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永安侯夫人的第八年,张易安南下接回了新寡的白月光。
却将身怀六甲的我丢进军营任人蹂躏。
当年若非你趁着我病重雇人毁了婉柔清白,她又怎么会含恨委身他人
如今你该尝尝她当年经历的无助和绝望!
军营里的男子平日素狠了,得了机会便将我往死里折腾。
我小腹剧痛,足足八个月的孩儿化作了一滩血水,下身更是惨不忍睹。
可张易安没有看我一眼,体贴地遮住怀中女子的视线护着她离开。
婉柔别看,仔细污了你的眼睛……
像她这样心思恶毒的女子,早该好好教训,就算死了也活该!
我绝望闭上眼,再醒来时,侯府老夫人满脸心疼地守在榻前。
我沙哑着嗓子开口请求。
老夫人,终究是奴高攀了,如今奴年岁已满,放奴离开吧。
老夫人满眼歉疚,颤抖着手抚上我的脸。
好孩子,是易安对不住你,他为了给林婉柔出气竟连你腹中孩儿都不放过。
分明是她眼看易安成了废人,生怕被连累,连夜上门退婚,如今丈夫早逝,竟还有脸回头招惹易安。
老夫人垂首顿足,无奈地摇着头。
当初若没有你舍身相救,哪有易安今日……易安他啊,糊涂啊!
我木然地看向自己的小腹,里面分明已经没了孩子,却还高高隆着,真让人难受。
老夫人亦心痛难当。
大夫说你这次伤得太重,胎儿在腹中被生生绞落,下身更是血肉模糊,恐怕以后不仅再难有孕……
就连同房……也难以承受了……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失去这个孩子,男欢女爱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方才我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老夫人催人去寻张易安,让他进宫请太医为我了疗伤。
可下人却很快前来回话。
说林婉柔受了惊吓,张易安竟将整个太医院搬到了她的房中,片刻不离地守着。
下人跪求他拨出一位来别院为我看诊,却被他暴怒着赶了出去。
滚,她什么时候死了再来禀告!
我依稀听见老夫人将茶盏摔得稀碎,痛心疾首。
糊涂东西!一个朝秦暮楚的女子哪里比得上絮儿!
我自然知道老夫人心疼我,只是张易安满心满眼只有林婉柔一人,我实在不愿在他跟前碍眼。
老夫人,求您做主,让奴离开。
老夫人见我神色决绝,深深叹了口气,郑重点头。
你放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十日后,亲自送你离开。
这几日你就在别院好好休养,不必着急回去……
老夫人离开没多久,林婉柔身边的丫鬟翠果带着人径直推门而入。
侯爷心疼咱们小姐受了惊,特意让奴婢来请夫人亲自熬一碗安神汤。
说是来请,可不等我发话,身后几个小厮已经上前将我整个人架起,往后厨一丢,翠果守在一旁监督。
张易安是懂如何折磨人的。
安神汤步骤繁琐,光是药材就有足足八十余种,每种熬制的时间都不同,需要时时刻刻盯着火候。
足足三个时辰,我才熬干一锅,得了小小一碗。
走进林婉柔房中时,张易安瞥了我一眼,示意我亲自上前伺候,眼角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此刻我只想早些做完回房休息,强忍着下身钻心的疼痛屈膝跪在林婉柔榻前。
张易安冷哼一声。
不愧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奴才,养尊处优这么些年,伺候人的本事倒一点没有退步。
闻言,林婉柔笑得花枝乱颤,她不经意地抬手,滚烫的安神汤洒了我一身。
啊!侯爷不过一句玩笑,柳姐姐为何要拿我撒气!
张易安一脚将我踢倒在地,上前仔细查看林婉柔,对着她白皙无痕的手背心疼地吹着气。
柳絮儿!看来军营的教训还不够,当着我的面你都敢对婉柔下手!
还不滚过来道歉!
