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重生回来的第四年了。
我使尽浑身解数,只给自己争取到了读高中的机会。
就这,我的内心都是庆幸的。
只要没有出去打工挣钱供弟弟上学,就不会有后来的被迫相亲嫁人,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遭父母逼迫给弟弟做担保借高利贷,就更不会有债主上门要账被丈夫知道后打死的凄惨结局了。
可我也只是做到这样。
我没有像前世偶然看过的小说里写的主人公一样她重生后吊打了所有人。
我依然要上山割草、依然要穿打补丁的衣服、依然只能看着弟弟吃煎蛋我吃玉米面饼子。
我找不到出路。
直到我吐了母亲一身之后......
1
天上的太阳真晒呀。
我伸出胳膊,抹了一把头上和脖子上的汗。随后坐在地上,双手抓住今早给骡子割的野草垛子深吸一口气,一下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今天的草割多了,还是起来的时候用力过猛。草垛子没有像之前一样稳稳停在我的腰背上,而是向上窜了下,使得我差点儿栽倒在地。
踉跄了几步后,终于稳住了。
家里还有很多活等着,做完这些活儿才能复习。
想到学习,我再次深吸一口气,闷头快步下山。
越到山脚下,脚步越快了,像是刹不住一样,我不由得小跑起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跑起来,草垛子就没那么重了,眼前也就不会发黑了。
终于,家就在眼前,低着的头已经可以看见大门口了。我觉得喘不不过来气,心跳声咚咚咚的响在耳边。
终于,到院子里了,我松了一口气。
一瞬间,天地在我眼中颠倒,我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疼痛中,口水顺着嘴角流出。好恶心,可我已经没有力气抬起胳膊去擦。
刺眼的阳光照在我的眼睛上,像要把我照瞎,眼前好黑呀......
...丫头片子上那么多学干啥就你那样,上高中也考不上大学,白上!
杏儿,听你爸的,高中别去念了。等过了年和老陈家的小丽去服装厂。小丽她妈说她都学会缝衣服了,还说再攒攒钱,等明年回来去街上开服装店呢。
......
潮种玩意儿,那小张不就是比你大了几岁吗
可人家是开大车的,挣钱。不是看你年轻,人家能看上你你自己啥条件不知道挑什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
谁家夫妻不打架打个架就要死要活的炕头打架炕尾和!听妈的,过几年有孩子就好了,就不打你了。还有,住一宿就住一宿吧,明天回去了别忘记拿上你身份证出来,还要给你弟借钱去呢。别忘了。
......
吃里扒外的老娘们,不和老子说就敢做担保老子打死你得了!告诉你,死不了就给老子去卖,还不上钱你就一直卖......
......
胳膊上熟悉的剧痛感传来。瞬间,我如遭雷击。
原来我没被打死原来我以为的重生经历都是因为太疼了产生的幻觉
呕!
胃里泛来恶心,一股带着莫名味道的东西冲出我的喉咙口。
死丫头,你敢吐在老娘身上!啊!
母亲刺耳的尖叫声传入耳中。同时,我的胳膊被狠狠甩开。
成才!杨成才!快点来把你姐弄阴凉儿底下去。快点来!
右边的胳膊也被掐住了,被拉扯的痛感传来。
眼皮外的光线越来越亮,我嚯的睁开眼睛,瞪着把我甩在窗根儿底下就捂着鼻子快步走开的弟弟,再听着耳边传来母亲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突然笑了,不由喃喃。
没回去呀,都快死了还没回去呀,原来真的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我带着记忆重生了。
我用尽力气攥紧了打着补丁的衣服下摆。
2
集市的戏台上,浓墨重彩的女旦正在唱:......水仙在案上添呀添风韵,迎春花开一片金......
