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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武就醒了,张玉清不知什么时候起床的,早已将饼子烙好,用布包好。
李武简单洗漱后,看看时间快到开城门的时候,便叫醒老三,带着不情不愿的老三,直奔房山而去。
他带了三个麻袋,能装一百多斤东西,因为要进山,腰间还别着一把刀,既防备野兽也防备那些宵小之辈。
这把刀是大明北军的制式长刀。
通过李武原身的记忆,他知道自己隶属于燕山右护卫,归亲王护卫指挥使司管辖,是燕王的亲军。
这个身份让李武感到非常兴奋。
尽管他对明朝的历史了解不多,但也清楚后来燕王发动靖难之役,最终登基为帝。
在行赏时,那些封爵的功臣里,至少有一半来自当年燕山的三大护卫。
这也表明,只要李武循规蹈矩,熬过这场战乱,从总旗的位置升迁并非难事,更别提世袭百户、千户乃至指挥使之类的职位,说不定还能谋得一个爵位。
爵爷!
那可是真正的贵族,是统治阶层。
有了这样的身份,只要不作死,在封建社会里混口饭吃简直是易如反掌。
到了那一天,养家糊口自然不成问题,只是现在距离那个时代还很遥远,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赚些钱,改善生活。
走了两个时辰,李武兄弟俩才到达房山的地界。
房山并不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峰,这让李武一时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清眼前是哪座山。
毕竟时隔数百年,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的大相径庭。
不过李武并不惊慌,他知道即使在几百年后的世界,附近的山上也有野生柴胡,所以他坚信这个时代也不会缺少这种药材,于是便带着老三一起上山寻找。
李武一边爬山一边搜寻,随着时间的流逝,紧跟其后的三弟早已又累又饿。
但老三性格倔强,宁可默默忍受也不愿主动开口与李武交谈。
直到李武无意间发现了目标。
李武皱眉说道:“装什么怂样,天天还跟我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老三是李武的弟弟李勇,年仅十四,如何肯甘拜下风,一听李武的话便涨红了脸:“要是我每天都能吃饱,我也不会累成这样。”
李武一屁股坐在地上,示意老三也坐下休息,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你就这点出息,都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连自己都养不好,总是埋怨母亲偏心,还不承认自己就是个怂货?”
老三刚坐下便又猛地站起。
“你站着说话当然不费力,你怎么不想法子赚钱呢?你可是老大啊。”
“你以为我是来玩的?”
李武反问。
“难道是来赚钱的?”
老三环顾四周的荒山,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在这荒郊野外,又能赚到什么钱?”
李武不再理会老三,只是拿出干粮递给对方。
老三虽然把头昂得高高的,但一见到干粮,顿时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食物的,伸出手接过。
“别以为吃了我的饼子,就能让我服你。”
李武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行吧,我知道你不服我,不过我会等,等你说真香。”
老三被李武笑得满脸通红,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吃起了干粮。
李武正准备咬口饼充饥,忽见远处动静,眼前一亮,将饼搁置一旁,急匆匆奔向那里。
长长的草径,叶尖已结籽,正是柴胡无疑。
再循着视线望向小丘,满地皆是,李武忍不住轻笑。
天赐良机。
顾不得吃饭,他拿出工具便开始挖掘。
此草全身可入药,眼前的这一株光地上部分就超半米,根部挖出也有十厘米长,怕是有五六年的生长时间。
这哪里是野柴胡,简直像长在山中的金子。
这时老三也吃完饼赶来,难以置信地问:“你把我拉来,就为拔草?”
