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青瓷酒盏的手指蓦地收紧,指尖压出一片月牙白。
水榭对面,沈明月正倚在太子臂弯里,石榴红宫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忽然转头冲我勾起唇角,金丝护甲在琉璃灯下闪过寒光,像极了前世她将鸩酒递给我时,发间那支凤头钗的弧度。
姐姐怎的躲在这里她娇笑着走近,腰间环佩叮当,莫不是还在想前日爹爹说的婚事尾音刚落,四周贵女们窃窃的笑声便如潮水漫来。
我望着她眉心新点的梅花妆,那是太子最爱的式样。前世我花了三个月才琢磨出画法,而今生不过重生三日,她便分毫不差地描了出来。
九皇子到——
太监尖利的通传刺破喧嚣。沈明月突然踉跄半步,手中酒盏哐当倾翻。我下意识后退,却撞进一双玄色云纹靴。冰凉的酒液顺着脖颈滑入衣领,身后传来压抑的闷哼。
转身刹那,我险些被那双眼睛摄住心神。楚淮安垂首跪在青石板上,湿透的衣摆洇开深色水痕。可方才惊鸿一瞥间,我分明看见他眼底翻涌的墨色,像暴雨前的海面。
殿下恕罪。沈明月惊呼着要来搀我,指尖却暗中掐进我腕间,都怪这...九皇兄怎的这般莽撞她刻意咬重的称谓引得众人侧目,几个世家子已经嗤笑出声。
楚淮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前世抄家那日,他也是这样跪在刑场,刽子手的鬼头刀映着冬日惨白的日头。而沈明月站在监斩台上,笑着往我嘴里塞了颗蜜饯:姐姐且看好了,谋逆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无妨。我拂开沈明月的手,从袖中掏出锦帕。楚淮安猛地抬头,碎发间露出额角陈年旧疤,那道伤痕我认得——是七岁那年为护我被三皇子推下假山所留。
擦擦吧。我将帕子塞进他掌心,触到他指腹厚厚的茧。前世我竟不知,这位传闻中懦弱无能的皇子,右手虎口处有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沈明月突然轻笑:姐姐果然菩萨心肠,不若我去求太子殿下,将你许给九皇兄可好她腕间红玉镯撞在栏杆上,那是前世太子予我的定情信物。
我望着楚淮安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某个雪夜。我替太子批完最后一道奏折时,窗外梅枝突然折断,惊起寒鸦阵阵。此刻夜风掠过水榭,带来相似的凛冽。
明月。我转身替她扶正鬓边金步摇,指尖擦过她骤然绷紧的后颈,你说这满园牡丹,可能开到十月霜降
她瞳孔猛地收缩。前世太子登基那日,我亲手在御花园种下反季牡丹。如今想来,那些花根下埋着的,除了西域秘药,还有三筐楚淮安的谏言折子。
2
我蹲在库房角落里翻找炭盆时,窗缝里漏进来的月光突然被挡住。
这箱书简要搬到西厢房低沉的男声惊得我手一抖,昨日从九皇子袖口蹭到的沉水香味道还萦绕在鼻尖。转身就看见楚淮安单手拎着半人高的樟木箱,玄色衣摆沾满墙根下的青苔。
我慌忙用裙摆盖住地上的火折子:殿下怎么进来的
正门锁了。他歪头示意身后斑驳的砖墙,月光在喉结处投下小块阴影,沈小姐半夜偷炭,是要炼丹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前世这时候我正忙着给太子缝护膝,哪知道这位爷大冷天连炭火份例都被克扣。方才溜进库房时还庆幸重生后身手灵活,结果被逮个正着。
给你。我把铜手炉塞进他怀里,里面银丝炭烧得正红,前日宫宴弄脏你衣服,算是赔礼。
他指尖在炉壁轻轻一刮:宫里的云锦可比这炉子金贵。
那再添个香囊我故意扯下腰间绣歪的鸳鸯佩,反正明月说我女红差劲,正好...
