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间有六界,神、仙、人、妖、魔、冥。人人都以为,六界无边无垠,没有尽头,其实不然。顺着天海交界之处一直向北,有一仙岛,唤做蓬莱。那里,便是六界的尽头。
蓬莱山上,一老一少两名天将正顺着小路往山上去。
阿叔,你说天帝召红杏仙君回神界去,会不会是顾念旧情,要他回去继续做天后啊
老天将摆了摆手:不会,他被罚在这里上百年了,每三五年都要被召回神界一趟。你刚来蓬莱驻守,再待几年就清楚了。
小天将叹了口气:怪可怜的,我还以为他苦尽甘来了,没想到还是要被关在这蓬莱仙岛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可怜他作甚!老天将面露鄙夷,似是对他们口中的红杏仙君颇为不屑:当年天帝为了立他为后费了多少心血,可他倒好,与人偷情闹得六界尽知,天帝罚他在这里种杏已经够仁慈了,要是我媳妇敢这样,我非得将她和奸夫打死不可,免得传出去闹了笑话!
小路边草丛里忽然传来动静,一个身着素青道袍的白净仙人从草里拱了出来,正是二人口中的红杏仙君——谢泽灵。
谢泽灵艰难从杂草里拱出来,简单簪起的头发上还挂了一片草叶,看上去好不滑稽,老天将嗓门大,刚才的一通叫骂他定然是听到了,却也不恼,只是笑眯眯道:两位是来寻我的吧,劳烦稍等片刻哈,我这嫁接之术只差最后一个步骤了。
小天将两个月前才被派来驻守蓬莱仙岛,还不清楚谢泽灵的脾气,见他们私下嚼人舌头被听个正着,当即就吓蒙了。
老天将虽不怕谢泽灵,但被他听到了自己说他坏话,还说的那样难听,面上也讪讪的,只好敷衍地抱了个拳,道:仙君还是快些,天宫里派人过来,要仙君回去述职呢。
谢泽灵身形一顿,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几百年了,那个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杂草尘灰:既是天宫派来的使者,那可不好叫人久等,走吧。
神界召光殿,天帝私殿,天帝凰与在这里见了谢泽灵。
端坐于殿前的凰与,袭承天族历来的好样貌,是位高大,英俊的男子,他登上帝位仅仅千年,按神界的时间,尚且算是位新君,但其周身的帝王气势已经显露无疑。
此刻,帝王隐含怒气,山雨欲来,召光殿上鸦雀无声。
谢泽灵垂首跪在大殿中央,他从被带进来开始就被押着跪在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凰与像是没发现他一般,摆明了要晾他一晾。
终于,不知又过了多久,殿前的人总算出声,他嗤笑一声,声音里透着讥讽:这么多年了,你倒越发学会装乖,低眉顺眼的做给谁看
谢泽灵默不作声,神色淡淡。
凰与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就来气,于是低声叱骂:你还真是半点不知悔改,冥顽不灵!
凰与起身,在金椅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又停住,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儿,笑的嘲讽:听说你前几年才种活的几棵红杏又死了怎么,红杏仙君当一枝出墙的红杏当的那样熟练,种起红杏来反倒不趁手了
谢泽灵仍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我没有做过那种事。
你事到如今还不承认!凰与突然大怒,案上一方砚台被掷了下来,砰的一声碎在谢泽灵脚边。
满殿仆侍跪了一地。
这时,身后脚步声传来。来人站定在了谢泽灵身后:陛下,您批折子的灵笔落在臣那里了。臣怕您今日用的急,给您送过来。
这声音!
是洛风。
洛风的声音,谢泽灵这辈子也不会忘,当初,就是这把平淡甚至有些清冷的声音,做了最后的人证,将他钉死在了与人私通的罪名上,而他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忠心耿耿的天帝第一近卫洛风,暗恋天帝凰与数万年,比他认识凰与的时间都长。
谢泽灵在心里笑了笑,都能往对方神殿里落东西了,看来洛风是终于得偿所愿,那个人,终究是信了洛风,不信自己。
不,那个人早就已经不信自己了……
满殿侍从还跪在地上,洛风捧着灵笔不动声色,凰与呼出一口浊气,稍稍平复了心绪。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灵笔先放偏殿书房去,其他人也都退下,谢泽灵留下。
洛风面色微微一僵,随即很好地掩饰过去,俯首退了出去。其他侍从也跟着鱼贯而出,偌大的召光转眼只剩两人。
谢泽灵,我问你最后一次,当年与你寝宫私会那个人到底是谁只要你说出来,再认个错,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当没发生过。凰与走下台阶,来到谢泽灵身边:他是谁泽灵,他是谁
谢泽灵终于仰起了一直低着的头,清透的眼睛看着凰与,带着不卑不亢的认真。
他嘴唇轻动,凰与立刻倾身,全神贯注地等他说出那个名字。
是你大爷。
第二章
蓬莱仙岛,夜风袭袭,谢泽灵抱着一壶苦杏酒坐在海边的石头上。
白日里,他因口无遮拦,顶撞了天帝以及天帝的大爷,被拖到殿门外,用打龙鞭狠狠打了十下手心。眼下,伤口正痛的他心烦意乱。