我勉强从地上直起身子,小臂传来火辣辣的痛,俯身磕在地上。
对不起。
我神情木然地照做,张易安似乎感到一丝意外,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我是侯府丫鬟出身,可用老夫人的话说,偏长了一身的傲骨。
若不是我的错,我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委曲求全。
如今我发现,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并不难。
张易安视线落在我宽大的衣裙上,不耐地挥挥手。
罢了,看在你有身孕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滚!
我木然起身。
身孕……
可我们的孩子早就死在那个肮脏的营帐里了啊……
我刚想开口质问他,为何那般狠心,却看到他等不及我离开,已经压着林婉柔往榻上去了。
我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安静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我看着衣袖遮盖下一节红肿溃烂的小臂,抱着枕边亲手缝制的小虎头鞋,终是哭出了声。
我是侯府的家生子,从小跟在老夫人身边,原本的归宿不外乎嫁给府中管家小厮,为奴一生。
八年前,发生宫变,永安侯张易安为圣上挡了一刀,身中要害,只能靠汤药吊着一口气。
同他青梅竹马的相府庶女林婉柔眼见他成了废人,转头就命人上门退婚,退回的聘礼堆满了整个前院。
老夫人气得卧床不起。
后来,老夫人听信了巫医的话,说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纯阴之体,只要我与侯爷同房,再日日以心头血温养,便能起死回生。
我不忍拒绝老夫人的请求,当晚便入了洞房。
一夜过后,我成了侯府夫人。
在我心头血的滋养下,张易安当真恢复如初了。
他对我和善有礼,处处维护,闲暇时也愿意花些心思讨我欢心。
我又得老夫人宠爱,在侯府的日子过得极为顺心。
甚至开始妄想,张易安心中多少有几分我的位置。
可自打他去了一趟江南回来,看我的眼神便无端染上了敌意。
他在老夫人的寿宴上亲手撕碎我辛苦绣制了三个月的松鹤延年图,百般嘲讽。
一个下贱的家生子,也有资格站着给老夫人贺寿
他一脚狠狠踢在我膝窝。
宾客面面相觑,低声私语,我跪伏在地涨红着脸求他给我留些体面。
他冷笑一声,将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丢到宴席中央。
当初你买通巫医,借着我的救命之恩坐上侯府夫人之位,逼走婉柔的时候,可曾顾及体面
突如其来的诬陷让我百口莫辩,耳边他的声音冰冷。
以后侯府上下不必尊她为夫人,她就是个最低贱奴婢!
他将我从原本的屋子里赶了出来,只准我住在偏僻阴冷的耳房。
下人们最会见风使舵,纷纷来踩上我一脚,将最脏最累的活统统丢给我。
我每日干完粗活,便在张易安房中伺候。
亲眼看着他带着各色各样与林婉柔相似的女子回府,当着我的面缠绵欢好。
直至清晨,我收拾满屋狼藉,亲手浆洗他们弄脏的衣被。
循环往复,我早已习惯了周遭的冷待。
只想熬上几年,到了年纪向老夫人求个恩典放我出府。
他却在一次酒后闯入我房中,迫着我与他欢好。
一次又一次,口中喊得却是林婉柔的名字,击碎了我最后一丝自尊。
第二日他请旨下了江南,一去便是大半年。
我隐约听人提起,他那位前未婚妻新寡,族中亲眷虎视眈眈,他千里奔赴,就为了替她撑腰。
归来那日,他看到我高高隆起的小腹,没有丝毫欣喜,只是冷声问了句。
几个月了
七个月。
我下意识护住小腹,内心忐忑。
他沉默许久,深深叹了口气,罢了,既有了便生下来吧。
我欣喜不已,为了我孩儿的这线生机。
却不曾注意到不远处的软轿里,林婉柔眼里一闪而过的妒意。
当晚,林婉柔红着眼道出当年离开的真相,说她被人设计绑架毁了清白,不愿抹黑侯府,才退婚远嫁。
张易安着急揪出幕后黑手,林婉柔却一脸为难,始终不愿开口。
正值此时,我与绑匪勾结的书信恰巧从她袖间掉落,张易安当即暴怒,将我丢到军营。
在军营那一夜,注定要成为我一生无法磨灭的阴影。
我累极了,倚在床头迷迷糊糊睡去。
春寒料峭,房门被猛地推开,灌进一大口冷风,我瞬间了无睡意。
张易安黑着脸立在我身前,咬牙切齿道。
你除了会找老夫人告状,还会什么
你在我面前装得人畜无害满腹委屈,却在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柳絮儿,你怎么这么贱!
