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中毕业二十年后的一个夏天,周雨晴正在整理货架上的夏装,手指上还挂着几件刚熨好的连衣裙。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备注写着李娜,初中同桌。
周雨晴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时有些恍惚。
李娜那个初中时总是扎着马尾辫,爱在课本上画漫画的女孩
她们有二十年没联系了吧。
通过好友申请后,李娜立刻发来一连串消息：雨晴！真的是你！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联系方式！还记得我吗初中同桌啊！
周雨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快速回复：当然记得,你总在数学课上画漫画被老师抓。
哈哈哈你还记得！
李娜紧接着发来一个群邀请,快加入我们初中同学群！
周雨晴犹豫了。
三十五岁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扎着蝴蝶结、梦想当画家的少女。
现在的她是一家小小服装店的老板,一个七岁女孩的妈妈,一个为了生计每天奔波的中年女人。
再说了,老公张成虽然挣钱的能力不怎么样,但控制欲极强,不喜欢她给别人聊天。
每天只要他回家没有看到她,就要打电话问怎么还不回来。
平时路上多看别人两眼也能引来他的一顿大骂,吵起来甚至拳脚相加。
结婚这些年他们吵过无数次架,周雨晴无数次想离婚,可一想到年幼的女儿,又狠不下心。
于是为了女儿,她一再妥协。
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李娜发来一条语音：快点进去聊天！
周雨晴想了想,点下了加入群聊。
群里立刻炸开了锅。
哇！周雨晴！
真的是雨晴吗二十年没见了！
雨晴现在在哪做什么工作
一条条消息飞快滚动,周雨晴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
她回复道：大家好,好久不见。我结婚后开了家服装店,过得还行。
发完这条消息,店里来了几位顾客,她把手机塞进口袋,集中精力接待。
妈妈,我饿了。女儿小雨的声音响起,她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对不起宝贝,妈妈这就关店带你去吃饭。
周雨晴蹲下身,整理女儿有些凌乱的头发。
关店时,手机又响了。
李娜私信她：二十年同学聚会定在下周六晚上六点,帝豪酒店,你一定要来啊！大家都特别想见你！
回到家,老公张成还没有回来,周雨晴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这时手机响起,房东来电话,说下个月开始租金涨百分之二十。
周雨晴的手顿了一下。
服装店生意本就勉强维持,再涨租金的话...
晚上,哄睡女儿后,周雨晴坐在狭小的阳台上,翻看着初中毕业照。
手机屏幕亮起,是同学群的消息。
她点开一看,是学霸程远发的一张老照片——初三春游时拍的。
照片里,她和程远站在一棵樱花树下,中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程远配文：找到一张老照片,那时候多年轻啊。
程远。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雨晴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盒子。
那个总是穿着整洁校服,戴着黑框眼镜,数学课上解题速度让老师都惊叹的男孩。
那个她曾经偷偷喜欢了整个初中的男孩。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回复：那时候真好。
然后迅速退出微信,仿佛害怕看到他的回复。
聚会前一周,周雨晴几乎每天都在犹豫要不要去。
她翻遍了衣柜,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裙子。
最后,她咬牙花了五百块——相当于三天的营业额——买了一条简约的藏蓝色连衣裙。
聚会当天,张成带女儿去了婆婆家,她穿上裙子,站在镜子前化了淡妆。
三十五岁的面容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眼角的细纹即使用粉底也遮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拎着用了三年的旧包出了门。
帝豪酒店比她想象中还要豪华。
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周雨晴感到一阵自卑。
电梯里,她不断整理裙摆和头发,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
周雨晴！
电梯门一开,李娜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天哪,你还是这么漂亮！
李娜烫了时髦的卷发,穿着名牌套装,手指上戴着闪亮的钻戒。
周雨晴勉强笑了笑：你才是,一点都没变。
包厢里已经坐了二十多人,欢声笑语不断。
周雨晴被李娜拉着一个个打招呼,每个人都热情地拥抱她,询问她的近况。
程远还没到,他刚发消息说路上堵车。
李娜凑在她耳边说,他现在可了不得,跨国公司的副总裁,年薪百万呢！
周雨晴勉强笑了笑,端起一杯果汁掩饰自己的紧张。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程远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后落在了周雨晴身上。
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走过来。
周雨晴真的是你。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一点都没变。
周雨晴感到脸颊发烫：怎么会,老了这么多...
不,真的...
程远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其他人的招呼声打断。
他被拉去主桌就座,而周雨晴则被安排在了旁边的桌子。
晚餐时,周雨晴听着同学们谈论着各自的事业、房产、海外旅行。
有人是医生,有人开了公司,有人在国外定居...