其实,刚被误解的时候,他也曾疯狂解释过,也曾哭过求过,但终究是在一次次的不信任中,被磋磨的心灰意冷。反正那个人都不信自己,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谢泽灵仰头灌了一口酒。
如今那两人也算终成眷属,这段早已畸形的关系,也应该画上句点了。
最后一次了,谢泽灵,他望着深邃的海面,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这是最后一次因他而难过了。
又一阵海浪裹挟着夜风袭来,谢泽灵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准备要走。正要转身之际,却猛然发现,被皎月映的洁白的沙滩上,正躺着一个人影。
夜已经很深了,洗漱完的谢泽灵将窗撑放下来,走到床边,开始细细打量自己捡回来的人。
这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五官锋利犹如刀刻,玄衣广袖,墨发如洗,即便昏睡着,也能看出其周身不凡的气质来。这人身形十分高大,谢泽灵一只手刚挨了打,用起来不方便,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人连拖带拽地弄回了来。
他想,这人多半是想要穿过太虚幻海,去那老仙人口中的六界之外的。
几乎每隔几年就有一个这样的人,或是在尘世中经历了难以释怀的痛苦,或是犯下了六界难容的滔天罪行,他们带着想要逃离六界的心来到蓬莱,但结果无一例外,都被那浓郁的海雾给绕失了方向,被海浪打了回来。
虚无缥缈的六界之外,若是那么好去,也不会那么神秘了。
自上古神母创立了神界以来,只有两人真正的穿过了太虚海,脱离了六界:西天佛祖座下的普渡佛,和神界首位天帝广延帝君,距今也有数十万年了。
其实,这样的人本应该交给守岛的天将的,蓬莱历来是禁地,私闯者自应送还神界盘问。但是,就在捡到他那一刻,谢泽灵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及其荒诞的念头,这个念头疯狂生长,迅速击垮了他的理智,让他就那么鬼使神差地把人弄了回来。
整个六界都说他红杏出墙,养野男人,那他就养一回试试!
山间的清晨,薄雾蝉鸣,鸟语花香。
床上的男人幽幽转醒,他皱着眉,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而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却不想牵扯的胸口一疼,他低声骂了一句:普渡这个死胖子。
那个胖子天天嘀咕着他红尘未了,要渡他再回那万丈红尘中走一遭。开玩笑,他活了几十万年,桑田沧海看了不下百回,还有何红尘能未了也是他大意了,没想到这个胖子好歹也是佛门中人,竟能无赖到这种地步,趁着两人闲来切磋比试,竟一掌将他拍进了太虚海。
门外稀稀嗦嗦传来动静,正是谢泽灵刚捣鼓完他的杏树回来。
呀!醒了啊谢泽灵笑眯眯地说。
男人没说话,他身处六界之外,几乎二十万年没有见过生人,冷不丁被人搭话,颇有些不习惯。他打量了一圈眼前之人,素青袍子、桃木簪、白净面庞,身上带着干净的文卷气质,如果忽略头上那片不小的杂草叶的话。
见人不答话,谢泽灵决定也跳过话家常的步骤,决定直奔主题。
这位仙君,尘世三千烦恼缠身,想必您是想斩断凡尘,去那六界之外吧。谢泽灵一脸的痛心疾首:可您知道吗,这次您非但出不了六界,还摊上大事儿啦!守岛的天将不知从哪听说了有人私闯蓬莱岛禁地,正满岛搜查呐!
男人看着那边愁的直拍手的谢泽灵,心觉好笑,这是将他当成渡海不成的神仙了。不过这样也好,他早已是六界之外的人,如今无意又闯入六界之中走一回,却也是不过须臾就要离开的,何必让人知晓。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焦急,小仙平日里就住在山上种种红杏,倒是可以帮仙君躲过次劫。只不过嘛,哈哈,凡事有来有往,仙君若要我帮忙,是条件的。
谢泽灵第一回当流氓,当的是眉飞色舞,身心舒畅,语气、神态都做足了架势,似乎颇在此道上有些天赋。
看着谢泽灵略带浮夸的架势,男人似乎觉得有趣,所以颇带鼓励性质地,讲出了在这里的第一句话。
哦什么条件
谢泽灵嘿嘿一笑:您可曾娶妻
不曾。
可有心爱之人
没有。
那就妥了!谢泽灵一拍手:我要你留下来,给我当野男人!
……
男人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谢泽灵的意思,险些被气笑了。他活了几十万岁,竟然被一个不知道毛长齐没有的小仙给调戏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男人从床上站起来,摇了摇头,想:罢了,终究是人心不古,还是尽早回六界之外去吧。
眼见男人就要往外走,谢泽灵有些急,到嘴的鸭子可别飞了啊。于是连忙发声劝阻:你还要去六界外吗还会被海冲回来的。
男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嘲讽般轻笑一声,道:你且看它冲不冲得回来我!说罢,广袖一翻,信手捻了个乘风诀。
一阵清风拂过,男人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泽灵,在心里默默地想:
普渡这个大!傻!逼!
…………
墨延,走快些吧!
