平日里令无数男人为之倾倒、神魂颠倒的华丽舞衣,此刻却像是一件沉重无比、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囚服,将我牢牢地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也无处可逃。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
完了。一切都彻底完了。
我这十数年来所有的隐忍与坚守,十数年来所有的筹谋与算计,十数年来所有的血泪与汗水,都在这个卑鄙无耻、令人作呕的女人那几句充满了恶毒与怨恨的言语之下,彻底化为了泡影!付诸东流!
夜阑侯那个老贼,那张原本还因为饮了过多的美酒而带着几分醉意的苍老脸庞,在听到红袖那番充满了煽动与恶毒的指控之后,瞬间便变得阴沉如水,几乎要滴出墨来!他那双平日里便总是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浑浊三角眼之中,更是迸射出如同最凶残的毒蛇一般冰冷而怨毒的骇人寒光!
冷月心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从他那张因为纵欲过度而显得有些歪斜的嘴中,念出了这个早已被他遗忘了十数年之久、却又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他缓缓地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势与地位的首席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如同从地狱深渊之中爬出的恶鬼一般,向着灯火辉煌的舞台中央、向着早已面无人色、手足冰冷的我,缓缓逼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杀意与刻骨仇恨,本侯倒是真的小瞧你了。本侯万万没有想到,忠勇侯那个不识时务、螳臂当车的老匹夫,竟然……竟然还留下你这么一个……如此有趣的红颜祸水,如此歹毒的衣钵传人,如此不知死活的……小孽种。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面前,伸出那只如同老树枯皮一般干瘦、却又沾满了无数忠臣良将与无辜百姓鲜血的肮脏鬼手,粗暴无比地、狠狠地捏住了我那早已因为恐惧而微微有些颤抖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说吧,他阴恻恻地冷笑道,那笑容,比九幽地狱之中最凶残的恶鬼还要可怕,还要令人作呕,你处心积虑地、不择手段地接近本侯,究竟有何图谋是想用你这副令人垂涎三尺的狐媚身子来迷惑本侯,让本侯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吗还是想用你那所谓的‘冠绝京华、颠倒众生’的绝世舞技来取悦本侯,让本侯对你放下所有的戒心与防备,然后再趁本侯不备之时……给本侯这把老骨头,来上那么致命的一击
他的手指猛地用力,几乎要将我的整个下颌骨都给当场捏碎!
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将我从那无边的恐惧与绝望之中拉回了现实!
不!我冷月心,我冷家唯一的血脉,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认命!我绝不能让我冷家那一百三十六口无辜惨死的冤魂,就此含冤九泉,永世不得昭雪!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夜阑侯这个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老贼,一起下那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的真实身份,竟然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被红袖那个卑鄙无耻的贱人彻底暴露!杀机四伏,危机重重!面对夜阑侯这个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老狐狸的雷霆之怒和步步紧逼,我已然无路可退,避无可避!我脚下那双晶莹剔透的水晶舞鞋之中所隐藏的淬毒短匕,是我冷月心此生唯一的希望,也是我为我冷家满门一百三十六口冤魂复仇雪恨的最后底牌!今夜,这富丽堂皇、纸醉金迷的琉璃坊,注定要被我和这个老贼的鲜血,彻底染红!】
我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寒光!我的右手,也已在宽大水袖的巧妙掩护之下,悄无声息地、不着痕迹地摸向了我右脚脚踝之处那冰冷坚硬、却又暗藏致命杀机的水晶鞋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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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侯那双浑浊不堪的老眼,此刻正如同最凶残的毒蛇一般,死死地锁定在我的脸上,试图从我每一个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表情变化之中,窥探出我内心深处那早已被我刻意隐藏起来的恐惧与绝望。他那只如同老树枯皮一般干瘦粗糙、却又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手指,如同烧红的铁钳一般,紧紧地、狠狠地捏着我那早已因为剧痛而微微有些颤抖的下巴,那股令人作呕的、属于垂暮老年男人特有的腐朽气息,混杂着浓烈刺鼻的酒气,如同最肮脏的毒雾一般,扑面而来,几乎要让我当场控制不住地呕吐出来,也几乎要让我彻底窒息,魂飞魄散。
怎么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了夜阑侯见我始终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充满了刻骨仇恨与无尽杀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意与残忍,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不屑,是被本侯一语道破了你那卑鄙龌龊的险恶心事,还是……早已被本侯这滔天的权势与赫赫的威名,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缓缓地凑近我的耳边,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如同从九幽地狱之中传来的魔鬼低语一般阴森恐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恶毒无比地说道:冷月心啊冷月心,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不该动了那不自量力的、想要为早已覆灭的冷家复仇的愚蠢念头。你那个不识时务、愚蠢透顶的死鬼老爹,当年便是因为不知死活,螳臂当车,妄图与本侯和本侯背后的强大势力为敌,才会落得个满门抄斩、挫骨扬灰、遗臭万年的悲惨下场!那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与人无尤!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孽种,侥幸从当年的那场血腥屠杀之中逃得一条贱命,本应夹着尾巴做人,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了此残生,却还敢不知死活地、异想天开地妄想与本侯为敌简直是……不自量力到了极点,愚蠢透顶到了极点,自寻死路到了极点!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烧得通红的尖刀,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扎在我的心上,扎得我体无完肤,鲜血淋漓,痛不欲生!也让我……那早已被压抑了整整十数年之久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如同积蓄了万年之久的火山一般,彻底爆发!