我要这个。他突然抽走我藏在袖中的牛皮纸包,油纸沙沙作响露出糖霜核桃的边角,冷宫墙头的野猫最近挑嘴,非甜食不吃。
我瞪着他翻墙消失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太子总嫌我备的点心太甜。转头发现炭盆边多了块玉佩,借着月光能瞧见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分明是七岁那年我被他从假山救下后,赌气扔进池塘的那块。
姐姐果然在这儿!沈明月的声音惊飞檐下麻雀。她提着琉璃灯款款走来,腕间红玉镯在夜色中渗出血色,太子哥哥猎到白狐,说要给我做围脖呢。
我拍掉裙裾上的灰,她颈侧若隐若现的红痕刺得人眼疼。前世太子在人前端方守礼,背地里却连我小日子都要算计,哪会这么急切。
你镯子裂了。我伸手去碰她手腕,她触电似的后退半步。琉璃灯摇晃着照亮镯身,那道裂缝里竟似有金丝在游动。
她很快换上甜笑:昨儿不小心磕着了。倒是姐姐最近总往西边跑,九皇子住的芜院...好像就在西边
远处传来打更声,我望着她发间新换的累丝金凤钗。这样式该是三年后江南进贡的,看来那个所谓的系统,已经开始给她漏好处了。
次日清晨,我在芜院墙头放核桃时,瞥见楚淮安在竹林里练剑。玄铁剑劈开薄雾发出龙吟,他手腕翻转的弧度,和昨夜沈明月斟酒时一模一样。
看够了他反手将剑钉进我耳畔的砖缝,震落几片残雪,沈家小姐的癖好真特别。
我捻起他领口沾着的茉莉花粉:殿下不也去逛了东市的胭脂铺指尖的香气正是太子最讨厌的茉莉香,而前世今日,他本该在御书房陪皇帝下棋。
他突然逼近,我后背撞上冰凉的墙面。晨露从竹叶滴进衣领,却浇不灭他眼底跳动的火光:沈清欢,你究竟是谁
我摸到他虎口新鲜的剑茧,想起昨夜梦中漫天箭雨里,有人将我护在身下时,握弓的手也有这样粗粝的触感。
喵~
墙头传来细弱叫声,炸毛的小黑猫正扒拉着装核桃的布袋。楚淮安瞬间收起戾气,从怀里掏出小鱼干时,凌厉的下颌线都变得柔和。
我趁机把药瓶塞进他剑鞘。前世他因寒毒发作被三皇子当众羞辱,如今这瓶偷挖了太子私库药材制成的解药,该能让他少受些罪。
转身时听见他低声哼笑:冷宫的猫都要被你喂成球了。
我踢开脚边石子。是啊,毕竟前世我病重时,只有这些偷溜进东宫的小家伙,会把我藏起来的蜜饯刨出来。
3
我蹲在厨房后门剥核桃时,灶膛里爆出个火星子,正巧溅在手背上。
笨死你算了。楚淮安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抛着个青瓷药瓶玩。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四次路过沈府后巷,衣角还沾着西市糖铺特有的桂花蜜味。
我故意把焦黑的核桃仁推过去:殿下尝尝他居然真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喉结滚动时那道旧疤跟着轻轻颤动。前世我怎么没发现,他右耳垂有颗小红痣,在晨光里像粒朱砂。
比冷宫的馊饭强。他忽然抓住我手腕,药膏抹在烫伤处激得我抽气。指腹粗糙的触感让我想起上元节那夜,他蒙着眼替我拆下缠进发髻的走马灯穗子,也是这般不由分说的力道。
沈明月的尖笑从月洞门传来时,楚淮安正往我手心塞油纸包着的栗子糕。她提着缀满东珠的裙摆跨过门槛,颈间红痕比昨日更深几分。
