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古板的老公突然转了念,看准排卵期缠了我整整十天,花样百出。
本以为是他终于想通了,我雀跃着拿两道杠去找他,却在祠堂外听到他和婆婆,还有大伯子小叔子们的窃窃私语。
都是妈的好儿子!妈一句话,你就愿意分享给两个兄弟!就希望昭愿别追究孩子爹是哪个,别生气闹腾,这事就妥了。
我老公周延噗嗤笑了:闹腾明明就是终于遂了愿,她发现能早点要孩子高兴得不得了呢!
不过二弟,弟妹天生尤物啊!那感觉,想起来心就痒痒得不行!
对!也就二哥你最孝顺,真舍得!
奖励你们仨,等孩子生下来看是谁的种,就给谁一百万!
事关金钱,三人争得更加起劲。
婆婆看着三个精壮的好大儿,喜不自胜,透过花窗,悠悠地望了我一眼。
……
1.
大哥,城里姑娘心气儿高,要是许昭愿知道了孩子不是二哥的,会报复我们吗
大伯子白他一眼:怕什么,城里来的才最注重贞洁名声,要真知道了,她才最不敢声张。
我脑子一片空白,踉跄着想从祠堂离开,腿下一软却绊倒在门槛上。
小叔子呲溜窜过来扶我,手不自觉地往我胸下扶。
语气里尽是不甘心地轻佻:嫂子,我扶你回去,好好照顾你一下呗
我惊恐地推开他的手,疯狂挣扎,连滚带爬地往家跑。
身后还听见他俩吸溜口水的嬉笑声。
胃里一阵翻涌,我扶着电杆止不住地干呕,却怎么也吐不出东西。
潮水般的委屈随着那股又酸又苦的味道,直我脑子里冲。
泪水好似决堤洪水,汹涌而出。
三年前婆婆一个电话说得了癌症,总裁老公举家搬迁回了这小山村。
婆婆要抱上孙子才放我们回京市忙事业。
可这几年,老公既不碰我,也不愿走。
我以为他终于想通了。
即便幽闭恐惧又怕黑,可我还是配合婆婆心意,为助兴灭了所有亮光。
为争取两个人的自由,也为早日怀上我们爱的结晶。
那十天里我夜夜被黑布蒙眼,无论他多笨拙、多放肆,我都拼命配合。
从没想过居然是不同的人。
所有的起因,都是那个声称癌症、却吃嘛嘛香的婆婆一句话。
一句姓周就行,我就得承受荒唐的一切。
外面阳光刺眼,路人的目光如芒在背,灼烧着我每一寸皮肤。
恐怖的羞耻感席卷全身,我呼吸发紧,痛苦地喘不上气。
平日里十分钟的路,今天却几乎耗掉了我半条命。
回到家,我把验孕棒掰成两截,在地上踩了又踩,多希望刚才那些话都随它就此消失。
回来了身后周延轻飘飘一句把我吓了一大跳。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两条,像是捧着个稀世珍宝。
有了对吗他声音轻柔地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反应不及:啊……是。
他蹲下身子,轻柔地贴着我的小腹:昭愿,我们要有自己的宝宝了!
他声音里满是期待,我突然晃了神,甚至怀疑刚才祠堂里不是他本人。
他起身拉起我,就要去给婆婆报喜。
见我发愣,还贴心地给我加了件披肩。
我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急切开口:
周延,你真的……想和我生个宝宝吗话才说一半,眼泪不听话地往外涌。
周延吻上来堵住我的哭腔,又贪婪地在我脖颈间嗅了嗅。
当然了。上个月你经期后,那三次功课我可是做足了的。你老公还是很可以的吧他像个小孩子似的求表扬。
我心头涌起疑惑,哭腔还是止不住:可是……
他打断我的话。
他觉得我这些都是孕期情绪波动,缺安全感都很正常,便急火火地拉我去找婆婆。
婆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起来了。
算下来才五六周,她便推搡着我赶紧去孕检、安胎。
到门口等车时,周延的两兄弟倚着旁边大树,已等待多时。
这两个光棍像饿狼一样,目光不善地扫视着我周身。
眼里满是没能在我身上多下功夫的不甘。
贪婪又污秽的神色让我一阵头皮发麻。
我下意识地往周延身后躲,离那两个魔鬼越远越好。
婆婆看见几个熟悉的邻居,热情地凑上去显摆喜讯。
方言交错中,我听到她自豪的几句:
我家儿子都俊……要是生个大胖小子,鼻梁高高的像老大,双眼皮像老三,那才好看呢!