轮到她时,她只是简单地说：我在步行街开了家服装店,挺好的。
她能感觉到程远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但她不敢与他对视。
中间隔着二十年的时光,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少女。
饭后,大家开始自由聊天。
周雨晴站在角落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
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躲在这里干什么
程远端着两杯香槟走过来,递给她一杯。
周雨晴接过,轻声道谢。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程远问。
周雨晴抿了一口香槟：还行吧,普通人的生活。
我听说你...你总是一个人带着孩子
她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李娜告诉我的。程远有些尴尬,抱歉,我不该问这个。
没办法。周雨晴勉强笑了笑,为了生活。
程远沉默了一会儿：你很坚强。
谈不上坚强,只是...生活总要继续。周雨晴转移话题,你呢听说你现在很成功。
程远摇摇头：表面光鲜而已。工作太忙,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聊了一会儿,话题从过去到现在,但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某些回忆。
周雨晴得知程远在国外读完博士后就回国发展,现在负责公司的亚太区业务。
聚会接近尾声时,李娜提议大家合影。
程远自然地站到了周雨晴身边,他们的手臂轻轻相碰,那一瞬间,周雨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教室。
离开时,程远坚持要送她回家。
在出租车里,两人都有些沉默。
店在哪里有机会我去看看。程远突然问。
周雨晴告诉了他地址,又补充道：很小的一家店,没什么好看的。
一定很漂亮,像你一样。
程远说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迅速转移了话题。
车停在她家楼下——一个普通的老旧小区。
程远看了看窗外,欲言又止。
谢谢你送我回来。周雨晴解开安全带,今晚...很愉快。
周雨晴,程远突然叫住她,我们能...保持联系吗
夜色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周雨晴的心跳加速,点了点头：好。
回到家,张成已经醉醺醺的和女儿睡着了。
周雨晴轻手轻脚地洗漱,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来自程远。
她通过申请后,程远立刻发来消息：安全到家了吗
到了,谢谢关心。她回复。
今晚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程远接着发来,其实这些年,我偶尔会想起你。
周雨晴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如何回复。
就在这时,程远又发来一条：下周一我要去你们那片见个客户,中午能请你吃个饭吗
周雨晴的心跳得更快了。
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但心底那个埋藏了二十年的声音却在催促她答应。
好。
她最终回复道,然后迅速关掉手机,仿佛害怕自己会后悔。
02
周一早晨,周雨晴被一阵刺耳的闹铃声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发现窗外天色还暗。
身旁的张成翻了个身,一巴掌拍在闹钟上,嘴里嘟囔着脏话。
才五点...你设这么早的闹钟干什么张成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悦。
周雨晴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想早点去店里,把新到的那批货整理一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张成就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又去伺候你那破店一个月赚那点钱,连房租都不够！
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昨晚啤酒的酸臭味。
周雨晴屏住呼吸,不敢挣扎。
最近生意好一点了...昨天卖了三件衣服...
三件张成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腕,够买包烟吗
周雨晴揉着发红的手腕,迅速穿好衣服逃离卧室。
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她对着镜子检查身上的淤青
——左臂内侧有一块紫色的痕迹,是上周张成喝醉后掐的；
腰侧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两年前他用皮带抽的纪念。
她小心地用粉底遮盖眼下的青黑,然后涂了一层淡色唇膏。
镜子里的女人三十五岁,看起来却像四十出头。
只有那双眼睛,还依稀保留着少女时的清澈。
妈,我饿了。七岁的小雨揉着眼睛站在卫生间门口,怀里抱着破旧的泰迪熊。
周雨晴蹲下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妈妈这就做早饭。
厨房里,周雨晴熟练地煎着鸡蛋,同时留意着卧室的动静。
张成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收入不稳定,脾气却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暴躁。
结婚八年,她早已学会在这种环境中生存——少说话,动作轻,尽量不引起他的注意。
爸爸又凶你了小雨坐在餐桌前,小声问道。
周雨晴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鸡蛋翻到锅外。
爸爸工作太累了,她勉强笑笑,快吃吧,一会儿妈妈送你去学校。
送女儿去学校后,周雨晴径直去了店里。
周末的聚会后,她一直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既期待见到程远,又害怕这次见面。
十点左右,一位老顾客带着一条需要修改的连衣裙进来。
周雨晴拿出针线盒和剪刀,坐在柜台后的小凳上开始工作。
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那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周雨晴的手指一抖,针尖刺破了指尖。
你来了。周雨晴匆忙站起身,把受伤的手指藏在身后。
程远却已经注意到了：你扎到手了
他快步走过来,抓住她受伤的手指,放进了嘴里吮吸。
周雨晴愣住了。
但她瞬间回过神,抽出了自己的手指,脸色爆红。
我是不是来早了
程远也像是忽然醒悟,转身假装环顾小小的店铺转移话题,你的店很温馨。
周雨晴跟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店铺有多么简陋
——墙壁有些泛黄,货架是二手的,就连收银台也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和程远平时出入的高档场所相比,这里简直像个贫民窟。
就是个小店,勉强糊口。她低声说。
程远走到一排连衣裙前,手指轻抚过布料,这些款式很特别,不像批发市场常见的货色。
我自己改过。
周雨晴不由自主地解释,进货成本高,我就买些基础款回来,加上些细节设计,能卖个好价钱。
程远拿起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领口处有周雨晴手工缝制的蕾丝花边：这设计很精致,你有天赋。
周雨晴感到脸颊发热。
对了,你吃午饭了吗
程远看了看手表,我订了附近一家餐厅,如果你方便的话...