李武瞄了他一眼,并未责怪他的孤陋寡闻。
别说这年月的人,就算他简单叮嘱几句,便让老三一同动手。
越挖越觉此山野生柴胡之多,远超预期。
矮坡挖完后,上山继续,视野内几乎没有断过。
二人忙碌至夜幕降临。
李武查看成果,决定留宿一夜,次日再采一天。
遂寻得一处山洞。
他曾居山脚,对山中景况不算陌生,尚且不怕,熬到半夜实在撑不住,才唤醒老三替班。
老三虽不服气,却照做无误,大概也意识到眼下难以撼动李武的地位。
翌日,两人从清晨忙至午后,几乎走遍整个山头。
急需用钱,顾不上挑剔。
直到三个袋子里装了两满袋半,李武掂量下约有六七十斤,这才心安理得地带老三返回。
将两袋药材分别系于棍两端,自己肩挑,另半袋由老三背负,沿原路疾行。
直奔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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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浓重,钱味渐显
归来时天已微暗,张玉清迎上前打量兄弟俩,见他们唇干裂纹,愈发叹息连连。
“娘呀,别叹气了,烧点热水呗。”
李武放下药材,对母亲说道。
张玉清这才醒悟,赶紧唤二女儿烧水。
天刚蒙蒙亮,李武就起身处理柴胡,将根与茎分开晾晒,这是从胡大夫两个徒弟那儿学来的法子。
昨夜家人已对李武带回来的药材议论了一番,却怎么也猜不出它们有何用途,不明白为何李武费这么大劲去挖。
清晨,见李武再次忙碌,四妹和五妹的好奇心又起。
当得知这些草药是为了卖钱时,她们惊得合不拢嘴。
一向直率的四妹脱口而出:“咱们大哥是不是傻啊。”
五妹随之大笑,笑得李勇都有点不好意思。
倒是二妹主动上前帮忙,尽管她也觉得这些草没啥价值,但仍按李武教的方法认真去做。
李武看着二妹干活的模样,心中赞叹:真是个好姑娘,手巧心细,性情温柔善良,不愧叫“二贤”
,谁能娶到她真是福分。
相较之下,其他几个妹妹都不好相处。
六妹此刻缠着李武玩耍,撒泼耍赖,让人头疼。
这孩子对李武格外亲近,比对张玉清还亲,几天不见就想得很。
二贤见状想帮李武解围,让四妹带六妹出去玩,四妹却不乐意,反问为何让她带,而不是二贤自己带。
二贤嗔怪她说话没礼貌,四妹却不服软,顶撞回去。
李武听得不耐烦,站到四妹面前,冷着脸俯视着她,虽未发火,却自有一股威严。
从前四妹敢对李武摆脸色,可此刻见李武怒气冲冲的模样,竟莫名生出几分惧意。
“向你二姐认错。”
李武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众人鲜少见到李武如此态度,顿时鸦雀无声。
四妹仰头还想倔强,可目光刚触及李武的眼神便溃败不堪,连道歉的话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可话出口后又觉委屈至极,一声呜咽便哭了出来。
李武眉头紧锁,心中烦闷,这群孩子真是让人操心,将来得想办法让他们各归其位。
随即开口道:
“老三,带老四回屋哭去;老五,带老六出去玩去。”
众人正被刚才的场景愣住,还没反应过来,李武的话音再次传来。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谁都不敢惹事生非。
倒是身旁温和的张玉清目睹这一切,暗自发笑,老大终究是老大。
……
家中的柴胡处理完毕后,李武抽空出门,打算去别的医馆打探消息,并非不信胡老头,但生意场上的事不能单凭信任,他也想进一步了解柴胡的需求量。
接下来的几天,李武几乎跑遍了城中所有医馆,大型的大多瞧不上李武这样的采药人,除非量大,否则要么不收,要么压价极低;而小型的却求之不得,这药材买来囤着也不会坏。
弄清楚情况后,在家里的柴胡尚未晒干之际,李武带着老三再度上山,家中顿时弥漫着浓重的草药气息。
几个弟弟因此私下抱怨连连。
李武毫不在意,有张玉清支持,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十八岁的他,依靠体力足以压服所有人。
一日,许多柴胡已整理妥当,可以出售。
李武稍作收敛,思索片刻,便带老三前往胡老头的医馆。
到达医馆后,李武与胡老头的徒弟简单交谈几句,就被引至后院。
胡老头忙完后查看货物,笑容满面地问李武:
“是从房山挖的吧?挖了不少啊。”
李武一愣:“您知道?”
胡老头点头。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花钱买?”
“我又不是靠挖药赚钱的,何必费那个劲呢?再说,挖又能挖多少?赚不到什么钱。”
李武话出口便觉失言,医馆行医本是门手艺,谁会愿意投身此业?唯有他们这般贫苦之人,才会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
对胡老头所说的收入微薄之言,李武并不认同。
单靠一人之力,自然难以聚财,可若多人齐心呢?
