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家伙明明是步兵啊!
二十里路程。
不算遥远。
朱棣亲率中军急行,步卒居中,骑兵环绕四周。
然而,他们刚出发不久,竟与北元军队狭路相逢,看来这支敌军是来援助乃儿不花的。
朱棣心中暗喜。
省了不少力气。
两军相遇,没有太多花哨手段,唯有正面交锋。
朱棣冲锋在前,是对所有将士最大的激励,他高声呐喊,率领全军向前突进。
这些日子在冰天雪地中苦战,将士们早已满腔愤懑,此刻见到敌军主力,正好将怒火发泄出来。
凭借以往的辉煌战绩,他们毫无惧色,高喊着冲向敌阵。
战场上,士气至关重要。
李武随大队前行,在如潮水般的喧嚣中显得渺小,耳边充斥着“杀”
、“冲”
、“剁碎这些”
、“娘”
的狂吼。
疯了!
平日冷静的士兵此刻全都变得狂热。
在这狂暴的氛围中,李武心跳加速,热血涌动全身,四肢充满力量。
就这样,两军如决堤洪水般碰撞在一起。
双方均以骑兵为主,辅以步兵,骑兵冲锋在前,步兵紧跟其后。
李武双腿似已失去控制,只凭本能追随大军前进,他竭力观察四周,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多。
他只能专注于眼前。
有敌接近,挥刀便砍,斩杀后继续冲锋,若未能立即解决,则短暂交锋后继续向前,而再次现身于视野中的敌人则由自己或同伴对付。
冲,冲,冲。
李武紧跟前军,直捣敌阵中心。
战场之上,个人之力微不足道,李武不断呼喝,使部下聚集身边共同冲锋,而他们亦紧随其后。
此时此刻,无人敢脱离队伍太远。
一旦被冲散单独行动,极可能陷入敌阵之中,遭致包围歼灭,后果往往是致命的。
渐渐地。
李武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他手中的刀如同有了生命般不停地舞动,推动着他不断向前。
他已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这些时日苦练的技艺此刻如潮水般涌出。
时间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视野中的敌人愈发密集,北元骑兵铺天盖地而来,他们脚下的马匹比己方步卒多出太多,每一次冲击都似狂风卷过草丛,将防线撕裂成碎片。
李武双眼赤红,声音沙哑地吼道:“胡长勇,还活着吗?要活命就别停下来!”
每支边军小队都有两把长刀备用,专为对付敌人的骑兵设计。
这种刀长达两米有余,刀刃占其近三分之一长度,握在手中,步卒双手紧握,横扫之间,尽是断马蹄的锋芒。
然而,无需李武多言,已有无数战士抽出长刀迎上。
一刀劈下,敌方骑士应声坠落,紧接着便是蜂拥而上的步卒补刀。
鲜血飞溅,战马嘶鸣,伤者哀号,士卒怒吼,这一切交织成战场特有的乐章。
恍惚间,李武察觉到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们都死绝了?还是我跑得太快?”
随即他又意识到,“这怎么回事?怎么自己跑到最前面去了?”
但现在,退路已被彻底封死,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冲锋。
然而,面对无尽的敌阵,该往何处突破?
李武心中燃起怒火,弃掉缺口累累的旧刀,顺势向前翻滚,堪堪避开一刀,顺手抄起一把新刀。
这刀原属他人,此刻主人早已倒毙尘埃,李武甚至来不及细看便举刀刺向靠近的骑兵,击杀马背上的敌人后,跃上战马,反身骑稳。
他抬头远眺,试图寻找自家军旗以确认前进方向,却只见一片混乱,不但未见到己方旗帜,反倒瞥见了敌营的方向标。
他咬牙暗骂一句,心中自嘲道:“老子现在就是先锋,管他什么旗不旗的。”
随即收紧缰绳,高声喝令:“随我冲!”
