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镜界囚影 > 第一章

图便宜,住进凶宅。
卧室的邪镜,竟活了过来!
网上恩人教我秘法,我深信不疑。
直到室友惨死,我才惊觉,那救我的她,正一步步将我拖入镜中……
你,也相信陌生人吗
01
手头紧,没办法。
这间老破小,租金便宜得像白捡。中介小哥唾沫横飞,什么性价比之王,什么错过再等一年,我耳朵自动过滤,只盯着合同上的数字。签完字,拿了钥匙,那股子廉价铁皮味儿还沾在指尖。
房东是个干瘦老头,交钥匙的时候,眼皮耷拉着,声音跟蚊子哼似的:这房子,以前出过点事。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子在我脸上一扫而过,年轻人,阳气旺,别瞎想。说完,不等我细问,转身就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消失在楼道尽头的阴影里。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灭了,四周顿时暗下来。
钥匙冰凉,插进锁孔,咔哒一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我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陈年旧物特有的、略带甜腻的霉味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屋里光线很暗,窗户玻璃上积着厚厚一层灰,阳光透进来都显得有气无力。
公寓不大,两室一厅。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最简单的家具,也蒙着灰。我先走向我的卧室,想看看采光。
卧室比客厅还小,一张光秃秃的床板靠墙放着。墙角,立着一面半人多高的穿衣镜。镜框是那种深色的木头,上面雕着些缠绕的花纹,细看之下,那些花纹扭曲盘旋,像无数纠结的藤蔓,又像某种不知名的、正在挣扎的虫豸。镜面有些细密的刮痕,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划过,又像是时间太久,留下的斑驳印记。我走近了些,镜子里的人影也跟着凑近,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血丝——是我自己,几天没睡好的样子。
这镜子摆的位置不太舒服,正对着床。我想把它挪个位置,比如靠到门后的墙角,能省出些空间,也不至于半夜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我弯下腰,双手抓住镜框边缘,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我吸了口气,手臂发力,试图把它抬起来。

纹丝不动。
我不信邪,又试了一次。双腿微微分开,重心下沉,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憋着一口气,猛地往上一提。镜子像是生了根,牢牢地嵌在原地,连晃都没晃一下。我的额角渗出些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粗重了些。这镜子,看着不大,分量却出奇地沉,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靠重量固定在那里的。更像是……焊在了墙上,或者,直接从地板里长出来的一样。
我直起腰,喘了口气,心跳得有点快。算了,挪不动就不挪吧,也许底下有什么特殊的固定装置。我这样安慰自己,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
简单打扫了一下,扬起的灰尘在昏暗的光线里飞舞,像无数细小的幽灵。除了这面纹丝不动的镜子,公寓里其他东西倒也还算正常。
便宜才是硬道理。
02
入住第一晚,我睡得极不安稳。
翻来覆去,直到窗外透进一丝鱼肚白,我才迷迷糊糊睡着。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正常。直到第三天午夜,尿意把我憋醒。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摸黑走向卫生间,路过卧室门口时,眼角余光下意识地扫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
我脚步顿住。
我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镜子里的人影,也抬起了手。
但是,慢了。
比我的动作,慢了小半拍。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像被人攥紧了。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墙上老旧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每一声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不是眼花。
我慢慢地、试探性地又晃了晃脑袋。
镜子里的人影也跟着晃脑袋。
依旧慢了那要命的小半拍。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我头皮发麻,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我不敢再看,逃也似的冲进卫生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我才感觉自己稍微活过来一点。
接下来的几个午夜,我都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面镜子。可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我试过用一张旧床单把它盖起来。床单是灰白色的,带着一股阳光暴晒后好闻的皂角味,希望能驱散些屋里的阴冷。
第二天早上,我一睁眼,心就沉了下去。
那张盖在镜子上的床单,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到了地上,皱巴巴地堆在镜子脚边。镜面光洁,映着我有些憔悴的脸。我盯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挑了一下,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怨毒,又像是一种诡异的期待。
我浑身发冷。
它在看我。它一直都在看我。
03
连续几晚的折磨,我眼眶底下挂上了浓重的黑圈,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神。白天走在路上,阳光明晃晃的,我却总觉得背后发凉,好像那镜子里的东西,随时都会从阴影里扑出来。
我快被逼疯了。
这事儿没法跟朋友说,他们只会当我压力太大,胡思乱想。报警警察更不会管这种神神叨叨的事。