姐姐怎么在奴才呆的地方她指尖扫过楚淮安留在石台上的剑鞘,哎呀,这不会是你给九皇兄做的定情信物吧针脚粗得能漏风呢。
我摩挲着栗子糕上熟悉的牙印——前世我喂过墙头那只瘸腿狸花,它总爱在点心边角咬出小月牙。楚淮安突然起身,玄色大氅扬起的气流扑灭了灶膛余火。
沈二小姐的香囊倒是精巧。他剑尖轻挑她腰间坠着的盘长结,可惜金线掺了银,遇火会发黑。
沈明月瞬间惨白的脸让我想起些往事。前世太子曾用这种掺银金线给我绣嫁衣,结果洞房夜烛火倾倒,烧毁半幅裙摆。原来这么早开始,他们就想要我的命。
殿下说笑呢。她强笑着后退,腕间红玉镯突然咔地裂开细纹,那道游动的金丝竟黯淡了许多,姐姐最近总盯着我镯子看,莫非也想要
我猛地拽过她手腕,在丫鬟惊呼声中扯断玉镯。断裂处涌出黑雾,裹着金丝发出蜂鸣,沈明月突然抱头尖叫,发髻间凭空出现支点翠凤钗——那是前世我封后大典戴的样式。
楚淮安将我护在身后,剑锋划开的雾气里浮现扭曲字迹:【系统能量不足,请及时补充气运值】。沈明月疯了似的扑向我要抢碎玉,却被楚淮安用剑柄敲中膝窝,跪坐在满地狼藉中。
原来靠偷东西续命啊。我蹲下与她平视,她精心描绘的眉毛正在褪色,猜猜看,要是太子知道你那晚根本没去灵隐寺祈福......
她瞳孔骤缩。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中重叠,那夜我在佛堂抄经时,她正用我教的按摩手法为太子缓解头痛。檀香味都遮不住的血腥气,原是我指甲掐破掌心的血。
楚淮安突然将我拽进怀里,薄荷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我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半截玉簪,应该是方才混乱中被沈明月划伤的。血珠顺着我衣领滑进锁骨,烫得心尖发颤。
死不了。他把下巴搁在我发顶闷笑,震得胸腔嗡嗡响,你抖什么
我在他腰间摸到硬物,掏出来竟是个褪色的布老虎。七岁那日落水后,我胡乱塞给他当谢礼的玩意儿,没想到他还留着。棉布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唯有老虎眼睛依然亮得灼人。
沈明月被婆子架走时还在嘶吼:你永远赢不了我!可她不知道,楚淮安悄悄在我袖中塞了张字条,上面画着歪扭的小猫啃核桃——正是前世我病中无聊时教他的简笔画。
当晚我翻出积灰的绣绷,对着烛火拆了又绣。寅时更鼓响过三遍,终于做出个针脚齐整的剑穗。只是收尾时鬼使神差地绣了簇火苗,和楚淮安后腰那道胎记一模一样。
晨雾未散时,我踩着湿滑的墙砖往芜院扔包袱。裹着栗子糕的油纸包上画了只炸毛猫,底下压着止血药和剑穗。转身时撞进带着夜露的怀抱,他掌心贴着我的后颈,温度透过襦裙爬满脊背。
定情信物我收了。他咬走我鬓边的茉莉花瓣,那是昨夜特意从太子最厌恶的花圃摘的,明日陪我去个地方。
我盯着他喉结上沾的花汁,忽然想起前世某个秋夜。太子将我为他求的平安符扔进火盆时,窗外也有茉莉暗香浮动。而此刻楚淮安眼底跳动的光,比那簇吞没符纸的火焰更灼人。
4
我捏着楚淮安给的糖画往家走时,糖稀突然裂成两半。地上碎渣映出沈明月扭曲的脸,她发间金凤钗的流苏少了两串,像被硬扯下来的。
姐姐好手段。她堵在垂花门前,指甲抠着廊柱上的红漆,可惜你猜,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你和九皇子夜半私会......