周雨晴这才想起今天的约会。
她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我得先关店,她说,给我十分钟。
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下来,我...我得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程远点点头,体贴的走到门口：我在外面等你。
周雨晴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张成的电话。
响了很久,没人接。
她松了口气,又打给邻居王阿姨,请她帮忙接小雨放学。
就说是店里临时有事,她小声嘱咐,别说我和...别人吃饭。
王阿姨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又是那个张成雨晴啊,你这样...
拜托了,王阿姨。周雨晴匆匆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拿起包走出店门。
餐厅比周雨晴想象的要高档得多——白色的桌布,晶莹的水晶杯,穿着制服的服务生。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旧包,突然庆幸今天穿了最好的衣服。
这里...很贵吧落座后,周雨晴小声问。
程远微笑着摇头：偶尔一次没关系。再说,和老同学重逢,值得庆祝。
服务生递上菜单,周雨晴看着上面的价格暗暗咋舌——一道前菜就抵得上她店里三件衣服的利润。
她犹豫地点了最便宜的意面,而程远则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和一瓶红酒。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吃饭
话一出口,周雨晴就后悔了,这问题听起来多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但程远只是温和地回答：
工作需要。其实我更喜欢简单点的食物,像大学食堂的牛肉面。
这个回答让周雨晴放松了些。
红酒上来后,程远为她斟了半杯。
敬重逢。他举起酒杯。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雨晴抿了一口,醇厚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微微的灼热感。
说说你这二十年吧,程远放下酒杯,从初中毕业后,你都经历了什么
周雨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她的二十年
从高中到大专,到因家庭变故辍学；
从商场售货员,到相亲认识张成结婚；
从满怀希望的新婚妻子,到如今遍体鳞伤却无法逃脱的女人...
这些故事,要怎么对一个二十年未见的老同学说出口
没什么特别的,她最终说道,高中毕业后工作了几年,然后结婚生孩子,现在有一个七岁的女儿。
程远的目光在她手臂上停留了一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说：你女儿一定很可爱。
提到小雨,周雨晴不自觉地微笑：她很聪明,喜欢画画...
像你一样,程远说,眼神温柔,我记得你的画特别好,初中的美术老师总拿你的作品当范例。
早就不画了,周雨晴低头搅动着盘中的面条,生活太忙。
程远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说：我看了你店里的衣服,那些改造很有设计感。
其实你可以考虑做原创设计,现在小众设计师品牌很受欢迎。
周雨晴惊讶地抬头：我设计师别开玩笑了,我连专业培训都没受过。
天赋比培训更重要,
程远认真地说,而且现在有很多线上课程可以学习。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找些资源。
他的眼神如此真诚,让周雨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二十年了,居然还有人相信她的才华,而且还是程远...
我...考虑看看。她最终说道,不确定这是客套话还是真有可能。
午餐后,程远坚持送她回店里。
走在街上,他不经意地问：你丈夫是做什么的
周雨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在建筑工地工作。
她没有说张成只是个小工,收入还不如她的小店稳定。
程远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适,迅速转移了话题：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小雨,周小雨。
提到女儿,周雨晴的表情柔和下来,
她用我的姓,因为...我们结婚时就说好的。
这当然是谎言。
真相是张成根本不在乎孩子跟谁姓,只要不是女孩就行。
小雨出生那天,他在产房外听说是个女儿,转身就走,三天没回家。
回到店里,周雨晴发现自己的心情比早晨轻松了许多。
程远在店里转了转,仔细看了几件她改造过的衣服,不时提出一些商业上的建议
——如何定价,如何营销,甚至提到可以帮她建立一个简单的网站。
你真的懂好多。周雨晴感叹道。
程远笑了笑：工作需要的技能而已。对了,他看了看手表,我该走了,下午还有个会议。
周雨晴点点头,突然有些不舍。
这次见面比她预想的要愉快得多,程远身上没有那种成功人士的傲慢,反而处处体贴周到。
谢谢你今天的午餐和建议。她送他到门口。
程远在门口停下,转身看着她：周雨晴,我很高兴能再次遇见你。
他的眼神温柔而深邃,下次...我能去你家尝尝你的手艺吗听说你做饭很好吃。
周雨晴心跳加速。下次他还想见面去她家如果张成知道...
李娜告诉你的她勉强笑笑,初中时我带过几次自己做的便当...
嗯,她说过。程远微笑,当然,如果不方便...
周末吧,周雨晴听见自己说,周六中午,张成...我丈夫通常周末要去加班。
这又是谎言,张成周末通常在家喝酒看电视,但她可以想办法支开他。
那就这么说定了。程远拿出手机,我可以去接你和小雨。
周雨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见小雨,一时有些犹豫。
让女儿见程远,风险太大了...