婉柔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子,她都不计较你当年做下的恶,你却害她被老夫人责骂,蛇蝎心肠!
我隐约明白了,定是老夫人知道了张易安为林婉柔磋磨我的事,为我打抱不平,提点了林婉柔几句。
他却将这一切归结到我头上。
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婉柔消了气,你才许起来。
我没有辩驳,径直往祠堂走去,乖顺地跪在蒲团上。
张易安挑了挑眉,倒真会偷奸耍滑,谁准你用蒲团了
他轻轻抬手,下人上前抽走了我膝下的软垫。
青砖又冷又硬,刚刚接触到我的膝盖,我便忍不住闷哼出声。
疼就对了,你该庆幸自己肚子里有我的种,否则,决不是罚跪这么简单!
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心中默念着往生经,就当是为那个可怜的孩子积些功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起了高热,实在支撑不住,重重歪倒在地。
负责看守我的人毫不留情踢在我身上,催我起身。
别费劲演什么苦肉计了,侯爷一早就陪着林姑娘游船听戏去了,说今晚不回侯府住了……
哦,你还不知道,侯爷一掷千金在城东置办了一处宅子,说是新夫人过门后他们就搬过去长住,林姑娘的一应物品全都置办齐了,那吃穿用度比起宫中娘娘还要有派头呢!
耳边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我竟有几分欢喜。
若真就这样死了,是不是能去陪我的孩儿了……
只可惜,老天爷并未打算这样放过我。
睁开眼时,张易安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就这么认死理,我不让你起你还真不起了
要做母亲的人,一点都不顾及腹中骨肉,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为我生下这个孩子
他重重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坐在我榻边,端起姜茶一勺一勺喂我喝下。
今晚,我守着你,你安心睡。
他出乎意料的耐心和温柔没有给我带来半分雀跃,反倒心口压着什么喘不上气来一般,如鲠在喉。
他刚同我躺下,门外翠果急匆匆赶来,侯爷,我家姑娘吐血晕倒了,您快去看看!
张易安没有半分停顿,转身飞奔而去,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让我意外的是,张易安很快便又返回来。
他手里攥着一把花枝,恶狠狠丢到我榻上。
我不明就里地望向他。
柳絮儿!原本我还想看在孩子的份上,留着你侯府夫人的位置,你却蛇蝎心肠,买通花匠用剧毒的曼陀花来毒害婉柔!
贱人!我从前当真是瞎了眼!
我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我昨日才知晓他为林婉柔置办宅院一事,又怎会有机会下手毒害
其实他简单想想便能明白,却一而再再而三冤枉我。
不过是因为他太爱林婉柔罢了。
他押着我到桌边,将笔塞进我手里,催着我签字。
我简单扫了一眼,是我主动让出侯府夫人之位的声明。
当初我和他的婚事是老夫人点头的,在外看来我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若主动将我休弃难免要遭受非议。
最好的办法便是我主动退让。
我没有丝毫犹豫,提笔落下我的名字。
他没有想到我如此爽快,大大松了一口气,走到窗边背对着我。
总算是懂事了一回,放心,日后你还是可以留在侯府,至于孩子,出生后自然会抱到婉柔身边养着,她最是温婉善良,定会视如己出好好教导……
他自顾自说着,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将这份声明连同我早就备下的和离书一同装进木盒里,塞回他手中。
还有三日,我就要彻底离开了。
张易安,我不要你了。
张易安刚离开没多久,林婉柔来了。
她同往常不同,眼角的笑张狂肆意,透着毫不掩饰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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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儿,你腹中的小野种都没了,还想瞒侯爷到几时
营房里那些将士真不懂怜香惜玉啊,竟连孩子都打落了……
我偷偷告诉你啊,原本侯爷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是我特意吩咐了那些将士,好好招待你的!