戏台下,我攥着卖药材的10元钱的手不由自主抬起来捂在胸口。
这戏我会唱,一整出我都会唱,我的赚钱门路来了。
戏台上,张五可飞扬的水袖,仿佛是一条闪着光的、通往未来的路。
爸、妈,这是今天卖药材的钱。明天开始,我跟着小凤仙戏班子去唱戏了,班主说每台戏给我30元钱。后面唱的好再给涨涨。
母亲没作声,只是把钱拿起来递给了父亲。父亲嘴里叼着旱烟,将钱展开看了正反面,又用手指头弹了弹后装进了口袋里。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烟说:学唱戏去你想通了不去念书了
爸,我想去。把唱戏的钱都给你们,等我开学的时候只给学费就行。尽管已经是在心中演练了千万遍,可临到头了,我声音里的颤抖还是泄露了我的害怕。
哼!这是嫌弃我和你妈挣不来钱才不给你念书的你丧良心吧!没钱还能让你读高中你和你弟弟比比,你哪里能比的过你弟弟学习好,你弟弟从来不顶嘴,你弟弟将来养老的。不让成才念书让你念你念完了有啥用找个婆家还不都是别人家的!父亲越骂越生气,抄起手边的茶缸使劲砸向我。
嗡!茶缸在我眼前放大,砰的一下砸在我的脑袋上,一股热流顺着额角流下。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干活弟弟不干活儿,弟弟可以吃油煎鸡蛋,我只能吃曲麻菜蘸酱,弟弟穿新衣服,我的衣服都是我自己打的补丁。就是学习上,我和弟弟一样考第一,可弟弟可以买随身听学英语,而我就只能抱着借来的字典背英语单词。
就连被打,我都是独一份儿,村里就再也没有谁家丫头被这样打。
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看着父亲呼呼喘着粗气的脸,感受着头上的剧痛。我心中的委屈反而消散了。
我随手抹了把流到眼皮上的血,开口说:
爸,让我去念书,我唱戏的钱都给你。我算过了,从现在到开学少说也能挣1000多块钱。而我下半年开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只要600元,还能剩400元。越说越镇静,到最后,我语气中的颤音已经不见。这些钱都给你。班主说我有唱戏的天份,后面应该会涨钱。
说完,我抿紧了嘴看着他,心里对自己默默地说:不让我去我就死!反正死过一回了。
一阵难言的沉默。
爸,让我姐去吧,我老早就想换个随身听。弟弟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那是他自己的房间。
成才,你爸和我都快攒够随身听的钱了。你别管,快去看书去,看累了就歇会儿。母亲撩开门帘而从外屋走进来。
他爸,今天我在台下听杏儿唱戏了,唱的是挺好。赶明儿指定能当台柱子。再说了,将来念书要花大钱呢。让杏儿去吧。母亲劝父亲。
你个老娘们,懂啥那唱戏的就没好人。好闺女也没人要了,将来彩礼要不上价。父亲冲母亲瞪眼。
即使对父母有了清醒的认知,可此刻听着他们的话,我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我要喘不过气了。
父亲的视线,落在我还在淌血的额头上。
算了,去吧。最终父亲终于松口了。可说好了,你要是敢偷藏钱,腿给你打断了。
3
整个暑假,我都在唱戏和复习中度过。
到开学,一共挣了1150元钱,比之前算的要多,父亲也信守承诺同意我去上高一。
读高中了,是要住校的,我终于不用再每天都回家了。
开学没多久,班主任张淑芳张老师让我去办公室,说有人找我。
我去了一看,是一位气质很好、头发花白的大娘。
她说县评剧团在招新人。
李杏,我看过你唱戏,觉得你唱的很好,比我年轻时唱的还好。现在县评剧团在招人,我觉得你完全可以,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推荐你去。
我有点懵。
请问,你是谁
哦,看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县评剧院的周凤兰,咱们县评剧院的台柱子小凤仙就是我徒弟。说完,她略带得意的看着我。
啊!我惊讶的张大了嘴。
在我们这里,每年夏天每个镇里、甚至村子都会请唱大戏的,唱的都是评剧。大多数村里请的都是民间的戏班子,只有有钱的镇里才会请县评剧院。而小凤仙,那就是所有男女老少的梦中情人。
那...我...两世为人,我没想过还有人主动过来挖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个,周老师,李杏还在念书,而且,她学习成绩很好。去唱戏了不就耽误学习了吗就在我不知道作何反应的时候,张老师开口了。
到县评剧院也可以念书呀,而且,将来还能考北京的戏曲学院。
这不一样,李杏学习这么好,努把力,考上清华北大也是有可能的。张老师坚持着。
县评剧院有工资,每个月100元。演出的时候,根据角色不同,奖金不一样,50~300不等。周老师说着,隐晦的瞟了眼我袖子上的同色补丁。
张老师随着周老师的视线看过来,一时沉默了。
我有点难堪。趁着她俩移开视线,赶紧将补丁处攥在手中。
周老师,要排练吗
每周排练几次演出如果和上学冲突了,可以不去吗
李杏!你学习怎么办张老师焦急的看着我。