如果你觉得太快...程远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迟疑。
不,周末很好。周雨晴下定决心,小雨会很高兴的。
目送程远离去,周雨晴站在店门口,久久不能平静。
阳光照在脸上,温暖得让人想哭。
她知道自己正在玩火,但这一刻,她愿意被这火焰灼伤。
下午的生意很淡,周雨晴索性拿出素描本——这是她偷偷保留的习惯,偶尔画些服装设计草图。
今天,她的笔触格外流畅,一件融合了传统水墨元素的连衣裙渐渐在纸上成形。
正当她沉浸在创作中时,店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周雨晴抬头,看见张成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同学聚会
他冷笑着走近,还跟男同学单独吃饭周雨晴,你长本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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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雨晴慌忙合上素描本：你...你怎么来了
张成把手机摔在柜台上,屏幕上是李娜发来的聚会照片,她和程远站在一起的那张。
王阿姨说你有事,原来是跟野男人约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拳头已经攥紧。
不是约会,只是老同学...周雨晴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墙上。
张成一把抓起她的左臂,正好是那块淤青的位置：这他妈是谁你初中的相好
疼痛让周雨晴眼前发黑,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普通同学...他恰好来这边出差...
放屁！
张成猛地把她拽到面前,酒气喷在她脸上,
我警告你,周雨晴,你是我老婆,别想着在外面勾三搭四！
他一把抢过她的素描本,翻了几页：这是什么还给野男人设计衣服
那是店里的设计...
周雨晴伸手想夺回本子,却被张成一巴掌扇在脸上,力道大得让她撞倒了身后的货架。
贱货！
张成把素描本撕成两半扔在地上,今晚回家再收拾你！
他摔门而去,留下周雨晴瘫坐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有血腥味。
她颤抖着捡起被撕破的素描本,泪水模糊了视线。
二十年的时光,程远已经成为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而她却被困在这段暴力的婚姻里,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
手机屏幕亮起,是程远发来的消息：今天很愉快。期待周六见面。
周雨晴盯着那条消息,眼泪滴在屏幕上。
她该怎么回应
告诉他自己的丈夫是个暴力狂
告诉他周六的约会可能要取消
最终,她只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的,然后关掉了手机。
现实像一堵高墙,再次将她与那些美好的可能隔开。
程远生活在云端,而她深陷地狱,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有未来
03
周六早晨,周雨晴站在狭小的浴室镜子前,小心翼翼地用遮瑕膏掩盖左眼下的淤青。
昨晚张成喝醉回来,看到她正在整理准备今天穿的淡蓝色连衣裙,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扇过来。
打扮这么漂亮给谁看
张成满嘴酒气地吼道,
那个初中同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约好了今天见面
周雨晴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遮瑕膏。
她没想到张成会翻看她的手机,发现她和程远的约定。
更糟的是,程远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说他会带小雨喜欢的绘画套装来——这条消息彻底点燃了张成的怒火。
他只是普通同学...恰好路过...周雨晴试图解释,却被张成一把推倒在床上。
贱人！张成扯烂了那条连衣裙,明天你敢出门试试看！
遮瑕膏掩盖了淤青的颜色,却遮不住微微的肿胀。
周雨晴深吸一口气,涂上淡色唇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她必须想办法带小雨离开家,哪怕只有几个小时。
张成昨晚虽然威胁她,但今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工地临时有事——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妈妈,今天程叔叔真的会来吗
周雨晴蹲下身,整理女儿的头发：妈妈不确定,爸爸可能...
门铃突然响了。
周雨晴的心跳骤然加速——程远提前来了
她还没准备好,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张成的存在,怎么解释她可能无法赴约...
透过猫眼,她看到程远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和一束白色满天星。
周雨晴的手指悬在门把上,迟迟不敢开门。
她应该假装不在家吗
应该发消息说今天不方便吗
但小雨已经兴奋地跑到门口：是程叔叔吗
来不及思考,周雨晴打开了门。
早上好。程远微笑着递上花束,我提前来了,希望没打扰你们。
他的目光落在周雨晴精心修饰却仍能看出异样的眼角,笑容凝固了。
没...没有打扰。周雨晴接过花,声音细如蚊呐,只是...我丈夫他...
妈妈,我的欢迎卡片！小雨挤到前面,把卡片递给程远,这是我画的你！
程远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卡片上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旁边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和一个长头发女人。
画得真棒！
他真诚地称赞,然后从礼物盒里拿出专业儿童绘画套装,这是给你的,听说你喜欢画画。
小雨惊喜地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有这么多颜色！妈妈你看！
周雨晴勉强笑了笑：快谢谢程叔叔。
谢谢程叔叔！
小雨抱着画具,突然压低声音,
程叔叔,你能带我妈妈出去吗爸爸昨晚又打妈妈了...
小雨！周雨晴脸色煞白,急忙把女儿拉到身后,别乱说...
程远站起身,眼神变得异常严肃。
他轻轻碰了碰周雨晴的手臂：让我看看。
周雨晴本能地后退一步,拉下袖子遮住手腕上的红痕：没什么,只是不小心...