实在没办法,我缩在客厅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用手机打开了一个匿名的灵异论坛。屏幕幽幽的光映在我脸上,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把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发了上去。帖子发出去,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回复,不是嘲笑我编故事,就是些不着边际的胡扯。
我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屏幕下方跳出一条新的回复。
ID
叫镜中月。
她说:楼主,你的情况我似乎经历过。别怕。
这短短一句话,像在冰水里泡了许久的人,突然摸到了一块温热的石头。我立刻点了进去,仔细看她的回复。
镜中月说,她家祖上就遇到过类似的邪门镜子,折腾了好几代人。她给我提了三条建议,每一条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第一,午夜十二点之后,尽量不要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万一不小心对上了,就在心里默念一段她给的安神口诀。口诀很短,就几句话,字眼有些生僻。
第二,每天早上起床后,用浸过艾草水的桃木梳,对着镜子梳头。艾草水要头天晚上泡好,桃木梳最好是没沾过染发剂之类的。
第三,在镜子前面,放一个小小的开口瓷碗,里面装上大半碗生糯米,再撒上一小撮朱砂。每天都要检查糯米的颜色有没有变化。
我看着这些建议,头皮有点发麻。艾草、桃木、糯米、朱砂……这些东西,听着就像是某种驱邪的仪式。
论坛里其他帖子我也翻过,大多是些捕风捉影的怪谈,或者干脆就是瞎编的。只有这个镜中月,回复得如此具体,语气又那么笃定,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回复框上,犹豫了很久。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还能怎么办呢
04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艾草是前一天在附近中药店买的,用开水泡了一宿,水色深黄,带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桃木梳是网上买的,最普通的那种。糯米和朱砂,也是照着镜中月的嘱咐,在粮油店和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小店里分别弄到的。
我端着那碗艾草水,走进卧室。晨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给屋里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镜子静静地立在墙角,看上去和普通的穿衣镜没什么两样。
我深吸一口气,用桃木梳沾了沾艾草水,开始对着镜子梳头。冰凉的梳齿划过头皮,带着微湿的草药气,让我精神一振。镜子里的人影,也做着同样的动作,表情木然。
梳完头,我又把那碗装着糯米和朱砂的小碗,小心翼翼地放在镜子前面的地板上。白色的糯米上,点缀着猩红的朱砂,看着有些刺眼。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严格按照镜中月的嘱咐行事。午夜尽量不进卧室,即使进去了,也绝不看那面镜子。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用艾草水梳头,检查糯米碗。
说也奇怪,变化真的发生了。
最明显的是,镜子慢半拍的现象,似乎减轻了。虽然仔细看,还是能察觉到一丝微弱的延迟,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
那块盖在镜子上的床单,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原位,没有再滑落下来。
只是……那碗糯米。
隔三差五,碗底总会有那么三五粒糯米,从纯白色变成淡淡的灰黑色。颜色不深,混在一堆白米里,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我把这些情况都在私信里告诉了镜中月。她回复得很快,说糯米变黑是正常现象,说明它的力量在被削弱,但还没有完全清除。让我务必坚持下去。
虽然糯米发黑让我心里有些犯嘀咕,但镜子的诡异现象确实得到了缓解。这让我对镜中月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她就像黑暗中的一盏灯,虽然微弱,却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希望。
我开始每天都和她在论坛上私信,汇报进展,她也总能给出一些听起来头头是道的解释和新的小提示。
我也开始放心,回到卧室睡觉了。
05
公寓是合租的,室友叫赵磊,比我大一岁,在附近一家公司做设计,人还算随和。我搬进来的时候,简单跟他打过招呼。因为作息不同,平时交集不多。
我没把我遇到的怪事告诉他。怕他觉得我神经病。
这天晚上,我睡得正沉。大概是后半夜,我感觉有人在使劲摇晃我的胳膊。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路灯光,看见赵磊站在我床边,脸白得像纸,眼睛瞪得溜圆,额头上全是冷汗。
李维,李维,你醒醒!他的声音发着抖,带着哭腔。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睡意全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你刚才……赵磊指着卧室的方向,嘴唇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刚才在镜子前……说话……
原来,赵磊半夜起身去卫生间,发现我的卧室门没有关,看见我正站在镜子前念念有词。走近,却发现我躺在床上。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我……我梦游了我脑子飞快地转着,试图找个合理的解释。
赵磊猛地摇头,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长跑。不是梦游!你……你站得笔直,眼睛睁着,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说什么了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我听不清,赵磊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但那声音……那声音根本就不是你的!又沙又哑,像……像个老太婆在念经……他打了个寒噤,你表情也怪得很,木着脸,嘴角还……还往上翘着,特别瘆人!