山间小路,谢泽灵脚步轻快,冲着身后的人喊道。
知道了。墨延无奈加快脚步。
普渡那一掌不知用什么歪门邪道,竟封了他的神力,眼下他也找不出破解的法门,只能一点一点用蛮力将禁锢冲开,要完全恢复,少说得三五个月。
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他堂堂广延帝君,竟有朝一日被困在了这小山疙瘩里,还半推半就的给一个种杏小仙当野男人。
真是丢人丢到母神肚子里去了!
到了。谢泽灵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他念了个诀,将锁物袋里的一应农具都稀里哗啦召了出来。
我手受伤了不太方便,劳烦你帮我把这几株树苗种土里吧。当心点别碰坏了,我试了好几百次才把红杏树和蓬莱的野树嫁接在一起的。
墨延皱着眉,抱臂站在一旁,身体力行地表达着拒绝。
谢泽灵冲墨延呲牙一笑:你要是不干,我就让天将上来抓你。
……
给刚种进土里的树苗浇上水,墨延直起身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土灰。他颇有些烦躁地拍了拍,抬头对谢泽灵道:我说,你这红杏小仙好奇怪,自古花仙树仙都以意念控制花木生长,像你这样自己种的我还真是头回见。
我不会。谢泽灵坐在树下,懒洋洋地倚着:我本来不是红杏仙,是被罚过来的,没法用意念控制它们。
哦那你犯了什么错
谢泽灵笑:这还不好猜,我被罚当红杏仙君,犯的事儿自然是红杏出墙,养野男人啊。
嗯。墨延点头,确实是个惯犯了。
初夏的微风轻轻软软的,吹得谢泽灵有些想睡觉,他闭上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墨延。
那你呢,你为什么想离开六界是因为在六界凡尘中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不是。墨延拎起锄头,开始种下一株:就是觉得无聊。
就是觉得无聊。当时间无限漫长的时候,连沧海桑田的变换都变得寻常,什么都经历过了,也什么都得到过了,没有欲望也无恐惧,心就渐渐成了一潭止水,再难有什么能激起它的波澜。
无聊谢泽灵瞪起眼睛坐起来:无聊你就去闯太虚海,你可真是厉害。旋即他又坐了回去,笑呵呵道:无聊正好,给我当野男人了就不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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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延:……我谢谢你。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两人话题结束,山林又开始变得静谧。
过了好半晌,谢泽灵突然低声开口:其实,我先前没有养野男人,你是第一个。
墨延丝毫不想在这种事上争个第一第二,他一铲子将土翻了个:哦,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谢泽灵又笑:好说好说,就算整个神界都不信我,你相信我就成了。得让你知道,我谢泽灵的野男人,没那么好当的。你可得好好珍惜着。
长得白白净净人畜无害,嘴却贱的出类拔萃。墨延被气到无语,抬头白了谢泽灵一眼。只是当目光扫过谢泽灵微微出神的脸时,墨延却不经意间,捕捉到了那笑眯眯的表情下一丝隐秘的哀伤。
如果他真的没有做出那种事的话,被误解冤枉的时候,应该很难过吧。
那你的夫君,他为什么怀疑你养野男人墨延不自觉放沉了声音,轻轻地问。
被情敌陷害的呗。谢泽灵单手扶着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人家两人想要情投意合比翼双飞,可不得先把我赶跑了。
那还真是小人行径。墨延道:他们陷害你你就忍着,不想报仇吗
谢泽灵笑:我要是能报仇,我还能被圈在这种几百年的杏吗他顿了一顿,又低声道:再说我也不想报仇,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种杏也挺好,只要他们别再来招惹我,我也不想再招惹他们。
墨延原本以为,谢泽灵口中的在这里种杏挺好只是一种心酸而又无力的妥协,让他也生出了几分这小子也挺可怜的错觉。然而在之后的个把月里,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谢泽灵说种杏挺好,可是十分认真的。
谢泽灵把这孤零零的山野生活,过得早五晚九,忙的团团乱转。不仅种杏种的兢兢业业,他一个辟了谷的神仙,竟还早中晚饭一顿不少,酿酒制茶样样不落。偶尔心情好了,还要整几个小菜,趁着月色在小屋外面的石桌上喝上几杯。
只不过,如今谢泽灵手上有伤,每天忙的团团转的人就变成了野男人墨延。
打猎、烧火、劈柴、挖菜,旁边还站着个嘴欠不干活的监工。饶是历尽千帆,定力非常的广延帝君,也数次在心盘算,等法力恢复了,临走前一定先把谢泽灵狠狠地揍一顿。
窗外,月朗星稀。
墨延坐在窗边小床上,运气打坐。
这张床是二人亲手做出来的。准确的说,是墨延动手。谢泽灵只施了个移位术,将后山一块木头移了过来。谢泽灵的木屋建的虽大,但是因为建的时候没想过会有其他人住,所以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墨延运完最后一个周天,下了床,走到了谢泽灵的床边。
谢泽灵正趴在床上看他的闲书,见状坐了起来:怎么了
手给我。墨延伸手,示意谢泽灵把手放在他手上。
哦。谢泽灵有些懵圈,将左手放在墨延手里。
墨延果断甩掉:受伤的那一只!