周雨晴。程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不需要对我撒谎。
屋内一时安静得可怕。
周雨晴站在门口,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暴露。
二十年来,她习惯了隐藏伤痕,习惯了强颜欢笑,习惯了独自承受。
现在,这个曾经暗恋过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一眼看穿了她的伪装。
我...她的声音哽咽了。
就在这时,楼梯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张成粗鲁的哼歌声。
周雨晴的身体明显僵硬起来,脸色变得惨白。
他...他不是去工地了吗
她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把小雨往屋里推,小雨,去房间待着。
程远立刻明白了情况。他轻轻按住周雨晴颤抖的肩膀：别怕。
张成出现在楼梯转角,看到门口的程远,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哟,奸夫上门了
张成！周雨晴声音发抖,程远只是来...
闭嘴！张成几步冲上来,一把推开周雨晴,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周雨晴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被程远稳稳扶住。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张成。
你他妈谁啊敢碰我老婆张成抡起拳头就朝程远挥去。
程远侧身避开,同时把周雨晴护在身后：我是周雨晴的初中同学,今天应邀来做客。
他的声音冷静而克制,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看来你不欢迎我。
应邀张成冷笑,指着周雨晴,这贱人没告诉你她是有夫之妇吗
周雨晴浑身发抖：张成,求你别这样...
滚回家去！张成怒吼,伸手就要拽周雨晴的头发。
程远动作更快,一把抓住张成的手腕：别碰她。
两个男人对峙着,张成眼中燃烧着怒火和酒精,程远则冷静如冰。
身高上程远略胜一筹,但张成更粗壮,常年体力劳动练就了一身蛮力。
程远,别...周雨晴哀求道,他会伤害小雨...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程远头上。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我们没必要这样。如果你不欢迎,我可以离开。
张成得意地笑了：算你识相。
他转向周雨晴,滚进去！晚上再收拾你！
周雨晴低着头,颤抖着往屋里走。
就在这时,小雨从房间里冲出来,哭着抱住妈妈的腿：不要打妈妈！爸爸是坏人！
张成的脸扭曲了：小杂种！他扬起手——
程远像一道闪电般冲上前,一把抱起小雨,同时用身体挡在周雨晴前面：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连张成都愣了一下。
周雨晴,带上小雨,跟我走。程远冷静地说,目光始终没离开张成。
周雨晴僵在原地,二十年的恐惧和习惯让她无法动弹。
走去哪里张成会杀了她们的...
你他妈敢！张成咆哮着冲上来。
程远一手抱着小雨,一手迅速掏出手机：我已经按了110,三秒内不后退,警察就会来。
他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顺便说一句,我家律师很乐意接家庭暴力的案子。
张成停住了,酒精没能完全麻痹他对法律的畏惧。
他恶狠狠地盯着周雨晴：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见到女儿！
小雨在程远怀里抽泣,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衫。
程远低头轻声安慰她：别怕,叔叔在。
这一幕像针一样刺进周雨晴的心。
她看着女儿恐惧的泪眼,看着程远坚定的目光,突然做出了决定。
我...我们走。
她快步进屋,抓起早已准备好的背包——里面装着她们的证件和一些必需品——然后回到门口。
张成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贱人！你真敢——
张成,周雨晴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如果你敢拦我们,我就把你打我的视频交给警察。
记得吗上次你喝醉时我录的。
这是虚张声势,她根本没录过什么视频。
但张成的脸色变了,他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程远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护着周雨晴和小雨迅速下楼。
04
直到坐进程远的车,周雨晴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座位上,浑身发抖。
安全带。
程远轻声提醒,然后转向后座的小雨,
你也系好安全带,好吗叔叔带你和你妈妈去个安全的地方。
小雨点点头,已经停止了哭泣,好奇地摸着车里的真皮座椅。
这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内饰精致但不张扬,就像程远本人。
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周雨晴才如梦初醒：我...我们这是去哪
我在城西有套公寓,平时很少用。
程远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刚才的冲突没发生过,你和小雨可以先住那里。
周雨晴猛地摇头：不行！我们不能麻烦你...随便找个旅馆就好...
周雨晴。程远在红灯前停下,转头看着她,看看小雨。
后座的小雨已经抱着新画具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但表情安宁。
周雨晴的心一阵绞痛——女儿多久没在白天睡得这么安稳了
她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程远轻声说,你也一样。
周雨晴沉默了。
她知道程远是对的,但接受他的帮助意味着什么
她是个有夫之妇,虽然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车最终停在一栋安静的公寓楼下。
程远的公寓在12楼,宽敞明亮,装修简约现代。
客厅的大落地窗让阳光洒满每个角落,与周雨晴阴暗拥挤的家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基本生活用品都有,
程远放下钥匙,卧室有两间,你们自己选。冰箱里有些食物,不够的话楼下有超市。
周雨晴站在客厅中央,手足无措。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早上她还被困在暴力的牢笼里,现在却站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安全港。
程远,我...她的声音哽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不需要感谢。
程远递给她一杯水,先休息一下,我去给小雨买些零食和玩具。
不！周雨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别走...我怕张成会...