话音刚落,他松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策马直奔敌军军旗而去。
手中长刀呼啸作响,刀势凌厉且迅猛,在他的蛮力驱使下,宛如无人可挡。
薛禄始终紧跟在李武身旁,但此刻他也迷茫了。
前方的同伴怎么都不见了?不仅如此,自己的队伍里有人抢了马,还将他甩在了后面。
短短几十秒内,敌阵中只剩下一柄巨大的在上下翻飞。
该死!
薛禄忍不住咒骂一句,随即大声呼喊,试图聚集周围的人马,朝李武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李武所在的阵营中举着军旗的骑兵早已陷入对方骑兵的包围。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众人向前一看,差点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谁啊?
冲得如此迅猛,简直太凶狠了。
另一边,深陷战局的朱棣也注意到了势如破竹的李武。
然而朱棣头脑冷静,略作思考便明白过来,敌人大部分兵力都朝自己涌来,而李武他们不知为何突然冲到了敌阵的软肋之处,并且稀里糊涂地跑在了最前列。
但紧接着,朱棣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不对劲。
这家伙明明是步兵吧?
步兵怎么可能冲得这么快?
战场上混战一片,李武已经完全沉浸在杀戮之中,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念头——对方的军旗。
敌人见到李武来袭,反应激烈,但李武毫无畏惧。
在战场上,士兵只许进不许退,李武的勇猛情绪迅速感染了周围的战友。
许多人深受鼓舞,爆发出了更强的力量。
最终,李武也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敌人,终于接近了敌人的军旗,举起长刀用力劈下,将人与旗一并斩断。
斩断军旗后,李武的精神瞬间振奋,在马背上一边厮杀一边大喊:“敌将已亡,随我冲锋!”
不少同伴听闻后,立刻振奋起来,也开始跟着呼喊。
“敌将已亡。”
“敌将已亡。”
……
而混乱中的敌军听见这些声音,回头一看,发现自家军旗已经消失不见,心中顿时恐慌。
一支士气高昂,另一支士气低落。
胜负局势立即倾斜。
李武此时不管面前是谁,认定一个方向便全力冲锋,尤其是看见一名身披精良铠甲的敌人,更是一心赴死般冲上前去,一刀将其击杀。
而在李武不知晓的地方,一个女子尖锐地喊了一声:“阿布。”
她死死盯着李武,是他,真的是他。
就在她准备奋不顾身冲上前时,身旁有人紧紧拉住她。
“其其格,大局已定。”
“可他害死了我的父亲。”
其其格怒吼。
“我们也想,但若再不走,只会送命。”
那人语气坚定。
其其格冷眼瞪着他,对方毫不退缩,最后她深深望了李武一眼,转身策马离去。
那人高喊撤退命令后,领着众人往北逃亡。
原本正面的对抗瞬间变成了溃败。
……
这家伙为何如此勇猛!?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
除了让少数人逃脱,北元一方的大部分人都葬送于此。
李武用一千多名明军的生命,击毙敌方四千余人,俘获五千余人。
战斗结束后,无论士兵还是将领,看到满身血迹的李武,都不禁感叹,此人到底有多厉害。
天降战神,一击…
即便是在打扫战场时,许多士兵也忍不住多看李武几眼。
真乃猛将!
大家明白,在各种小说或真实历史中,总会有一些初登沙场便表现惊人的天才型人物。
这类人仿佛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让人敬仰。
即便此时的他还不算耀眼夺目,但所有人都坚信,只要李武活着,总有一天他会洗尽尘埃,光芒万丈。
薛禄注视着李武,眼中充满狂热。
记忆里的那个沉默寡言的李武似乎已被完全抹去,只剩下如今这般英勇、睿智且自律的他。
有这样的首领何其有幸。
他能悄无声息地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
张武沮丧地捶着脑袋,瞥见李武,又叹了口气。
这场战役里,他也拼尽全力,却依旧无法超越李武。
难道我就比不过他吗?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在生死关头出现于脑海的女孩,她是李武的妹妹李二贤。
想到这里,张武咧嘴笑了起来。
若能娶到李武的妹妹,也不算输给大舅哥。
一家人之间的默契,总是能让彼此觉得合理。
这一刻,张武对李武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朱能这时也走近李武,目光关切地问:“受伤严重吗?”