【老贼!你这个丧尽天良、猪狗不如、不得好死的畜生!我爹忠君体国,光明磊落,侠肝义胆,何曾有过半分不臣之心!是你!是你这个狼子野心、包藏祸心、觊觎我冷家传世之宝琉璃盏的奸佞小人,为了满足自己那肮脏不堪的蛇蝎野心,为了铲除异己,巩固权势,才不惜罗织弥天罪名,构陷忠良之后,害得我冷家上下,一百三十六口无辜的性命,尽数惨死在你的屠刀之下!今日,我冷月心就算是拼着这条早已残缺不全的贱命不要,也定要让你这个祸国殃民、草菅人命的老贼,血债血偿!挫骨扬灰!】
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彻底燃烧殆尽的滔天恨意,如同决了堤的汹涌洪水一般,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与隐忍!也冲散了我心中那最后一丝残存的恐惧与犹豫!
我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刻骨仇恨与无尽杀意的、如同两道出鞘利剑一般的冰冷眼神,死死地盯住了夜阑侯那张近在咫尺的、布满了老年斑与深深皱纹的丑恶老脸!
夜阑老贼!我从牙缝之中,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几个充满了无尽怨毒与刻骨仇恨的字眼,声音嘶哑得如同九幽地狱之中厉鬼的诅咒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你以为,我冷月心今日不幸落入你的魔爪之中,便会像那些手无寸铁的待宰羔羊一般,束手就擒,任你宰割,引颈就戮吗!
我告诉你!我冷家女儿,生来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这个祸国殃民、草菅人命的老贼,一起下那十八层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我猛地一咬自己的舌尖,用那尖锐刺骨的剧痛强迫自己瞬间爆发出身体之内所有潜藏的能量与力量!我那看似柔弱无骨、不堪一击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以一个完全违背了人体常理、匪夷所思到极点的角度,狠狠地向后急速撞去!
夜阑侯那个老贼显然万万没有料到,我这个在他眼中早已是瓮中之鳖、囊中之物的弱女子,竟敢在他面前负隅顽抗,甚至还敢对他主动出手!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我这突如其来、不顾一切的奋力一撞,撞得控制不住地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那只紧紧捏着我下巴的、如同鬼爪一般的枯瘦手臂,也不由自主地因为剧痛而猛地松开了。
就是现在!这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
我心中厉喝一声,右脚那只早已在暗中蓄势待发、经过特殊改造的晶莹水晶舞鞋,在琉璃坊那无数盏璀璨耀眼、流光溢彩的华丽灯火的映照之下,划过一道冰冷而诡异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致命弧线!鞋跟之处那早已被我用淬毒金钗悄悄启动了的、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细小精巧机括,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悄然弹开!
一柄薄如蝉翼、锋利无比、闪烁着令人心悸的致命幽蓝寒光的淬毒短匕,如同蛰伏了千百年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那致命的獠牙一般,悄无声息地、不带半分烟火气地滑入了我早已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渗满了冷汗的右手掌心!
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与思考!
老贼!纳命来吧!
我发出一声如同杜鹃啼血一般凄厉无比的娇叱,手中那柄早已饥渴难耐、闪烁着致命幽蓝寒光的淬毒短匕,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充满了死亡与毁灭气息的黑色闪电,带着我冷家满门一百三十六口无辜惨死的冤魂的无尽冤屈与滔天恨意,以一种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玉石俱焚的决绝姿态,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向了夜阑侯那个老贼那早已因为酒色过度而显得有些臃肿肥胖、不堪一击的……咽喉要害!