张老师,上大学一年学费要好几千吧我父母没钱。说完,我反而坦然了。
我家里的情况,学校老师都知道。现在无非是周老师也知道了。有什么关系呢不是我造成的,我不必觉得丢人。
不被爱,不是我的错。
李杏,到了县剧团肯定要排练的,还要学习新剧。排练都是白天,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安排排练时间到晚上。至于演出,都是在夏天,还有,县剧团在过年时也有演出。不耽误学习。你想去的话,这周五下午我来接你去试戏。周老师说完,期望的看着我。
我去。想想每个月的100元,我决定去了,大不了每天睡5小时,剩下时间看书好了。只是,如果我爸问,可以说每个月50元吗
张老师和周老师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试戏很顺利,看我唱戏的几位师傅都对我赞不绝口,认为我是可培养的好苗子,可一听到我坚持要念高中,只能晚上来排练,纷纷劝周老师不要收我。周老师力排众议,还是收下我了。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周老师是收我做弟子。
从此以后,我枯燥而目标明确的高中生活,增加了很多乐趣。
我学习了很多新剧,其中,最喜欢《刘巧儿》,周师傅也说我唱的刘巧儿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刘巧儿。她也经常给我开小灶,对我的每一个动作都细细指点。
4
高一下学期开学没几天,同学说我爸妈在校门口找我。
我赶紧跑向校门口,满脑子都是完了,钱被发现了,不让念书了。
到了校门口,父母铁青的脸色透过学校大门的铁栏杆的缝隙看的清清楚楚。
爸、妈。我喘着气跑到他们面前。
啪!父亲抬起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我的头随着这股大力甩开,带动着身体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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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传来嗡嗡的轰鸣声,隐约还有同学的议论声。
我捂着脸,忘记了怎么站起来。
哎,你怎么打孩子!门口的大爷冲出来把我拉起来,拽到了身后。
关你屁事!我打我们家孩子关你屁事!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母亲尖利的声音传来。
李杏,你跟我滚回家,念什么书念书,你丢人都丢到你弟弟学校去了。还不赶紧滚过来!父亲暴怒的声音震天响,说着冲我伸出手。
你们家孩子也不能这样打!还是在学校大门口。把孩子打坏了你后悔去吧。大爷边说护着我往后退。
打坏了后悔我就后悔让她念书。念书念的心都野了不说,还丢人,还害的他弟弟被同学欺负。父亲说着,瞅准儿空子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大爷身后拽了出来。
哼,这书不念了!
母亲见状,冲上来抓住我的另外一只胳膊,大拇指和食指捻在在一起,在我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都是你,你弟弟头都被人家开瓢儿了。嘴里说的,手上松开,掐住,拧着又转了一圈儿。
啊!,妈,疼!疼!疼!终于,我没忍住,痛叫出声。
住手!张老师的声音传来。
你们拽疼孩子了!张老师扒拉开母亲,又去扒拉父亲。
你又谁呀赶紧滚开!父亲说着,就要动手。
爸,她是我班主任,我们学校最好的物理老师,将来李成才也要她教!我赶紧喊。
为了弟弟,他们会做一切让步。
果然,听到张老师将来也会教弟弟物理,他们讪讪的放下了手。
李杏爸爸、李杏妈妈,咱们到门卫坐一下吧,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影响不好。张老师见状,赶紧提出要求。
好、好,听老师的。母亲诺诺应着。
哼!等回家和你算账!父亲瞪了我一眼,走到母亲身前,赶着去和张老师寒暄。
我看着他二人讨好的笑脸,心中一阵痛意传来。他们从来没有为了我这样过。
看着跟着张老师身后走进门卫室的父母,我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李杏爸爸,坐吧。你为啥在学校门口打孩子张老师看着父母在长条凳上坐好,带着怒气问道。
张老师,我说都觉得丢人,李杏妈妈说吧。父亲推给了母亲。
母亲见此,将腰板挺直了些,双手夹在两腿之间,开口道:张老师,这事儿不怪我们,是李杏!都是因为她,成才才被同学打坏了。
说清楚,什么叫因为李杏成才是谁张老师听得一头雾水。
你个老娘们儿,话都说不清楚。父亲骂完母亲,转过头看着张老师说:成才是李杏的弟弟。她弟弟的同学骂他有个戏子姐姐,俩人就打起来了。成才的脑袋都打流血了。父亲说完,扭头使劲儿瞪了我一眼。
要不是因为她到处唱戏,唱什么自己找婆家,成才同学怎么会骂他她姐姐是戏子!那戏文里都说了,自有婊子无情、戏子...