李武摇摇头。
他虽满身血迹,但伤势并不重,只是他的盔甲损毁严重,不少地方开了裂,甚至下摆都被削没了。
朱能松了口气,随即带着几分嫉妒的语气感慨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杀了咬住了?”
李武一脸疑惑:“咬住?我哪记得住啊,是不是弄错了?”
朱能一时语塞。
自古以来,哪个武将不想立下斩将之功呢?而李武却这般不在意,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愚蠢,同时也更渴望这样的荣耀。
“就在那边。”
朱能指了指远处,“那个穿好甲胄的人就是咬住。”
“铠甲不错的人?”
李武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个人,当时他杀得兴起,顺手就把他给结果了,不过这也太简单了吧,要是所有的敌人都这么容易对付就好了。
“走吧,过去看看。”
李武兴致勃勃地拉着朱能一起过去。
那里围了一群将领,之前还有人说李武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但现在谁也不敢这么说了。
战场上,能打才是硬道理。
见到李武,这些将领也都热情地打了招呼,尽管笑容可掬,但在血迹斑斑的场景中,依然显得威猛无比。
谭渊和王真也在场,谭渊见李武来了,便笑着对王真说:“看吧,我家小子把你的拼命精神都比下去了。”
王真瞪了他一眼:“你就得意吧,好像你自己真的上阵杀敌一样。”
谭渊哈哈大笑:“我虽然没上,但他是我的人,总归沾光。
不像你,拼死拼活,一点功劳都没有。”
王真心想报复,却也无奈,而且谭渊说得没错,这功劳李武一人担不起,肯定也会分些给谭渊。
两人共事多年,如今看到谭渊轻松晋升,王真心中难免有些酸楚。
真是各有各的命啊,谁能说得清呢?
李武刚走进来便听见这两人斗嘴,不禁摇头说道:“打了胜仗就这么闲工夫互相抬杠,你们是在争谁口才更好吗?”
谭渊二人闻言怒视李武,却没说什么。
李武毫不在意,反而彬彬有礼地向其他将领问好。
众将领皆忍俊不禁。
李武蹲下检查那副铠甲极佳的,经过多次询问确定其身份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多时,朱棣来到。
众人纷纷退至两旁,朱棣先看了看咬住的,然后目光落在李武身上,一向严肃的面容难得露出温和笑意。
“不错,我没有看错人,等我的好消息吧,我对自己的人从不吝啬。”
说罢,朱棣回头对身边士兵吩咐道:“去,把他的头割下来,带回来看给乃儿不花。”
“遵命。”
旁边一名士兵领命。
随后,朱棣率军返回迤都。
……
乃儿不花的营帐里。
观童使出浑身解数,极力劝说乃儿不花归顺大明,并顺带拍朱棣的马屁,核心意思是归顺大明是明智之举。
但乃儿不花丝毫不为所动。
尽管立场摇摆不定,处境也不乐观,但他很理智,希望观童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条件。
其中最吸引他的是他对自身部下的掌控权。
然而这一点观童绝不敢答应。
观童可以胡乱承诺乃儿不花厚禄,唯独不敢接受对其部下的指挥权。
这件事只有朱元璋才能决定。
而且,给予对方部下的指挥权,还能叫投降吗?