他隐约记得前世幼时,总有些药材商穿梭于各村之间收购药材。
那时乡民只要空闲下来,便会结伴上山挖掘药材,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孩子,更是成日游走在山间寻觅。
彼时乡民的活动半径不过几里,谁也不会想到远销他处,只需有人上门收购,便足以让他们喜笑颜开。
李武暗自思索,或许自己也能尝试这种方式,但这不过是未来的打算罢了。
这边胡老头正忙着称重,李武兄弟俩从山上带下的药材将近百斤,晾干后仅剩四十斤。
还剩下九十三斤。
按一斤十六两计算,每两三文钱,总计四千多文。
医馆里铜钱充裕,交易时并未使用银两,大笔款项无需细算,皆已预先整理妥当,李武信任胡老头,零头则由小弟自行清点。
四百六十四文,小弟数得满脸通红,铜钱碰撞的声音在他耳中宛如天籁。
经历过这一切的老三,此刻只觉如梦似幻,难以置信这竟是现实。
跟随李武短短时日,竟换来如此丰厚的回报。
要知道母亲为他人劳作一天,所得不过二十文。
别说四千多文,便是区区四百六十四文,也足够家中开销许久。
最后,老三浑然不知如何离开医馆,目光呆滞地注视着李武背后的布袋。
一袋装满钱币之事,在老三心中犹如梦幻般不可思议。
“今晚想吃些什么?”
行进途中,李武忽然问道。
“什么?”
老三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武笑着说道:“带你去享受。”
随即迈步朝集市走去。
身后跟随的老三,感觉李武的笑容明亮耀眼,格外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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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城街道之上。
老三紧随李武左右,神色紧张地环顾四周,唯恐有人心怀恶意。
走了片刻未遇险情,才稍感安心,但仍忍不住靠近李武耳边低语。
“大哥,要不咱们先把钱送回家吧,整整四吊钱呢。”
“瞧你那胆小样。”
李武瞪了老三一眼:“说什么你胆怯还不承认,就这么点钱。”
老三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显得格外朴实,全然没了昔日叛逆少年的模样。
李武笑着问:“还在怪我不该拉你上山吗?”
老三连连摇头:“我巴不得立刻上山采药呢。”
“别急。”
正说着,两人到了一家鞋铺。
李武注意到老三脚上的鞋子已经破得露出了大拇指,便说:“走,先给你买双新鞋。”
没想到老三扭扭捏捏地不愿意进店。
“大哥,要不买块碎布,让二姐给我缝一双算了,这里太贵了。”
“啰嗦什么。”
李武不由分说拉着老三进了店里:“还得上山,要是等二姐做鞋,得多耽误时间。”
听李武这么说,老三也就不再推辞,一边试鞋一边努力保持镇定,但那掩饰不住的兴奋眼神出卖了他的心情。
买完鞋后,两人又去了菜市场。
肉一定要买,白面也少不了,黑馒头李武早已吃厌了,油盐酱醋和各种香料也得备齐,天天吃清水煮小白菜谁能受得了?
小酒?
整一瓶。
……
李武就像一场购物狂潮,看到想吃的就买,开始时老三还会劝几句,但几次见到李武让他掏钱结账后,立刻变得疯狂起来,涨红着脸跟着李武买个不停。
直到花完了身上的四百多文,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回到家,全家人都被两人背回来、手里提着的大堆东西惊呆了。
“这是去抢了吗?”
五妹天真地问。
老三骄傲地挺起胸膛:“瞎说什么,这些都是买来的,用我和大哥这段时间挣的钱买的。”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李武。
李武点点头:“是用晒在家门口的柴胡换的钱。”
“这东西真能值这么多?”
张玉清难以置信。
李武笑着说:“我都说了,这是药材,想想你们上次去医馆抓药,不是也得花不少钱?他们卖给我们的是按斤算的,能不值钱吗?”
张玉清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喃喃道:“也是,这些药确实太贵了,我们这样的老百姓都看不起病了。”
可当张玉清一件件接过李武买来的东西时,心里又感到一阵揪痛。
谁家这么过日子?
这不是败家吗?