谢泽灵更蒙了:你要干嘛呀,不会要戳我伤口报复我吧。说完一脸戒备地将受伤的手捂在胸口,不肯给他。
墨延气笑:还知道我要报复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他在床边坐下:我法力恢复了一点,看看能不能把你手上的伤给治了。省得我还要继续当苦力。
害,谢泽灵笑笑:不用白费力气,这个是被打龙鞭伤的,那个可是当年广延帝君留下来的天族家法,寻常治疗仙术没用的。
墨延听到自己名号,心里微讶。他将谢泽灵的伤手拽过来,解开了上面的层层布条:呦,没看出来。还是个小天后或者小太子妃呢。
伤口过了一个多月,已经开始收口,但还是可以看出当时的皮开肉绽。
谢泽灵被纱布扯疼了,下意识往回缩爪,被墨延牢牢拽住:乱动什么
蓝光从墨延掌心缓缓透出,轻柔包裹住谢泽灵的掌心。折磨他一个多月的疼痛立刻开始缓解,谢泽灵惊讶:你竟然真的会治
墨延刚刚才冲破了体内一处关卡,神力恢复的十分有限,所以虽然能治伤,但速度缓慢。两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坐着。
谢泽灵孤疑地盯着墨延看:你其实是皇族的吧这个伤除了天帝凰与,我还没见过别人会治。
墨延懒得糊弄他,于是不搭腔,转头去看窗外的月影。
心虚了心虚了,都不敢看我了。看来真让我猜中了。谢泽灵语气兴奋:难道你是皇族私生子
……,墨延有些头大,他现在颇想把谢泽灵的嘴缝起来。
目光移到窗边的木床上,墨延灵光一现,突然起了逗弄谢泽灵的心思。
他固定住谢泽灵的手腕,欺身而上,凑到了谢泽灵眼前。
谢泽灵被他吓了一跳,往后躲了一下,但又被手腕上的力量止住:你干嘛啊
不对呀仙君。墨延语气暧昧:你把我留在这里当野男人,却又与我分床别睡,这不太合常理吧。
窗外起了一阵风,屋内的红烛跟着晃了一晃,带起一室光影摇曳。男人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喷洒在谢泽灵鼻尖上,带着谢泽灵脸上的温度也一起升高。
那什么,我不是怕你不适应嘛,先让你缓缓,哈哈。
哦那我现在适应了。墨延贴近谢泽灵发红的耳朵,声音低沉而又带着暧昧的沙哑:仙君想要我做什么吗
蓝光渐弱,刚才还红肿可怖的手心已经恢复白嫩。墨延松开了谢泽灵的手腕,站直了身。看着浑身僵硬,连话都不会说了的谢泽灵,他轻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谢泽灵在床上拱的乱糟糟的一脑袋杂毛,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嘴上不依不饶,其实胆子就那么一丁点大。墨延躺在床上,嘴角微勾。
谢泽灵直到墨延离开床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的掀开被子将自己捂了个严实。
平时装得深沉内敛的,其实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老流氓!
第三章
谢泽灵手好了以后,两人的地位彻底掉了个个。墨延那天晚上彻底抓住了谢泽灵的小辫子,没事儿就要逗弄他一番,逼的谢泽灵非但不敢让他干苦力,甚至连自己出门种树都不敢再带着他。
谁承想,本来千不情万不愿的墨延,在屋里没清闲两天,竟又出来跟着谢泽灵满山跑。对此墨延很无奈,他听谢泽灵叽叽喳喳了一个月,难得耳边清净了竟然还不习惯起来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叮叮当当,烟火缭绕,让那对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瞬的四季更迭,都变得真实起来。
转眼已是隆冬。
墨延的神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穿过太虚幻海已经完全不在话下。但不知为何,当初走不了的时候总是想走,如今可以走了,却又生出一种隐隐的离愁。这样的情绪,让从来都来去如风、了无牵挂的墨延自己都惊讶了一瞬。
要不再留一阵子吧,墨延想,反正,想走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离开。
岛上的冬天不似神界一般无风无雪,鹅毛般的大雪下了厚厚的一层。但仙岛上植被生灵常年浸润灵气,不惧严冬,依旧长青。谢泽灵照看完他那几棵杏树回来,正看到墨延坐在屋顶上,往太虚幻海那边望着。
谢泽灵停驻了一会儿,而后喊道:墨延,你打到兔子了吗
墨延回神,纵身一跃,从屋顶跳了下来。
打到了,还打了只山鸡回来。说完,看到谢泽灵头顶又拱了片叶子,墨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不跟你说了吗,再要找树苗我给你找,怎么又往草里拱伸胳膊我看看。
谢泽灵找野生小树苗搞嫁接,便总喜欢往杂草丛里拱。那里面有一种草十分烦人,带着一堆扎人的倒刺,专往人头发衣服上粘。要是划在皮肉上,能直接肿起一道血痕来。
没事儿,我这回注意了。没划到。谢泽灵浑不在意。
墨延才不信他,直接撩开谢泽灵的袖子,果不其然,细白的手腕内侧,多了一道淡淡的红痕。
墨延的脸色彻底落了下来: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那种草几万株里就有一株是有毒的。
谢泽灵似乎也才发现这道小伤:呀,还真划着了,我都没注意。他抬头,看见墨延脸色有些难看:哎呀没事的,我都被划了这么多年了不也一棵没遇到嘛。
墨延冷哼:等你划到那天就晚了!说罢不再理他,转身往屋里走。