...
李杏爸爸!张老师腾的站起,大喊一声。
啊!父亲和母亲被张老师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带倒了长条凳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她是你的女儿!她每天下午放学后去剧团排练,一个动作练千千万万遍,一段唱腔唱千千万万遍,她顶着寒风唱戏,挣来的钱不都是给你们了现在有人在背后编排她,你们觉得丢人了
拿钱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钱烫手!张老师越说越生气,越生气越大声。
父亲的脸涨的通红。最后,脖子一梗。
反正,李杏不念书了。再念书年纪大了都找不着找婆家、彩礼要不上价了。
父亲的回答不出我的预料--我在他们眼中就是待价而沽的。
倒是张老师,她听到这番彩礼言论,瞠目结舌。
李杏爸爸,你这就是耽误孩子!李杏她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来去操场背单词,课间从来不玩闹,都是在做卷子看书,下午排练回来后还要继续学习。她每天睡觉时间不超过5小时。她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呀,她这成绩都有可能拿省高考状元。现在你不让她念了,你这就是在毁孩子!
看着张老师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我的眼泪唰的掉了下来。
爸,求你了!让我念书吧,我保证念大学了也每个月挣钱回来,我保证工作了也每个月挣钱回来。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哀求。
如果跪下来求他们能让我念书,能让我继续在这唯一的一条有希望走出去的路上继续前进,我愿意。
爸,妈,求你们了。我学习好,将来肯定能找到好工作,肯定能给你们好好养老。爸、妈,求你们了!
李杏爸爸、李杏妈妈,李杏但凡学习成绩差一点儿,我也不这样劝你们。可孩子学习好呀,就这样不让她念了,万一孩子想不开怎么办作为老师,我不忍心看到优秀的孩子就这样前途断送了。张老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们要是怕没钱供孩子念书,这钱,我来出。
听到这话,我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前生今世,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不图回报的温暖,居然是来自老师。而我的父母,他们只估算我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利益。
爸、妈,你们不嫌丢人吗干嘛要闹到姐姐学校来一个处于变声期的男声传来。
成才,你怎么来了你不上课吗母亲的声音透着关切。
妈,我学校就在姐姐学校隔壁,我同学和我说的。弟弟说完停了下,接着说:爸,我姐学习好,有我姐比着,我想超过她,才能学习好。况且我姐还能挣钱呢,我的新随身听不就是我姐挣的钱买的现在咱们村里女儿不读书的,都是因为学习不好。我姐学习好,你不让她念了,村儿里那些人背后不定咋讲究呢。
再说了,我就要考高中了,要是我也能考到我姐的重点高中来,村里都知道咱家两个孩子都在重点高中念书,谁家不嫉妒你爸,你好好想想吧。
知父莫若子,弟弟的话说到了父亲的心坎儿里,他的面子里子都有了。
那行吧,就先念着。半晌后,父亲说道。
不过,李杏,你要是每次都考第一,要不就别念了。父亲话音一转。
嗯,爸,我会的,你放心吧。我站起来,激动的拉着张老师的手,就差蹦高儿了。
5
随后的中考,弟弟果然考上了我在的重点高中。
消息传来,父母在村里走路都是看天的,看我也顺眼些了。
我的生活也回归了平静。
高二上学期快放暑假前,县里举办评剧大赛,第一名奖金800元。周老师对我期望很高,希望我能得第一名,为此特训了一个月。
我也杀进了决赛圈。
最终,凭借我对刘巧儿选段自己找婆家的演绎,获得了全县评剧大赛的第一名。
有了这笔钱的入账,再加上我之前交给家里的钱,还有父母卖杏核、卖野生蘑菇等挣的钱加一起,弟弟和我下学期的学费有了着落,还能再剩点儿。
也许是手里有钱了,生活的压力没那么大了,父母的脸上偶尔也能看到笑容了。吃饭的时候,我也能和弟弟吃的一样了。
可我的心无处安放,我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以前的苦日子才是我该过的。
暑假以来,我每天早晨太阳才出来就去山上割草,回来斩草,给骡子填上后,再洗衣服等等。将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就开始学习。我每天睡不着觉,这时候我就看书做卷子......