这些钱拿来还债也好啊。
即便身为长子,也不能再如此纵容了,张玉清看向李武的目光中满是埋怨。
李武察觉到了,急忙向张玉清解释:“觉得胡乱花钱憋得难受,你待会儿教训教训老三就行,都是他在掏腰包,我没花几件东西。”
老三听后一脸懵。
张玉清信以为真。
李武板着脸,赶紧拉住跃跃欲试的张玉清:“我只是开玩笑,你真想打老三啊?”
说完,李武转向老三道:“你带老四他们出去玩会儿,我和娘有事要说,二贤你就不用出去了。”
等老三带着几个小的离开后,李武从布袋里拿出四吊钱放在桌上。
张玉清和二贤面面相觑。
李武说道:“这些都是卖药赚来的,你们看看欠哪家的钱,该还的就还上,剩下的收好,咱们家的生活也该改善改善了。
对了,二贤你抽空把窗户糊一下。”
两人从最初的惊讶逐渐变得兴奋,激动地捧着铜钱不肯放手。
金钱确实能解决很多烦恼。
只要经历过负债生活的人都明白,那种日子足以让人崩溃。
“大哥,这……这真的是我们的?”
张玉清依旧难以置信这一切:“可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是真的。
这些钱你可以放心使用,以后儿子还会给你更多。”
李武认真地说,看着张玉清这副激动的模样,他也感到十分愉快。
倒是二贤慢慢露出失落的表情,叹息道:“难怪娘总是偏袒大哥,真是女人不如男人,我就是再努力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李武伸手揉了揉二贤的头,他确实挺喜欢这个二妹,不愿看到她难过:“在我的心里,我的二妹是最棒的,你怎么说她不如我?难道是在笑话我连家务都不会做吗?”
“没有没有。”
二贤连忙摇头。
……
外面,四妹和五妹围着老三问这问那,老三也兴致勃勃地讲着。
四妹看着老三的样子,心中有些嫉妒。
“左边喊大哥,右边喊大哥,以前也没见你叫得这么亲热。”
老三顿时愣住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谁没个糊涂的时候。”
但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好像也间接指责了四妹五妹不懂事,毕竟他们三个都不太给大哥好脸色。
老三尴尬地笑了笑,想起四妹有个小愿望,赶紧转移话题道:“四妹,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条漂亮的手帕吗?你可以找大哥要。”
那天饭桌上菜多量足,荤素搭配,连平时省吃俭用的四妹都吃得眉开眼笑。
特别是老三,硬是把自己撑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最后只能躺在炕上打嗝解乏。
可到了第二天,张玉清却悄悄拉住李武,表情有些忐忑。
“咱们私下倒卖药材这事,会不会惹麻烦?毕竟我们还在军籍登记册上。”
张玉清皱眉说着,昨晚冷静下来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在脑海里打转,害得一夜未眠。
李武稍作思量,翻查了原主人的记忆,却未能寻得相关法规,于是宽慰张玉清道:“无妨,咱们挖些药材换钱罢了,又不违法,总不至于让人活不下去。”
张玉清听罢,这才释然,又问:“你真要去挖药?”
李武点头回应:“二妹年底要出阁,多赚些钱,给她添置更多嫁妆,好让别人夸她是好闺女,怎能因嫁妆在婆家受委屈呢?”
他打探过,二妹的婆家是百户家的次子,家境优渥,婚事早在父亲在世时就定了下来。
然而后来因军中职务调整,双方不再共事,多年来往来甚少,情分淡薄。
张玉清知晓内情,轻叹一声未再多言,临别时嘱咐李武抽空去王府销假,不可因谭大人的包容而将职责全推脱一空。
李武身为总旗,麾下编制五十人,代表着五十个军户家族,军户间的纠纷或案件通常由总旗自行处置,小事即了,大事则报百户处理。
近来李武抱恙,百户谭大人便亲自接管事务。
按规矩,总旗虽属官员之列,却无固定职衔,亦非世袭,李武能承袭父职,全因父亲战功卓著,更救过谭大人性命,故谭大人对他格外宽容。
……
用完早膳后,李武权衡再三,决定暂不销假,因销假之后定会迎来诸多琐事困扰,倒不如利用当下闲暇,先探明挖药的门路,如此日后销假也不误生计。
归根结底,家中用钱之处繁多,断不得这条财路。
昨夜,李武已盘算妥当,欲试行发动群众的策略,做起二道贩子才明白其中甜头。
想到此处,李武跨步出门,先去拜访一位父亲的老战友,借了一匹马,随后带上老三直奔房山。
老三对马爱不释手,即便这是一匹老马,仍想为它舔毛。
李武心知肚明,男儿本性如此,对可驾驭之物总有莫名向往。
因此,在村中宣扬收药时,总让老三牵马引路。
接连数日,辗转数村,却无人响应,无一乡亲上山采药出售。
李武苦思冥想半晌,恍然大悟,懊恼得恨不得扇自己耳光,这般低级错误竟也犯下,真是枉为人矣。
这个问题并不复杂,无非是信任的问题。
大家可不会只因为他一句“我要收药材”
就相信,毕竟在这些村民眼中,这些药材不过是山里的杂草,谁会傻到花钱去买?