听他们说,他们故意大力搅弄,甚至都能碰到那野种的头呢!
我脑中嗡的一声,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能干出这样歹毒的行径。
住口!
林婉柔,我要杀了你!
我随手拿起桌边的剪子往她心口扎去。
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剪子被一股大力狠狠插进我的掌心。
我痛的双眼模糊,却清楚地看到张易安暴怒的神情。
贱人!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
不,侯爷,是她杀了……
张易安却一把扼住我的脖颈,将我拖到院中。
春雨冰凉刺骨,血迹混着雨水晕了满地。
好好让雨水冲刷你的罪孽!
说完他亲自撑伞护着怀中女子离开,林婉柔给了我一个胜利者的笑。
雨水模糊我的双眼,夺走我最后一丝神智。
侯爷亲自赐下的责罚,自是无人理会我。
还是老夫人将我抬到别院。
我身子接连受挫,亏空得厉害,大夫说恐怕寿元不会长久。
老夫人一脸愧疚,我淡淡安慰着。
这八年漫长得好像过了一辈子,早些了结也没什么不好。
老夫人安排我进了西行的商队,跟着车马出城的那一刻,仿佛终于摆脱了沉重的包袱。
我痴痴笑着,笑了许久,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张易安耐心陪着林婉柔,直到她入睡,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回侯府,直奔我院中。
他即便恨毒了我,但终究还是顾念孩子的。
可回到院中,除了一地早已被雨水冲淡的血迹,根本不见我的踪影。
他心里莫名慌张,只能深夜叨扰老夫人。
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满脸疑惑。
侯爷难道不知夫人……啊不,絮儿姐姐年岁已满,已经出府归家了!
张易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调拔高了几度。
什么
她腹中还有我的孩子,老夫人怎么可能放她出府
他一边难以置信地念叨,一边四处寻找,可找遍了侯府每一个角落,也不见她任何一丝存在的痕迹。
直到清晨,他才失魂落魄地回了与林婉柔同住的别院。
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屋内翠果得意的声音。
姑娘放心吧,奴婢一早就听闻昨夜侯府那位离开了,还是老夫人亲自送走的,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下您可以安心和侯爷双宿双栖了!
林婉柔轻笑一声。
那个蠢货救了侯爷性命又如何,我不过随手找了个人诬陷她,她拼上半条性命的救命之恩反倒成了她的催命符!
侯爷到底是心里有我的,一听说柳絮儿那个贱人雇人毁我清白,不顾她的身孕也要教训她,那封书信错漏百出他竟没看不出来……
当年以为侯爷活不成了,我才退婚远嫁,谁知他不仅活了,还因为救驾之功圣眷不断,而我夫君却是个短命鬼……
张易安只觉得门内的谈笑声极为刺耳,他也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林婉柔一般。
他猛地推开门,门内主仆二人惊地闭上了嘴,笑意僵持在脸上,说不出的心虚。
侯爷……
林婉柔!你刚才的说的是什么意思柳絮儿对我当真是救命之恩,当年诬陷她的巫医是你收买的你也不曾被毁了清白,而是看我命不久矣,主动退婚另攀高枝是不是
林婉柔脸色唰地惨白,伸手来够张易安的衣角却被他生生躲开。
侯爷,你听我解释……
她眼珠子一转,委屈地低头抹泪。
侯爷……你知道的,婉柔不过家中庶女,婚姻大事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当初所有太医都断言你活不成了,家中长辈不得已将婉柔嫁去了南方……
可你知道的,婉柔心里始终只有你啊……
张易安看着眼前女子泫然欲泣地模样,刚刚狠下的心又软了几分。
终究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当初自己生死难测,她一介弱女子听从家族安排,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不明白,她素来善良,平日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为何要编造谎言,诬陷柳絮儿。
自己这些年对她百般凌辱,万般折磨,简直是混账至极!