屋外有些冷,凉风把树梢上的雪吹了起来,落进了谢泽灵衣领里。谢泽灵打了个哆嗦,笑嘻嘻地追了上去:没想到啊,我们墨延仙君,还挺会疼人的。
前边正大步流星的墨延突然顿住,给谢泽灵吓了一跳,好悬没一头戳上去。墨延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泽灵:我可不想从野男人再变成鳏夫。
墨延生起气来不讲话,周身环绕着的低气压似乎要让一切靠近他的生物冻成冰疙瘩。但无奈谢泽灵天生是个能说的,墨延不说话,他就能自己说一下午,嘻嘻哈哈的没有一点惹人生气后要夹着尾巴的自觉。最后弄得墨延也气不起来,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二人把野兔与山鸡收拾干净,在院子中间搭了个柴火堆,又将谢泽灵酿的苦杏酒从屋前老树下挖了出来。
昨夜里下了隆冬初雪,天寒地冻的连神仙也觉得冷,谢泽灵便想要打了野兔烤来吃。冬天里的野兔都肥的不行,架在火上烤一会儿,便油香四溢,馋人的紧。
木枝在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响,谢泽灵灌了一口酒,仰头倒在火堆边的躺椅上,舒服了喟叹了一声。
墨延。谢泽灵枕着手臂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出几分寂寥与落寞。
嗯墨延应声。
你其实很想走吧。谢泽灵缓缓开口:我最近总看到你对着太虚海发呆。
墨延沉默。
他一直知道,谢泽灵看起来大大咧咧,总挂一副笑眯眯的欠打模样在脸上,其实内里也生了一副敏感心肠。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纠结困惑,虽未外露,却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火堆里的柴快烧尽了,火光黯淡了下来,谢泽灵捞起一旁的树枝,一根一根地往火里添。
其实,我也不会一直逼你留在这里啦。谢泽灵笑,语气里是故作的轻松:我会放你走的,虽然你一直不说,但我能看出来你出身不凡,一直留在我这山林瓦舍里算个什么事儿啊。
但是,谢泽灵顿了一会儿,又道:虽然你这个人总是高高在上地教训人,生气起来又毒舌,还总爱逗弄别人,但有你在的这段时间,是我这几十年里最开心的日子了。如今你突然要走,我有些舍不得。
墨延眸光陡然一颤,心里涌起惊涛骇浪。
再陪我一阵子吧。谢泽灵将目光从树枝上移开,看向了墨延,眸被火光映的熠熠生辉,显得真挚而又可怜:再陪我一段时间,等到来年,我种的红杏开花了,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那一瞬间,墨延看着谢泽灵,只觉得那颗经久不见波澜的心,快要被各种汹涌的情绪淹没了。惊讶、恍然、欣喜、还有被谢泽灵声音里隐约藏着的委屈牵软了的心肠。
一直以来的纠结困惑,仿佛在那一霎那间都被卸下了。什么六界红尘,什么离愁别绪,他舍不得走,谢泽灵也不想他走,那他就留下,留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不走了。墨延声音低沉,缓缓开口。
不走了谢泽灵瞪圆了眼睛:你是说……
对。墨延轻轻颔首:不走了,陪着你。只要你还想要我留下来,我就一直在这里。
四目相对,摇曳的火光与不知名的情绪在眸中流转,叫谁都移不开眼。时间也仿佛被定格在了此刻。
直到兔子被烤的过了头,油滴进火里炸出声响,两人才猛地回过神来。谢泽灵忙撇过头去,七手八脚地要往下卸兔子,却被烫的差点将烤架扔进火里。
小心些。墨延接过烤架,用布裹了,再用油纸扯下一根兔腿包住底端,递给谢泽灵:吃吧。
哦。
那天整整一个晚上,谢泽灵都头昏脑胀,晕晕乎乎。墨延也有些不自然。而在那晚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迅速升腾出几分暧昧来。
墨延开始事无巨细的对谢泽灵好,虽然有时依旧爱教训人,但在大部分时候,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温柔,能叫谢泽灵这个外强中干的假流氓脸红心跳,害羞到不行。墨延的温柔,谢泽灵的悸动,二人在这暧昧里逐渐沉沦,渐渐地,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那日渐浓烈的爱意。
但随着这种隐藏着的暧昧愈发浓烈,几乎要破出水面,谢泽灵却渐渐清醒了过来。
日子过得太舒坦,让他差点给忘记了。他是个被废黜的天后,而凰与至今都没有放过他,每隔两三年就要把他叫去羞辱一番。他不能再去爱上一个人了,他的身份注定会牵连对方。
他开始陷入挣扎,一方面,他开始躲避墨延,希望对方不要再对自己那么温柔;而当墨延真的对他好的时候,他又控制不住地沉溺其中。
好几次,墨延都想表明心迹,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感情宣之于口,但都被谢泽灵连装傻带打岔地含混带过。不要说出来,谢泽灵在心里痛苦地想:
说出来了,我要拿什么样的自制力,才能拒绝得了
对于谢泽灵的闪躲,墨延也有所察觉。他以为,谢泽灵是在上一段感情里受到了伤害,所以不敢轻易相信他。于是墨延开始在谢泽灵身上倾注更多的体贴爱护,想要给他筑起足够的安全感。殊不知,这样却让谢泽灵愈发的难以割舍,愈发的纠结不安。
终于,在整个冬天结束的时候,谢泽灵做出了决断。他决定趁两人还没陷得更深之前,让墨延离开。不过不是现在,他打算春天过完之后,再和墨延说。
他与墨延在初夏相遇,那就也在初夏离别吧。至少这样,也算一起走过了一场春夏秋冬。
第四章
泽灵,你最近总是不开心。