气氛开始异样,那几个邻居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朝我不断扫射。
啊……城里来的是放得开啊!一拖三,一家的露水都叫她承了去。
自己老公又高又帅都耐不住寂寞,偷吃找谁不好,找同根连枝的!要我是她老公,不把她浸猪笼才怪!
看她平日里就不安分,指不定是在城里做的就不是正经营生,才嫁到村里!
声音不大,每一声嘀咕都像钝刀片来回切割着我的尊严。
我身体僵住,只觉得血液都开始倒流,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婆婆不反驳也不尴尬,居然腰板更挺直了些,像是终于撅起尾巴的大公鸡。
我张了张嘴,急着想要辩驳,喉咙却像被塞住。
只剩下眼泪无声地流。
2.
孕六周,一切正常。
从医院回来,我捏着孕检单心情复杂。
恋爱时他跑遍整个亚欧,只为帮我找跟我父母遗物最像的戒指。
学潜水时,他更是不顾生命危险,不带氧气瓶下海救我上岸。
无数个真心交融的日夜,生死与共的契约,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在痛苦和纠结中徘徊,巨大的羞耻感如影随形,却实在不信他能做出这种事。
或许,或许他真的就是交个差应付婆婆,为了跟我回京市呢
我明知可能犯蠢,却还是把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周延是那个心里有我、能救我出火海的人。
我窝在他精心布置的爱巢挣扎了一整天,准备等他回来向他质问,抑或求助。
他推门懒散地扯着领带,我周身紧张到颤抖。
老公,我想跟你说个事……这个孩子,可能不是你的……
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了,深吸一口气后,继续摆弄着衣领。
却不回头看我。
你孕反应太大了,疑神疑鬼,明天去医院给你拿两盒镇定类的药。
我还不甘心:是婆婆逼你的吗那天你是演戏对不对
他沉默片刻,随即淡淡地说:你都听到了。
妈说的对啊,反正姓周就好。他挂起西装,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就不再理我。
我身体猛地一震,像被随手抽掉脊柱的玩偶。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前一片模糊,用尽力气想把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看穿。
原来,都是假的。
他愚孝,害死的却是我,原来满心满眼都是我的那个周延,已经死了。
我又哭又笑,哭命运不公,悲哀之极,笑自己恋爱脑发作,愚蠢无知。
我无意识地摇头,像极了行尸走肉。
忽然想起出嫁前,千金闺蜜说的那句:男人是靠不住的。
晚上,婆婆声称安胎要紧,叫老公暂时去她房间休息。
可接下来的事却越发蹊跷。
婆婆几乎每天都热切地请邻家小妹来吃晚饭,催我早早回房休息。
白鹭是周延的青梅,真正的两小无猜。
她每次看周延的眼神都像涂了胶水,恨不得像个考拉扒在他身上。
若是以前我必定醋意大发,哭闹不止。
可现在我只会识趣地早早熄灯,给他们留个表演的舞台。
我倒要看看这老太太准备闹出点什么花样。
这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周延接了个公司电话就赶着出去了。
日晒三竿时,我估摸着白鹭应该走了,才去整理房间。
打开房门却撞见白鹭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地立在我眼前。
她光着腿,身上松垮套着的白衬衫,还是周延当年升任经理时我送他的。
我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白鹭看清是我反而来了劲。
她佯装可爱,笑意盈盈的眼睛里都是轻蔑。
昨晚上好辛苦哦,腰好疼怎么办。都说姐姐阅男无数,小妙招肯定很多吧
她看我不做声,发作更兴:怀孕已经很丑了,生气会更丑哦。也不知多久会长蚯蚓似的妊娠纹呀还有男人看得上你么
我强忍着恶心,咬紧牙吐出几个字。
没事,你迟早也会有的,你不会是担心活不到那个时候吧。
我学着网上的口吻硬气回怼她。
她瞬间气急败坏,冲上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狠狠往桌角一扔,自己也晃了个踉跄。
白鹭举止粗鲁,却盖不住眼底的羡慕。
我苦笑,怀孕她也要嫉妒,这福气真给她,不知她敢不敢要。
老式木柜不经折腾,抽屉也跟着抖了几公分出来。
婆婆听见响声急忙跑过来,白鹭立马恢复娇滴滴做派。
阿姨,我只是怕延哥辛苦,讨教点按摩手法,姐姐就打我,还要把我扒皮抽筋。她拎起衬衫袖子,假装伤心。
婆婆看了看白鹭凌乱的头发和移位的柜子,不由分说对我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还没开口辩驳,婆婆可能忽然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提早一步捂着心口哎呦哎呦叫起来
等于直接堵住我的嘴。
周延忙完,西装笔挺地回来,恰好撞见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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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哎呀,我心口疼,可能是心脏病犯了,哎可别气我了……
我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混着嘴里的血腥味儿,一起被我咽了下去。
到底是比不过这帮从小沆瀣一气的。
我咳嗽着,白鹭却也学着我的模样装得弱不禁风。
周延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扶起婆婆就往车上去。
妈,别慌,我这就带您去医院看看。
丝毫不管额头流血、还坐在地上的我。
他领着两人出去,经过时故意往我手指上踩一脚,我忍不住呻出声。
你还知道疼把妈气出个好歹,有你好看!