一股寒意从我尾椎骨升起,迅速蔓延到全身。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屏幕亮起,显示着我的睡眠数据。
深度睡眠。
在我被赵磊摇醒的那个时间段,手环记录显示我一直处于深度睡眠状态。
我拿着手环,手指冰凉。
如果我当时在熟睡,那赵磊看到的,站在镜子前,用陌生语调自言自语的那个我,又是谁
06
赵磊被吓得不轻,当晚就躲进自己的房间没再出来。我也一夜没合眼,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赵磊惊恐的描述,一会儿是镜中月那些古怪的建议,还有镜子里那个慢半拍的倒影。
天亮后,赵磊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躲闪。我强打精神安慰他,说可能是我最近压力太大,出现了什么睡眠障碍。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收拾了东西,说要去朋友家住几天。
我理解他。换做是我,我也会被吓跑。
赵磊走后,公寓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份短暂的缓解带来的轻松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镜子的影响,似乎已经超出了我的主观感知,开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侵蚀我的身体。
我站在卧室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面穿衣镜静静地立在墙角,镜面光洁,映出我苍白而疲惫的脸。
我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丝异样。
在镜中我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扭曲的黑色影子。那影子像一团浓墨滴入清水,边缘不断蠕动、变形,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和轮廓,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是一个人形。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黑影,正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一只同样模糊的手臂,似乎想要搭在镜中我的肩膀上。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镜中月发来的私信。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抖着手点开消息,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把镜中黑影的事情告诉了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复。
字很少,语气却异常凝重: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楼主,你遇到的这个,可能不是普通的脏东西。它有主动攻击性。我之前的建议,恐怕只是治标不治本。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手脚冰凉。
治标不治本……那接下来呢
07
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我的脸。我指尖冰凉,在对话框里敲下那行字,描述着镜中那个渐渐清晰的黑影。每一个字都像灌了铅,沉甸甸的。
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的橡皮筋,绷得我神经发痛。墙上老旧挂钟的秒针,咔哒、咔哒,每一下都敲在我心尖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尘土味,混杂着我身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的微咸气息。
终于,屏幕亮了。
镜中月的回复,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
楼主,你还好吗
我喉咙发干,打字的手有些抖:不好,很不好。那东西……它好像越来越清楚了。
唉……她发来一个长长的省略号。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心脏猛地一沉。
有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害怕,也怕你不信。她的文字带着一种疲惫,我家……也有一面这样的镜子。我妹妹,就是因为这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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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不忍回忆。
她『失魂』了。就像你说的,一开始也是镜子里有异样,后来……后来她就整天对着镜子发呆,不吃不喝,不认人。最后,就那么……没了生气,像个活着的空壳。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后背一阵阵发冷。她妹妹的遭遇,像一把冰锥子,狠狠扎进我心里。
为了救她,也为了不让更多人遭殃,我翻遍了家里老人留下来的那些破旧书本,四处打听,才找到一些关于这种邪门镜子的记载和应对法子。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不甘和坚韧,这些镜子,多半是沾了极重的怨气,或者,是用很邪恶的法子造出来的。它们会慢慢吸食人的生气,直到把人拖进去,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每一个都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眼睛里。原来,她不是普通的有经验,她是真的经历过这种切肤之痛。那份同病相怜的感觉,瞬间冲淡了我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疑虑。之前那些古怪的建议,现在看来,都是她用血泪换来的经验。
她的话,像在浓雾里点亮了一盏昏黄的灯,虽然微弱,却让我有了一丝方向。
楼主,你信我吗她问。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出:我信你。
此时此刻,除了她,我还能信谁呢
08
镜中月的消息很快又来了。
楼主,你现在住的那地方,太凶险。如果能搬,立刻就搬,越快越好。
我苦笑一下,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划过。搬谈何容易。我摸了摸干瘪的钱包,那点可怜的积蓄,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悬。
我把我的窘境告诉了她。
屏幕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再亮起时,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下了很大决心的沉重。
如果实在搬不了,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一个很古老,也很……霸道的法子。叫『渡魂转生咒』。
渡魂转生咒我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舌尖都有些发麻。
对。她肯定道,这个咒法,可以直接作用在镜子的核心,强行『净化』里面的东西,让它彻底失去害人的能力。但是,风险很大。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带来的寒意,比任何明确的警告都更让我头皮发紧。我仿佛能闻到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陈腐的腥气。
我需要准备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
材料有些……难找。她的文字显得有些迟疑,子时,从老槐树的叶子上收集的露水,七滴。一个生辰八字,我会给你一个『通用』的,你照抄就行。还有,新鲜的公鸡冠血,三滴。最后,你需要在镜子正对着的墙上,用这些混合物,画一道特殊的符。
她紧接着发来一张手绘的图片。图片背景昏暗,上面的符文扭曲盘旋,像某种纠结的虫子,又像濒死挣扎的符号。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阴森和诡异。我只是看着,就觉得眼睛发涩,太阳穴突突地跳。