自从做出决定后,谢泽灵虽然不再纠结挣扎,但心里却被一种更加强烈的酸楚占据。这让他虽然很想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段相处时光,但却总是神色恹恹。终于这一天,被察觉出异常的墨延堵在了卧室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谢泽灵推了他一把,想要出去。
墨延纹丝不动地站在门口:你反常的都快像换了个人了,还说没事儿。他将人推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说,怎么了不然你今天别想出去了。
谢泽灵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然后低头闷声道:那批红杏又死了。
谢泽灵那批胡乱嫁接的红杏树苗,被他用法力喂了半年多,结果还是没成功活起来,从立春之后,便开始陆陆续续的死掉。眼下已经一棵不剩了。
墨延轻笑了一声。谢泽灵务农的天赋十分不够,但是确确实实很宝贝那几棵杏树,几乎每天都要去看一眼。如今树没了,他难过也正常。
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几棵树,值得你难过成这样
谢泽灵蔫了吧唧地瞪了墨延一眼:怎么不值得那树我养了半年多了,就像我儿子一样。
墨延笑起来,揉了一把谢泽灵额前的碎发。谢泽灵也不像以前一样张牙舞爪反抗,蔫在那里随便他揉。
行了,再耷拉着脸都能去冥府上任了。墨延见他是真的伤心,温声宽慰道:你之前那些树种都不适合这里水土,所以活不了。这样,我给你找些适合这里的新树来,咱们再种一回好不好
你去哪里找谢泽灵抬头。
有个老朋友,他那里或许有。他要去普渡那里问问。这蓬莱仙岛的气候不似神界也不像人界,反倒与六界外有些相似。或许那里的植物,在这里能被种活。
你要出岛谢泽灵震惊:不行,被山下的天将发现了怎么办
我既然应了你,自然就有不被发现的本事。放心吧。
谢泽灵还想拦,他其实根本不是因为杏树这么难过,何必折腾墨延这一趟。但转念一想,要是将来墨延走了,留下几棵杏树,也是个念想,于是便不出声了。
墨延向来雷厉风行,这边说完就要出发了。他留下一个铃铛给谢泽灵:我这一趟少则三天,多则五天,要是发生什么要紧事,你就用灵力催响这个铃铛,我立刻就赶回来。
谢泽灵窝在床上道:知道啦,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路上小心些。
谁知,墨延一走,真的出事儿了。
谢泽灵与山下的天将,向来泾渭分明,山下是天将们的地盘,山上是谢泽灵的天下,从来不互相干涉。可谁知那日,那个新来的小天将耐不住无聊,竟然偷跑到山上去。小天将胆子不大,逛到半山腰便不敢再往上了,正要折返之际,却老远听到谢泽灵高声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小天将离得太远,没听清名字,也没亲眼看到人,直接吓得跑了回去。他们守岛的天将,除了守住蓬莱禁地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就是上报谢泽灵的任何异动。
搜查的天兵闯进来的时候,墨延才刚离开不过两个时辰。谢泽灵只来得及将墨延留下的铃铛埋进土里藏好,就被扭绑了起来。屋子里的两张床,柜子里明显不属于谢泽灵的衣服,都成了赤裸裸的证据。
砰!
召光殿内,作为证据被天兵带回来的那张床,被凰与一掌拍的四分五裂。
他是谁我问你他是谁凰与气到近乎发狂。
谢泽灵勾唇笑笑:是我抓来的野男人啊。从太虚海里捡的,不知道哪来的神仙。
他在哪
那谁知道,前几天没看住,让他给跑了。我还正觉得可惜。
啪的一声,谢泽灵被凰与一巴掌打得歪过身去。
他浑不在意地撑起身,再次跪坐在地上。他这次就算不死,也注定要脱层皮了。如今只希望墨延不要被发现,千万不要。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凰与闭着眼睛转过身去,再睁开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半蹲下来,扯着谢泽灵的领子,将人拽到自己跟前来,眼眸里是可怖的猩红:当初你往寝宫里带男人,我罚你、贬你、逼问你,可就是没舍得对你用刑。没想到,把你惯得这样肆无忌惮,事到如今还敢护着他。
他拍了拍谢泽灵的脸,声音里竟透露出几分温柔:泽灵,我只要你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你说出来,我就停,好不好
谢泽灵躲开了凰与的目光,喉结轻颤。凰与红着眼轻笑了一下,而后站起来背过身去,冷冷道:请打龙鞭,洛风,你来掌刑。
墨延归来时,是三天之后。
他这次回去,一是为谢泽灵寻杏树,二是要与昔日老友作别。自己如今觅得红尘正好,那个早已不渡世人的普渡佛,从此就要一个人住在六界之外了。
但就在普渡胖子要拉着墨延推杯换盏,大醉三天三夜的时候,墨延突然有些没由来的心慌。他好像听到谢泽灵哭着喊他,可猛一回头,只有寂静无垠的六界之外,哪里有谢泽灵半分影子。
无奈,墨延只好拒绝了这顿作别酒,惹来普胖子一顿娶了媳妇忘了友的哀嚎。
墨延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蓬莱,一落岛,心里便登时一咯噔。整个蓬莱岛上灵力涌动,怕是多了至少千计的天将神兵,哪还是之前离开时的样子。
墨延猛地一挥衣袖,刹那间便飞身至山顶木屋。果然,人早已经不在那里,只有将木屋围成天罗地网的无数天兵。
他在哪谢泽灵走出木屋,冲着空中地上围成一圈的天兵问。
为首的天将高声喝到:红杏仙君早已伏法,本将劝你也早早束手就擒,莫做无谓挣扎!