我舔掉指尖糖渍,她左腕新换了翡翠镯,可袖口露出的皮肤布满蛛网状红痕:这话该我问,灵隐寺的慧明师傅,前日是不是去东宫送过安神香
她瞳孔猛地收缩。前世太子突然昏厥,我跪在佛堂求来的那包香料,最后成了她邀功的筹码。如今倒转过来,她腕上这些痕迹,怕是偷人气运遭了反噬。
三日后皇后设赏荷宴,我特意挑了件月白襦裙。刚迈进御花园就听见哄笑,几个贵女围着浑身湿透的楚淮安,他脚边躺着碎成几瓣的荷花缸。
九皇兄莫怪,本宫以为你能接住呢。三皇子晃着酒壶,玉冠上还沾着水草。我瞥见沈明月躲在假山后偷笑,她新染的丹蔻红得刺眼。
楚淮安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转身时与我四目相对。他右手背在身后,可我还是看见指缝渗出的血——那缸里分明掺了碎瓷片。
殿下赔我的花。我提着裙摆冲过去,故意踩住三皇子衣摆。他踉跄着撞翻石桌,酒水全泼在自己新做的蟒袍上。趁乱抓住楚淮安的手,湿透的袖管下藏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沈明月突然娇呼:姐姐的帕子!她指尖捏着素白锦帕,正是那日我塞给楚淮安的。帕角绣着的小雀儿翅膀发黄,是前世我在冷宫用霉变的丝线绣的。
太子从月洞门转进来时,我正握着楚淮安的手给他包扎。沈明月像只花蝴蝶扑过去:太子哥哥看,姐姐私藏九皇兄的帕子呢。
楚淮安突然反扣住我的手指,他掌心滚烫,伤口蹭在我腕间像点着簇火:皇兄明鉴,是臣弟偷拿了沈小姐的帕子。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毕竟当年她允诺过,谁救她就嫁给谁。
我倒抽冷气。七岁那年的玩笑话,他竟记了整整十年。太子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沈明月腕间翡翠镯突然炸开裂纹,碧色液体滴在青砖上滋啦作响。
深夜我被浓烟呛醒时,火舌已经舔上绣楼帷帐。浓烟中传来沈明月的笑声:系统说烧死你能补三成气运呢。我摸到枕下楚淮安给的匕首,突然想起傍晚他塞给我时说的浑话:防身用,或者...给我雕个核桃小船。
横梁砸下的瞬间,有人破窗而入。楚淮安裹着浸湿的锦被把我卷进怀里,火星落在他颈侧烫出水泡。我咬破他衣襟摸到冰凉的瓷瓶,是那日我给他的寒毒解药。
抱紧。他踹开歪斜的窗框,夜风卷着火苗窜上高空。我听见沈明月在院外尖叫,她精心养护的长发烧焦了半边,翡翠镯彻底碎成齑粉。
我们跌进荷花池时,他把我脑袋按在胸口。淤泥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我数着他剧烈的心跳,突然摸到他后腰肿起的鞭痕——定是今日又被罚跪了祠堂。
你的布老虎...他从湿发间摸出个黢黑的棉团,救火时从你妆奁里抢出来的。
我捏着焦糊的布老虎,突然想起前世东宫那场蹊跷走水。当时太子说去调水龙队,却整整两个时辰不见人影。如今泡在冰凉的池水里,背后贴着的胸膛比任何炭盆都暖。
沈明月被家法处置那日,我端着冰镇梅子汤路过祠堂。她趴在刑凳上冷笑:你猜重华殿暗格第三层放着什么我手一抖,汤碗摔在地上。那里藏着太子勾结匈奴的信件,本该在三年后被楚淮安查获。
楚淮安在月亮门后等我,指尖转着片焦黑的布料。我认出是那日烧毁的床幔,金线花纹里缠着缕暗红丝线——正是沈明月常用来绣香囊的西域血蚕丝。
火油里掺了磷粉。他把我鬓边的灰烬拂去,有人从西市胡商那儿买了二十斤。