记住,画符的时候,心一定要诚,不能有半分杂念。时间,必须选在下个月初一的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她叮嘱道,语气异常严肃。
我盯着那张符文图片,胃里一阵翻腾。这些东西,槐树露、鸡冠血,还有这鬼画符一样的图案,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道的东西。
可镜中月的遭遇,她妹妹的失魂,还有她语气里的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又让我不得不信。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
好,我明白了。我按你说的做。
09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游魂一样,按照镜中月的指示,四处搜罗那些古怪的材料。
老槐树,小区公园角落里就有一棵。枝叶倒是茂密,只是白天看着都透着一股阴沉。我等到一个无月的深夜,揣着个小玻璃瓶,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夜风吹过,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无数只小手在黑暗中招摇。我屏住呼吸,凑近那些低垂的枝叶,冰凉的露水滴落在瓶子里,也滴在我手背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鼻腔里全是潮湿的泥土和腐叶的气味。
收集完七滴露水,我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浑身都僵了。
公鸡冠血更麻烦。我不敢去活禽市场,怕被人当成神经病。最后是在一个偏僻的农家乐,好说歹说,才从老板那里弄到一点。那鲜红的血滴在白瓷碗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刺眼得很。
至于那个通用的生辰八字,就是一串用红笔写在黄纸上的数字,笔迹娟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每天晚上,我都会在卧室里,对着那张符文图片,用一支没蘸墨的毛笔,在白纸上练习。每一次落笔,都感觉手腕发沉,像被什么东西拽着。画得久了,眼前就会阵阵发黑,耳边似乎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像女人哭泣又像风吹过窗缝的声音。额头渗出黏腻的冷汗,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一片。
而那面镜子,也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镜面不再是之前那种死寂的冰冷。有时候我靠近,能感觉到一股透骨的寒气,像贴着一块万年玄冰。偶尔,在寂静的深夜,我会听到从镜子方向传来极轻微的咔哒声,或者,是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压抑的轻笑声。
最让我害怕的是,镜框边缘,那些原本只是有些斑驳的深色木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沁出一些暗红色的斑点。那些斑点,像干涸了很久的血迹,黏在上面,怎么擦也擦不掉,反而越擦颜色越深,像是活的一样,在慢慢扩散。
我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镜中月。
她回复得很快:这是正常的。仪式力量开始和镜子里的东西对抗了,它在挣扎。你千万要稳住,坚持下去,就快成功了。
她的语气依旧笃定,但我心里那股不安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10
赵磊回来了。
他这几天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在看一个怪物。
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大概是想问我半夜在房间里捣鼓什么。但我实在没法跟他解释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这天下午,天气阴沉得厉害,乌云压得很低,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赵磊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古怪。
李维,我跟你说个事儿。他把我拉到客厅,压低了声音。
我心里咯噔一下。
楼下王大妈,你知道吧就那个特爱八卦的。赵磊说,我刚才碰到她,她跟我说,我们这间屋子,以前死过人。
我的头皮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虽然早有预感,但从别人口中证实,那感觉完全不一样。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
她说,大概是三四年前吧,住在这里的是个挺年轻的姑娘,一个人住。后来,就突然不见了。家里东西都还在,人却没了。报警了也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赵磊的声音有些发飘,眼神里也带着惊惧。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沙子堵住了,干涩得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赵磊又开口:还有个事……刚才我帮你收拾床底下,你不是说有股味儿吗他指了指我的卧室方向,我在床板和墙的夹缝里,找到个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递给我。
那是一张不知道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便签纸,边缘已经泛黄,上面还被烟头烫了几个焦黑的洞。纸上用圆珠笔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但那扭曲的线条,让我莫名地心慌。
在便签纸的旁边,还压着一片干枯的花瓣。花瓣已经完全失去了水分和颜色,薄得像蝉翼,但依然能看出原本精致的轮廓。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花,形状有些奇特。
你看这符号,是不是有点邪门赵磊搓了搓手臂,脸上带着一丝不安,还有这花,挺怪的。
我当时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渡魂转生咒和镜子里的血迹。接过便签,只是草草扫了一眼,那几个符号确实看得我眼晕。至于那片干花,倒没太在意。
可能……是以前房客乱画的吧。我含糊地说了一句,心里却沉甸甸的。失踪的女房客,诡异的符号,还有这面越来越邪性的镜子。这些线索,像一根根无形的线,在我脑子里缠绕起来,越收越紧。
11
赵磊显然不信我的敷衍。
他拿着那张便签,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行,这事儿不对劲。李维,你得去问问房东,这前房客到底怎么回事,这纸条上的东西,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心里也觉得这事儿透着邪乎。房东当初那句不吉利,现在想来,绝不是空穴来风。
我找出之前签合同时留的房东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房东干瘦老头特有的,带点喘息的声音:喂哪位
我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房东大叔,是我,李维,租您那套公寓的。
哦,是你啊,什么事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大叔,我想问问,我这屋子以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听说之前住这儿的一个女租客,后来失踪了我单刀直入,把从赵磊那里听来的话,以及我们找到一张前房客遗留的便签纸(没提上面的符号,只说是遗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
死一般的寂静。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电流通过听筒发出的细微滋滋声。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房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明显变了调,干涩沙哑,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什……什么失踪胡说八道!就是欠了几个月房租,跑路了!哪有什么便签,你们别瞎翻东西!