与我越来越亢奋的精神相比,我的胃口越来越差。偶尔还能听到前一世丈夫的喝骂声,要不就是打工的电子厂机器的轰鸣声。
这一天,天气特别热,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头顶,像是都能把头发点着一样。我扛着一大垛青菜刚到院子,再次晕倒在太阳底下。
和上次相比,这次的运气差极了。我倒下的时候,压到了镰刀上,割破了我的膝盖。
幸好弟弟在家看书,他把我拖进了屋里。
迷迷糊糊中,只听到弟弟慌张的大喊父母的声音,随后,我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黑暗中,有个光点,我走过去,看到了父亲。他拿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脸骄傲的看着我说:杏儿,爸之前那么对你都是累的,你和成才都是爸的孩子,爸也是对你好的。现在你考上了大学,爸这里有学费,是爸挣的,你去好好念书吧。
爸、爸......我说不出别的话,只一声声的喊他。
然后,那光突然消失了,又黑了。
再醒来,我头疼,嗓子也疼。我想喝水润润嗓子,我大声喊。
随后,一只粗糙的大手扶起我的脑袋,茶缸凑到我的嘴边,有甘甜的井水倒进我的嘴里,还有更多的水顺着我的嘴角,流到了脖子上。
终于喝饱了,那只手又把我放下,随后,父亲走路时特有的声音远去,我才意识到,刚才给我喂水的人是父亲!
我想喊住他,想睁开眼看看他,他现在的神情是不是如光圈中的他一样,那么慈爱,以我为骄傲
爸...
...低如蚊呐的声音发出,并没叫停父亲的脚步。
我任命的闭上眼睛,有眼泪在眼角滑落。
不一会儿,父亲又走进来。
多大的人了,还能摔在镰刀上。平时也不吃饭,身体亏的。镰刀割一下都能发炎高烧。唉,也不知道学习有多累,小孩子家家,长这么多白头发。父亲唠叨起来。
这唠叨声只对着弟弟,从来没有对过我。一时间我只觉如坠云端,整个心飘飘然落不到实处。
幸好没烧傻,还知道要水喝。随后,我感觉额头上一凉,什么湿湿的东西搭在了那里。
快好吧,3天了,买药也花了50了。她妈,你来替我会儿......
快好吧、快好吧、快好吧......
剩下的任何声音我都听不到了,那句快好吧一直在我耳边回放。
原来,我也是生病了会被父亲期盼着快点好起来的小孩儿!
第二天,我就彻底好了。
第三天,虽然没去山上割草,家里的活计我已经捡起来了。
第四天,重复之前的作息,日子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可我,能睡着觉了,也能吃下饭了。我不再觉得今年夏天的太阳最毒辣了。
6
高三下学期,我的小金库已经攒了1000块钱了。交给父母的,已经到了5000元钱。都是我唱戏挣的。
我停止了排练和演出,全力以赴准备高考。
就在这时,周老师带给我一个消息,说首都的戏曲学校面向全国的高中生进行特招,考试的形式为:到校表演评分+参加全国统一高考。
根据周老师多方打听到的内部消息,只要到校表演评分过了,文化课学习平时考试能在中游的,被录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我兴冲冲的回去和父母商量,父亲的一句话就把我的热情浇灭了。
戏曲学校学完了是不还是唱戏那不行。张老师说你能考上省状元呢,有奖金。再说,去北京还得自己掏路费吧。不去。
我沉默了。
重生回来后,唱评剧挣了很多钱,这些钱给了我生活的勇气,也给我了我念书的底气,更是改变了父母对我的态度。
评剧已经不是我的挣钱工具,它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有唱评剧时,我更是我自己。
我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看着渐渐泛白的天边,最终下定决心,要去。
我悄悄的收拾了随身的衣服,挎着书包与周老师汇合后,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
火车上,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我打开书包,想趁着这个时间看会儿物理书。翻到我折起来做标记的那页,一个用作业纸包着的纸包出现在我面前。