白鹭回头朝我做了个鬼脸,无声又放肆地嘲笑我。
我费力地撑起身体站起来,却瞟见抽屉里躺着几份奇怪的文件。
一份ps痕迹严重的癌症诊断报告,一份泰康人寿保额一百万的意外保险单。
视线挪到署名时,我吓得纸都拿不稳。
被保险人,许昭愿。
而受益人,是婆婆。
婆婆这么大年龄也没给自己买过任何小保险,巨额保险投给我做什么
我脑子里突然一道闪电,网上一幕幕用意外骗保的报道,在我脑海中一圈一圈地转。
我瞬间毛骨悚然,婚后婆婆几次三番地问我要闺蜜送我的那张五十万的银行卡,我知道她贪财。
却没想到贪财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从前的事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这鬼迷心窍的地方,再待下去怕是性命不保。
还谈什么爱情!
我慌乱爬起,用最快的速度冲回房间,想要收拾东西逃离这小山村。
可才扯下几件衣服,我突然泄了气。
父母早早离世,当初为了嫁给周延我放弃了高管的工作,跟二十年的闺蜜大吵一架,现在我还能去哪
我蜷缩着,天慢慢暗了下来。
窒息感来临之际,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闺蜜的电话。
宋棠,我需要你……
闺蜜听到我嘶哑的声音,还没说话,心疼的抽泣先传了过来。
她很快收了呜咽,引导着我一五一十地厘清处境讲给她听。
你当初预言的,用钱解决不了的事,真的来了。
她听懂后沉沉叹了口气。
你现在没事就好,好在你知道给我打电话。
没关系的,我们二十年了,早就是亲人了,我这里永远都是你的退路,永远不用怀疑。
她字字真切而笃定,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愿意无条件接纳我。
自噩梦般的四人行事件后,我好不容易垒起的高墙防线。
只这么一句,全线崩塌。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和委屈,泪水流了一茬又一茬。
她耐心地听我说,陪我处理好情绪,沉稳地开始帮我想解决办法。
愿愿,我给你发一份对周延很重要的东西,这是我为了预防这一刻,准备了好几年的。
好。
4.
我点开压缩包,里面是一整套的财务调查报告和一系列照片。
这里包含了周延这小子入行以来,所有偷税漏税、贪污受贿的证据。
我很早就觉得他公司财务不对劲,你铁了心要嫁时我没证据,也不怪你不信。后来一直监视着,就是怕有这么一天要撕破脸。
有了这套证据,起码能压制你婆婆一阵子。儿子牢狱之灾和没收所有违法所得,跟骗保那一百万比起来,孰轻孰重,她应该分得清。
我小心翼翼把证据加密收进U盘里。
起身时,却看到白鹭贼头贼脑地闯进来。
我抹干眼泪,她看到我吓了一跳,挂断了和周延浓情蜜意的电话,嚣张地说:
我当是谁呢,延哥哥说要我在家里等她,说这里马上就是,我,家,了。
她最后半句刻意地一字一顿,睁大眼睛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冷静回答:可以,这地方你想来就来吧,周延那个懦夫,以后就是你的了,没人跟你抢。
她似是从没想过我会这么果决,一下子哑了火。
她看了看我快腾空的衣柜,又开始作妖:别以为你装模作样就能吓到我,离家出走的戏码谁小时候没做过延哥哥不会去找你的!
随你。我嗤笑着翻下白眼,低头继续收拾行李。
她受了刺激,像个气鼓鼓的河豚,跳到我面前。
许昭愿,你牛气什么!