【这最后的舞台,便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断头台!这最后的献舞,便是我为你敲响的丧钟!以我冷月心之身为饵,以我冷家满门之血为引!今夜,不是他夜阑侯死,便是我冷月心亡!这富丽堂皇、纸醉金迷的琉璃坊,这充满了罪恶与肮脏的销金窟,注定要被我和这个老贼的鲜血,彻底染红!永世沉沦!】
我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夜阑侯那张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彻底扭曲变形的丑恶老脸,以及他那双因为无边的恐惧而骤然紧缩、充满了不敢置信与绝望的浑浊三角眼!
死吧!夜阑老贼!给我那惨死的爹娘和冷家满门上下所有无辜的冤魂,偿命来吧!
6
那柄淬了见血封喉剧毒、薄如蝉翼的短匕,在我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和无尽恨意的孤注一掷之下,如同划破永恒黑暗的黑色闪电一般,带着我冷家满门一百三十六口无辜惨死的冤魂的无尽冤屈与滔天怒火,以一种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玉石俱焚的决绝姿态,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向了夜阑侯那个老贼的咽喉要害!
成败,在此一举!
生与死,也在此一瞬!
我甚至已经能清晰无比地看到,夜阑侯那张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彻底扭曲变形的丑恶老脸之上,那双因为无边的恐惧而骤然紧缩、充满了不敢置信与绝望的浑浊三角眼之中,所倒映出来的,我那同样因为极致的仇恨而显得有些狰狞扭曲、却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大仇即将得报的解脱与快意的疯狂笑容!
【夜阑老贼!你这个丧尽天良、猪狗不如、不得好死的畜生!给我那早已惨死在你屠刀之下的爹娘和冷家上下所有无辜的冤魂,磕头谢罪吧!去死吧!下地狱去吧!】
然而,就在我手中那柄早已饥渴难耐、闪烁着致命幽蓝寒光的淬毒短匕,距离夜阑侯那个老贼那如同鸡皮一般松弛干瘪的咽喉,只剩下不足半寸的、微不足道的距离,即将要毫无阻碍地、无情地刺入他那肮脏不堪的血管,让他当场毙命,血溅五步,魂飞魄散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道如同鬼魅一般迅捷无比的黑影,不知从何处、用何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以一种完全超乎我想象、也超乎了人类极限的、快到极致的惊人速度,后发先至地、如同山岳一般,挡在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屎尿齐流的夜阑侯的身前!
铛——!
一声刺耳至极的、令人牙酸心颤的、如同金石迸裂一般的金铁交鸣之声,在早已陷入一片死寂的琉璃坊奢华大堂之内骤然响起!
我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强大无比的恐怖力道,从那柄与某个不明坚硬物体发生激烈碰撞的淬毒短匕之上传来,震得我紧握匕首的虎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要当场握不住手中的致命兵刃!而我那原本凝聚了毕生功力、势在必得的致命一击,也被这突如其来、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意外变故,硬生生地、无可奈何地打偏了原有的方向!
那柄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锋利短匕,仅仅只是在那道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的神秘黑影的左边手臂之上,划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浅浅的血口!
是谁!究竟是谁!竟敢在如此关键的、决定我冷家满门血海深仇能否得报的生死时刻,不顾一切地出手阻拦我为冷家满门一百三十六口无辜惨死的冤魂复仇雪恨!
我定睛看去,只见那道如同山岳一般、稳稳地挡在了夜阑侯那个老贼身前的神秘黑影,竟是方才在侯府的偏僻厢房之中,那个曾经出言提醒我、甚至可能对我暗中施以援手、身份神秘莫测的小厮——石头!
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平日里那份卑微怯懦、胆小如鼠的猥琐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与……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看透的复杂眼神。他的左边手臂之上,一道殷红刺目的血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显然,我那柄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短匕,已经对他造成了致命的伤害。
为什么……会是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无法抑制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充满了不敢置信与无尽的绝望。
石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深深地、无比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了恐惧与不安的眼眸之中,此刻却充满了太多太多我根本看不懂的、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挣扎,有不忍,有愧疚,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碎的……歉意与不舍
不等我从这接二连三的惊天变故之中彻底回过神来,数名早已反应过来的、武功高强的夜阑侯府的贴身护卫,早已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一般,如狼似虎地、杀气腾腾地向我猛扑了上来!他们手中的雪亮钢刀,在琉璃坊那无数盏璀璨耀眼、流光溢彩的华丽灯火的映照之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森然寒光!