你几次三番陷害柳絮儿……又是为何
林婉柔见张易安情绪平缓了下来,心中暗喜。
他果然是深爱自己,不忍苛责。
她垂下眼抽泣几声,小手不老实地往他怀中探。
侯爷……柔儿只是太爱你了,才会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柔儿只要一想到有旁的女子霸占了你八年之久,心中就酸涩地要死……
柔儿也是女人,柔儿不许侯爷心里存着别的女人,难道这也有错吗
张易安知道这些不过是她争宠的手段,可始终对她狠不下心。
林婉柔抬头献上香吻,侯爷,听闻柳絮儿已经主动让出正妻之位,以后就让柔儿好好陪着你,我们一起把这八年的时光弥补起来……
林婉柔一寸寸吻在张易安脖间,藕节一般白嫩的小臂紧紧攀着他的胸膛。
张易安下意识蹙眉躲开。
他此刻眼前竟全是柳絮儿倔强的小脸,她就从来不会这般大胆撩拨,每次都是闭着眼默默承受。
却意外地让他生出在别处从未有过的征服欲。
相比之下,林婉柔的主动意外地令他生厌。
他第一次推开了林婉柔。
林婉柔难以置信地抬头,侯爷……为什么
只要我一日不死,柳絮儿就还是侯府夫人!
说着张易安从袖间取出木盒,想要将那份荒唐的契约付之一炬。
却看到木盒中还有一张纸。
他狐疑地打开,和离书三个字看得他眼眶发酸。
柳絮儿她,不单单是舍了正妻的名分……
就连他,也不要了!
张易安踉跄着步子逃出别院,冷声下令。
去!不管是上天入地,都要把夫人给我找回来!
可柳絮儿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张易安急得没了法子,日日往老夫人跟前去打探。
老夫人却铁了心闭门不见。
先前对絮儿做了那么些荒唐事,如今人走了倒是知道急了。
老身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若不是我张家子孙,我早就拿棍子痛揍你几回了!
絮儿那样好的姑娘,被你欺负到这种地步,你简直混账!
滚!离开是絮儿自己的选择,老身断然不会透露她的踪迹半分!
张易安知道,的确是自己混账,老夫人心疼柳絮儿也合情合理。
可他实在耽搁不起,柳絮儿腹中还有孩子,他不能让她们母子在外受苦。
他跪在老夫人门前,重重磕头,一下一下的撞击声,和满脸的血迹,看得下人们慌了神。
可老夫人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便是磕到血流干了,我也不会说,絮儿离了你是她的福气,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去祸害她!
张易安见老夫人态度坚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老夫人尽管生我的气,我没有半点怨言,可絮儿她还有身孕,我不能任由她在外飘零……
这下轮到老夫人愣住了,忍不住冷笑出声。
难怪你这般执着要寻絮儿,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悔悟了,没想到只是为了孩子……
拜你所赐,絮儿她早已落了胎,你这个罪魁祸首竟一无所知!
老夫人气不打一出来,一手捂着心口,喘着粗气。
什么
絮儿她……流产了
不!不可能!
前些日子,我分明见她衣着宽松,肚子分明还在……
张易安脸色苍白摇着头,认定了老夫人在诓骗他。
可老夫人怜悯的神情,不像是假的。
那日我将她从军营救回来时,孩子就已经没了……
你既然这么在乎这个孩子,为何要将她丢去军营任人凌辱
那些将士色欲熏心,根本不顾她死活,我带人赶到时,她早已经被糟蹋地没了人样……
张易安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只是……让他们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教训罢了……
怎么可能那样对她……
老夫人冷哼一声。
回去好好问问你的那位林姑娘!
张易安心里大约猜到了什么,可还是压着心底的情绪。
将那日的将士全都给我带来!
那日奉命教训柳絮儿的就是你们几个
张易安冷着脸,喜怒难辨。
将士们虽身在军营,却也知道,那日他们侵犯的女子正是永安候不得宠的夫人,都争抢着邀功。
回侯爷,正是我们兄弟几个!