哼,你以为延哥哥是懦弱、妈宝、听了婆婆的话才叫他两个弟弟欺辱你的么你也太好骗了。阿姨只是站在台前,所有幕后的一切其实都是厉害的延哥哥!
我心里一凉,扭头问:你说什么
呵,事到如今就告诉你吧,延哥哥只是有弱精症,他已经答应我了,娶你无非是看中你的基因,给周家生个高智商宝宝。我比你听话比你年轻,孩子一出生他们就踢了你,扶我做总裁夫人。
但你要实在不听话……阿姨早就给你安排好去处了。她邪魅一笑,至于去哪儿,你会知道的……
我彻底崩溃,心被完全撕成两半。
曾经认定终生的人,无下限到这种程度。
以为只是看走了眼,没想到是纯瞎了眼,自己把自己送进虎口。
我仰天叹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泪早已流干,耳中出现一阵阵高频蜂鸣声。
白鹭一口气说完,定定站着等看我出丑。
她看我反应以为是对她不屑,气不打一处来,走过来推搡我。
我正脚步虚浮,被她轻轻一推就从二楼摔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在浑身各处炸开,身下逐渐一片温热。
最后只听得一声尖叫,便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醒来,看到的就是医院晃眼的照明灯和围着的白大褂。
醒了醒了就行,你从楼上摔下来,肋骨和腿部多处骨折,已经打好钢板了,只是……医生惋惜地说,已经帮你做了刮宫手术了。你节哀……
我内心忽然放松了些,脸上止不住地笑。
医生还以为我受刺激太大,精神错乱,赶忙呼叫精神科会诊。
这蠢小妹,反倒是帮我解决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
既然你们都在我身上图谋各种东西,没一个把我当人看。
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得逞
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门外传来熟悉的定制款高跟鞋声。
闺蜜小个子带着一帮黑衣大哥们,火急火燎地冲进了诊室……
5
我离开后许久,周延竟才姗姗来迟。
推开那间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门时,周延心里莫名带上几分不安。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一丝不祥的预感倏地缠上了他的心脏。
护士,那个床的病人呢
他抓住一个路过的小护士,声音因为惊慌而有些变调。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啊,早上查房的时候就不在了,听说是家属给办了出院手续。
家属
哪个家属
周延的心猛地一沉,他再次冲回病房
却只见到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下面,是我的签名,笔迹清晰,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周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张纸仿佛有千斤重。
……
周延回到家中时,只见到婆婆正和白鹭有说有笑地计划着什么,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了这是丢了魂似的婆婆皱起眉头。
白鹭也站起身,怯生生地看着他,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周延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份离婚协议书狠狠摔在了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她走了!他低吼着,眼睛因为愤怒和恐慌而布满血丝,许昭愿走了!她留下这个!她要离婚!
婆婆愣了一下,随即拿起协议书,快速扫了一眼,脸上的惊愕迅速转为鄙夷和愤怒。
走就走了!一个不下蛋的鸡,留着干什么她把协议书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正好!省得我们费事赶她走了!
她转向周延,脸上又堆起算计的笑容:延儿,你也别难过,妈早就给你想好了后路。你看白鹭,知根知底,对你又好,长得也水灵,肯定能给咱们周家生个大胖小子!
白鹭适时地露出娇羞又期待的表情,柔声说道:延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伯母的……
滚!
一声暴喝,打断了白鹭的话,也震慑住了婆婆。
周延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白鹭,那眼神里的厌恶和憎恨,是白鹭从未见过的。
是你!都是你!他指着白鹭,声音嘶哑,要不是你刺激她,她怎么会流产!要不是你挑拨离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我没有……延哥……白鹭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闭嘴!周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妈在谋划什么!就算没有许昭愿,我也不会娶你!
你们也休想算计昭愿的丝毫财产!
他像扔垃圾一样,将白鹭用力推出了门外,指着她的鼻子怒吼:给我滚!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滚!
砰!
大门被狠狠甩上,隔绝了白鹭惊恐的哭喊和咒骂。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婆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竟然会为了那个一无是处的许昭愿,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周延!你疯了!婆婆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为了那个贱人,连妈的话都不听了你把白鹭赶走了,谁给我们周家传宗接代啊!