程远理解地点头：那我叫外卖。他拿出手机,你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周雨晴松开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发烫。
程远点了餐,把睡着的小雨抱进卧室,然后安静地坐在沙发另一端,给周雨晴足够的空间。
这种体贴让她既感动又羞愧。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
周雨晴终于打破沉默,眼睛盯着地板,你一定很看不起我...
程远摇头：为什么看不起你
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周雨晴苦笑着,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好...
周雨晴,程远的声音异常坚定,
被虐待不是你的错。你比任何人都坚强,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这句话击中了周雨晴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她终于崩溃了。
八年来积压的委屈、恐惧和痛苦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她讲述了张成如何从婚前的温柔体贴变成婚后的控制狂和暴力狂；
讲述了他如何因为小雨是女孩而厌恶她；
讲述了自己为什么不能离婚——没有经济能力,担心失去小雨,害怕张成的报复...
你父母知道吗程远问,关于...张成的事。
周雨晴摇摇头：
我爸去世得早,妈妈...她劝我忍耐,说哪个夫妻不吵架。
她苦笑了一下,老一辈的观念,离婚是丢人的事。
程远的手不自觉收紧：忍耐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周雨晴,程远伸出手紧紧的拥抱着她,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需要再害怕了。
周雨晴再也控制不住,在程远怀里放声大哭。
程远轻轻拍着她的背,转头时却不小心吻上了抬起头的周雨晴的唇,瞬间觉得一道电流划过全身,大脑一片空白。
他情不自禁的拥紧她,加深了这个意外的吻。
周雨晴起初有些错愕,但很快便在他的温柔中融化,双手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心跳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周雨晴喘不过气,程远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问道：可以吗
周雨晴脸颊微红,却轻轻点了点头。
程远一把将周雨晴横抱起来,她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他低头看她,眼中带着灼热的温度,嗓音低沉而温柔：怕吗
周雨晴耳尖发烫,却摇了摇头,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小声道：……不怕。
他低笑一声,抱着她走进卧室,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周雨晴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程远俯身撑在她上方,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目光深邃而专注。
雨晴……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像是确认,又像是请求。
她望着他,指尖微微攥紧了他的衣襟,声音轻而坚定：……我在。
得到她的回应,程远再不迟疑,低头吻住她的唇,指尖滑入她的发间。
程远的吻渐渐加深,指尖顺着她的颈侧滑下,轻轻挑开她衣领的纽扣。
周雨晴呼吸微促,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却又被他温柔地扣住手指,十指交缠。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轻微的薄茧,抚过她肌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忍不住轻颤,却被他更紧地拥入怀中,唇瓣贴着她的耳垂低语：别怕……。
衣衫一件件滑落,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轻轻喟叹了一声。
他的吻从她的唇一路流连至锁骨,再向下,带着虔诚又灼热的温度。
周雨晴仰起脖颈,指尖插入他的发间,呼吸彻底乱了节奏。
他的动作极尽温柔,却又在每一次触碰中点燃更深的渴望。
当彼此彻底融为一体时,她忍不住轻哼出声,被他以吻封缄。
夜风拂过窗帘,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影。他们的喘息交织,汗水交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天地。
结束后,程远将她搂在怀里,指尖轻轻梳理她微湿的发丝,低声问：舒服吗
周雨晴点点头,脸颊仍带着未褪的红晕,却主动贴近他,小声道：……嗯。
他低笑,将她搂得更紧,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睡吧,我在。
05
周雨晴醒来时,发现程远正在阳台上打电话。
...
申请必须尽快提交...对,家庭暴力...是的,有医疗证明...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周雨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程远的背影。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肩膀的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坚实。
二十年前,那个瘦高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这样一个可靠的男人。
程远挂断电话,转身看到了她。隔着玻璃,他们的目光相遇。
周雨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急忙移开视线。
抱歉,吵到你了程远拉开阳台门走进来。
周雨晴摇摇头：在给谁打电话
我的律师朋友,程远坐下,咨询离婚和抚养权的事。你需要尽快起诉离婚,同时申请禁止令,防止张成接近你们。
这些法律术语让周雨晴头晕。
她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律师、法庭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遥不可及。
费用...会很贵吧她小声问。
程远看着她：这个你不用担心。重要的是你和小雨的安全。
我不能一直靠你资助,周雨晴抬起头,声音坚定起来,我需要工作,需要自己养活小雨。
程远笑了：这正是我想谈的。你的设计,周雨晴,它们真的很棒。
我有朋友在时尚行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些小订单,从家里开始做。
周雨晴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有人会买我的设计
不止是买,程远的语气充满信心,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当然,一开始可能收入不高,但足够你和小雨生活。
希望像一束光,照进周雨晴灰暗已久的世界。
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有机会追求自己的梦想
——不是作为张成的妻子,不是作为小雨的妈妈,而是作为周雨晴自己。
程远,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微微颤抖,谢谢你。
程远摇摇头：不用谢我。你知道吗初中时我就很佩服你——明明画得那么好,却从不炫耀；明明可以靠天赋吃饭,却比谁都努力。
周雨晴惊讶地看着他：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得关于你的很多事,程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总是穿蓝色的衣服,数学课听不懂时会咬铅笔头,体育课跑800米永远是最后一个但从不放弃...