不知侯爷对属下办的差事可还满意
张易安忍着怒气,说说看,你们是如何办差的
眼前几位七嘴八舌说得眉飞色舞。
张易安听着他们的描述,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揪着疼。
原来,她竟怀着他们的骨肉被轮番凌辱。
他们的孩子,不满三个月就要出世,却死在这些男子的胯下!
张易安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狠狠将他们踩在脚下。
双脚死死在他们身下那处碾压,男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侯爷,属下是哪里做的不对吗
侯爷饶命!
张易安命人将他们绑住,一点点凌迟。
本候何时要你们这样对她你们该死!
侯爷饶命!
他们六神无主地求饶,是……是您身边那位姑娘下的命令!
她说是您的意思,否则,就是借给属下一百个胆子,属下也不敢动您的人啊!
侯爷,饶……命……
是林婉柔!
又是她!
张易安死死咬着下唇,利落地取了他们的性命。
去找林婉柔的路上,张易安脑海里被柳絮儿填满了。
她遭受了那样的对待,失去了孩子,定是绝望透顶了吧。
他刚从江南回来时,她生怕自己不容许她生下孩子,那样谨小慎微的神情,惹得他怜惜不已。
她定是爱惨了这个孩子,却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张易安控制不住地回想他们的八年。
只记得最初的时候,他知道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搭上了自己的清白之身又每日一碗心头血才救了他性命,他打从心底心疼她。
自己刚恢复的时候,因为长期卧床,连路都走不稳。
是她不厌其烦地鼓励打气,在夜深无人时陪着他练习,度过那段难捱的时光。
后来,他给她补上了洞房。
手臂粗的龙凤花烛燃到天亮,他永远也忘不了柳絮儿在他怀中娇羞的模样。
可一切都变了。
他收到林婉柔的书信,谎称柳絮儿心机深沉,策划了一切,以救命之恩霸占了侯府夫人之位。
荒唐的是,他竟深信不疑!
他肆无忌惮地羞辱她,伤害她,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从明媚天真的女子变得呆滞木然。
是他,亲手弄丢了她!
刚下马车,林婉柔扭着腰身扑到他怀里。
侯爷……你终于回来了!柔儿好想你!
你别生柔儿的气好不好,柔儿这么做都是因为太爱你了……
柔儿想清楚了,柔儿不求名分地位,只要一直待在侯爷身边,即便做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柔儿也认了!
张易安一想到她背后那些恶毒的小动作害死了自己的骨肉,就一阵作呕。
狠狠扼住她的细嫩的脖子。
留在我身边
你也配
林婉柔从未见过这样的张易安,眼里的怒意恨不得要当场要了她的命。
侯爷……柔儿是做错什么了吗
她艰难地求饶,张易安却不再心软,重重将她推倒在地。
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我真是瞎了眼,被你蒙蔽了这么多年!
柳絮儿她有什么错,你要害死她腹中骨肉!
林婉柔心沉到了底,她有什么错
她一个贱婢,凭什么占了你这么多年
我才是你青梅竹马自小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啊!你怎么可以娶别人!
林婉柔跌坐在地,嚎啕大哭,似乎忘了,当初悔婚之人,正是她自己。
我到达边陲小镇时,京城刚好传来消息。
永安候爷声势浩大地在寻着什么人,甚至连圣上的亲卫都调用了。
林婉柔并未成为他的夫人,而是被他关进侯府地牢,日日经受折磨。
城外军营里也莫名死了几位将士,据说死相凄惨,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就算了,就连下身那处也被剁下来喂了狗。
我大概猜到,这些都是张易安的手笔。
他终于知道了一切。
可我如今,早已不在乎了。
我栖身的小镇与西域接壤,这里有许多被遗弃的孩子。
他们大多是两族私通生下的孩子,从小就不容于世。
每每看见他们,我都会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个苦命的孩儿,索性在镇上办起了收容所。
我离开时老夫人给了我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因此我不必为钱而发愁。
我还给孩子们请了位师傅,传授他们诗书礼仪。
正巧他也是从京城一路而来的汉人,谢望津。
光看名字,便觉气度不凡,本人更是芝兰玉树,贵气逼人。
张易安找来时,我正同他一起陪孩子们玩耍。
孩子们托着腮帮子来回打量我们。
柳姐姐和谢夫子真好看,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你们俩生下的孩子一定很好看吧!