他的语气很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大叔,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没什么就是的!他粗暴地打断我,那房子好好的,你们年轻人别自己吓自己!也别到处打听那些有的没的!再胡说八道,我就把房子收回来,押金也别想要了!
说完,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发出嘟嘟忙音的手机,手心一片冰凉。房东的反应太激烈了,那种恼羞成怒,根本不像是在澄清事实,更像是在拼命掩盖什么。
我和赵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疑虑和不安。
这间公寓,那个失踪的女房客,还有那面越来越诡异的镜子,它们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房东的否认像一块巨石,反而把我心里那点侥幸彻底压碎了。
好的,我们继续。
12
窗外的雨下得像天漏了一样。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疯狂拍打。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屋里的一切,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鸣,整个老旧的公寓楼都跟着抖了三抖。我缩在沙发上,心惊肉跳。赵磊说今晚不回来了,也好,这鬼天气,一个人在家还自在些。
突然,卫生间的方向传来滋啦一声刺耳的异响,然后是啪的一声闷响,像是灯泡炸了。紧接着,一股焦糊味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线路短路了吧这老房子的电线,看着就让人不放心。
我站起身,摸索着墙壁,走向卫生间。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更黑,那股焦糊味也更浓了。我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像是烧焦了的蛋白质和塑料混合的气味呛得我直咳嗽。
赵磊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借着又一道闪电的光芒,我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浴缸边,一动不动。
是赵磊。
我脑子嗡的一声,血液瞬间冲到头顶,又迅速褪去,手脚冰凉。我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手指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
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皮肤冰凉。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个已经炸裂的灯泡。他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从他僵硬的手指里,掰出一小片烧焦的纸。
是那张便签!
上面画着古怪符号的便签,只剩下了一小半,边缘被烧得焦黑卷曲。
浴室的灯泡,在他进来前,肯定闪烁过。那些符号,赵磊说过,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像是一种警告。
我全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恐惧。赵磊的死,绝不是意外!
我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苍白的脸。我颤抖着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很快来了,勘查现场,拍照,问话。初步结论是,公寓线路老化,赵磊洗澡时不幸触电身亡。他们带走了赵磊的尸体,也带走了我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送走警察,我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镜中月,那个仪式,还有赵磊死前紧攥的便签……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
我翻出赵磊的手机,密码是他生日,我试着解开了。他的浏览器历史记录,最后几条,全都是关于那张便签上符号的搜索。
古镜符文、镇压邪祟、如何反制怨灵……
13
赵磊的脸,惨白而惊恐,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股烧焦的味道,好像还残留在鼻腔里。我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屏幕上镜中月的对话框,手指悬了又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终,我还是打出了一行字:赵磊死了。
发送。
屏幕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复了。
我很遗憾。她的回复终于跳了出来,冰冷得像墓碑上的刻字。这是净化前最后的反噬。镜子里的东西,在做最后的挣扎。它感觉到了威胁。
我盯着那行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反噬最后的挣扎赵磊的命,在她嘴里,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手里攥着一张画着符号的纸片,烧焦了。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的纸片是什么。她回复得很快,像早就料到我会问。现在最重要的是仪式。李维,你必须马上完成仪式,否则,下一个可能就是你。它已经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甚至,还有一丝我以前从未察觉到的……威胁。
我看着她的头像,那个在月光下模糊不清的侧影,第一次感到一种陌生的寒意。她对赵磊的死,表现得太平静了。平静得可怕。对那张关键的便签,也避而不谈,只是反复强调仪式的紧迫性。
仪式会不会让情况更糟我打字问道,每一个字都像灌了铅。
不会。她斩钉截铁。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相信我。
相信她
赵磊临死前搜索的那些词条,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击着我的神经。镇压邪祟、反制怨灵……如果那便签是保护,是反制,那镜中月教我的这个渡魂转生咒,又算什么
我第一次,对她的话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我需要时间。我回复。
没有时间了!她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再犹豫,谁也救不了你!照我说的做,立刻!马上!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镜中月冷漠的回复,赵磊死前搜索的那些词条像警钟一样在我脑中回荡:镇压邪祟、反制怨灵……
如果那便签真的是某种保护,那镜中月急于让我进行的仪式又是什么
猛然间,我想起了我的智能手环。那天赵磊说看到我在镜子前自言自语,手环却清晰记录了我整晚的深度睡眠。
那是铁证,证明当时站在镜子前的我,根本不是我本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镜中月,从一开始就在刻意忽略或引导我对这些关键信息的判断。
赵磊的死,像一盆冰水,把我从对镜中月的盲目信任中彻底浇醒。