我踮脚凑近他耳畔:明日陪我去个地方。他喉结动了动,耳垂那颗红痣艳得像血珠。前世今生的画面重叠,刑场上他替我挡箭时,血滴也曾这样缀在苍白的耳垂。
当夜我翻出偷藏的太子私印,在伪造的赈灾文书上按下朱痕。窗纸突然被石子打穿,滚进来个油纸包,里面是五颗糖霜核桃,每颗都刻着歪歪扭扭的小猫脸。
5
我对着铜镜将珍珠耳坠扶正时,菱花镜突然映出沈明月猩红的眼角。她夺过妆台上的螺子黛砸向镜面,裂纹蛛网般爬满我的倒影。
老夫人最疼的孙女要进宫伴读,姐姐猜猜是谁她指尖划过我昨日被火舌燎焦的发尾,新染的凤仙花汁蹭在我月白衣襟上,听说九皇子昨日被罚跪太庙,膝盖都渗血了呢。
我捏碎袖中晒干的茉莉花苞,香气混着她身上浓烈的龙涎香,熏得人太阳穴直跳。前世太子登基后独宠她三年,最后却因她熏香过浓犯了头风,命人将她拖出寝殿。
前厅传来喧哗声,我故意将茶盏往她手边推:妹妹当心烫。她果然扬手泼来,滚水却全浇在自己新做的蜀锦裙上。尖叫声中,我瞥见廊下闪过靛青官服衣角——来传旨的太监正巧目睹这一幕。
老夫人拄着沉香拐进来时,我正用浸了井水的帕子给沈明月敷手。她突然攥住我手腕往炭盆里按,火舌蹿起的瞬间,楚淮安送我的银镯突然迸出火星,烫得她松了手。
欢丫头随我进宫。老夫人冷眼扫过沈明月狰狞的表情,至于明月,好好学学《女诫》。
马车驶过西市时,我掀帘瞧见楚淮安在兵器铺前擦拭长剑。他屈指弹了下剑身,清脆嗡鸣惊起檐下白鸽,我腕间银镯竟也跟着震颤。这镯子内圈刻着古怪纹路,昨夜烛火下才发现是句梵文——业火焚身,唯尔可渡。
刚踏入重华殿,沈明月贴身丫鬟突然扑到御前哭诉:求陛下为我家小姐做主!她高举着被炭火灼伤的手,纱布下隐约可见我名字的烙痕。太子蹙眉捏起我手腕,银镯内侧的梵文在日光下泛着血光。
此乃南疆巫蛊之物。他猛地扯断银链,难怪明月近日噩梦缠身!
我任由碎银珠子滚落满地,转头看向姗姗来迟的沈明月。她颈间系着鲛绡纱,却遮不住青紫指痕——看来太子终于发现那封伪造的匈奴密信,只是不知他能否认出,信上笔迹与沈明月替他抄的佛经有九分相似。
陛下容禀。楚淮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拖着渗血的右腿跪在玉阶前,此镯是臣请白马寺高僧开光,为沈小姐驱邪避灾的寻常物件。
沈明月突然尖笑:九皇兄莫不是忘了,三日前你私闯沈府库房...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楚淮安抖开幅泛黄婚书,右下角赫然印着沈家祖传的朱雀纹章。
满殿哗然中,我认出那是我七岁时胡乱涂鸦的嫁娶契。彼时楚淮安刚把我从池塘捞上来,我裹着湿衣裳抽噎:等我长大了,把库房里的甜糕全赔给你。
沈老夫人当年亲自按的手印。楚淮安抬眼望来,眸中跳动着我看不懂的火焰,沈家嫡女与楚氏淮安,永结秦晋。
太子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沈明月疯扑过来要撕婚书,却被我攥住手腕。她衣袖滑落,臂上赫然出现与我相同的梵文烙印——那是前世太子为防我背叛,亲手烙下的囚印。
妹妹可知这印记会吸食贪妄之人的魂魄我贴着她耳畔轻语,满意地看着她瞳孔涣散,你偷走的每件东西,都在反噬你的血肉呢。
暴雨突至时,楚淮安在宫门处拦住我。他掌心躺着颗被烧化的银珠,隐约能瞧见里面裹着的纸条残片——那是我前世被困东宫时,日日期盼却从未等到的求救信。
现在换我等你。他将银珠穿回我腕间新绳,指腹擦过我被沈明月抓破的颈侧,等你想明白,七岁那池春水,究竟是谁先动的心。