谈判就此停滞。
就在这个时候,大明的一名士兵求见,乃儿不花点头让其入内,士兵进来后递给观童一个盒子,低声说了几句便退出去了。
乃儿不花冷眼旁观,心中虽有疑惑,但仍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松口,否则可能拿不到好的待遇。
然而下一秒,观童的表情变得冷峻,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乃儿不花面前打开。
乃儿不花一眼看到盒子里的东西,顿时大惊失色。
正是咬住的首级。
观童已整理好架势,站起身子背着手道:“燕王殿下有两句忠告,欲让我传达给你,其一……”
“且慢!”
乃儿不花忽然开口制止。
“我并非畏惧什么,只是单纯认可大明提供的条件,也为大明对待我们蒙古人的亲近态度感到触动,因此,我决定弃暗投明,谁也无法阻拦,我说的就是实话。”
乃儿不花面容坚定,面向南方眺望,满心向往。
……
凯旋回营,等待封赏
三月三十日,乃儿不花在燕王朱棣的软硬兼施之下投降,其部属数万人及数十万头牲畜悉数被擒。
燕王班师回朝。
一路上,因打了胜仗,大多数明军将士情绪高涨,仅少数有亲友阵亡的士兵在私下略显悲伤。
李武所在的总旗中,也有五人战死,李武表示深切哀悼后,抬头望着湛蓝的草原天空深深叹息。
他必须学会接受死亡,不仅要淡然看待敌人的死亡,也要习惯身边战友的离去,更要敢于正视自身的命运。
向死而生,方是军人应有的心境。
“李百户感慨麾下将士魂归故里,是否也曾思索过自己刀下亡魂?”
不知何时,乃儿不花已站在李武身旁。
李武斜眼瞥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光。
此人一路上十分活跃,四处结交人脉,不时公开表达对燕王的钦佩,起初李武还觉得此人适应能力强,但听谭渊说他之前曾投降过明军,李武忍不住调侃,这原来是个跳槽高手。
乃儿不花见李武沉默,轻叹一声说道:“咬住也曾年少意气风发,谁能料到某一天竟会命丧同龄少年之手。”
此言令李武侧目,李武笑着回应:“大势在我大明,即便他才华横溢,逆流而行又能如何逃脱?就算没有我,大明百万大军也能取他性命。
阁下想必也明白这一点,才选择顺势而为。”
乃儿不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原以为这个杀了咬住的年轻人只是鲁莽之徒,没承想竟有这般见解,遂仔细打量李武几眼。
“李百户,见解独到。”
说完,乃儿不花摇了摇头,缓步离开。
李武盯着乃儿不花的背影,眉头紧锁,完全不明白对方此举究竟有何深意,难道真只是为了死去的咬住而来看看自己?
依旧试图结交于他,真的能攀附得上吗?
关键是他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攀附的地方啊。
莫非另有所图?
接下来几天,李武特意留意了乃儿不花一番,然而乃儿不花毫无异常之处。
若仅凭行为举止判断,称他忠诚于大明也完全说得过去。
如此一来,李武只好将此事暂且搁置。
紧接着,随着时日推移,大军逐渐接近营地,李武的心思更多地转向了即将到来的奖励上。
他曾深入草原,查出乃儿不花的驻地,并且击杀了咬住,这两项功绩叠加,升任百户应当不成问题。
不过,李武也在默默期待,不知封赏是否会有意外之喜。
……
大军返回后,直接驻扎在古北口大营。
由于尚未接到请赏的指令,大军暂时无法各自回到卫所,还需等待朝廷的指示。
朱棣在回营之前,已派快马向朝廷通报此次北伐成果,因此用不了多久,朝廷的命令便会下达。
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大军无需训练,所有人都很放松。
李武与熟识的军中同伴偶尔聚在一起闲谈,只是每次话题总绕不开李武,大家都知道他此次必定有赏,免不了有些羡慕调侃。
朱棣无需久留大营,当日便带着亲随赶往燕王府。
这次北伐,朱棣实现了多年夙愿,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见到妻儿时,笑容抑制不住,哈哈大笑。
王府上下早已得知捷报,知晓朱棣获胜,作为他最亲近的人,他们也明白他的心情。
见他开怀大笑,众人皆喜不自禁。