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卷进来,更不会惨死。
我关掉手机屏幕,把它扔到一边。胸口堵得慌,像压了一块巨石。
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深深愧疚的情绪,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
14
公寓里死气沉沉。
赵磊的房间空了,他的东西被警察暂时封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那晚残留的焦糊气息。我的神经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镜中月的催促,像跗骨之蛆,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镜子。
一切的根源,都是那面该死的镜子。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一个念头,像疯狂的野草,在我心里滋长。毁了它!只要毁了它,是不是一切就能结束
我冲进堆放杂物的阳台,从一个积满灰尘的工具箱里,翻出一把生了锈的羊角锤。锤头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但那股毁灭的冲动,却更加强烈。
深夜。
我站在卧室那面古董穿衣镜前。镜面幽幽地映出我苍白扭曲的脸,眼珠子布满血丝,像一头困兽。
去死吧!
我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抡起锤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镜面!
哐!
一声沉闷的巨响。
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锤子差点脱手。预想中镜子碎裂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镜面,完好无损。
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它坚硬得不像玻璃,倒像是一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
我不信邪,再次举起锤子,发疯似的朝着同一个地方猛砸。
哐!哐!哐!
每一次撞击,都像是砸在一块坚不可摧的钢板上,震得我手臂发麻,胸腔里气血翻涌。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突然,被锤击的地方,颜色开始变深。
不是裂纹。
是液体。
一股股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像融化的蜡油,又像是凝固的血液,从镜面内部缓缓渗了出来。它们在光滑的镜面上慢慢蠕动,汇聚,扭曲变形。
腥甜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钻进我的鼻孔。
那暗红色的液体,渐渐勾勒出一个轮廓。
一张脸。
一张扭曲的、充满痛苦和怨毒的女人脸孔!
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股彻骨的寒意和恶意,却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
锤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我双腿发软,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瘫倒。
我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完了。
15
墙壁冰冷,像一块巨大的墓碑,紧贴着我的后背。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带着彻骨的寒意。那张由暗红色液体汇聚而成的女人脸孔,在镜面上缓缓蠕动,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怨毒。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我——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倒影,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
不再是惊恐和绝望。
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诡异的、充满恶意的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几乎要咧到耳根。他的眼睛里,不再是我熟悉的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戏谑的、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狰狞扭曲的表情,死死地盯着我。
然后,他动了。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我瞪大了眼睛,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他用口型,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对我说:
没…用…的……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在…说…谎……
轰——!
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每一个毛孔都倒竖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镜子里的我,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狞笑和那张血色女人脸孔,如同潮水般退去。镜面恢复了平静,依然映着我惊恐万状的脸,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刻在我脑子里。
她…在…说…谎…

『镜中月』
一股比刚才更强烈的恐惧和混乱,瞬间攫住了我。如果镜中月在说谎,那镜子里这个发出警告的我,它又是什么它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沿着墙壁滑倒在地。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刺痛着我的皮肤。我蜷缩成一团,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蜷缩成一团,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到底……谁才是真的
那个警告我的我,是我自己残存的求生本能通过镜子发出的最后呼救吗还是说,这面镜子本身,就藏着比王芳更复杂的秘密
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细密的咯咯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16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是镜中月。
她的消息,像催命符一样,一条接着一条。
李维,你怎么样了我感觉到镜子里的东西在剧烈反抗,你是不是出事了
你现在非常危险!仪式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进行!
我已经把最后一步需要的阵法图发给你,你看一下,很简单,照着布置就行!