就算有人想试试挖一些,但李武没有固定落脚的地方,谁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能再来?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李武决定立刻着手解决这个难题。
他选中了一个适合的村子,租下一间小院。
这家小院的主人是一对兄妹,年幼时父母便去世了,两人相依为命,生活过得艰难曲折。
当听说李武在村里找房子时,他们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非要他租他们的院子不可。
哥哥石冷刚过二十岁,从小过惯了苦日子,还要照顾妹妹,因此总是摆出一副愁眉苦脸、严肃寡言的模样,但其实手脚相当麻利。
听李武提到收药材的事,他仔细核对了药材的形状,当天就上了山。
妹妹石暖才十六岁,性格比一般女孩果敢得多,传闻她甚至敢挥舞菜刀站在门口与邻居争论。
虽然如此,却并不让人反感,反倒因她清秀的容貌显得格外讨喜。
初次见面时,她出于好奇偷偷观察李武,被发现后立刻涨红了脸。
李武笑着调侃了几句,她羞得满脸通红,跳起来装作凶巴巴地说:“笑什么?再笑我就让你弟弟收拾你!”
旁边的小弟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也被牵连进来了。
她还不忘挑衅:“不服气?不服气就来试试啊。”
小弟上前试了试,结果摔了个嘴啃泥。
她得意扬扬地哼了一声:“哼,看见了吧,这是我哥教我的招数,最好识相点。”
李武这才明白,她是担心他们是坏人,所以故意立规矩。
他摇摇头,觉得好笑极了。
然而,相处久了,双方的戒心慢慢消除了。
后来,随着石冷通过卖药材给李武赚到钱,村里人渐渐开始上山挖药,这种风潮逐渐扩散到了附近的村落。
闲暇之余,李武也会登山,一个山一个山地走,他并不是为了挖药,而是为了辨别更多种类的药材。
每当有所发现,他都会挖回来,让来卖药的乡亲辨认,从而丰富药材的种类。
这些药材在村里整理好后,李武便带到城里售卖。
因为数量多,有时不只是卖给胡老头,其他医馆也会采购,几次下来,他在城里的医馆圈子已有些名气。
……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九月。
钱赚得越来越多,家中的院子藏满了装满铜钱的陶罐,就连李武出门时,也会在兜里揣上一二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家庭的变化显而易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精神状态也焕然一新。
这一天。
李武正坐在石家兄妹的小院中盘算,是该去王府销假了。
如今这里的事情,老三已经能应付自如,他完全腾得出空处理军务。
在他看来,未来的最好出路,就在军队之中。
思绪飘散间,老三气喘吁吁地跑来,满脸焦虑之色。
李武眉头微皱,帮其晒药的石暖见状,笑着调侃:“三勇你又来了?昨天你还喊累得要休息一天呢。”
老三顾不上理会石暖,急切地对李武说道:“哥,赶紧回去,出事了。”
李武立即起身。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之是二姐婆家那边,好像打算退婚。”
李武震惊不已,退婚?这样的狗血剧情竟然轮到他们家?这简直不合常理。
二贤不仅长得水灵动人,而且贤惠得无可挑剔,周围熟悉的人家无不称赞。
要是李武不是她的亲哥,恐怕自己也会动心,她那贴心的笑容足以化解一切烦恼。
这样的好媳妇,怎么可能会被退掉?
即便之前家里条件差些,但近来家境日渐好转,邻居刘婶眼红得不得了。
“会不会弄错了?”