几个孩子围上来缠着朱棣,想听他讲述这次经历。
往常朱棣或许会觉得厌烦,但今天,他搬来一张椅子坐下,把子女们都召集过来,兴致勃勃地讲开了。
这一讲就是一个时辰,期间孩子们不时发出惊叹之声,令朱棣倍感自豪。
与此同时,朱元璋收到从北平快马送来的战报,在大殿上当众欣喜若狂,甚至忍不住称赞道:“荡平沙漠者,燕王也,朕无忧于北矣。”
众臣纷纷祝贺。
朱棣以战功首次让这些人重新认识了他。
只有蓝玉,轻蔑地哼了一声,心中甚至涌起一股狂妄的轻视之意,暗自心想:“有我在,还有太子撑腰,任你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那个朱小四罢了。”
……
数日之后,燕王接到了朱元璋的旨意,以及此次北伐有功之人的奖赏安排。
首先,乃儿不花等人需随军押解至南京面圣,其次将乃儿不花等部属分散编入各卫所,至于缴获的牲畜之类,则交由朱棣自行处置。
朱棣面露喜色,仅此一点,他就十分满意。
他从小就喜爱骑兵,有了朱元璋这样的指令,若不给自己的亲兵扩充七八千骑兵,实在愧对这份恩赐。
随后,朱棣拆开赏赐名单。
他逐条查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当他看到李武的封赏时,仅仅被提升为百户,授予昭信校尉头衔,并分得些许犒赏三军的赏银,再无其他。
朱棣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发出低沉的声音,随之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第二天,朱棣返回大营,立即将封赏内容告知众人。
不到半刻钟,整个军营里的数万将士全都知晓。
瞬间,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
即便未能升官的人,也能分得少许赏银。
李武得知消息后,怔了一下,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曾私下期盼过可能连升两级,如今愿望落空,难免有些失落。
但转念一想,至少百户的位置还在预料之中,并未出什么差错。
相比之下,张武升为试百户,薛禄升为总旗,而自己虽从试百户升至百户,但这回的赏赐与他人相比并无太大优势,只是赏银稍多而已。
仔细算下来,自己的功劳明显高出不少。
站在一旁的张武和薛禄见状,为了顾及李武的情绪,强忍住内心的喜悦。
李武察觉后,反而笑着对他们说道:“怎么了,你们这点事就值得高兴?”
“要是跟你的功劳相比,这确实有点不公平……”
薛禄说道。
“胡说,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连升两级哪能那么容易,再说这次赏银不比我多吗,一百多两呢,可是一笔巨款啊。”
李武此刻也想通了,未来的机会还很多,不必急于一时。
况且功劳也不是一次性清零,总会记录在案,将来再次立功时,晋升会更顺畅。
而且,百户可是正儿八经的世袭正六品武官,还授予散阶昭信校尉,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日后即使自己去世,没有后代,老三还能继承他的职位。
总的来说,生活一定会比以前好得多。
张武见李武脸上流露出一种轻松的模样,才展颜而笑。
笑声停歇后,忽想起一事,便问李武:“既如此,你还要请客否?”
李武顿时僵在那里。
他盯着张武那直愣愣的模样,没好气地道:“你以为现在提这事,正是时候?”
张武一脸茫然。
请人吃饭还需讲究时机?
……
古北口大营内,兵士们在营中穿梭往来,彼此谈论着所得,恰似农夫秋收时聊起收成,丰收者还会得意地夸耀自家小麦的抗倒伏本领。
而们在意的不是金银,而是官职。
谭渊升任副千户,王真心头复杂,既为好友高兴,又对自己生出些许惆怅。
年华渐去,令人感慨。
谭渊察觉到他的神情,走近拍了拍他的肩。
王真皱眉,本欲随口调侃几句,却忽地忘却嘲讽之词,只听谭渊叹息一声:“李武那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当年我和他爹交情匪浅,如今帮他操持终身之事,算不算逾矩?”