紧接着,一张模糊的图片被发送过来。图片像是用手机对着一张老旧的纸张拍摄的,光线很暗,上面的图案歪歪扭扭,像某种简化的符文,又像小孩子的涂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盯着那张图片,手指冰凉。
镜子里那个我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她…在…说…谎…
镜中月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还有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急迫。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总是冷静、沉稳,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导师。
现在,她更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而我,就是那根稻草
我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汗水浸湿了衣衫,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卧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那面穿衣镜静静地立在墙角,镜面幽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的眼睛。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端详手机屏幕上那张模糊的阵法图片。
图片很粗糙,很多细节都看不清楚。但其中一个符号的画法,那种扭曲的、带着尖角的笔触,让我感觉……异常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努力在混乱的思绪中搜寻。
对了!
赵磊!
赵磊死前攥着的那张烧焦的便签!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在里面疯狂地翻找。
17
我手指哆嗦着,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胡乱翻搅。各种杂物被我粗暴地拨到一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终于,指尖触到一片薄而脆的纸张。
是它。赵磊找到的那张被烧焦的便签残片。
我把它捏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平在桌面上。昏黄的台灯光线下,便签纸的边缘焦黑卷曲,像被火舌舔舐过的枯叶。上面那几个用圆珠笔画出的古怪符号,只剩下了一半不到,扭曲的线条看得我眼皮直跳。
另一只手,我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是镜中月刚刚发来的那张模糊的阵法教学图。图片的光线很暗,像是在一个不开灯的房间里,对着一张年代久远的纸拍的。上面的图案歪歪扭扭,更像是某种原始部落的涂鸦,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憋闷得厉害,像压了一块湿透的棉花。我把手机屏幕凑近便签残片,努力睁大眼睛,试图从那模糊的图像和烧焦的笔迹中找出什么。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就是那个!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镜中月发来的图片上,有一个符号,虽然因为模糊和拍摄角度的问题看不太真切,但它那种独特的、带着尖锐拐角的画法,那种近乎癫狂的扭曲感……
和便签残片上一个勉强还能辨认出一角的符号,其残留的笔触和结构走向,竟然有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不是完全一样,但那种神韵,那种内在的联系,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脑子。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咚咚咚,像一面被重锤擂响的破鼓。
便签……便签上除了符号,还有……
那片褪色的压花!
我猛地想起,在那些焦黑的符号旁边,还压着一片干枯的花瓣。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水分,薄得像一片透明的蝉翼,但依然能看出它原本精致而罕见的轮廓。
一种非常罕见的,我以前从未见过的花。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镜中月』……
我们在论坛私信聊天的时候,有一次,她似乎无意中提到过……她很喜欢一种花。一种很特别的,她家乡才有的花。
她当时是怎么形容的
我想不起来了。细节太模糊了。
但我记得,当时我并没太在意,只当是随口闲聊。
现在,这个被我忽略的细节,像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劈开我混乱的思绪。
那花……
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节都有些僵硬。
一个极其可怕的、让我遍体生寒的猜测,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缓缓地从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探出头来,吐着冰冷的信子。
如果……
如果便签上的压花,和镜中月喜欢的那种花,是同一种……
那意味着什么
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粒尘埃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18
我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太阳穴突突地跳,耳朵里嗡嗡作响。
便签上的符号。那片罕见花卉的压花。镜中月这个网名,月亮……镜子……还有她聊天时,那些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关于她家乡、她个人偏好的细节……
邻居王大妈说,前房客是个年轻女人,外地来的。
镜中月也说过,她喜欢的花,是她家乡的。
这些线索,像无数散落的拼图碎片,在我脑海中疯狂地旋转、碰撞,然后,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狰狞的图案。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到电脑前。手指因为颤抖,好几次都按错了键盘。
我打开浏览器,用尽所有我知道的方法开始搜索。
我把便签上残存的符号,用手机拍下来,尝试用以图搜图的功能。结果大多不着边际。
我又开始搜索那种罕见花卉的名称。我对植物一窍不通,只能凭借记忆中那片压花的模糊轮廓,用一些描述性的词语去查找。比如罕见花卉、特殊形状花瓣、本地没有的花……
进展缓慢。
我的耐心快要耗尽,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地往外冒,浸湿了我的头发,黏在皮肤上,又冷又痒。
突然,我灵光一现。
失踪人口!
本地新闻!