李武难以置信地问,他还特意向邻里打听过了。
“千真万确,娘都被气得够呛。”
李武再也坐不住了。
“走,咱们回家看看。”
话音未落,他牵出马,翻身上马,顺手将老三带上,连给石暖交代几句的时间都没有,便策马直奔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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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通往城里的路上,一匹马疾驰而过。
李武时不时扬鞭催马。
他深知张玉清的性格,一向柔弱胆小,吵架总是输得一塌糊涂,每次失败后都会窝在家里唉声叹气。
有时候受委屈太多,还会哭哭啼啼来找李武倾诉,直到他出面解决问题,心情才会舒畅一些。
眼下遇到这种状况,张玉清必定六神无主。
李武随后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二贤。
以前家里穷困时,她无法置办太多针线活作为嫁妆,但后来条件好了,二贤也不愿让自己灵巧的手艺被埋没。
不只是床幔、枕巾这类大的物件,就连那些小巧的讨好未来婆家的东西——鞋面、荷包等,她也绣了不少。
李武曾多次开玩笑说,等到成亲那天,亲家那边的客人看见这些绣品,看看这针脚,肯定都会称赞一句:娶了个好媳妇。
二贤虽然每次都是害羞的模样,但眼中却闪烁着光芒。
毕竟每个女孩,就算对出嫁有所忐忑,也会有所期待。
突然被退婚,谁能知道她有多难过。
很快,李武兄弟俩到了家门口,下马后,李武将缰绳丢给了老三,自己先冲进了屋里。
“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李武的声音就已经飘进屋里。
进了屋后,只见张玉清躺在炕上,二贤低着头缩在一旁,几个小孩子整齐地围坐着。
张玉清见到李武回来,顿时来了精神,从炕上坐起身,喊道:“老大啊,你总算回来了,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无缘无故就要退婚,这可怎么办啊。”
李武急忙上前扶住张玉清:“娘,你别乱动了,相信我就躺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呢。”
张玉清望着李武的眼神像是一只迷惘无助的鹿,听了李武的话连连点头:“我当然信我的孩子,我当然信我的孩子。”
可刚低声说了几句,又激动起来:“可是老大,你可不能让老二被退了啊,一旦退婚,老二的名声就全毁了,你知道老二的,我们老二这么好,不能让她受这种委屈。”
这时老三也进了屋,听母亲说话的语气和内容,更加愤怒。
“真是岂有此理,百户怎么了,我去他家理论去。”
说着,老三就要往外走。
“站住!”
李武喝止了老三,“你这是胡闹。”
这几天在李武面前表现得老实憨厚的老三,又显露出叛逆的一面。
“我胡闹什么,难道你害怕了吗?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敢这样上门欺负吗?你现在也是总旗了,怎么不敢带着咱们旗下的人去闹一闹?”
李武有些无奈,但也明白老三的话。
记忆中,父亲确实有能力,不然也不会混到总旗,在城里安了家。
而且父亲在旗里的声望很高,如果父亲还活着,说不定真的能去闹一闹,大家都是当兵的,哪家的儿子会胆怯呢。
十九
李武身为一个总旗,在父亲面前到底算什么?
根基全无,闹都未必闹得起。
况且就算真闹起来,又有什么意义?百户虽比总旗高一级,但结果还是一样,倒霉的终究是自己。
而且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开,名声受损的还是二贤。
“以为耍横就能解决?这不是胡闹是什么,难道王府不存在吗?”
李武呵斥道。
老三不服气,还想争辩。
李武目光一厉:“你再啰嗦一句试试。”
老三气得不行,可看到李武的表情,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最后愤愤地坐下道:“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李武见老三安静下来,便转向张玉清,他需要先弄清楚情况,于是问道:“那边怎么说的?”
张玉清对此事记忆犹新,想都没想就回答:“那边没来主要人物,只派了个管家,上来就说这婚事不合适,让老大你过去商议。”
一个管家上门,还要他们过去,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确实有些傲慢。
李武思索片刻,安抚道:“行,那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事情总有来龙去脉,或许只是误会,或许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张玉清也连连附和:“对对对,或许是误会,咱们二贤那么优秀,谁又能挑出毛病来。”
“好了,你再休息一会,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李武便站起身出门。
刚走不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武回头一看,老三跟上来了。
老三嘟囔了一句:“咱娘担心你会吃亏,让我跟着一起去。”
李武摇摇头,无奈地说:“若是对方不适合,我也巴不得退婚,怎么会吃亏?难道你觉得,无论对方是谁,都要把二姐嫁过去?”