“算不算逾矩,我不知道。”
王真镇定地说,“不过你若真想帮忙,有没有合适人选?”
谭渊摇头:“刚冒出这念头,哪找得到合适的人?”
“那你瞎操什么心。”
王真忍不住埋怨。
谭渊不服气:“这有何难,回头找找军中有哪家女儿适婚,撮合一下不就行了。”
谭渊边说边看王真,说着说着忽然想到:“哎,不对,你家小娟不是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王真立刻摆出高傲姿态:“倒是适婚,我也正打算给她寻一门亲事,只是李武家恐怕不妥,做了长媳岂不是太辛苦。”
“长媳辛苦算什么,你看看李武那孩子,多能持家。”
“也是,经你这么一说,还确实般配,李武那小子倒也能配上小娟,不过让我再考虑考虑。”
王真话未说完,已让谭渊满心期待,那撮合之意愈发强烈。
……
李武这边,见到张武的困惑表情,自己也不禁疑惑起来。
让别人请客吃饭,难道不该选个恰当的时间吗?
这个世界,怎么变得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呢。
李武还没理清这个问题,朱能那边已经满脸笑容地走近了,一看到李武,就开口说道:“我已经帮你大概算了下赏银,至少有一百多两,前几天答应的醉仙楼,别啰嗦了,今天咱们就一起去吧。”
李武笑了。
嗯,有这样的朋友真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走吧。
李武和其他人一起领了赏钱,分别向各自的上司报备了一声,然后一群人欢声笑语地牵了马,直奔北平城。
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倪谅带着恶意的眼神盯着他们。
他刚被朱棣责骂了一顿,不仅如此,朱棣还将他这次征战的所有功劳都抹得一干二净,仅仅因为他在军营里说了几句有关李武和朱棣谈话的闲话。
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相反,那个被他看不起的李武,在短短几个月内从总旗升到了和他一样的百户。
他心中的怨恨,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
旁边柯靖顺着倪谅的目光,也看见了李武,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开。
“别看了,没事的话咱们还是别招惹他为好,你看人家那一帮人,有右护卫又有中护卫的,关系看起来都不错,而且殿下也很看重这家伙,我们何必自找麻烦。”
倪谅表面上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十分轻蔑。
哼,和几个军户关系好有什么用?
燕王再看重又能怎样?
这天下终究是太子的。
……
北平城里,朱高煦一脸愁眉苦脸地跟着朱玉英,几次回头向不远处的侍卫求助,可侍卫们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完全不理睬。
“大姐,你到底要往哪里去呀?”
朱高煦无奈,只能向朱玉英抱怨。
“你管我。”
朱玉英转身就凶。
但她那张绝美的脸庞,鼓起腮帮子,瞪着眼睛,却毫无威慑力,就像一只轻轻一碰就会倒下的小猫。
朱高煦叹了口气。
在他心中,他是个像李武那样英勇的战士,应该无所畏惧,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朱玉英完全没有办法。
惹急了,她敢哭鼻子,谁能受得了。
不过下一秒,朱高煦灵机一动,好像明白了什么,疑惑地试探性地问道。
“你该不会真打算去找李武家里吧?昨天刚让我帮忙打听,不对,其实蜂尾胡同在城南,你却一直在城北绕圈,这也不太合常理啊。”
朱高煦越想越糊涂,忍不住嘀咕,“那咱们到底在这瞎转什么呢?”