我飞快地敲下几个关键词:本地、女性、失踪、几年前、公寓……然后,又加上了几个关于那种花卉特征的描述词。
按下回车键。
屏幕上跳出几条搜索结果。大多是些无关的社会新闻。
我一条条点开,心跳得越来越快,手心里的汗几乎要把鼠标浸湿。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条不起眼的新闻标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眼球上。
寻人启事:年轻女子王芳已失踪数日,家属盼线索。
日期,是四年前。
我点开新闻链接,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新闻内容很简单,说一名叫王芳的年轻女性,在租住的公寓内突然失踪,警方正在调查。下面附着一张像素很低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扎着马尾,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
照片旁边还有一张家属提供的、据说是王芳生前非常喜爱的物品的照片。
那是一枚用那种罕见花卉制作的植物标本,被精心装裱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相框里。
虽然图片模糊,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是那种花!和便签上那片褪色的压花一模一样!
轰——!
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耳鸣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我双手撑着桌子,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镜中月』……
王芳……
她就是那个失踪的前房客!
她一直被困在那面该死的镜子里!
她教我做的所有事情,那些古怪的建议,那个渡魂转生咒,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她是为了让我成为她的替身!让她从镜子里出来!
她所谓的妹妹失魂,根本就是她自己!她所谓的家族诅咒,全都是她编造出来博取我信任的谎言!
难怪她那么了解镜子,难怪她对赵磊的死那么冷漠,难怪她那么急切地催促我进行仪式!
一股混杂着被愚弄的愤怒、对自身命运的恐惧,以及一丝对王芳遭遇的复杂情绪,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翻滚、炸裂。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可是,太晚了。
19
我知道了真相。但一切都太迟了。
墙上老旧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正缓慢而坚定地,走向那个令人绝望的数字——十二。
午夜。
我甚至没有力气去完成那个该死的仪式了。完成了又怎样不过是加速我自己的灭亡。
咚……咚……咚……
沉闷的钟声,一下一下,像敲在我的心脏上,又像地狱传来的丧钟。
卧室里那面古董穿衣镜,在钟声敲响的瞬间,突然散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寒气。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光线也变得异常黯淡,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黑纱笼罩。
镜面不再平静地映照着我的身影。它开始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一圈圈涟漪从中心扩散,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吸力。
镜子里的我,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不,那不是我。那是王芳!是王芳通过我的形象,投射出来的,充满怨毒和贪婪的面容!
她的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得逞的凶光。
她从波动的镜面中,缓缓地,伸出了一只苍白而冰冷的手。那只手干枯瘦削,指甲又长又尖,像鹰的爪子。
它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
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拼命想要挣脱。但那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箍住我,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镜子中传来,拉扯着我的身体。
我的脚离开了地面,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镜子飘去。
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家具、墙壁、天花板,都像融化的蜡一样,在我眼前拉长、变形,最后化为一片混沌的黑暗。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冰冷,刺骨的冰冷,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我的意识。
天旋地转。
在被彻底拖入镜界的最后一刻,我似乎看到,现实中的我,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呆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直挺挺地立在那面诡异的镜子前。
而王芳,或者说,是占据了我身体外壳的某种力量,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古怪的叹息。那叹息声里,听不出是解脱,反而……带着一丝更深的痛苦和不甘。
然后,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我。
20
我漂浮在冰冷的黑暗中。
这里是镜界。一个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尽的绝望和孤寂的地方。
我的意识像一缕残烛的微光,在黑暗中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但那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动弹分毫。
王芳呢她成功了吗
我努力集中涣散的意识,试图感知外界。
模糊的画面,断断续续地传入我的脑海。
是我的公寓。是我的卧室。
我正坐在电脑前。
那个我,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像一个被精心操控的提线木偶。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屏幕上,是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灵异论坛界面。
一行行文字,在对话框里显现。
楼主,你的情况我似乎也经历过。别害怕,也许我可以帮你……
那语气,那措辞,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关切和诱导……
和当初的镜中月,如出一辙!
我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王芳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解脱。那个渡魂转生咒,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镜子本身的陷阱,而非单纯的灵魂替换之法。
又或许是我这个新魂充满了强烈的怨恨与不甘,扰乱了某种平衡。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镜界某个更深、更黑暗的角落,传来她那充满了无尽痛苦、不甘和更深绝望的哀嚎,比我所承受的更为凄厉。
她被困得更深了,正如她被拖入镜中时那声悠长而古怪的叹息所预示的那样。
她失败了。
或者说,我们都失败了。
镜子,才是最终的赢家。
它需要新的养料,需要新的镜奴来维持它的存在。
而我,成了新的诱饵。我的身体,成了它伸向现实世界的触手。
电脑屏幕的反光,映在我空洞的眼眸里。
我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微笑。那笑容,和曾经在镜中看到的王芳的狞笑,渐渐重叠。
一个新的循环,又将开始。
而我,只能在这无尽的黑暗囚笼中,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这恐怖的宿命,还能被打破吗
我不知道。
也许,永远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