我攥紧婚书上晕开的墨迹,忽然想起重生那日,楚淮安跪在雨中的背影。原来不是命运弄人,是有人跨越两世风雨,固执地在断桥尽头等我回头。
6
我捻着金丝将毒芹汁浸透香囊时,檐下铁马突然齐声乱响。沈明月撞开房门,发间金步摇缠着缕带血的纱布——那是昨日太子盛怒之下用砚台砸的。
姐姐好狠的心。她将青瓷药瓶摔在绣架上,褐色药汁在锦缎上洇出骷髅纹,太医说这避子汤里掺了红花,足足十年的量呢。
我拨开碎瓷片轻笑:比起妹妹在我安神香里添的麝香,这算什么指尖挑起她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雕的竟是送子观音——和前世她小产那日摔碎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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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琉璃瓦上,我们同时听见前院传来的马蹄声。沈明月突然扯开衣襟,抓着我的手往她心口按:太子哥哥马上就到,你说他若看见你持刀行凶...她胸口赫然插着半截金簪,血珠顺着我指缝往下淌。
我反手扣住她腕骨,摸到跳动的脉搏:簪头是钝的,你连自残都舍不得下狠手。话音未落,她突然拽着我往廊柱撞去,我后腰猛地撞上硬物,藏在袖中的毒香囊滑落在地。
太子踹开月洞门时,沈明月正握着我的手往她颈间掐。她唇角溢出黑血,指着毒香囊嘶声哭喊:姐姐要杀我灭口...她与九皇子私通...
我挣开她瘫软的身子,发现她指甲缝里藏着朱砂粉。前世她便是用这招嫁祸我巫蛊之术,可惜这次我早换了她的胭脂盒——那盒茉莉香粉里掺的可不是普通朱砂。
殿下不妨闻闻这个。我踢开香囊,掏出楚淮安给的玄铁令,昨夜西郊大营截获的匈奴商队,带着盖你私印的边关布防图呢。
太子踉跄着扶住石柱,沈明月突然抽搐着爬向他:别信她...我能解...她腕间溃烂的皮肉下露出森森白骨,那处梵文烙印正在吞噬她的血肉。
解什么我掀开她后颈碎发,露出暗红的守宫砂,你与东宫侍卫私会的簪花楼,地砖下埋着七具婴尸需要解吗
惊雷劈断院中老槐时,楚淮安带着羽林卫破门而入。沈明月突然暴起,攥着发簪扑向我。寒光闪过,她喉间插着支刻有东宫印记的袖箭,太子举着弩弓的手还在发抖。
逆臣贼子,死不足惜。他踹开沈明月尚在痉挛的尸身,转头对楚淮安笑出满口血牙,九弟若想要这位置...
我捡起沈明月攥着的半幅残帕,浸透的血污下露出匈奴文字。楚淮安剑尖挑起太子腰间玉牌,背面沾着漠北特有的赤砂——正是布防图上缺失的押印。
皇帝降罪那日,沈明月被一卷草席扔进乱葬岗。我站在城楼上望着运骸骨的牛车,忽然被拥入带着薄荷香的怀抱。楚淮安将下巴搁在我发顶:冷宫那窝小猫生了崽,要不要去挑只雪白的
他掌心躺着枚烧变形的金铃铛,是我前世系在瘸腿狸花颈间的物件。残阳如血中,我望见新帝的仪仗自长街尽头而来,楚淮安玄色王服上的暗纹,正是我昨夜亲手绣的火云图。
当夜我们在芜院埋下沈明月的珠钗,楚淮安突然往坑里扔了个布包。打开竟是东宫那尊送子观音,玉雕的面容不知何时换成了沈明月的模样。
因果轮回。他覆住我沾泥的手,十指紧扣着按上湿润的泥土,明日该去灵隐寺还愿了。
我望着菩提树下嬉闹的猫崽,忽然想起七岁那日。楚淮安把我从池塘捞上来时,有片枫叶粘在他睫毛上,艳得像心尖血。原来有些缘,早在前世第一眼就埋下了火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