我问你,墨延翻手召出长剑,衣袂翻飞,上古神兵的肃杀之气将一众天兵直接掀倒在地,他在哪!
谢泽灵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无间地狱里,又好像正在油锅里滚一遭。神界天宫没有日升日落,谢泽灵不记得自己挨了多久,满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疼。
五百六十一,五百六十二。
洛风停住手中的鞭子,冲座上的人一抱拳:陛下,红杏仙君又晕过去了。
谢泽灵耷拉着脑袋趴在刑凳上,满脸的泪痕,额角的乱发早已被汗水浸透,失了往日的张狂。
凰与盯着谢泽灵看了半晌,脸上显出挣扎,末了闭着眼深呼了一口气,开始第四次给谢泽灵施术疗伤。身后统共就那点地方,打得破皮烂肉无处下手了还不招供,就只能治好了再打。来来回回已经折腾了四次了。
施术完毕,谢泽灵也渐渐转醒。凰与蹲在谢泽灵面前,捏了捏他被捆在刑凳上的手腕:他是谁,泽灵,告诉我好吗你说了我立刻让他们停下。看你受这样的苦楚,我心里难道好受吗
谢泽灵并不答话,眼神空洞地盯着一个点,带着脱力后的虚无。
凰与怒道:他就那么得你喜欢,让你宁愿受这样的大刑也要死命护着
我没有要护着谁。谢泽灵气息孱弱,他看着凰与,自嘲般笑了一下:我如今受刑,权当是当初瞎了眼看上你的代价。
你!凰与眼神阴鸷,气的音都变了调:你好样的谢泽灵!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打!
鞭子再度抽上皮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谢泽灵猛地仰起头,痛苦地呜咽出声。他早已力竭,已经没力气挣扎叫喊了,此刻就连哭声也开始一声比一声微弱。
门外突然传来骚动。凰与皱眉,还未来得及呵斥,就见一男子墨衣墨发,剑尖染血,飞身掠了进来。
广延帝君
墨延远远地看见谢泽灵被绑在刑凳上,身上地上都是血,只觉心都被敲碎了。他一剑劈开绳索,将意识已经混沌的谢泽灵抱起来,万分痛惜地唤他:泽灵!
谢泽灵睁眼,看清来人后低低地喊了一声墨延,而后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凰与见两人之间这样,眼皮突的一跳。他试探道:帝君,侄儿正处理家事,您这是
墨延仿佛没听到一般,根本没搭理凰与。他给怀里人施完疗愈术,又用外衣将人轻轻裹住抱在怀里。而后,他才回身看了眼一脸震惊的凰与和手里还拿着打龙鞭的洛风。
你们两个给我等着,这笔账,本君且得同你们好好清算!
谢泽灵醒过来时,人在一个陌生的宫殿里。他一睁眼,就撞进了另一双深邃的眸里。
醒了身上还疼不疼
谢泽灵一笑:早就不疼了,你的疗愈术这么厉害,我一觉睡醒就感觉什么都好了。
你可知你这一觉,生生睡了七天。墨延眼中满是疼惜。
啊,那么久啊。谢泽灵咂舌。
床头的巨大帷帐半掩着遮住外面的光亮,谢泽灵看着这气派的陈设,脑子里猛然回想起一件事情。
那个,墨延,我还没晕之前,好想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广延帝君,不会是你吧
墨延利落承认:对,是我。说完,他眸色一黯:怪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真相,那样你就不会不摇那个铃铛,还把它埋进土里。
墨延从土里找到那个铃铛的时候,心里的滋味简直难以言说,生气、心疼,仿佛整颗心脏都被这个自作主张的谢泽灵搓扁揉圆,揪的肝肠寸断,又软的一塌糊涂。
不过,谢泽灵没能发现墨延表情的变化,他被墨延就是广延帝君的事实直接劈蒙在了床上。
他是广延帝君啊,是数十万年前平四海、定六界,后又禅位于弟,独自遨游于六界之外的广延帝君啊!