打开一看,是钱,一毛的、两毛的、五毛的,都是毛票子。还有一角从本子上撕下的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好好考。这是母亲的字,我看过她写自己的名字,
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
这瞬间,我理解她了。在农村,她只能依靠着丈夫过。从小到大的经历也教会她,丫头就是养大了要多些的彩礼钱,儿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此刻,在我物理书上的这些钱,不知道她攒了多久。她把这些钱给了女儿,默默支持女儿,也许是给年轻时候的自己一个交代吧。
面试时,我唱了《黛诺:人常说》。这段是周凤兰老师经过深思熟虑给我选的,她说。
只有这一段,才能唱出你自己。
果不其然,唱完后,面试老师的鼓掌声,都比给别人鼓掌的声音要大很多。掌声渐歇,其中一位评委老师问:你为什么唱评剧为什么想要到戏剧学院学评剧
我想起前世绝望的自己,想起这一世重生以来的挣扎,想起装在我的裤兜里的母亲偷偷塞的毛票子,红了眼眶,答:因为戏里的女人,能做自己的英雄。
面试结果当场就宣布了,我得以满分通过。
从北京回来,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来,家里平静的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忐忑了一天后,全身心投入的高考的备战中去。
7
离高考还有十几天了,这些天天天下雨,我住的小屋漏雨了。
父母让弟弟把他的屋子让给我,弟弟搬去和父母一屋。
弟弟什么也没说,默默的搬了。
我看在眼里,更是刻苦学习,恨不得整宿不睡觉都看书。
有一天半夜被母亲发现了,骂我:死丫头,半夜了也不睡觉,我看你眼睛是不想要了。电费不要钱吗
随后转身走了。
过了会儿,母亲推开门,端着碗进来了。
喏,把这碗红糖鸡蛋吃了。别老成宿成宿的不睡觉,头发都熬白了。好好睡觉,别到考场了睡过去,白瞎我和你爸养你这么多年。说完,扭头走了。
真是好话不好听,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
默默的吃完这碗十全大补汤,关灯睡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
高考分数没有辜负我,我是省高考状元。
消息传回到家里,父母的脸上漾开笑容。弟弟对我投来敬佩的目光。
对于没什么文化的父母来说,他们对高考状元的认知就是有奖学金,能上好大学。可弟弟不一样,他知道这省高考状元的含金量。
几天后,张老师打电话到村委,通知我们全家去学校拿奖学金和接受采访。
省教育局带着专项奖学金来了,当面交给了我的父母。
我也按照校长给的台词,配合着完成了采访。
县教育局和学校为了宣传,将我的高中生活拍成了故事一样。市电视台也很给了,在黄金时间播出。
在这样一番宣传下,又收到社会企业捐赠的奖学金,共计五万元。
加上教育局、学校给的奖学金,一共七万元了。
父母最近很害怕,他们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将藏存折的地方换了好几个。
他们经常看着我发呆,嘴里说着念书真挣钱呀。
这时,我前后收到了中央戏剧学院和清华大学抛来的橄榄枝。
经过深思熟虑,我选择了中央新剧学院。
7年了,我在前世走出来了,且在这条通往光明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在戏里做自己的英雄,我也在生活中做了自己的英雄。可是,一定还有很多人,没有地方可以做自己的英雄。
评剧给了我生活的底气,帮助我成为现实生活中的英雄,我也希望可以通过戏曲的影响,让更多的人成为自己的英雄。
开学前,父母和弟弟到火车站送我。
我和周凤兰老师再次踏上去往北京的列车。
与上次去北京的心情截然不同,这一次,我的心中没有不安和忐忑,全是对未来的肯定。
列车缓缓开出站台。
车窗外,父母及弟弟的身影越来越远。突然,弟弟奔跑起来,嘴里喊着什么。我赶紧打开列车窗户,风中传来弟弟的呐喊声:姐,在北京等我,我一定考上北京的大学!
我只觉心内一片激荡,喊着回他:好!
坐下后,我的心情依然难以平复,不由亮嗓唱道:尊厅长,细听民言......
坐在旁边的周凤兰老师,手里打起了拍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