朱玉英瞪大眼睛,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想要责怪朱高煦,但少女特有的矜持让她欲言又止,整个人顿时显得有气无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
“咦,郡主和二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朱能走近几步,拱手行礼。
朱高煦一眼看见朱能,顿时眉开眼笑,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哎呀,见到你可太好了!我都快被我姐姐烦死了。”
朱能强忍笑意,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目光扫向朱玉英,只见她低下头去,脸微微发红。
“朱大哥,别听他胡扯,他从小就爱捣乱……”
话说到一半,她瞥见李武从旁边走来,顿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下面的话竟一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李武靠近了些,首先注意到低头不语的朱玉英。
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这般娇美的姑娘,许久未见,还是那么温婉得像朵棉花糖。
“见过郡主和二公子。”
李武微微躬身。
朱玉英这才觉得心绪渐渐平稳下来,尽管嗓子有些干涩,但她仍努力挤出一丝柔弱的声音:“李……李大哥。”
可惜这一声轻若蚊鸣的话,淹没在朱高煦激动的大叫声中,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见。
朱高煦放开朱能,兴冲冲地扑向李武。
“李武你怎么也来了?我听父王说过,你冲锋陷阵,所向披靡,把那些敌人都打得落荒而逃。
回头教教我吧,要是学会了,我肯定比你还厉害,你说是不是?”
李武笑着点点头,心想别说历史上朱高煦本就勇猛,即使不然,他也懒得跟小孩子计较这些。
然而朱高煦对军事战斗显然很感兴趣,抓住李武问东问西。
李武无奈说道:“这类事说起来话长,要真细聊起来没个尽头,而且这里也不方便,不如改天找个合适的地方详谈。”
“就现在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就行。”
朱高煦依然兴致高昂。
李武犹豫地看看不远处的同伴,朱高煦察觉后,思索片刻问道:“你们不是明天才撤营吗,怎么今天就一起到了北平城?”
朱能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今儿闲着没事,而且这次李武赚了不少赏钱,咱们几个同事合计了一下,想去醉仙楼请他吃顿饭。”
朱能指向远处的醉仙楼。
朱高煦眼睛一亮:“我也一起去,也算我一份,咱们一块儿去吧。”
这时,朱玉英再也按捺不住。
“朱高煦!”
……
“朱高煦!”
朱玉英忍无可忍地低声喊了一声,声音里却带着少女特有的娇软,听着更像是一种撒娇式的埋怨。
朱高煦皱眉回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朱玉英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是用目光直直地盯着朱高煦。
朱高煦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对李武和朱能说道:“再加上我姐姐一个行不行?要是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
朱能下意识地想拒绝。
单独带上朱高煦倒还罢了,毕竟他们是燕王的护卫军,陪着小主人吃饭既不算失礼,说出来还有些体面。
但朱玉英是个姑娘家,想到这里,朱能皱眉看向李武。
李武并没有多想,他在男女之事上看得比较开,虽然经常提醒自己入乡随俗,但偶尔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忽略了这些。
他笑着看向朱玉英说:“郡主若是方便的话,我没意见。”
朱玉英像是被李武的笑容迷住了一样,那笑容就像温暖的微风,又似一道柔和的光芒,紧接着她又注意到李武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心中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少女的心思总是细腻而感性的,她仿佛回到了那个下雪的夜晚,重温了一幕永远不会忘记的画面。
她紧张地握紧拳头,摇了摇头。
就像每个孩子模仿大人待人接物一样,朱玉英回忆了一下徐妙云的行为举止,然后轻声细语地说:“我去不太合适,李...李大哥,你们几位一起聚聚就好。”
说完,她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只是喝酒太多终究伤身,还是要适量才好。”
李武点头表示赞同。
朱能有些疑惑,朱玉英的态度显得过于亲昵了,但他很快想起李武曾救过朱玉英,便释然了。
倒是朱高煦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你就自己回去吧,我和李武他们去吃饭。”
“不行。朱玉英直视朱高煦,声音利落而清晰:"你也跟我回家,别去打搅李大哥他们。”
"我……"
朱高煦话未出口,朱玉英已经瞪圆了眼睛。
"好好好,你真是够烦的。”朱高煦无奈地嘀咕,随后转向李武说:"改天我去寻你吧。”
"好啊,改日再说。”
"那我们走啦。”
李武点头,目送这对兄妹离开。
可他们刚迈出几步,朱玉英忽然回头,冲李武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眉眼间带着几分骄傲。
"你上次骗我说是狼叫,前几天我真看见狼了,但我完全不怕哦。”朱玉英得意地翘了翘鼻子,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李武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脑袋。
唉,这种小事谁还会一直记着呢?