怎么了墨延看他一直呆愣愣的,问道。
谢泽灵回过头来看着墨延,表情依然充满震惊:你竟然真是凰与他大爷。
什么
啊没、没事。谢泽灵忙摇头。
墨延笑着捏了捏谢泽灵的脸:对了,这几日发生了几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同你说一下。你当初被虚加的罪名如今查清了,那个叫洛风的侍卫串通了你宫里的仙侍设了挺大一个局,铁证如山,如今他们已经被褪去仙身,落入畜生道了。
这么快就查清了谢泽灵微讶。这么多年都没能查清的事,墨延七天里竟然就已经查明判定,处理干净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对。信他的自是不论多难都能找到真相,而不信他的,就算再过一百万年也查不清。
至于凰与,他不分黑白,不辨是非,打了你六百二十一记打龙鞭。他今年二十万岁,足足大你四倍,算是以大欺小。我还他四倍,两千四百八十四鞭,一鞭不少地打回去了。
谢泽灵登时倒吸了口冷气:你、你把天帝打了
墨延面上浮出怒气,冷哼一声:他要不是天帝,此刻也早被扔进畜生道了。如今算是便宜他了!
哦。谢泽灵难掩震惊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涌出几丝喜悦。
这么多年了,终于他娘的解气了!
床头帷帐被拉开,墨延回到床头坐下,将谢泽灵轻轻揽在怀里:你如今罪名洗清,不会再被关在蓬莱种树了。你将来不管是想继续留在蓬莱,还是回到神界,我都陪你。
少了一层帷帐,殿内的光亮透了进来,墨延便将手轻轻覆在了谢泽灵的眼睛上:至于恢复天后之位,你就别想了。我这广延殿里还缺个君后,你要是闲来无事,不妨当着玩玩
谢泽灵一半脸都被墨延的手盖住,只能看到露出来的耳尖微红。他不自然地撇过头去,轻声回答:那就当着玩玩吧。
墨延嘴角勾起,他看着怀中人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俯身吻了下去。
良人相伴,红尘正好。这无边无垠的光阴岁月,似乎也没那么漫长。
第五章
二人最终还是决定回到蓬莱岛长居。那里没有神界的纷争打扰,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他们在神界里住了半个多月才走。打龙鞭到底是神兵,皮肉伤可以用法术愈合,可伤了的元气却得慢慢养回来。墨延怕路上颠簸,硬押着谢泽灵在广延殿修养了十多天。
这期间,凰与来过许多次。
他似乎很想见谢泽灵一面,但谢泽灵却不想见他。墨延便将他拦在殿外。
只是临走这日,凰与再来时,谢泽灵没再让墨延阻拦。
总归是孽缘一场,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也该将话都说清楚,做个了结。
凰与进来时精神很是不济。饶是神力深厚的天帝,两千多记打龙鞭,终归也是难涯吧。
泽灵,你好些了吗凰与站在客殿的中间,问谢泽灵。
都好了,陛下。谢泽灵淡淡回答。
凰与似是有些局促,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谢泽灵身旁的墨延,而后才沉声道:泽灵,我来给你赔罪,是我轻信小人,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才让我们两人之间……变成这样。
但我是真的没想到,洛风跟了我十万年,我是真的没想到他竟会行如此龌龊事。
陛下。谢泽灵轻声打断:洛风犯了天规,他理应受罚。但等到历经百世畜生道后,惩罚便结束了。他也会重新投胎,到时候你们二人若想再续前缘,广延帝君也不会再阻拦的。
凰与吓了一跳,慌忙解释:不是的,泽灵,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之前并不知道洛风怀着那种龌龊心思,哪有什么前缘,我从始至终就只爱过你谢泽灵!
墨延在一旁太阳穴一跳,不悦地皱起了眉。
诶那你们之前怎么……谢泽灵有点糊涂,而后又摇头一笑:罢了,有与没有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陛下,我原谅您了,也把过往都放下了。从此以后,山高水长,就此别过吧。
说罢,谢泽灵起身往后殿走去,墨延揽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
凰与看着两人的背影,眼圈一点点红了,他突然冲着谢泽灵大喊:泽灵,咱们之前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谢泽灵顿住脚步。他抬头看了墨延一眼,而墨延也正温柔注视着他。他由心一笑,朗声答道:没有啦,我看上你大爷了。
墨延紧跟其后做了个补充:快走!别打扰你大伯母休息。
两人送走了脸色灰败的凰与后,就启程回了蓬莱。木屋快一个月没住人,落了不少灰。两人忙里忙外的收拾半晌。
对了,你不是去找朋友拿杏树吗树呢谢泽灵突然想起了杏树的事儿。
呀!墨延难得有些心虚。杏树苗被他装在锁物囊里,本想着一回来就种下来的,结果被一堆破事扰的忘了个一干二净。如今只怕早就成干枝儿了。
咱们不种杏了。墨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将谢泽灵揽进怀里牢牢抱住:这回咱们种点别的,什么果子都种一点。
好呀,那我想先种葡萄,苦杏酒太难喝了,咱们酿点葡萄酒试试。谢泽灵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憧憬。
墨延轻轻吻上了他的额头。
依你,都依你。
余生漫漫,不见尽头。有如此心爱之人相伴在侧,不论多久的以后,都是未来可期。
——全文完