周延没有看她,只是疲惫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着。
接下来的日子,周延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去公司,整日整夜地待在家里,或者像个幽魂一样在外面游荡。
他去了我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镇上的小公园,河边的那棵老柳树,甚至那家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如今早已倒闭的小餐馆门口。
他一遍遍地拨打那个早已关机的号码,听着里面传来冰冷的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开始酗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路边或者家门口,不省人事。
曾经那个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周总,如今变得胡子拉碴,眼神空洞,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颓败的气息。
婆婆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她试图再把白鹭叫回来,却被周延更加疯狂地赶了出去。
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争吵和冷战成了常态。
周家的其他人,那几个借种的兄弟,此刻也开始互相埋怨,为了婆婆那笔落空的好处费而争吵不休。
6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独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节奏,是宋棠的专属。
下一秒,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宋棠娇小的身影裹挟着一股凌厉的风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苍白的脸和额头上的纱布,眼圈瞬间红了。
愿愿!
她冲到我床边,声音带着哭腔,却强自镇定。
她小心翼翼地检查我的伤势,看到我腿上和胳膊上的石膏,还有脸上未消的红肿,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他们怎么敢……
她咬着牙,声音都在发抖。
那几个黑衣大哥迅速分散开,不动声色地守住了病房门口和窗边,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询问了一旁的医生我的情况之后,宋棠直接为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准备将我带走。
医生被她的气场震慑,不敢多言,立刻去办手续。
宋棠回过头,轻轻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
愿愿,别怕,我来了,我带你走。
我没事了。我看着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管那比哭还难看,孩子没了,也好。
宋棠愣住了,随即眼泪流得更凶,她紧紧抱住我:傻瓜,你受苦了……是我不好,我早该把你抢出来的……
我摇摇头,靠在她肩膀上,感受着这久违的、纯粹的温暖和安全感。
这世上,唯一不会算计我,永远会站在我身边的,只有宋棠了。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在黑衣大哥们的护送下,我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家镇上的小医院。
周家人,包括周延,大概还在为他们那一百万的保单和婆婆的心脏病忙碌,根本没发现我已经消失了。
车子平稳地驶离那个让我窒息的小山村,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那些熟悉的田埂和房屋越来越远,心中没有半分留恋,只有一种逃离深渊后的虚脱感。
身体的疼痛时刻提醒着我发生过的一切,但和心里的伤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宋棠没有问我要去哪里,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车子开了很久,穿过蜿蜒的山路,最终停在了一个高档的私人医院门口。
旁边是一片宁静的湖边。隐藏在茂密的松林间,远离人烟,只有湖水拍岸和鸟儿鸣叫的声音。
空气清新,带着松针和湿润泥土的味道。
宋棠小心翼翼地把我安顿下来。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我瞬间昏睡了过去。
最初的几天,我几乎都在昏睡和疼痛中度过。
宋棠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喂我吃饭喝药,帮我擦洗身体。
她什么都没多问,只是默默地陪着我,偶尔给我讲些她公司里的趣事,或者放一些舒缓的音乐。
宋棠还从外面抱回来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那是一只刚满月不久的金毛幼犬,眼睛乌溜溜的,像两颗黑曜石,看见我,怯生生地摇着尾巴。
刚抱回来,小狗便跌跌撞撞的往我怀里钻了过来。
小狗温热的身体,柔软的毛发,还有它小心翼翼舔舐我手指的触感,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轻轻抚摸着它,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悲伤,也不是委屈,是一种被治愈的酸涩感。
有了小狗的陪伴,日子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
每天清晨,我会被它湿漉漉的鼻子拱醒。
白天,我会在宋棠的陪伴下,坐在湖边的躺椅上晒太阳,小金毛就在我脚边追逐蝴蝶,或者趴着打盹。
湖光山色,美得像一幅画。
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近处的湖水清澈见底,偶尔有水鸟掠过湖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我和宋棠聊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聊我们一起上学,一起逃课,一起分享小秘密的青葱岁月。
聊起我当初是如何不顾她的劝阻,一头扎进与周延的爱情里。
那时候,你就像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傻子。宋棠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我跟你说周延那个人眼神不对,心思深,你就是不信,还跟我吵架。
我苦笑着低下头:是啊,那时候我真是瞎了眼……还把你气得够呛。
我不怪你。宋棠握住我的手,爱情本来就容易让人盲目。只是我没想到,他和他一家人,能坏到这种地步。
我总想着,我们恋爱时那些经历,那些美好的回忆,难道都是假的吗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为了给我找那个戒指跑遍欧洲,为了救我差点淹死在海里……
或许那时候有几分真心,但真心在他们家族的利益和他的自私面前,一文不值。宋棠的语气很平静。
宋棠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道:都过去了,愿愿。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然后,我们把他欠你的,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棠棠,我抬起头,看着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那份证据,给我看看吧。
7
那扇熟悉的门,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像一张巨大的、沉默的嘴,准备将我重新吞噬。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它。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烟味、酒气。
周延就坐在沙发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衬衫。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愿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我就知道!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对不起,愿愿,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听我妈的话,我不该……我不该让你受委屈……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离开这里,去京市,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若是从前,我或许会被周延这幅深情的样子打动。
可是我一想到他竟然是始作俑者,我只觉得令人作呕。
你放开我。我冷冷地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周延的动作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中被恐慌和不解取代。
愿愿,你……
吵什么吵!