等到朱玉英兄妹走远,李武与朱能等人会合,径直前往醉仙楼。
另一边,朱玉英和朱高煦边走边聊,朱高煦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让正沉浸在思绪中的朱玉英十分不耐烦。
尽管朱玉英多次制止,朱高煦依然不停嘴。
朱玉英皱眉怒斥:"你到底听不听话?再这样,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朱高煦翻了个白眼。
"这话你说了几百遍了吧?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点威严都没有。”
"哼,你懂什么。”朱玉英不满地说:"至于从谁那儿学的,才不会告诉你呢。”
想起那天的情景,朱玉英心中甜蜜涌动,满心欢喜。
少女啊,在绝望之际遇到一位英俊洒脱之人相救,这样的经历怎能不让人心生欢喜?
……
醉仙楼。
朱能等人毫不客气地享用着李武点的饭菜,一顿饭下来花去了他三两银子。
薛禄和张武也在场,两人家境普通,看到账单上超过三两的数字,不禁咋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李武笑了笑,并未多言。
他请朋友吃饭,自然大方,大家一起出来就是为了开心,何必因些许银钱败了兴致,倒不如不请。
几人走出酒楼,见天色尚早,无人想要回营。
顾明忽然神秘兮兮地说:"兄弟们,要不要我去带你们去个地方看看?不过得事先说明,这地方挺花钱的,我是请不起的。”
"什么地方?"
顾明嘿嘿一笑:"那种地方。”
李武立刻反应过来,他上辈子就是风月场上的常客,听到顾明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
不是为了别的。
就是好奇,想看看这个时代所谓的风月之地到底有何不同。
说来也怪,后世的影视作品、小说里,这类地方描写得不少,加上如今明面上已禁止这一行业,所以大多数男人心中都有些幻想和好奇。
李武也笑了:“倒是值得一看。”
他已经开始幻想:青楼内灯光摇曳,们穿着轻纱,跳着妩媚的舞蹈,不停地喊着大爷快来玩啊。
快点。
嘿,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顾明给李武一个默契的眼神,接着看向其他人。
有些人觉得无聊,也有人想省钱,所以不想去,李武等人也理解,并未多劝,让他们先回营了。
可李武没想到,朱能、薛禄和张武居然也留了下来。
李武目光在朱能和薛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张武身上,咂嘴道:“你也去?”
“我不回营,为什么不去?”
张武傻乎乎地说:“不过你们说的是啥地方?”
朱能神秘地一笑:“放心,绝对是好地方,让你流连忘返。”
随后,顾明带路,李武几人勾肩搭背地跟着。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条小巷里。
李武疑惑了。
然后看到顾明熟门熟路地敲响了一扇小院的门,里面探出一个神秘兮兮的小厮。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同啊。
青楼呢?
灯光摇曳呢?
这特么和后世火车站附近的小旅店有啥区别。
真特么被顾明骗了。
但这才刚开始。
几人进去后,顾明说了句大家随意,自己就搓着手,迫不及待地选了个女人,钻进一个房间。
那女人看起来有四十岁了吧。
其他同伴,包括朱能,一个个心领神会地拉了个女人,也进了房间。
只剩下李武和张武。
很快,房间里传来声音。
李武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悔不已。
他没事干跟这些大兵瞎逛什么风月场所,哪里还有什么风月。
气氛呢?
氛围呢?
挑逗呢?
小曲呢?
这帮家伙,一上来就动手。
果然不愧是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