我知道,我彻底失败了。
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我这十数年来所有的隐忍与坚守,十数年来所有的筹谋与算计,十数年来所有的血泪与汗水,都在这最后的一刻,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身份神秘莫测、却又对我出手相救的小厮石头,而彻底化为了泡影,付诸东流,烟消云散。
一股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与不甘,如同最冰冷刺骨的毒液一般,瞬间将我整个人、我的整个灵魂都彻底吞噬,让我万劫不复。
我缓缓地、无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抵抗与徒劳的挣扎。
或许,这就是我冷月心此生注定的悲惨宿命吧。
天不佑我冷家,天不佑我月心。
爹,娘,哥哥,姐姐……月心无能,月心不孝……月心……很快就来黄泉路上,陪你们了……
就在我心如死灰,万念俱焚,准备坦然迎接死亡的最终降临,去往那阴曹地府与我那些早已惨死的至亲家人们彻底团聚的瞬间——
噗!噗!噗!
数声利刃毫无阻碍地刺入温热肉体的沉闷声响,伴随着几声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压抑不住的凄厉闷哼,在我耳边突兀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我猛地睁开因为绝望而紧闭的双眼,只见那几名原本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向我猛扑过来的夜阑侯府的贴身护卫,此刻竟已尽数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冰冷的血泊之中!他们的咽喉要害之处,都无一例外地、深深地插着一支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寒光的、细如牛毛的……淬毒金针!
而那个之前不顾一切地出手阻拦我刺杀夜阑侯的神秘小厮石头,此刻正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前,如同山岳一般,将我牢牢地护在他的身后。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薄如蝉翼、锋利无比、闪烁着森然寒光的柳叶飞刀,刀尖之上,兀自滴淌着殷红刺目的、滚烫的鲜血。他的眼神,冰冷而决绝,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与方才那副怯懦卑微、胆小如鼠的猥琐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天差地别!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不等我从这接二连三、匪夷所思的惊天变故之中彻底回过神来,那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屎尿齐流、瘫软在地的夜阑侯,突然发出一声如同杀猪一般的凄厉惨叫,然后,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直挺挺地、重重地向后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在他的后心要害之处,赫然深深地插着一柄……我再熟悉不过的……闪烁着致命幽蓝寒光的……淬毒短匕!
正是方才在激斗之中,被那个神秘的小厮石头,从我手中打落在地的那一柄!
是石头!是他……杀了他!他竟然……帮我报了这血海深仇!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杀气凛然的神秘少年,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困惑、不解与……一丝丝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情愫。
石头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将那柄依旧滴淌着滚烫鲜血的柳叶飞刀不着痕迹地收回袖中,然后,对着我,深深地,郑重地,单膝跪了下去!
属下石头,救驾来迟,让小姐受惊了!请小姐恕罪!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忠诚与深入骨髓的坚定。
小姐属下救驾来迟
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就在此时,琉璃坊那扇早已破败不堪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万钧巨力轰然撞开!无数身着统一制式黑色劲装、手持雪亮锋利兵刃的彪形大汉,如同决堤的潮水一般,汹涌澎湃地冲了进来!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行动迅捷,迅速无比地控制了整个琉璃坊的局势,将那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的达官显贵和舞姬仆从们,尽数毫不留情地制服在地!
为首的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快步走到我的面前,同样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地恭敬说道:启禀小姐!潜伏在京城之内,听候小姐调遣的‘影卫’,已尽数铲除夜阑老贼在京城之内所有的党羽与爪牙!琉璃坊也已在我等的完全掌控之中!请小姐示下!我等誓死效忠小姐,万死不辞!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如同戏剧般不断反转的、匪夷所思的一幕,看着这些突然出现、却又对我表现得无比恭敬与忠诚的神秘属下,听着他们口中那些令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充满了敬畏的称呼,我的心中,渐渐地,不受控制地涌起了一个令我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却又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便已注定的、惊天的猜测……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难道都只是一个局一个从我当年侥幸从那场灭门血案之中逃出生天、踏入这风尘肮脏的琉璃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暗中悄然布下的……一个精密无比、环环相扣的惊天大局!】
【而我,冷月心,或者说,魅影,究竟是这个局中一枚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棋子,还是……那个隐藏在幕后深处、真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执棋之人】
那双被我因为绝望而愤怒地遗弃在血迹斑斑的舞台中央的、早已沾染了夜阑侯那个老贼肮脏鲜血的晶莹水晶舞鞋,在琉璃坊那无数盏璀璨耀眼、流光溢彩的华丽灯火的映照之下,依旧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妖异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冷酷地诉说着一个充满了血腥、权谋、复仇与……无数未知的、充满了变数的传奇故事。
我的复仇之路,似乎……还远远没有走到尽头。
但至少,今夜,我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的伪装与沉重的防备,在我这些忠心耿耿、骁勇善战的神秘属下的严密护卫之下,安安心心地,睡一个……久违了的、没有任何噩梦打扰的安稳好觉了。
至于明天,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而我冷月心,也终将拿回所有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