尖利的嗓音从里屋传来,婆婆沉着脸走了出来。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惕。
你还回来干什么
她像老母鸡护食一样,挡在周延面前。
离婚协议不是签了吗还想来讹钱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周延猛地推开她,再次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辩解:妈!你胡说什么!愿愿不是那样的人!她回来了,她原谅我了!
他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愿愿,你告诉她,你不是来要钱的,你是回来跟我好好过日子的,对不对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周延,我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回来,不是为了和你重新开始。
周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踉跄了一下。
婆婆则发出一声冷笑:我就知道!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死了孩子还不安分,又想来搞什么幺蛾子!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刺得我心口微微发疼,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淡淡地说完这句话,侧开了身子。
门外,几个穿着制服的身影走了进来,表情严肃。
周延和婆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
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婆婆最先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带着谄媚和不安。
周先生,周老夫人。为首的警察声音洪亮,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我们接到报案,怀疑你们涉嫌多起严重刑事案件,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什么!婆婆尖叫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们搞错了!我们什么都没做!
她猛地转向我,像一头发疯的母兽,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是你报的警对不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们周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妈!周延嘶吼一声,试图阻止她,却被警察拦住了。
周延!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她要害死我们全家啊!婆婆不管不顾,撒泼打滚,警察同志,你们别信她的!她流产了,精神不正常!她在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开了,周延那两个所谓的兄弟,大哥周凯和小叔子周旋,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他们看到警察,脸色瞬间也变了,眼神躲闪,脚步虚浮。
你们两个,也一起带走。警察指了指他们。
不!不是我!跟我没关系!周凯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都是妈让干的!还有周延!是他自己不行,才想出这个馊主意的!
警察还没说是什么事情,两个人便被吓得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大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周旋也急了,指着周凯骂道,明明是你最积极!还说嫂子……还说……
都闭嘴!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个儿子骂道,没用的东西!废物!现在知道互相推诿了当初想拿钱的时候怎么不说!
钱什么钱周凯和周旋异口同声地否认,瑟瑟发抖。
一场丑陋的狗咬狗大戏,就在警察面前,在我眼前,赤裸裸地上演。
我没想到,周延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抓着我深情的诉说他的爱意。
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让我觉得无比讽刺。
是爱我,所以默许家人对我进行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是爱我,所以在我遭受痛苦的时候,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是爱我,所以联合全家,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牺牲、利用、榨干价值的生育工具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如霜。
周延,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从你默认他们对我做那些事开始,从你选择站在他们那边开始,你口中的‘爱’,就已经死了。
不是的……愿愿,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他痛哭流涕,像个无助的孩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我们和好吧……
带走!为首的警察冷声下令。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婆婆还在尖叫咒骂,两个兄弟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一切,都结束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一片挣扎的狼藉。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昭愿。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宋棠走了进来,眼神里带着担忧。
她快步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
都结束了。她说。
我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但终究没有哭出来。
所有的眼泪,似乎都已经流干了。
宋棠看着我,叹了口气,伸手拂开我额前凌乱的发丝。
走吧,我们回家。
家。
这个字眼,曾经让我无比渴望,又无比失望。
但此刻,从宋棠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全新的、温暖的含义。
我和宋棠一起,离开了这个承载了我所有噩梦和痛苦的地方。
没有回头。
京市的机场,人来人往。
我和宋棠拖着行李箱,走在人群中。
阳光明媚,天空湛蓝。
和那个阴霾的小镇截然不同。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宋棠问我。
我抬起头,看着远处起飞的飞机,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重新开始。
那些黑暗的、绝望的、令人窒息的过往,就像飞机留下的痕迹,会慢慢消散在广阔的天空中。
而我,许昭愿,将迎着阳光,走向属于我的,崭新的人生。
宋棠笑了,笑容明媚如光。
好,我陪你。
我们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
前路或许漫长,或许仍有风雨。
但我知道,我不会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