老三立刻摇头。
“这就对了。”
“可是……别人会说二姐闲话的。”
老三担忧地说。
“爱说什么让他们去说,总好过一辈子委屈。”
……
与二贤订婚的是燕山左护卫百户倪谅的次子倪昱。
李武二人到访倪家,仅看大门,就知道这家境不错,进入后还有仆人丫鬟伺候,想必倪昱过着少爷般的生活。
被管家引进大厅,坐了小半个时辰,倪谅才带着倪昱出来见客。
李武并未表现出不满,寒暄之后重新落座,他并不急着说话,倪家若要退婚,总得有个说法,他愿意听。
倪谅取出婚书,递给了李武,平静得仿佛在谈一件普通的小事。”想必你们也清楚我们的想法,咱们各自收回婚书,这段姻缘就此结束。”
李武接过婚书,仔细端详着。
过了片刻。
又过了片刻。
再过片刻。
始终未发一言,直至倪谅之子倪昱按捺不住,不耐烦地催促:“说话啊,难道哑巴了不成?”
老三愤然握紧拳头,欲待回应,李武却放下婚书,凝视倪谅问道:“舍妹是否哪里有误?”
倪谅一直在暗中观察李武,冷静从容,这般沉稳的年轻人实属难得,不过无论怎样,这婚事是非退不可。
“我们皆为军人,也不绕弯子了,小儿近日考取秀才,蒙燕王恩准,可继续参加科举,因此小儿今后无需从军。”
“然后呢?”
李武瞥了眼倪昱,的确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倪昱早已对李武不满,闻言嗤笑:“还有何后话?我即将另立门户,恢复平民身份,军户与平民不得通婚,这点规矩你应该懂,识趣的话尽早归还婚书,免得闹到指挥使司。”
呵。
够强势。
果然以为找到了更优的选择,便急不可耐地想退婚,全然不顾及他人声誉如何。
此时倪谅的妻子因外出归来,正好遇见厅堂中的李武兄弟,皱眉道:“怎还不送走?若不成,给些银两便是,莫让这衰败的军户耽误了昱儿的前程。”
李武兄弟尚未有所反应。
倪昱抢先开口:“还想钱?没有!大不了告到指挥使司。”
老三终是忍无可忍,站出来说道:“呸!读书有何稀奇?当我们稀罕你这门亲事?还说什么军户破败,好像你们不是军户一样,从未见过如此忘本之人。”
此话一出,倪谅之妻面色大变。
李武虽觉痛快,仍拉住老三。
他看着倪谅道:“倪大人,真以为从文更好,才愿弃婚?”
倪谅此刻也摆出冷脸,淡淡地道:“彼此彼此,太平盛世之下,谁乐意当兵?实不相瞒,我也正打算调任应天府。”
好一个谁愿意从武。
太平年月里,即便六品的百户也难以企及七品县令的地位。
可这当真算得上太平盛世吗?
朱元璋虽然看似期盼下一位是位文治之君,但他逝后许多事便不由他掌控。
李武清楚历史,倪谅本该前途无量的燕王护卫百户,竟未考虑好好追随燕王,反而让儿子投身学问,实在荒唐。
就算文官的顶峰再高,能比得上武将封侯的荣耀吗?
更何况靖难之役,其功绩几乎可与开国相比,且难度远低于前者,从耿炳文到李景隆,说他们是敷衍了事都不为过。
错失这样的机会,却去追逐虚幻的科举之路,岂不是愚蠢至极?
想到这里,李武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一丝轻蔑逐渐浮现。
这样的家庭,也不值得二贤嫁入。
李武站起身子,不卑不亢地说道:
“退婚不成问题,此事我答应了。
然而此事并非我妹妹的过错,她无辜受此波折,即便我不堪,日后也定会以怨报怨。
此外,我还有一句话赠予倪大人:你的选择实在欠妥,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说完,李武叫上老三,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
身后,倪昱冷哼一声:“还谈什么未来?你连个小旗都斗不过,述职时差点被挤垮,也好意思威胁他人。”
老三听罢,想转身反驳。
李武笑着摇了摇头,正如他所言,且看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