这些细节像珍珠一样从记忆深处被捞起,每一颗都闪着微光。
周雨晴的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二十年前,她曾暗恋过的男孩,居然记得这些关于她的琐碎小事。
我以为...你从来不注意我。她轻声说。
程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温柔而深邃：我注意了,只是...那时候太害羞,不敢说。
夜风轻轻吹动窗帘,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星辰般闪烁。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在经历了多年的黑暗后,周雨晴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那是对未来的希望,对自我的肯定,还有...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但随即,张成狰狞的面孔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现在是怎样的状态一个刚刚逃离暴力婚姻的女人,满脸淤青,一无所有...
有什么资格去思考这些
程远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紧紧的抱住了她。
周雨晴挣脱她的怀抱,借口看小雨轻轻走到了小雨的房间,女儿正在熟睡——平静、安全,没有恐惧。
这是新的开始,她对自己说。为了小雨,也为了自己。
窗外,一轮新月悄悄升起,洒下柔和的银光。
在这个陌生的公寓里,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夜晚,周雨晴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宁。
明天还有无数挑战等着她——面对法律程序,开始新的工作,适应没有暴力的生活...
但此刻,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她允许自己暂时放松,做一个小小的梦。
梦中,没有拳脚相加的丈夫,没有担惊受怕的日子,只有阳光、画笔,和一双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
06
法院门口,周雨晴反复检查着文件袋里的材料——离婚起诉书、伤情鉴定报告、张成酗酒和家暴的证据照片。
一周前,程远的律师朋友帮她准备好了所有文件,今天终于要正式提交了。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小雨牵着她的手,仰头问道。
周雨晴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小雨的衣领：妈妈要去办点事,你先跟程叔叔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程远站在不远处向小雨伸出手：听说附近新开了家冰淇淋店,有草莓味的。
小雨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犹豫地看向母亲：爸爸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周雨晴喉咙一紧。
即使在逃离张成的一个月后,女儿仍然下意识地遵守着父亲的规矩。
她勉强笑了笑：程叔叔不是别人,去吧,妈妈一会儿就来接你。
目送程远牵着小雨离开,周雨晴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法院大楼。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文件袋,指节发白。
八年了,她终于要结束这段噩梦般的婚姻。
刚踏上台阶,手机突然响起。
屏幕上显示市中心医院。
请问是张成的家属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您丈夫突发脑梗,现在在市中心医院急诊科,情况比较严重,需要您立刻过来一趟。
周雨晴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台阶上。脑梗张成才三十五岁,怎么会...
我...我马上过去。她听见自己说。
挂断电话,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离婚文件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几秒钟后,她颤抖着拨通了程远的电话。
医院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周雨晴快步走着,耳边回响着医生的诊断
——基底动脉闭塞...抢救及时...但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病房门半开着,周雨晴在门口停住了。
病床上的张成看起来陌生而脆弱——脸色灰白,半边脸有些歪斜,手臂上插着各种管子。
那个曾经让她恐惧的强壮男人,现在连自己坐起来都做不到。
雨...晴...张成看到她,含糊不清地唤道,右眼流下一滴泪,左半边脸却毫无表情。
周雨晴的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慢慢走到床边,不知该说什么。
八年婚姻,他们之间积累了太多伤害,但此刻,那些愤怒和恐惧都被眼前这个病人的惨状冲淡了。
医...医生说,张成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口水,我...可能...好不了了...
周雨晴下意识地抽出纸巾,替他擦去口水。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张成还是个彬彬有礼的青年,会在她咳嗽时递上温水,下雨天把伞倾向她那一侧。
别这么说,她轻声安慰,你还年轻,会好起来的。
张成用还能动的右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轻得让她心酸
——曾经这只手能轻易将她摔到墙上,现在却连握紧都做不到。
对...对不起...张成哭了起来,泪水顺着皱纹流进鬓角,我...我不是人...
周雨晴僵在原地。
八年了,这是张成第一次道歉。
那些被打的夜晚,被辱骂的日子,被践踏的尊严,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
但没想到,它会在一张病床上,以这种方式到来。
小雨...小雨呢
张成突然问,眼神慌乱,她...她还好吗
周雨晴的喉咙发紧：她很好,在...朋友家。
别...别让她看到我这样...张成闭上眼,我...不配做她爸爸...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周雨晴转头,看到程远牵着小雨站在门口。
小雨手里拿着半个没吃完的冰淇淋,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病床上的父亲。
爸爸！小雨突然挣脱程远的手,冲进病房。
小雨！别...周雨晴想拦住女儿,但已经晚了。
小雨跑到床边,好奇又害怕地看着张成。
爸爸,你怎么了她小声问,小手犹豫地碰了碰张成插着针头的手。
张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爸爸...生病了...以后...可能不能陪你玩了...