我没料到他们会这么说,当即涨红了脸,手足无措。
倒是谢望津看起来心情雀跃,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这……夫子还不知道,不过有机会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
这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夫子能说出的话
不等我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絮儿是我的夫人,请你放尊重些!
我怔怔地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许久不见,张易安憔悴了不少,脸上皆是风沙的痕迹。
一头花白的长发散乱地搭在肩头,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冷声回道。
和离书已成,我早已不是任何人的夫人,
只是柳絮儿。
张易安眼里闪过一丝悔恨和受伤的神情,轻叹了口气。
絮儿,是我错了。
这些年,我错的离谱,你如何生气都不要紧,我只求你能够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跟我回去,我会用余生好好补偿!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
补偿
你拿什么补偿
我的孩子死了,我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我甚至没有多少年好活了……
你轻飘飘一句补偿就想将一切带过,不可能!
张易安眼里的光亮了又灭。
尽管从老夫人那边知道了和她有关的一切,可当真亲耳听她说起,他还是心痛难当。
如今,他别无他求,只想陪她好好度过余生。
可她却不再给他机会……
张易安瞥见一旁风姿飘逸的男子,忍不住妒忌。
是不是因为他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所以才不跟我回去
絮儿,你可知他的身份他是清河谢家的家主,谢家来寻他的人马就在后面,他那样的人,那样的家族,容不下你的!
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已经向圣上请旨,赐你诰命,我们一回京城就重新举办婚礼好不好,当年你不是总遗憾嫁我嫁的太仓促吗……
他越说越激动,我却只觉得心烦。
够了!
你走吧,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
我当初选择救你,不过是为了报答老夫人多年的栽培之恩罢了,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如今,你也不必愧疚,你从前只是不爱我,并不欠我什么……
我没有骗他。
起初我救他的确不是因为爱,后来朝夕相处,我才渐渐爱上他。
只是被他亲手毁了。
我转身关上院门,张易安还想解释什么,却被谢望津生生挡住。
你没听见吗,絮儿不想见你。
门被重重关上,张易安就在门外站了一整晚。
谢望津看着立在窗前发呆的女子,泡了杯茶走上前。
絮儿,现在我知道你为何总是拒绝我了……
我抬眼,对上谢望津温柔的眸子。
你定是吃了许多苦,才不愿再次打开你的心。
我苦笑着沉默不语。
谢望津不止一次向我表达过思慕之情,只是都被我拒绝了。
我有那样不堪的过往,怎么敢沾染他这样纯净无暇的男子。
来寻谢望津的人马还是被他赶走了,他似乎是铁了心要在这座小镇度过余生。
絮儿,你不必急着给我答案,我有一辈子时间慢慢等你回答。
我心底涌上一股暖意,也不再推辞。
张易安在这里守了一阵,还是被圣旨召回了京城。
他身后有整个侯府,自然不能任性恣意。
离开时他苦苦求我和他一起走,我笑着拒绝了。
张易安,你若真想弥补,那便答应我一件事。
往后再也别来打扰我!
张易安满嘴苦涩,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好。
后来,听闻林婉柔不知怎么地从地牢里跑了出来,趁着张易安不备,一刀扎进了他的心口。
整个太医院耗费了无数天才地宝,才救回
他一条命。
只是伤势过于严重,他后半生也只能在榻上度过了。
而林婉柔被侯府亲兵当场击杀,尸首连夜送回了林府。
林家嫌弃这个庶女,不许她进祠堂,只用草席裹了丢在城外乱葬岗。
张易安让人将他搬去我曾经住过的耳房,日日夜夜透过那些冰冷的物件,怀念我。
而我在大漠孤烟中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日子过得充实而美好。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