小雨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举起手中的冰淇淋：
爸爸要吃吗草莓味的,你最讨厌的味道。
这个天真的举动让周雨晴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即使在最暴戾的时候,张成也从未对小雨动过手,只是冷漠疏远。
而现在,女儿还记得父亲讨厌草莓味这样的小事。
程远静静地站在门口,眼神复杂。
周雨晴与他对视一眼,无声地求助。
程远轻轻点头,走进来牵起小雨的手：宝贝,爸爸需要休息,我们先出去好吗
小雨乖巧地点头,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张成一眼：爸爸快点好起来,我想回家。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周雨晴心里。
回家
回哪个家
那个充满暴力和恐惧的地方吗
但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眼睛,她说不出反驳的话。
病房里只剩下周雨晴和张成。
沉默蔓延,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你要...离婚张成突然问,目光落在她放在椅子上的文件袋上。
周雨晴一惊,下意识地把文件袋往身后藏了藏：我...
应...应该的...张成闭上眼,我这种...人渣...不配...
主治医生推门而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他看了看周雨晴：您是张成的妻子我们需要谈谈患者的病情。
医生办公室里,周雨晴听着医生解释张成的病情——基底动脉梗塞导致右侧肢体偏瘫,语言功能受损,可能需要长期康复治疗,而且预后不确定,有可能终身残疾。
作为家属,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推了推眼镜,患者今后生活可能需要大量协助。
走出医生办公室,周雨晴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走廊尽头的窗前,程远正蹲着和小雨说话,阳光给他们镀上一层金边,像一幅温馨的画卷。
周雨晴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她带着女儿逃离那个家的情景。
那时她以为噩梦结束了,新生活即将开始。可现在...
妈妈！小雨看到她,跑过来抱住她的腿,程叔叔说我们可以去游乐园！
周雨晴勉强笑了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抬头看向程远。
他的眼神充满询问,但体贴地没有当着孩子的面问医院的事。
能...能帮我照看小雨一会儿吗
周雨晴请求道,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程远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我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等你,多久都行。
周雨晴独自一人来到医院天台。
初秋的风已经带着凉意,吹散了她眼角的泪水。
手中的离婚文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在嘲笑她的犹豫。
她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唯一一张和张成的合影——那是他们刚认识时拍的,张成搂着她的肩膀,笑容阳光。
那时的他,会在她加班时送宵夜,在她感冒时煮姜汤,会在朋友面前骄傲地介绍这是我女朋友,画画特别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婚后第一年他失业的时候
还是她意外怀孕不得不放弃设计师助理工作的时候
抑或是小雨出生后,经济压力让他开始酗酒的时候
周雨晴不记得第一巴掌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只记得之后的每一次,张成都会道歉,会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而她,一次次选择相信,直到相信变成麻木。
现在,命运给了她一个完美的逃脱机会——张成病了,无法阻止她离婚,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再伤害她。
她应该感到解脱才对,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手机震动起来,是程远发来的消息：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请记住,你的幸福和小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周雨晴握紧手机,泪水模糊了视线。
程远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尊重和支持,让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但现在,她却要辜负这份心意吗
天台上,风声呜咽。
周雨晴站在边缘,看着远处的城市轮廓,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咖啡厅里,小雨正专心地涂着程远给她买的画册。
周雨晴走到他们桌前,放下那个装着离婚文件的袋子。
我决定了,她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我要留下来照顾张成...至少在他康复期间。
程远的眼睛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你确定吗
周雨晴点点头,在小雨身边坐下：不是因为他值得,而是因为...我需要这样做,为了我自己。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也为了小雨,她有权利决定自己和父亲的关系。
程远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需要任何帮助...
我知道该找谁。周雨晴微笑,第一次感到如此平静而坚定。
一个月后,周雨晴推着轮椅上的张成在医院花园里晒太阳。
张成的右半边身体仍然没有知觉,但语言功能恢复了不少。
医生说...下周可以...出院了,张成结结巴巴地说,你不用...天天来了...
周雨晴调整了一下轮椅的遮阳棚：我和小雨搬回了老房子,收拾出了一个房间给你。
张成震惊地转头看她：为...为什么我那么对你...
不是原谅,周雨晴平静地说,只是选择。你永远是小雨的父亲,而我...我需要看着自己的良心。
她没说的是,这一个月里,程远帮她联系了几家小型服装公司,她的设计已经开始接到订单。
即使在家照顾病人,她也能工作,也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离婚...协议...张成艰难地说,我...签字...
周雨晴点点头：等你稳定些再说吧。现在,专心康复。
远处,程远牵着小雨的手走来,小雨手里拿着一幅新画的画,兴奋地挥舞着。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明亮而温暖。
周雨晴看着这一幕,心中不再有纠结和痛苦。
她明白了,真正的自由不是逃离什么,而是有能力选择自己的路——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
而现在,她终于有了选择的力量。
风吹过花园,带来初秋的清爽。周雨晴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向女儿和程远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